李藏名忍不住磨了磨牙,不可否認,論比起來冷嘲熱諷的能力,他還差了許多……但有時候單純的敘述事實,或許比故意的冷嘲熱諷更能潰敗人心。


    李藏名說:


    “看來確實如此,閣主,風輕雲淡的態度不適合用在這裏,這不能展露你的風度,反倒坐實我的猜測為真。”


    “……你真是長大了。”


    杜托心輕輕一笑,對這樣的評斷不以為意,倒是對一向沉默寡言的煙生,能一口氣說出這樣犀利的話而感到有趣:


    “從前怎麽不知,你竟然還有這樣犀利的口舌,還是說恢複了你的真正皮囊,才讓你本性流露?真是有趣的改變,可惜,你將要死在今晚。”


    誰生誰死,可還不一定呢!


    “那還請閣主能記住我的真正名字”


    李藏名已然做好了進攻的準備,長劍發出陣陣劍鳴之聲:


    “我的名字,叫做李藏名,今夜來向你討我素霓山莊所有弟子的命!”


    話音未落,劍光先行,無數靈蝶鋪天蓋地的飛去,卻又在一聲哭天泣地的悲鳴聲中被層層震碎,杜鵑啼血,就連李藏名也被這叫聲震的耳鳴陣陣。


    在他神色恍惚之間,杜托心已經近至眼前,鋒利的刀刃從李藏名眼下劃過,若非多年以來形成的下意識動作,讓李藏名的身體先一步躲開了攻擊,恐怕他已經命喪刀刃之下。


    李藏名心脈跳的飛快,他強行提升的修為境界,果然還是比不過閣主,若這是屬於閣主的靈域或者是在正常的境況之下,隻怕閣主身影隱匿,自己死的更快。


    但這是屬於他的靈域,所以真正無所遁形的,是李藏名。


    在杜托心再一次攻擊來的時候,刀刃穿透的是一群靈蝶,散去一陣的靈光,而李藏名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放眼望去,到處都是偏飛的靈蝶,使人眼花繚亂。


    如何能從千萬隻如花朵飛旋的蝴蝶之中,找到一枝真正的曇花?


    杜托心並不著急,他垂眸靜聽,感受氣息的微弱變動。


    忽然,一道聲音幽幽傳來:


    “好友,殺我證道,你真正開心麽?”


    誰?!


    杜托心抬眼看去,千萬隻蝴蝶之中,他費盡心機,眼裂目脹也找不到一枝花,卻太輕易就能注意到那一隻蝴蝶。


    一隻黑色的蝴蝶。


    他早已經忘記舊友的聲音,卻仍能一眼認出那隻屬於舊友的蝴蝶法相。


    而在認出來的那一刹那,許多被塵埋的迴憶,被切斷的情緒蜂擁而來,杜托心有一瞬間的失神,卻又瞬間迴神。


    不對


    那不是舊友的聲音!


    李藏名當然更不會記得莊迷夢的聲音,但他見過屬於莊迷夢的那隻蝴蝶法相。


    當杜托心抬頭看去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賭贏了。


    人非神明,誰能真正無情;


    情生骨血,終究斷而不絕。


    而就在杜托心出神的一瞬間,一點亮光在眼角餘光之中閃過,他想要躲避已經來不及,他太了解碧血閣殺人的招式,不做他想,勉力護住脖頸與心脈靈台。


    但李藏名已經提醒過他,自己是素霓山莊的李藏名,而不是碧血閣的煙生。


    碧血刃直接從杜托心的頭上直落而下,直直插入他的腦袋半個刀刃,殷紅鮮血從頭頂一縷縷留下,劃過杜托心不可置信的目光。


    竟然死在這種失誤的判斷之下,哈!


    狡詐的蝴蝶,果然是碧血閣最出色的殺手,竟然連他也騙了過去。


    杜托心緩緩地,緩緩地動了動眼睛,張了張嘴巴,卻是吐出一道笑聲:


    “攻心之計……煙生,你確實比水苔更適合做殺手。”


    因為水苔尚且因為淺薄的情誼而不忍心下手殺人,但他卻可以為了殺人而利用情誼,甚至是特意挑起早被埋藏的情誼,怎麽不算一種天生該做殺手的天賦異稟。


    李藏名:……


    李藏名側目,他也不想如此,可除此之外他找不到能分散杜托心注意力的辦法,況且自己的靈氣已經開始大量流失那不僅僅是因為他的傷口崩裂,還因為他忽然間突破境界。


    修為每提升一個境界會瞬間爆滿充盈,卻又會在短時間內完全散去。


    他若不能盡快殺掉杜托心,那等待他的將會是靈氣散盡,然後被杜托心殺死的局麵。


    可是他大仇未報,他還不能死,就算所用方法不算道德,他也必須活著。


    更何況,殺手殺人,從來也不講正派的道德。


    所以……他不必為此感到愧疚。


    李藏名在心中這樣對自己說。


    李藏名沉默不語時,杜托心哈出一口氣,他臉色通紅,那是將所有殘存的靈氣逼上頭腦,伴隨一聲聲嘶力竭的長唿,碧血刃從他的頭頂被直接振飛,血淋淋的落在泥土之中,噴湧而出的鮮血,真正把杜托心從頭到腳淋成了一個血人。


    他踉踉蹌蹌的站了起來,分明已經強弩之末,卻還是讓李藏名收斂所有外散的情緒,握緊了手中長劍,屏氣凝神,萬分戒備的看著他。


    在李藏名思考要不要繼續補刀的時候,杜托心身軀一僵,毫無征兆的盯著李藏名笑了起來。


    “恨我嗎?”


    李藏名:……


    杜托心似乎也不是為了得到他的迴答,說完這三個字後,他就哈哈大笑,仰頭彎腰,笑的太過瘋癲,他看向煙生,分明瀕死的是他,可他的眼中卻露出可憐與悲憫的神色:


    “煙生啊煙生,你以為殺了我,就算報仇成功,就能剔除你心中為仇人多年賣命的罪惡,可以從此以後輕鬆度日了麽,可惜你永生永世也擺脫不了吾,你殺仇敵的招式仍是仇敵教你的招式,你堅韌不拔的心是仇敵幫你磨煉出來的冷漠心腸,你敢迴頭去看看真正的你嗎?!今日的你終於敢露出你真正的皮囊,但你早已經不是你,真正的你,早已經麵目全非了!”


    “閉嘴將死之人,太多廢話了!”


    李藏名越聽眉心越加顰蹙,聽到最後,他終於無法再接著聽下去,飛劍一道,便穿喉而過,而後劍尖迴旋,穿透了杜托心的心脈,露出一個劍尖。


    李藏名的心脈也起伏不定……他雖然沒用碧血刃,但他下意識間,卻再次用了碧血閣的殺人習慣。


    自己早已經不是自己。


    “將死之人……其言也善呐。”


    杜托心臨死仍扯著嘴角,看笑話一樣看著他:


    “你想要報仇麽……那麽,我告訴你,天下都是你的仇人,你想報仇,哈哈,那就去殺盡天下人罷,你多殺一人不一定是你的仇人,但你放過一人,哈哈,一定會放過你的仇人……”


    杜托心歪頭栽在地上,再也不動,再也沒有任何聲息。


    他已經徹底耗盡氣血,魂歸幽冥,可是他臨死前的言語卻如幽幽鬼魅,分明瘋癲又輕薄……卻讓李藏名心神大亂。


    什麽叫做天下都是他的仇人……他不信,分明那一日火海中映照的人群數量,連五十一百的人數都不到,不是嗎?


    李藏名閉上眼睛,竟感受不到手刃仇敵的快意,隻覺得悲從中來。


    他的身影晃了晃,靈氣散盡,靈域褪去的同時,他整個人也在沒有力氣,朝前跌去,卻並沒有倒在地上,而是被人拉住了胳膊,硬生生止住了他倒地的趨勢。


    而後嘴邊出現一隻蒼白的手指,手指中捏著一枚褐色的丹藥。


    水苔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止血定靈的丹藥。”


    李藏名勉強睜開眼睛,伸手接過那枚丹藥,仰頭吞下,丹藥入喉即化,味道實在古怪,但效果卻是立竿見影,不過片刻,原本已經意識模糊的李藏名竟然恢複了一些精神與修為,至少能支撐他獨立行走,不用他人攙扶。


    李藏名站直了身軀,神色從眼前水苔,雀奴二人身上略過,又在倒地的杜托心屍首上定眼看了一看,最後他的視線,落在抱坐一團的王妃一家身上。


    第242章 去路何處


    李藏名看著滿臉戒備的王妃,與帶著一臉憤怒與仇恨的世子,在他們的目光之中,仿佛自己才是罪不可赦的惡人一般。


    這可真是可笑的事情。


    所以李藏名笑了一下。


    他一笑,讓王妃與世子肉眼可見的更加緊張了一番,神色慌亂許多,就連手足也變的無措。


    大概是以為李藏名會繼續殺人,他都已經殺死了杜托心這個碧血閣閣主,殺他們兩個還不是易如反掌麽,盡管李藏名渾身冒血,臉色慘白,看起來已經是虛弱至極。


    修行之人最脆弱的時候,就是突破境界之後的一段時間,因為會散盡修為,然後重新凝聚,換而言之,現在的李藏名,應該是已經處於修為散盡的狀況,更何況他方才經過接二連三的死鬥,身負重傷,就算沒臨陣破境,也該是強弩之末了。


    但誰也不敢賭他是否真的已經毫無餘力,於是也不敢輕舉妄動,隻是死死的盯著李藏名看。


    但李藏名卻動也不動。


    他確實有這種想法,世子也就罷了,他沒道理放過王妃這個始作俑者,但他看了半晌,卻還是選擇了放棄繼續殺人的念頭,而是沉默的轉身,朝向庭院門口走去。


    今夜發生的事情太多,他也已經太累,握不住劍去再殺一個人了。


    趙葛縈看著自眼前劃過的長劍,看著煙生沉默離去的背影,忽然開口說道:


    “你……今日為何不用雲樂送你的那柄劍?”


    李藏名:……


    為什麽不用嗎?


    用兒子送的劍去殺他的父母,實在是太過荒誕與狠毒,但對於複仇之人而言,又好像再怎樣狠毒也不為過,不過是讓對方自嚐苦果而已。


    隻是,在自王都返迴蓼州的途中,經過一家兵器鋪子時,李藏名猶豫再三,最後還是自掏腰包,從這家兵器鋪子裏買了一柄劍。


    說不上是什麽好劍,普普通通,但也幹幹淨淨,不牽扯任何人情因果。


    他既然要報仇,當然要用自己的劍,以及自己學來的劍招,盡管……他最後殺人,卻還是用著仇人教他的招式。


    杜托心講的沒錯,他早已經麵目全非,若他日有再見姐姐的一日,恐怕無顏相見,也不敢相認。


    隻是這些事情,又沒有必要說給別人聽了。


    李藏名沒有迴答王妃的問題,他甚至沒有停下腳步,徑直離開了這座庭院,離開了龍王府。


    荒林小道,冷月孤照。


    李藏名走得很慢,也不發一言。


    水苔與雀奴跟在他的身後也慢慢走著,沒有開口講一句話,知道經過一處拐角時,水苔才開口說話,冷清的聲音在寂靜的荒林之中,顯得更加蒼涼空寂:


    “這不是迴去碧血閣的路。”


    李藏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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