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生觀適時應和:“是的,他瘋了。”


    第42章 攜伴


    好不容易解釋了眼下的情形,沙依格德總算把父王對簡生觀的印象從“老當益壯的床伴”轉變為“醫治病症的大夫”。


    維拉克希冷靜下來想想,倒也不覺得自家大兒子會對這樣一個老頭感興趣,就算真的突然換了口味,對他們這種王公貴族來說也沒什麽,不過是多了一樁風月流言,曛漠人向來情感奔放,這都不算什麽大事。


    簡生觀稍稍整理衣冠,擺正自己奴隸的位置,跟奇那一起垂首站在角落裏。


    沙依格德看他這麽恭順,反而有些不習慣了,邊迴應他父王的問候關懷,邊忍不住朝他這邊瞟,看他是不是在暗中作妖。


    維拉克希:“……孤跟你說話,你在看哪兒呢?”


    沙依格德連忙收迴目光,應道:“承蒙父王關心,那個稷夏老頭雖然膽大妄為、不敬王族,但還算有些醫術。兒臣讓他戴罪立功,用稷夏的方式施以調養,果然感覺舒服一些,頭腦也清醒了許多。”


    維拉克希頷首:“可見外邦有很多值得我們學習的地方。”


    沙依格德狀若無意地說:“是啊,兒臣這沉屙舊疾,說不定在稷夏隻是尋常病症,很快就能藥到病除了。”


    仆從送上早膳,維拉克希如同一個平凡且慈愛的父親,親手給他布菜:“凡事都講究機緣,久病不愈,還是要先打好身體底子,不可急於求成呐。還有外頭那些流言,傳成什麽樣子了,也不能放著不管,你說是不是。”


    雙手接過那盅新鮮的羊奶,沙依格德心中一凜。


    他聽出了父王話中深意,原來今日的噓寒問暖,俱是威懾與敲打。


    沙依格德諾諾:“還是父王思慮周全,兒臣知道了。”不動聲色地喝了幾口羊奶,他也親手給對麵奉上點心,“父王也嚐嚐,我這裏的廚子最擅長做這種酥餅,芯子裏加了乳酪,還可裹著羊肉吃。”


    維拉克希咬了一口,讚道:“確實不錯,你弟弟也愛吃酥餅,宮裏膳房重油重糖,吃多了他又嫌膩,磨人得很。”


    沙依格德順暢地接話:“迴頭我給拜厄斯送一些,我這裏要清淡得多,再囑咐他們多加點乳酪,小孩子正長個頭,多吃點才好。”


    “嗯,你有心了。”


    “應該的,我做哥哥的,自然要多多照拂弟弟。”隻怕送過去的酥餅,別說吃到肚子裏了,瑟婭壓根不會讓拜厄斯碰一下。


    可這番話,他還是要說,那些酥餅,他還是要送。


    父慈子孝地用完早膳,維拉克希說出了此行的另一個目的。


    “既然你已無大礙,三天後的王宮夜宴應當可以參加了?”維拉克希道,“鬧出那麽大動靜,大臣們都很擔心你這個王儲。能撐住的話,最好還是去露露臉,安一下他們的心,也免得他們被那些風言風語蒙蔽,妄加揣測。”


    “好,父王放心,兒臣定會照常出席。”


    “那就不打擾你養病了,好好休息吧。”維拉克希起身離開,走到門口又想起什麽,迴頭問他,“對了,還記得西奧多家的小女兒吧?先前給你引薦過,這次夜宴可以邀請她來當你的攜伴,若能籠絡到西奧多家族,於你也大有益處。”


    “薩琳娜西奧多?唔,兒臣會去……試著邀請的。”


    ***


    曛漠王走後,沙依格德頹喪地癱倒在床上。


    聽完整場的簡生觀問:“你都快要死了,還要相看娶親?”


    沙依格德撓著頭坐起來:“貴族之間的利益聯姻罷了,就算婚事的第二天我就升天了,也不會影響正妃獲得王族身份。若是我在升天之前還能留下子嗣,那就更好了,子息綿延是得了大金烏神庇佑。當然,瑟婭肯定不希望如此,否則她還得跟我兒子爭。”


    “原來如此,看你有所遲疑,是擔心瑟婭從中作梗?”


    “不不不,這事還沒到她想作梗的地步,主要是我……她……哎……”


    “哦,感情問題,那我幫不上忙了。”簡生觀說,“要是你圓房有困難,我這個神醫倒是可以幫幫你。”


    “幫什麽幫!誰要你幫了!”沙依格德怒道,“我有什麽困難,你這個年紀才有困難吧!不是,我幹嘛要跟你比這個?哎煩死了!奇那,更衣!”


    “是,殿下。”奇那乖巧地伺候他洗漱,捧來華服長袍給他穿上。


    簡生觀閑來無事,在一旁吃著點心。


    沙依格德見不得他這副悠閑的模樣,斥道:“偷什麽懶,跟我一起出門!”


    ***


    沙依格德找人給薩琳娜送了口信,約她在聖教見麵。


    簡生觀跟著他來到聖教,作為在祭壇上公然騎了王儲的人,他在聖教頗負盛名,一路上不少人偷偷瞥他,小聲議論。


    “真是他?”


    “是他是他,就說是個白胡子老頭,稷夏人,好認得很。”


    “看不出來啊,老當益壯……”


    “我知道他,先前在路邊擺攤看診的,是個異教徒吧?”


    “那天不是入了我教了嗎?王儲殿下親自綬帶的……”


    “可那會兒王儲殿下自己不是被惡鬼附身了嗎?這樣也算入教了?”


    “好歹有亞摩登長老見證,再說那時候他騎了王儲殿下,不就相當於製服惡鬼了嗎?”


    “有道理,看他給不給輝印行禮吧。”


    隻見簡生觀麵朝庭院正中懸吊的烈陽輝印,左手握圈貼額,毫無負擔地行了禮,儼然一副正經教徒的樣子。


    沙依格德聽得青筋直冒,“惡鬼附身”的效果的確是達到了,怎麽還附帶了“王儲被騎”的額外描述,風頭都讓這老頭出了,自己倒是成了笑話。


    端著王族的架子,假裝對流言蜚語渾不在意,沙依格德來到聚光池畔。


    這是他與薩琳娜相約的地方。


    淨澈的池水微微蕩漾,陽光在細碎的波浪上跳躍,在那張俊美的臉上映出金影,又投進那雙翠綠的眼眸中。簡生觀在一旁注視著沙依格德的側臉,不得不說,一位深情款款、略帶憂鬱的王儲殿下,著實令人著迷如果他沒有瘋病的話。


    很快,一位婀娜多姿的曛漠女子款款而來。


    她身著芙蓉色的綾羅長裙,勾勒出纖細的腰線,挽著淺紫紋錦披帛,耳上墜著亮眼的攢絲葡萄石耳環,腕間佩戴紅瑪瑙手鐲,腳踝纏繞著鑲嵌堇青石細鏈,一雙淺褐色的剪水清瞳輕輕望來,似能勾魂奪魄。


    走到沙依格德身邊,她行了聖教禮,柔聲問:“殿下約我前來,所為何事?”


    沙依格德開門見山地說:“父王讓我邀請你做三日後王宮夜宴的攜伴。”


    “哦。”薩琳娜搖了搖頭,“抱歉,我沒有興趣。”


    “怎麽,說好的話要反悔?”沙依格德冷哼。


    “殿下這話說得奇怪,你我之間說好了什麽?”薩琳娜依舊是那般春風化雨的語氣,說出的話卻冰冷無情,“說好你以王儲之身迎娶我,讓我不必為了家族利益遠嫁撒罕?”


    “不然呢?”


    “那你也要能保住王儲之位才是啊。”薩琳娜歎息,“在聖教祭壇上做出那般醜事,瘋病發作,惡鬼顯相,我原以為傳言都是誇大其詞,沒想到事實比傳言還要不堪,這樣一個身心俱廢之人,還有繼續做王儲的可能嗎?”


    “你不願幫我。”沙依格德已明白她的意思。


    “你派人送來口信,父親壓根不想讓我前來應約,隻是我顧念先前所談利弊,還是決定與你當麵說清。”薩琳娜輕聲細語地說,“你還沒認清現狀嗎?殿下,你已經被所有人放棄了。陛下不過是想給你最後一點體麵,才拖著沒有廢黜你。西奧多家族不會站在你這邊,與其把我嫁給你,還不如讓我與撒罕貴族聯姻。”


    “好,我明白了。”沙依格德暗自握拳,維持著該有的風度,“感謝你的鄭重迴絕。”


    薩琳娜踮腳湊到他耳邊,像是在說情人間的悄悄話:“不要怪我……你自己都沒有幾天好活了吧,真要讓我嫁進王宮就守寡嗎?你都無法自保了,還指望我去與瑟婭王妃爭鋒嗎?”


    沙依格德退開兩步,微笑著說:“叨擾了,代我問西奧多閣下好。”


    如來時一樣,薩琳娜款款離去。


    她字字句句都透著鄙夷,又用極盡溫柔的語態掩蓋,那副輕軟的嗓音,竟讓簡生觀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不由道:“難怪你方才是那種神情,這個女人好厲害。”


    沙依格德心不在焉地說:“嗯。”


    “你愛她?她愛過你嗎?”


    “你有毛病?”沙依格德無語,“你看我跟她像是相愛嗎?”


    “我不會看這種東西,隻會看病。”


    “不會看就別瞎說!”


    ***


    氣氛尷尬,兩人在聚光池邊又站了一會兒,簡生觀問出了那個困擾他良久的疑問:“殿下,你究竟對聚光池和這裏麵的聖水做了什麽事?為何知情人都諱莫如深?”


    沙依格德瞥他:“關你什麽事?”


    “好奇罷了。”簡生觀說,“想搜集一下殿下你的英勇事跡。”


    “嗯,就是心裏不痛快,跑來聖教撒潑,喝多了葡萄酒,把十幾桶酒全灌到池子裏了。”


    “這樣啊,聖教禁酒,確實不妥。”


    “然後我泡在池子裏,興之所至,來了一發。”


    “……什麽?”


    “縱欲,懂了嗎?”


    簡生觀十分驚訝:“跟誰?教徒嗎?不會是聖女吧?”


    沙依格德小麥色的臉頰微微泛紅“怎麽可能!我好端端玷汙人家姑娘做什麽!跟我自己的手不行嗎!”


    簡生觀看了看這裏四麵敞開的構造,讚道:“殿下興致不錯。”


    沙依格德:“……”


    簡生觀補上之後的事情:“在亞摩登長老的斡旋下,最終聖教讓你賠償了八千卡撒亞黃金重修池子,用於更換地磚?”


    沙依格德嗤笑:“你真以為他們會用那些黃金來換磚嗎?告訴你,他們隻換了水,命清汙者擦洗了池壁,至於那些黃金,鬼知道塞進了誰的口袋。”


    對於索伊德教的了解更進了一步,簡生觀中肯地說:“曛漠真是富有,比稷夏的王公貴族還要豪奢,不愧是明珠與寶石的故鄉。”


    沙依格德道:“有什麽用?還不是要仰仗稷夏開辟的絲綢之路。”他想清楚了一些事,舉步迴宮,“老頭,你說得對,我必須要備一步後手。”


    ***


    三日後,王宮夜宴。


    沙依格德提前到了,先親自給拜厄斯送了乳酪酥餅,而後在花園裏閑逛散心。


    曛漠王碰見他,慈愛地問:“你的攜伴呢?沒跟薩琳娜一起來?”


    沙依格德支支吾吾:“父王,我的攜伴……”


    簡生觀剛巧過來:“殿下,王宮還挺大,我差點走錯了路。”


    維拉克希如遭雷劈:“……又、又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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