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二月中旬,天氣還有些冷的時候,我們啟程趕往齊國。


    “聽說了嗎?林下的風景可好看了!”


    “風景好看有什麽用,那裏的公子們好看才是真,能去林下的公子個個都是青年才俊,能搭上一個這輩子都不用愁了。”


    小宮女說著,扶了扶頭上新買的絹花,言語間十分大膽,臉上卻是悄悄羞紅了。


    我隔著一層紗簾在裏間聽她們一邊收拾行裝一邊談話,心裏生出幾分真切的喜悅來。我轉頭看向窗外,柳條已經染上了幾分碧色。


    這個冬天我渾渾噩噩地過去,仿佛這樣,那個初冬的夜晚就成了一場夢。


    除夕那天下了很大的雪,顧淵來我這裏,我像往常一樣和他吃了餃子,送他出門的時候,我對他說:“有空給二公子上柱香吧。”


    我沒有料到我會用這樣平淡的語氣將這句話說出來,更沒有料到我會用這樣輕描淡寫的方式將這句話挑明了在他麵前。


    他愣了一下,雪映得他的眉眼有些模糊。他笑了笑,不是愧疚也不是苦澀,像是糅雜了很多深意,又像是什麽也沒有,竟生出了一種光風霽月的味道。他搖了搖頭,什麽也沒有說,轉身撐傘離去。


    我竟奇跡般地覺得有些釋然。


    多年後我記起顧淵的這個笑,分明有種看破紅塵的滄桑在裏麵——可是這年他分明隻是個少年而已。


    年後我的身子漸漸好起來,一日晨起時照了照鏡子,看到裏麵瘦削又顯出幾分高挑的影子,才驚覺又是一年過去了。


    我們啟程那天是個難得的好天氣,女子乘車,男子騎馬,一路浩浩蕩蕩往東行去。


    我坐在馬車上看書,琉璃跑出去找侍女們玩了。馬車搖搖晃晃的,不一會兒就讓我昏昏欲睡。這時,我忽然聽到窗外傳來敲擊的聲音。我不滿地揉揉眼睛打開窗戶,就見一隻骨節分明的手伸了過來,手上捏著一個紙包,有些甜香從裏麵散出來。


    “九妹,給你的,吃吧。”


    手的主人穿著一件純白的厚披風,衣擺上繡了幾枝青竹,笑容溫和而克製。


    我看到不遠處有幾個侍從模樣的人正挨個馬車送糕點之類的小食。


    為了避免因在馬車上顛簸而出現嘔食,大多數貴女都沒吃什麽東西,我自然也是一樣。這人能想到這一點,已經是很有心了。


    我一隻手撐著窗框,聞言略作羞澀地笑了一下,伸出另一隻手接過了紙包,衝他點了點頭,客氣而疏離地關上了窗子。


    人人都說,秦國大公子人如其名,錦繡端華,今日一見倒是名不虛傳。如果他不是許氏的人,想必會是一個很值得相交的人。


    許家勢大,連秦王都得讓三分。可惜許氏天生有疾,無法生育,許家竟上書秦王要許氏從許家旁支過繼一個男孩到膝下。秦王到底忌憚許家權勢,加之許家在秦王爭位時出了不少力,手裏握著很多王室辛秘,竟同意了許家這個近乎荒唐的要求。這個男孩便是如今的秦國大公子淩錦華。朝堂上大公子能力強又脾性好,頗得人心,更是讓秦王如鯁在喉。大公子的身世算是秦王的忌諱,可是該知道的又有幾個不知道呢?


    隔著雕花的窗欞,我聽見淩錦華慢慢地說:“我有個妹妹,她姓許,她也不喜歡我。”


    語調依舊是溫和的,卻無端端帶出幾分苦澀來。


    我不知該說些什麽,於是打開了紙包,默默捏起一塊紅豆酥放進嘴裏。紅豆酥甜而不膩,入口即化,想必是禦廚的手藝。


    他在窗外笑了一聲,輕聲說:“我喚許翊。”


    我的手指停了一下,聽著窗外馬蹄聲漸漸遠去,微微勾了勾唇角,心中卻沒有什麽想笑的感覺。


    有那麽一瞬間,我竟覺得淩錦華與顧淵有幾分相似。


    我將剩下的紅豆酥包好,轉而去看窗外漸漸變化的風景,不由得想起了幾個宮女出發前的談話。


    聽聞林下春風,當真是九國難尋的美景;也聽聞林下春風,當真是九州不換的美酒。


    娘親還在時,常常與我談起林下的光景,說林下的學風,說林下的少年英才,說林下美景,一生都難以忘懷。


    人人都說林下出奇才,可是這些奇才到頭來又有幾個得了好結果。


    此行甚遠,遠到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將要走到一個怎樣的地方。


    ------題外話------


    我死迴來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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