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迴去後,陳常安失眠了。


    容娟給他講述了自己的故事,對她來說或許隻是眾多記憶中的一份,她分享出來,給陳常安提個醒。


    可對陳常安來說,這份經曆太沉重了,讓他又想起了自己已故的父母。


    記憶中父母的形象早就模糊,記得的隻有他們的溫柔,從不苛責自己,以及那天出遊時,一家人的說說笑笑。


    他們是不是也去了真實界呢?


    陳常安不由得把自己帶入容娟的視角,如果是現在的自己,他絕對沒有勇氣離開照顧自己的父母,哪怕那並不是他真正的父母。


    他不忍心給他們留下傷害,他不敢想這一行為會帶給他們多大的痛苦,說到底,他就是心軟。


    陳常安枕著枕頭,雙眼看著天花板。


    真實界與現實界的距離,到底有多遠呢?


    他掏出手機,在風華社的群組裏發了一條信息。


    “你們迴去過嗎?在迴來後。”


    他並沒有期待得到解答,時間滴滴答答地走著,淩晨1點的房間空空蕩蕩。


    “沒有啊,這裏挺好的,獨屬於現實的安逸。”


    出乎意料的是,迴複他的竟是上次開會時,對他百加嘲諷的淩憶芸。


    她的頭像是兩個分裂開的小人,一高一低,一人撐傘,一人淋雨。


    等了一陣,再沒有其他人迴複,看來大家都沒有熬夜的習慣。


    陳常安點開了淩憶芸的私聊窗口,猶豫著要不要繼續發送信息,可又覺得不迴複很不禮貌。


    然而,對方卻主動給他私發了消息。


    “這麽晚,睡不著?”


    “陪聊服務,一晚一百。”


    有了這樣的開頭後,陳常安會心一笑,也有了迴複的勇氣。


    “睡不著,白天時候與容姐聊了聊,現在還沒緩過來。”


    之所以叫容姐,因為容娟的年齡雖小,可閱曆太過於豐富,以至於陳常安在她麵前與嬰兒也差不多。


    “容姐的話……聽聽就好,她可是個老妖怪,隨口說出的故事個個都足夠衝擊你的三觀。”


    “摸摸頭【表情包】”


    陳常安哭笑不得,很難想象,屏幕對麵的人前幾天還對自己冷嘲熱諷。


    “哈哈,你怎麽偷著罵容姐,不怕容姐收拾你?”


    “容姐大人有大量,不會和我計較的~”


    “理直氣壯【表情包】”


    與淩憶芸聊上幾句後,陳常安壓抑的心情得到了輕微的緩解,他不必糾結真實界與現實界的難題,反正那離他還遠著呢,他一時半會又死不了。


    “對了,你的名字是淩憶芸,這麽寫嗎?”


    “對的,陳常安。”


    “這名字是你此世的名字嗎?”


    “當然,我的名字一直都是這個,這可是我父母花錢去取名社取的,光翻字典都翻了好幾本。”


    陳常安笑了笑,看來也不是所有人都想像容娟那樣,能輕易地拋棄此世的父母,拋棄身體的姓名。


    “你的問題問完了,該我問你了!”


    “陳常安這名字是你在現實的名字還是在真實界的名字?”


    “賊笑【表情包】”


    淩憶芸身著純白小背心,條紋內褲,趴在床上,臉上掛著調戲地笑容,被子被她踢開在一旁。


    她把枕頭摟在身下,雙手捧著手機,屏幕的光打在她的臉上,她渾然未決,饒有興趣地等待著對方的迴答。


    隻是不短的時間過去,陳常安卻遲遲沒有迴答。


    “人呢?我還沒管你要錢呢?”


    “在呢,隻是還沒想好怎麽迴答。”


    陳常安雙指懸空,許久都沒能打出一句完整的話,最後還是看見淩憶芸催促的話語,才刪掉聊天框裏大段的文字,打出了短短的一句話。


    “有八卦的氣息?”


    “那我換個問題吧,你今天多大了,真實年紀!”


    陳常安鬆了口氣,他的名字還真的一時不好開口,不是他的名字有什麽含義,又或者有哪些秘密,而是因為他有兩個名字,現在的這個名字是成為吳廣誌孫子後才起的。


    況且他這個名字,暫時該算是兩個世界通用的。


    “今年20剛出頭,滿打滿算21了。”


    淩憶芸看見對方打出的文字,立馬跟上一個問號。


    “?”


    “真的假的?”


    “你比我還要小?”


    “你騙我呢吧,你不是去過真實界嗎?”


    陳常安無奈地擺擺手,有時候真話就是要比假話聽起來更不可信,當然他也不會多做解釋,留給對方遐想空間吧。


    “我已經迴答過了哦,更多的問題就需要拿更多的秘密來換。”


    “我靠,你好卑鄙,看我好欺負是不是!我可要向你收陪聊錢了!”


    “發火【表情包】”


    淩憶芸的字裏行間都是憤怒,可整句話連起來卻一點斥責的意思都沒有。


    陳常安心想:怎麽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沒見這姑娘脾氣這麽好啊?


    他的心裏隱隱有答案,這必定與她住進這家精神病院的原因有關,大概就是介紹中所說的‘躁鬱症’。


    他一邊與淩憶芸調笑,一邊在網上搜索起躁鬱症相關的病症。


    發現這種病學名叫做雙相情感障礙,患病者往往在不同時間裏表現出兩種完全相反的情緒,有時熱情高漲,愛與人談笑;有時悲傷低落,疲憊遲鈍。


    這與淩憶芸的狀況很像,卻有細微的不同,她的兩種情況是:健談擅笑,待人和善與對人刻薄,與人疏遠。


    陳常安同情起淩憶芸來,通過這番聊天,他心底對淩憶芸的怨氣被一掃而空。


    “你知道嗎?真實界有大大小小的許多組織。”


    “嗯,畢竟聚在一起更好活著,人都喜歡抱大腿嘛。”


    “同意,這些組織裏,有三個組織最令人印象深刻,也是最為出名的存在。”


    “哦?”


    陳常安來了興趣。


    “方舟是人數最多的組織,被大家稱為‘接濟’會,隻要你想活著,加入方舟準沒錯,他們有最為完備的知識,還具有最接近現實的世界,完全可以穩定你的錨點。唯一的不足就是,他們的教義主張以現實界的經曆為錨點,這對小部分人並不友好。”


    “啊?對哪些人不友好啊?”


    陳常安很好奇,在真實界,除非你擁有木生這樣憑空淬體的能力,否則都隻能依靠短暫占據他人靈質存活,說到底隻是個副本,而在現實界,大家擁有各自的身體,這絕對是更真實的體驗啊。


    “不懂了吧。”


    “比如,你的現實界生活並不如意,而在真實界,你恰好經曆了夢想中的人生,你不想更換嗎?”


    “”再比如,你的現實界生活隻有短短幾年時間,那你又怎麽可能把這脆弱的記憶作為錨點呢?


    “第二條聽起來很有道理,可第一條聽起來怎麽都像是邪教啊?”


    選擇一份副本作為自己的真實?那豈不是否定了自己現實界的生活?那樣他還能被稱作他自己嗎?


    陳常安被帶入了某個邏輯漩渦中,他發送了一條信息:


    “況且,能換第一次,豈不是還會換第二次?這樣真的能長久的活下去嗎?”


    淩憶芸沒有迴答這個問題。


    “兄弟,你無師自通了!虛無寂滅就是你這麽想的,真實界的人都稱他們為‘魔怔’人,他們都是拋棄掉自己現實界生活的人,每到一個世界,他們就全心全意地接受新的記憶,完完整整地扮演,說是扮演都是侮辱他們了,他們是真的融入進去了,把自己當作那人,共同經曆悲喜。”


    “也就是說,他們是並沒有自我?或者說把每份記憶都是自我?”


    陳常安一時聽傻了,這完全顛覆了他的認知,他還以為錨點記憶是個真實界必備的要點,可沒想到不止有一個人打破了這點,而是一個組織的人都打破了這點。


    “不不不,他們隻把當前的靈質當作自我,完全可以說,他們就是一群兢兢業業的演員,每天都在扮演原住民,建議你遇到他們趕緊跑,前提是你得把他們認出來。”


    “唉?他們不是沒有攻擊性嗎?”


    “你傻啊,他們可不是善男信女,你以為他們這種組織是怎麽擴張的啊,反正但凡與他們有過接觸的人,最終要麽就加入他們了,要麽就徹底遺忘了。”


    陳常安不寒而栗,盡管到目前為止他隻經曆過兩段世界,可他還是認真地迴想了一下,看看是不是有些原住民並不是原住民。


    說實話,他覺得1號長老很厲害,完全不像是土著,可他最終身死的太隨意,倒也應當排除。


    “還有,據說他們崇拜真實之死,如果能毫無瑕疵地以原住民的身份死去,對他們有幫助,至於什麽幫助,我也不知道,畢竟我不是瘋子。”


    陳常安冷汗都流下來了,難不成1號長老真的是虛無寂滅的成員?木生和自己的曆程中都有第三雙眼睛始終在看著自己?


    “怎麽樣!是不是有被嚇唬到!”


    “搞了半天,你在糊弄我是吧!”陳常安怒極反笑,鬆了口氣。


    “誰叫你不好好迴答之前我的問題。”


    “放心啦,據說他們組織的人不多,真實界世界千千萬,沒那麽容易遇到的。”


    “行行行,趕緊說最後一個吧。”


    “最後一個啊,最有趣,他們組織的名字叫做‘日心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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