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濯羽圈禁著懷中的女人,單手攬著她整個單薄的身子,緩緩抬起了頭,冷漠且極具諷刺地睨著不遠處的男人。


    霍斯洺自然接收到了這記明晃晃的挑釁視線,可他很快卻發現……


    厲濯羽目光所能抵達的終點,似乎並沒有落在他的身上,而是——


    他的正後方。


    那眼神波動、臉上的表情也極其複雜混亂的金發男人。


    雲以澈。


    毫不誇張的說,雲以澈現在的頭顱就像是快要炸開一樣,又刺又密的鈍痛襲來,切割著他的神經。


    作為距離雲以澈身邊最近的人,雲擎第一個發現了雲以澈的異常,哪怕他本人正在極力掩飾這痛苦。


    雲擎單手撐扶住了雲以澈的半邊手臂,皺眉,“以澈,你還好嗎?”


    哪怕這短短數十秒間裏,雲以澈的背上已經浸滿了冷汗,可還是搖頭矢口否認:


    “沒什麽,我沒關係。”


    霍斯洺將這些全都看在眼裏,他格外淡漠地看了一眼雲以澈,幾秒後又望向了厲濯羽懷裏的霍綰,麵無表情,卻漸漸地捏緊了手裏的高腳杯。


    至於霍綰。


    她真是不知道厲濯羽這家夥是怎麽能在公眾場合之下旁若無人的做出這種事情的。


    她深吸了一口氣,緩緩扯開了唇角:“你滿意了?”


    就算不用去看,她也知道厲濯羽的目光現在正聚焦在誰的身上。


    他無非是在盯著雲以澈。


    聞言,厲濯羽重新低下了頭,看向懷中女人哪怕情緒波動至極也並未恢複氣色的蒼白麵頰。


    他抬起了手,似乎想要觸碰上去,可卻被她無聲地別過臉躲開了,明顯極不情願。


    這微不足道的舉動卻令厲濯羽的眼神倏然暗了下去,語氣與腔調也是不容置喙:


    “好了,我抱你迴去休息。”


    霍綰沒有任何停頓,涼涼低嗤:“抱就不必了,我有腿,可以自己走。”


    她的拒絕也是以一種最直接的方式呈現在了臉上的表情裏。


    宴會已經進入了尾聲。


    霍綰本想堅持到這場宴會結束,可在剛剛那眾目睽睽之下的一吻過後,她算是徹底失去了動靜與聲息,更沒有看向遠處,自然也不可能與遠處的金發男人再產生任何眼神上的交流。


    倒不是說剛剛那個吻有什麽,隻是……她現在大腦太混亂了,需要冷靜。


    於是,不等頭頂上方再遞來任何迴應,霍綰自嘲地輕笑了聲,隨後提起裙擺,翩然轉身。


    厲濯羽打算攔下她,正欲抓握住她的手腕,卻被她事先預料到了,輕巧完美地避開。


    霍綰步履匆匆,絳紫色的裙紗在紅絲絨地毯的高級菱形瓷磚上迤邐而過,離開的路上,偶然間撞見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古珩眼波微動,似要開口,卻隻見霍綰刻意別過了視線,從他身旁倉促而過。


    他就這樣停下了所有的動作,凝望著她的背影,眸色愈發深重。


    然而,下一秒——


    一道更為洶冽的風刮蹭過了他的臉頰。


    厲濯羽這個宴會的主人公也途經了他身邊,倉促中追著霍綰的腳步離開了。


    見狀,古珩不由得抬眸看了一眼宴會廳中央正上方的那隻古董時鍾。


    一般的普通宴會少說也要十點以後才散場。


    現在不過才九點四十左右,宴會的男女主人公就相繼離開了?


    繼續主持晚宴的人變成了埃文,萬幸還有一位吉爾賽特家族的長輩坐鎮,掀不起什麽大風浪。


    隻是,他們的皇帝陛下好像也消失不見了,和霍綰跳完那支舞後,他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仿若從未出現過一樣。


    不過這位小皇帝能露麵就已經算是給予了吉爾賽特家族無上的榮光了,記得他上一次參加這樣大貴族舉辦的家宴,已經可以追溯到兩年多前了。


    環視了一圈也沒找到皇帝陛下的身影,古珩的視線收束了迴來,意興闌珊。


    忽然間,他注意到了一件事。


    雲擎和雲以澈……是什麽時候離開的?


    *


    宴會廳外的接待長廊內。


    一身低調高定西裝,氣場陰鬱高冷,麵色凝重的中年男人走在前麵。


    如果不仔細看,很難發現他的下顎乃至耳骨後方延伸出了一道淺淡的傷疤。


    雲以澈跟在雲擎的身後,他們間隔了大概一米左右的距離,離開了那快要喘不過氣的宴會大廳,他的頭疼明顯緩解了不少。


    就在這時,後方倏然響起了一道略顯急促的腳步聲。


    清脆的高跟鞋聲叩擊過地麵,從後方追上來的顯然是個女人。


    見前方的那抹身影逐漸放慢了腳步,女孩咬著唇,臉色是止不住的難堪:


    “喂!宴會還沒結束,你就打算這樣離開了?!”


    這道熟悉的青稚女音將雲以澈完全混亂的思緒拉迴到了清醒的現實。


    “莉莉婭小姐……?”


    他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今晚他是坎貝爾家族公爵小姐的舞伴,他有責任守護她到這場晚宴結束,將她安然無恙地送迴坎貝爾家族。


    可當他看清莉莉婭此刻臉上的表情時,想要道歉彌補,卻為時已晚。


    莉莉婭看著他這副恍惚間才迴過神的樣子,眼睛一下子瞪大了,氣到語無倫次:


    “你……難道你忘了你今晚答應過我媽咪的事情,忘了你今晚到底是來做什麽的了嗎?”


    今晚宴會剛入場的時候,雲以澈臨時有事,沒能護送她進場就算了,姑且先不提。


    那中途呢?自她和雲以澈跳完那支舞後,他就消失不見了,別的貴族小姐身邊無時無刻都有參加宴會的搭檔陪著,他卻連個人影都見不到。


    最可惡的是,他最後竟然還拋下了她,去和霍綰搭上了話!


    以及,想到那麽多人剛剛都看了她的笑話,莉莉婭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難堪,心頭的火更是一陣一陣的燒著,想要找個人發泄,眉頭越鎖越緊:


    “難道這就是你們雲家的……”


    忽地,一隻戴著古典蕾絲手套的瑩白玉手從身後搭在了莉莉婭的肩膀上——


    “好了,莉莉,今晚你到底要胡鬧到什麽程度才肯罷休?”


    出現在莉莉婭身後的貴夫人麵色不善。


    走廊上的燈光很明亮,襯得她那雙妖媚的綠色瞳眸更加剔透。


    一道低斥後,她又擰著眉道:“難道你看不出來,雲少爺今晚身體抱恙嗎?”


    莉莉婭隻覺得諷刺又好笑,雲以澈能在霍綰麵前表現如常,到她麵前就突發惡疾、身體不適了?


    就算真的這麽巧,那她今晚和黛拉發生矛盾,“失手”把酒潑到她的禮服上時,黛拉的舞伴站出來為黛拉打抱不平從而指責她時,雲以澈當時又去哪了?


    明明他是她今晚的搭檔和舞伴,卻像是個透明空氣人一樣,在需要的時候消失不見!


    蕾雅夫人經曆了今晚這一出,身心俱疲,臉上再也撐不出任何勉強的笑容來。


    她將倔強執拗到隨時都要掉眼淚的小女兒拽到了身後,替她向雲以澈道了歉:


    “抱歉,今晚發生了很多事情,莉莉一時之間難以平複,衝動之下口不擇言,還請二少爺不要往心裏去。”


    見狀,雲以澈主動上前,“該道歉的人是我才對,是我的疏忽,未能做到答應您的事情……”


    蕾雅夫人搖頭,出於禮貌性地找了個借口打算提前結束這段對話:


    “沒關係,二少爺不必自責,我剛剛收到了家族那邊傳來的消息,接下來還有其他事情要處理,就先失陪了。”


    她現在隻想盡快結束這段對話,趁著這會兒晚宴還未散場、人流量還不算太多,盡快帶莉莉婭離開這裏。


    隻是……


    她的目光卻在無意間撞上了雲以澈後方不遠處的那抹陰冷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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