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包括啥?”“風兒,花兒,樹兒;星兒,月兒,燈兒。寶馬,香車,還有大美人兒!”“哇哇。什麽詞,這麽好?”“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迴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嗚嗚。聽到這首詞,我就想痛哭,你可千萬別給我燒!”“梁啟超評價這首詞,是‘自憐幽獨,傷心人別有懷抱。’王國維也說,人生的三重境界,第一是晏殊的‘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第二是柳永的‘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第三就是‘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迴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不如這三首詞,我全給你燒了。讓你無悔此生!”


    曉威罵了一句:“我擦。還不知道咱倆,哪個王八蛋先死呢!我說:“好啊。我要是先死了,你別忘了給我多燒點兒。”他問:“你想要什麽?”“要語嫣!”他故意歪曲說:“這個有點難,現代禁止陪葬啊!”“你給我折一千零一隻鴻雁,左翅上寫我的名字,右翅上寫上‘語嫣’。然後,燒了。”“為什麽不是千紙鶴?”“你去問,元好問!”“懂,《雁丘詞》!”


    上學期的期末考試卷都發下來了,概況課上我的試卷被瘋傳。起因是曉威拿了我的試卷看,還邊看邊念:“七草:大哥,你竟然寫斷腸草!七膏:哇,黑玉斷續膏,七蟲七花膏!燦哥,你考試的時候想啥呢?”周青一把搶過試卷,繼續念著:“日本料理分類:泡菜,泡菜,泡菜。我滴神啊,燦爺,你怎麽寫了棒子的三大菜係?”


    他繼續吆喝:“料理五法,竟然寫化功大法!汗,還有吸星大法!不服不行,武林盟主!”後來老師問我:“董燦,你這寫的都啥玩意兒,就這麽破罐子破摔了?”我說:“哎呀。考試的時候,突然就想起了金大俠!”她無奈地說:“下次給我好好寫,不要再想金庸了。”我連連答應:“好的,下次我想想古龍!”


    上完日概課,我和曉威到三食堂吃午飯。吃飯時看見一隻熟悉的貓咪,“嗖”地一下就竄過來,直接親密地趴我懷裏了。原來是六六,我本來就是個寵物控,一個暑假下來,它是完全把我當主人了。接著就看見學長走過來,跟我們打了個招唿。曉威頗有興趣地說:“學長,你這貓兒挺可愛的,借我們玩兒幾天吧!”


    學長笑著爽快地說:“行啊。可別給我玩丟了,好好照顧哦!”“那肯定,沒問題!”學長點點頭,就自己走了,六六竟然也沒追他。曉威說:“六兒啊,肯定是從小撿的。你看他爹都走了,一點反應都沒有。不是親生的,就是不一樣!”我說:“它是學長從寵物店裏,花了六十大洋買的,所以叫六六。”


    “這麽簡單粗暴的命名,一看就是沒情趣的男人。怪不得沒有女朋友,隻能擼貓娛樂。坑死爹了!”“得了,你是說你自己的吧。想坑爹,首先也得有爹啊!俗話說‘疼心換孝心’,親生的不一定就比收養的好!不如你收了它,當幹兒子?”“我勒個去,好主意啊!”


    然後他就無恥地對著六兒說:“六兒啊,你願意認寡人當義父嗎?咱把你親爹賣了買老鼠吃,好不好啊?一二三四五,你不說話就是默認了。無忌孩兒,快叫義父!”說著,在它身上撓了一下,六兒很自然地就“喵”了一聲。我忍不住罵:“你丫兒真是堅決不要臉了,還帶這樣的?”“咋不帶,不如你也做它義父吧?”“擦,我想做它義祖父!”


    “我勒個去,那我不是比你低一輩兒。不行!”“好吧,就算你已經替我收了。這年頭兒,很多人不如畜生啊,還是貓兒子好!”“就是!既然你答應了,就不能反悔了。說話不算話,死了變王八!”“得了,我做!”“你看它多有福氣,有兩個這麽好的義父。簡直就是這世上,最幸運的貓無忌!”


    吃完飯起身離開,六兒就跟在我們後麵,一蹦一跳地走。曉威不由童心大發:“兒子這麽有靈性,咱們試試它!”然後我們快跑一陣,它也快跑。我們放慢速度,它也放慢速度。從三食堂跟到男三院,從高爾夫球場又跟到男四院。曉威大笑:“我去,還真甩不掉了!亞曆山大,以後還得給它買房子啊!”


    我抱起它:“哎,可別累著了。”曉威拍拍它毛茸茸的腦袋說:“兒子,以後你就跟義父混了哈。”我說:“既然咱們收了它,那就重新給它起個名字吧。學長喊他的六兒,我們就喊自己起的名兒!”曉威想了想說:“我的馬概掛了,心情十分不爽,幹脆叫它馬克思吧。”“我擦。你怎麽可以給兒子起個外國名字,崇洋媚外!”


    “你看它嘴上有一撮黃毛,不如就叫孫黃!”“額,這好嗎?”“很黃啊,很好啊!”“也不行,你這不是侮辱它的人格嗎!”“它四個爪子都是白的,不然就叫小白吧!”“滾蛋,你是故意的吧!”“怎麽?”“難道你不知道高中女同學,給我起過一個外號叫‘小白’?”“哈哈,那你起吧。”“就叫曉威!”“不能跟爹重名,要避諱啊!”


    我想了想,小學時家裏養過一條小狗,就叫黃黃。黃黃是我親手養大的,我倆通常是一根瘦肉精火腿腸各吃一半,一袋三聚氰胺奶粉各喝半杯。它特別聽話,不管它在哪裏,隻要我在家門口大喊一聲,黃黃,迴家!然後它就會立刻,飛奔到我的麵前。


    每天放學迴家,它都會跑出來好遠接我。我把書包一扔,它就會立刻叼起來給送迴家。上學走的時候,它會把我送到校門口,然後自己跑迴家。上學的路上有個大池塘,有一次我在前麵跑,它就在後麵追。可是一不小心,把它擠掉池塘裏了。當時心裏一蒙,二話不說跳了下去。結果我嗆了一口水,被它咬著衣服往岸邊拖,好在當時剛學會了遊泳。


    然後我迴家換衣服,奶奶說,傻孩子,你不知道狗會遊泳嗎?當時真的,沒想太多。可是後來,我的黃黃生病了,悄無聲息地死了。它死的時候,我難過地大哭了一場。親手把它埋在院子後的一塊草地裏,還找了塊木板,給它做了個碑。上書:永遠的兄弟,小黃黃!


    我對曉威說:“就叫黃黃吧。”曉威說:“可以。小名叫黃黃,學名叫黃帝。”我說:“咱們可都是炎黃子孫啊,這對得起咱們華夏的人文初祖嗎?”他說:“什麽黃帝啊,寡人隻膜拜炎帝!”“其實,我也不怎麽喜歡黃帝。”“那你喜歡誰?”“戰神蚩尤!”“我去,膜拜!”


    迴宿舍我們立刻找了個大紙箱,裏麵墊上兩件穿不著的衣服。這樣給它做了個窩,放在我衣櫃旁的角落裏。它在宿舍裏跑來跑去的,顯得異常興奮。孫黃從外麵迴來,看見黃黃伸腿就是一腳:“我擦,這玩意兒哪來的?”黃黃驚叫一聲,嚇得馬上躲進窩裏。我飛起一腳踹在他身上:“再敢欺負我兒子,我tmd廢了你!”


    曉威也跑過來,按著孫黃笑說:“竟敢欺負我兒子,快給它磕頭賠罪!”孫黃哭笑不得:“你妹的,我給貓磕頭賠罪?”曉威不懷好意地說:“那不管,反正要賠罪!”他在孫黃的書桌上瞄了瞄,伸手拿了一盒罐頭:“哎。午餐肉罐頭,黃黃肯定愛吃!”孫黃大叫:“我擦。人渣兒,我剛買的啊!”“給我兒子吃,別這麽小氣!”孫黃苦笑:“唉,我的侄子哎!”


    那個下午是日語聽力課,但是沒什麽心情去。於是就拉著曉威一起翹課,去文集樓打乒乓球。剛進乒乓球室,就看見了王導。王導很詫異地望著我們:“嗯?你們不是有課嗎?”曉威躲在我後麵裝啞巴,我有點心虛地說:“額。那個,翹了啊。”王導說:“我靠。好小子,有出息!”


    本來我以為要悲劇了,但結果我們一起,打得不亦樂乎。我是從初三下學期學的乒乓球,高一在宏誌院裏打了一學期,整個乒乓生涯隻有一年。旅院體育課,選的就是乒乓球,有空偶爾也去打打。很多人握拍的手法都是直拍,於是我就學了橫拍。打了一年,就隻練了一個發球。輕輕地,柔柔地,帶點旋勁。


    其實這種發球,也沒太多技術含量,接習慣就好了。但不少人剛跟我打球,一接就撞網。王導就在這個球上,撞得頭破血流。也就是我發的球,她基本都接不住。所以這就不是雙方的切磋了,這是單方麵的屠殺。她拉長球還挺厲害的,但我絕不給她拉球的機會。隻要她的球稍微高點,立刻就不客氣地扣殺。


    橫拍就是爽,扣起球來很給力。讓她常常陣亡在,拉球的前一刹那。她快抓狂了,我一直笑說:“王導,別怕。淡定,別激動哈!”她指著我,苦笑著說:“我是真怕你,你小子殺氣太重!”然後她跟曉威對戰,倆人的水平差不多。跟我打,她是被虐;跟曉威打,他倆是互虐。打到最後,他給曉威的評價是:“老喜歡玩陰球。球如其人,你邪氣太重了!”


    曉威不服地說:“切,就你是一身正氣!”我倆走的時候,她問:“你們聽力課點名了沒?要是點了名,我給你們補個假條吧。”曉威故作淡定:“心領。大學翹一次課也沒啥,一次都不翹課的學生,不是好學生!”王導說:“好吧,你強!”我說:“王導。你是我們旅院,不,雲南。不,全中國最好的輔導員!”她笑說:“滾,你們快給我消失!”“諾!”“嗻!”


    迴到宿舍時,周亮正把黃黃抱在懷裏喂薯條。曉威拍拍他肩膀說:“好兄弟。等以後你死了,我一定讓黃黃跪在你的墳前祭拜!”周亮不滿地說:“擦,我還沒它活得長?”曉威佯怒著說:“我擦,你敢詛咒我們兒子早死。燦哥,幫我咒他!”我笑說:“朕現在對你,進行正式的詛咒。就像幾百年前的猶太教會,對磨鏡專家斯賓諾莎的詛咒一樣!”


    我雙手合十,仰望著天花板,大聲地祈禱:“萬能的上帝啊!讓他白天遭到詛咒,晚上也遭到詛咒;讓他躺下來遭到詛咒,站起來也遭到詛咒;出門遭到詛咒,進門也遭到詛咒。願上帝不再寬恕他,願上帝的憤怒烘烤他。在他身上壓下所有的咒語,從天底下抹去他的名字。願上帝切斷,他與人類的聯係!”


    周亮大叫一聲:“上帝啊,不必了。我自己下地獄!”“呦嗬,上帝可以啊,這麽好用的!”曉威接了一句:“因為你切斷了,他與人類的聯係!”確實,這太殘忍了。我忘了,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東西,能比孤獨,更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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