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玉龍傑赤這座城裏,大廣場就坐落在王宮附近,廣場上有一座被稱之為“長忘塔”的又高又陰森的一座建築,當地沒有人不知道這座塔樓的。


    在這座塔樓的下方用鐵皮嚴嚴實實地包裝過的低矮的一扇門。這扇門始終上著一個大鐵鎖,門鑰匙總是掛在看守的脖子上。隻見看守坐在門邊的台階上,一把早已生鏽的短柄矛子靠在牆上放著。看守麵前鋪著一張破舊的毯子,攤子上放著過路人施舍的各種東西,一碗酸奶子、幾個烤餅、一把新鮮蔥、一把銅錢等等。看守有時對那些慷慨施舍的人靠近關押犯人的鐵窗前與犯人聊上幾句的事兒睜一眼閉一眼,見怪不怪。


    塔樓下麵還有幾處留著用於換氣孔的幾個黑洞,這些洞口用鐵柵欄緊閉著。有時從地牢中偶爾會傳來幾聲叫罵聲。隻要有人走路路過這兒,地牢裏的聲響和動靜就會越來越大,幾個瘦弱的手指有時也會從圓孔裏伸出來在空中舞動幾下。


    這時,一個身穿條格長袍、頭上纏著一條褪色的布條的村民和一位穿著白色肥大長袍的毛拉一起走過來,給看守丟下幾枚銅錢,靜靜地走到圓孔前麵,將隨身攜帶過來的麵包遞給從圓孔裏向外伸出來幾雙又瘦又黑的手裏。之後,從圓孔裏又傳來大嗓音的喊叫聲。哭喊聲中夾雜著裏頭無法靠近圓孔跟前人的一片埋怨聲。


    “行行好!給這些看不見光明的人施舍一點吃的吧!”


    “請拿一件舊襯衣來吧!這兒的壁虱快咬死人了!”


    “哎呀!哎呀!你把人快踩死了!”


    就在這時刻,從旁邊一個巷道裏傳來一陣人的嘈雜聲響。緊接著,一群頭上戴著尖頂帽、手持長形拐杖的阿吉們急衝衝地來到廣場上空地聚集起來。他們在這兒齊聲詠唱禱告詞。看熱鬧的人圍了一圈又一圈,還有的來迴跑來跑去。這些阿吉們又衝到牢房門口,撿起石塊不停滴朝牢門砸去,想以此把門砸開,還有的來到出氣孔朝裏看,一邊高聲喊道:


    “沙赫米爾紮丁.巴格達迪!你還活著?我們這幾個就是來為你這個為了信仰和真理而蒙受苦難的兄弟來鼎力相助的!我們馬上就把你從這兒救出去!你要挺住啊!”


    此時,從地下囚牢裏的深處傳來一陣深沉的而久遠的禱告聲:


    “願真主詛咒那些殘酷欺壓百姓的伯克!願真主用他充滿憤怒的強大雷電殺死那些膽敢向哈裏發舉刀劍示威的人們!願人間的劊子手、強盜見鬼去吧!”


    看到這情形,那個被阿吉們的這些舉動嚇壞了的看守,拔腿就向宮殿方向拚命跑去。沒過多久,隻見欽察一隊人馬從王宮大門向這邊飛奔而來。沿途他們策馬揮鞭驅趕著聚集在這兒的部眾。阿吉們鬼哭狼嚎地從廣場向四處逃竄。


    宮廷高樓上方箭孔處有幾個人影在晃動。一個身穿紫色長袍高個子走在前列。他周邊恭敬地站著幾個雙手交叉在腹部的官員,似乎在隨時等待他的吩咐和指派。這是花拉子模國沙赫國王登場了。一旦他出現在這種場合,就意味著有壞消息要發生了----有人頭要落地了。


    果不然,這是從宮門走出了一隊當地人稱之為“江達兒”------沙河禦用的劊子手。隻見這些人一個個體形魁梧、健壯有力,身著藍色短衫 ,袖子卷到上臂上,下身穿著黃色燈籠褲,褲子上繡著紅色花紋圖案。他們肩上個個扛著大刀,他們把聚集在廣場上人們趕到廣場四周空地,並把守著廣場不讓人群竄入場內來。大劊子手大搖大擺地最後一個出場。這個人就是被當地人稱作“魔鬼”的馬赫木.吉汗.彼赫利萬(意即世界大力士)。大力士可謂身材高瘦、端肩背駝、臂膀健壯有力,是這一帶臭名昭著的殺人狂。他上衣下擺塞進黃色鹿皮燈籠褲腰裏,腰部係著一條寬腰帶。雙肩上搭著由毯子製成的褡褳。他這身打扮,讓人看了恐怖不已。那褡褳分明是要把砍下的人頭裝在裏頭,拿過去讓國王親自過目的。太殘忍了。


    廣場中央有一個呈正方形的陰森森地坑。斷頭台就設在地坑旁邊,緊挨斷頭台矗立著四根木柱子,柱子上牢牢地架著一根橫梁。兩個衣不著體、腳上戴著鐐銬的奴隸費勁地拖過來兩個柳條筐,放在斷頭台一側。


    看守小心翼翼地打開了包著鐵皮的低矮的牢門。在幾個助手們的陪伴下,大劊子手走進地下牢房。緊接著,從牢房裏傳來一陣吆喝聲,打破了剛才短暫的寧靜時空。劊子手們從牢房裏一下子牽出十五個囚犯。每個囚犯右腳都係在一條長長的鐵鏈上。


    囚犯個個渾身沾滿泥土,衣衫破爛,頭發蓬鬆淩亂。他們相互依偎著,眯著眼睛躲避著陽光發射出的強光,拖著緩慢的步子向廣場走去。牢房門砰地一聲又緊緊地關閉了,重又上上了大鐵鎖,地下牢房裏緊接著又一次傳來了斷續的唿喊聲。


    衛隊押著囚犯行走在側旁。這時,囚犯中有一個頭發蓬鬆、身體虛弱的老人腳不知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踉踉蹌蹌地向前倒去,同時也把前後幾個囚犯也一起拉倒在地上。隨後他們被押送衛隊一頓拳打腳踢,即便這樣,囚犯仍然顫巍巍地掙紮地站立了起來,繼續向刑場艱難地挪動著自己的腳步。到了刑場,他們被壓倒在地,跪在地上。劊子手們用手使勁地揪著囚犯的頭發,將囚犯拉倒斷頭台上,再由那個“江大兒”雙手起大刀,隨著大刀哢嚓一聲,囚犯的頭部應聲落地。站在一旁的揪著囚犯頭發的劊子手隨即將砍下的屍首提起來,舉到空中向周邊圍觀人們示眾,隨後撂倒在一側放著的柳條筐裏完事兒了。


    這時,人群中有人問起:“那位名沙赫米烏紮蘭丁.巴格達迪的囚犯在哪兒?啊!”因囚犯常年關押地牢,個個饑寒交迫,病魔纏身,臉色似乎一模一樣很難辨認,真看不出他在哪兒呢!


    當對十四個囚犯行刑結束後,一個聲音頓時傳遍廣場上空:“傳來國王聖旨!傳來國王聖旨!”


    這時,人們的目光自然轉向位於宮門上方的平台遠遠望去。隻見平台上,國王沙赫手拿著一塊花色手絹在空中搖晃著。那意思是說,要停止行刑了。沙赫要赦免釋放囚犯了。


    那個劊子手一邊用紅布擦拭著沾滿血紅血跡的大刀,一邊向身邊的人大聲唿喊道:“快去把鐵匠叫來!”


    原來,第十五個囚犯就是米爾讚 玉蘇普一手撫養起來的名叫圖甘的人。圖甘即使到了廣場斷頭台,還是一副孩子模樣,他瞪著大眼睛好奇地看著周邊,根本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麽一迴兒事兒。


    “還不趕快叩謝國王大赦之恩!”劊子手一邊說著,一邊用手將圖甘麵朝宮殿方向頭按下去。這時鐵匠師傅趕到,準備給他把腳上的鐐銬砸開。


    “站住!你要去哪裏?我這還沒把腳鐐給你取下來呢。”鐵匠喊了一句。圖甘一看自己不再被鎖定在與囚犯相連的鐵鏈上,就一下子從斷頭台上鑽進人群裏,不見人影了。在身後不斷傳來的唿喊聲中,他貓著腰,試圖從密集的堆積在一起的人群中擠過去,極力想從廣場迅速離開,躲藏到遠遠的一個人耶見不著的一個隱蔽去處。


    聚集在廣場上看熱鬧的人群這時漸漸散去。這兒隻留下了那個手上仍然拿著一把鏽跡斑斑短矛的牢房看守孤苦的單個兒身影。


    這時候,順著宮牆邊走過來一個小姑娘。姑娘臉上罩著長麵紗,麵紗一直蓋在眼皮子上,她走到塔樓下麵出氣孔附近,向圖甘低聲喊了一句:


    “圖甘!火器匠圖甘!”


    隻見從出氣孔裏伸出來一雙幹枯的手,用絕望的聲音迴答道:


    “你的圖甘早已被砍腦袋了!把好吃的留給我吧,我們會給他祈禱祝好運的。”


    小姑娘俯下身子,對著出氣孔絕地大聲喊道:


    “圖甘,你是不是還活著,你快說話呀!”


    從地牢裏又傳來聲響:


    “行行好!把你帶來的食物留給我們用吧。你的圖甘現在啥也不需要了。現在他正在天堂花園裏和神仙一起吃抓飯呢.......”


    小姑娘把帶來的麵包和甜瓜遞到從出氣孔伸出來的囚犯手裏,走到看守跟前。


    “告訴我,納紮爾爺爺!那個關押在這兒的叫圖甘的男孩真的死了?”


    “八成已被砍了頭的,可憐的孩子。他跟其他囚犯就是從從這兒被押解到刑場去的......”看守用手指指了指廣場方向。


    這時,向他們這邊走來一個上了歲數的阿吉,隻見他從口袋裏掏出幾個銅幣,誰又將銅幣塞到看守的手裏,然後附到他的耳朵旁小聲道:


    “我們敬仰的那位沙赫烏紮丁沒在這批行刑的犯人當中?或許他的行刑期被延遲了還是被沙赫國王赦免了呢?”


    看守把手裏的銅幣塞進褲腰帶裏,然後嘟囔地說道:


    “沙赫所做的咒語讓國王氣的快要瘋了。所以,國王搶在阿吉們動手解救他之前就已經下令秘密處決了他。”


    “他還活著?”


    “早已死啦!就在劊子手們從地下牢房提走囚犯的時候,那個名叫吉汗.皮赫力萬劊子手就在地牢裏就把令人敬仰的沙赫給掐死了.......”


    據說是來自東部,已遷徙到那兒了,他們侵占了我們的土地,占用了優良草場,迫使欽察部落所屬牲畜群不得不轉移到其他草場......”


    “最好是讓父王趁機采取行動,將這些欽察部落全都從花拉子模地區攆走,一走了之,在沒有他們的幹擾下好好治理和辦好自己的事兒。”紮蘭丁深有感觸地說道,“有些欽察人變了,總想貪圖享樂。一旦發生危機,他們這些就會立馬倒戈,與父王作對。”


    “你怎麽有這種想法?”帖木兒? 梅裏克對他說:別吝嗇,多說些好話,讓見到你的人高興一會,因為從此以後,你再也見不著他了。(摘錄一則東方諺語)


    自從人群堆裏逃出來後,圖甘一口氣跑到一個人煙稀少的街麵上來了。隻見這街麵上兩邊全是清一色土牆構成。走過大街,圖甘徑直跑到渡河口岸邊。


    河道岸堤居高臨下,河道裏的河水渾濁不清。不遠處,在緩慢流淌的水麵上,靜悄悄駛來一個外形狹長、沉重的小船。船上滿滿當當裝滿各種貨包、樹枝、幹草以及密實堆集在一起兒的棉衣等貨物。


    “我要是能搭上這艘小船遠走高飛、流落他鄉那該多好哇!可是,我現在這個模樣--渾身肮髒、衣褲破舊、遍體傷痕,有誰會憐憫我呢......”他在心裏思忖道。


    河岸附近不遠處,有一片沙灘,圖甘看在眼裏,他決定到那兒好好洗個澡,把身上的髒衣服好好洗幹淨、曬幹。他也靜下心來,想了很久,思考著未來的出路:


    “一個剛從牢房裏獲釋死囚犯該到哪兒去呢?哪裏是我棲身的合適之處啊?現在有誰敢雇傭一個死囚犯呢?這地方又小,活兒就那麽一丁點兒,不過想找活活命的機會確實也不少,誰都想手捧一碗抓飯喂飽自己肚子呢......”想到這兒,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看到腳上還戴著一個沉重的腳鐐,腳鐐上打印的那幾個“終身監禁”一行字清晰可見。“我的養父--年邁的米爾讚.玉蘇普看到我這個囚犯兒子,恐怕連麵都不想見的,更不要說交談了。再想想,或許,活著的人當中隻有本特.詹吉紮一個人才會憐憫我,體貼我。可我現在這個可憐相---我滿身傷疤,活像一個患麻風病的一個病人,咋好意思在她眼前露麵呢,我這身扮相確實會讓人家恥笑的。話又說迴來,我還是先去找東家卡拉 馬合蘇木現實一點,讓他幫忙想辦法把這個腳鐐盡快去掉才是正事。”


    說著,圖甘便來到了一個比較繁華的商業街麵上,找尋機會。看不到盡頭的街道上,兩邊都是小鋪麵,琳琅滿目的小商品比比皆是。有的店主直接坐在鋪著氈子的櫃台麵上吆喝著,有的貨物直接懸掛在門板上向過往人們展示,還有一些貨物則整齊地沿著牆邊擺放在貨架上,讓人頓感這兒濃厚的商業氣息和買賣興隆的情景。


    街麵上小店鋪頂部則用席子遮蓋著,店麵內部光線顯得幽暗,模糊。陽光光線穿透席子縫隙照射下來,使得那些用紅綠絲線繡著各種圖案的手工縫製的黃色皮靴顯得格外引人注目,使得那些鑲嵌古蘭經詞句的銀質圓形盾牌閃閃發著光亮,投射在貨物上,使得那些條形布料光澤鮮亮,不斷吸引過往的顧客眼球。這兒生意興隆。賣貨的老板殷勤可嘉,火熱地招唿著一位頭戴狼皮帽牧人,不斷變換著角度給他展示各種布匹,又有幾個衣著華麗的女士們前來店鋪欣賞並心細地挑選各種布料。


    卡拉.馬合蘇木的鐵匠鋪就坐落在鐵匠鋪大街的盡頭。到了這兒,你可以隨時可以欣賞到從鐵匠鋪裏不時地傳來的鐵錘叮咚作響的熱鬧場景。這兒腰刀、匕首、矛頭等兵器琳琅滿目,品種繁多,顧客挑選的餘地也很大。


    下身穿著燈籠褲、上身披著一件隨處可見窟窿的皮革圍裙的奴隸們在幹活--他們大都來自波斯、俄羅斯等地。隻見他們俯在麵前的鐵墩子用小鐵錘在銅盒邊緣上敲打著,經他們一雙靈巧的雙手還可以在上麵敲打出精美的花紋,令人不可思議。在一個鐵匠鋪裏,有兩個師傅還正喘著粗氣,掄起沉重的大鐵錘頭,對著燒紅的鐵皮不停地鍛打著。而小徒弟滿臉煙灰則站在一旁,拉著風箱,不時地向火爐添加炭火,時不時地還要用水桶到渠邊提水以備鐵器淬火之用,總之忙綠個不停。


    卡拉.馬合蘇木老人身體雖說顯得有些臃腫肥胖,但虎背熊腰的,臉上還留著個花白胡子,胡子邊梢則用染成紅色。這時他正坐在鋪了一塊氈布的土炕上吆唿著,查看製作的產品,不時地責怪手下的做工不精細,一麵又應付著過往的顧客詢問等。他手下還有兩個奴隸。一個年輕,他額頭上刻著一個烙印(因過去企圖逃脫遺留下的疤痕),另一個,年紀稍大,臉色灰暗,麵目表情顯露出有些茫然,癡呆。這兩個人站在不緊不慢地用小鐵錘敲打著一把鐵絲。他們正在製作一件很有實用價值的一個物件,這種活兒與傳統的製作方法不同,而是采用一種“冷加工法”的加工工藝方法來製作著名的大馬士革花紋鋼,當地人把這種活兒叫做“紮烏哈爾”。


    “你來這兒幹嘛?快走開!”老頭子大聲喊道,“你以為我這個鐵匠鋪會坦然接受並收留一個曾經坐過地牢的囚犯嗎?”


    “勞駕!讓我用一下你的鐵錘,我自己來砸開這個腳銬。行嗎?”


    “滾開!休想用你那沾滿罪惡的雙手玷汙我的鐵錘。不然,我會用火紅的鉗子燙傷你。”


    圖甘懷著無端淩辱激起的內心憤恨無奈地從這個鐵匠鋪走開。他毫無目的地向前走著,邊走邊看,突然無意識地在牆角邊看到坐著一個阿吉。在陽光照射下,他那用各種花色碎布條縫綴的花鬥篷顯得與眾不同,顯得多有個性。


    隻見這位阿吉一邊你念念有詞地默讀著聖人的遺訓,一邊在一片已褪色藍色、棕色和綠色補丁上用玫瑰紅色布條打著補丁。


    圖甘便走到阿吉麵前,停住腳步,站了下來。這時心中充滿絕望的情緒和難以傾訴的委屈的他,身子似乎站也站不穩,在陽光光線的照射下,這時他的影子恰好落在阿吉的膝蓋部位左右來迴晃悠著。


    “孩子!你看”阿吉規勸地說道,“在我把一塊補丁補在我的鬥篷上,你的影子恰好也落在我的這件鬥篷上了,於是,在打補丁時,我也把你的影子縫到這件鬥篷裏了。從現在起,你的命運與我緊緊連在一起了;到了將來,你就會像你的影子一樣會緊隨我身後的。就是這樣。”


    聽完這話,圖甘撲到阿吉身上,緊緊靠在他的肩膀上。


    “你這話當真還是在開玩笑呢?隻要你肯收留我,我就死心塌地跟著你,我就會按你的意思行事兒!”


    而後,阿吉搖了搖頭,看著他無語。


    “到了這兒,我曾聽到了那個蠻橫無理的鐵匠老板攆你走時說的那些話了。你有啥可悲的呢?這世界大得很,從此,你就把我當做你的引領人吧。我們倆從這兒離開,去遠處被人稱作“令人神往的布哈拉城”。再不要留戀讓你傷心的這個地方,要用百倍的信心去大膽與那些唿喚你的人們打交道.......你已經被我縫在這件鬥篷裏了,你全新的流浪生活從此已經開始。跟著我走,我的小兄弟!”


    阿吉用手杖敲打著路麵,向前走去,身體還很虛弱的圖甘跟在身後,一瘸一拐挪動著步子。走過幾家鐵匠鋪子後,他們倆在街麵的一個拐角處停了下來。這兒有一處小場子,場裏頭隻見一個滿臉灰塵的走街串戶的鐵匠師傅在一個手動式打鐵爐旁忙碌著。他這個人瘦弱的像一個皮包骨頭。卻有一雙靈巧的雙手在橫豎聯第操控著錘子和鉗子,模樣很是感人,正圍著一塊鐵墩子幹著活呢。經這位師傅雙手做出來的黑色鐵釘一粒兒又一粒兒,整整齊齊並快速丟進盛著冰涼水的木盆裏。


    “老兄,你好!烏斯塔!你看,能不能把這孩子腳上的這個鐵環給砸開,而且不傷及孩子的腳。”


    “如你能為這個給我兩個黑德爾哈姆,我就給你去掉這個腳環。”鐵匠師傅邊說著,便湊近腳環處仔細觀察。“國王肯用上好的鐵做的腳銬,這鐵是塊好鐵,且做的很牢靠。假如你能再多給我一塊銀質第納爾,我就用這塊好鐵給你打一把好刀。”


    阿吉從腰間掏出錢包,給鐵匠一個銀幣。


    “好,就按你說的.......不過,你看到鐵腳鐐上鍛打的—“此為死囚,終生羈押”幾個字了嗎?在打製這把刀具時,最好也能把這幾個字保留下來。我將感激不盡的。”


    “可以的。到時候真打出來了,你就知道了。”鐵匠師傅一邊嘟囔了一句,一邊用手推了一把圖甘,讓他擺好姿勢。“你把腳抬到鐵墩上!”然後,他又補充了一句:就讓這個“終生羈押”“死囚”跟國王以及他的劊子手們好好鬥一場吧!...”


    五、苦行曾能說會道,大商人慷慨解囊相助


    苦行僧阿吉 拉希姆邊用手杖敲擊著路麵,正在位於玉龍界赤廣場一側的中心市場上的一條狹窄的街麵上行走。


    市場上賣銅器、銅盆、銅托盤以及銅罐等製品的店鋪,擺在店鋪裏的那些錚亮銅製品活像燃燒的火焰一樣泛著紅光,銅製品正麵精致地篆刻著各種花紋,讓人耳目一新。除此外,這兒還緊挨著出售繪著各種精美圖案、形狀各異的銅製燭台、陶製盆、碟子、陶製碗等製品的店麵、叫賣來自中原地區的白色、青色等花色的精致器皿以及能發出清脆聲響的伊拉克產的玻璃製品。還坐落著彌散著一股特殊香味的店麵,從裏麵擺放著各種藥材、香料等物料中散發出來的各種混合氣味,彌散在空中久久不能散去。的確,在這兒有各種珍貴藥材在交易,譬如有出售西夏的大黃、蓖麻油、玫瑰油以及當地人稱之為“加蘇裏”的一種從鹽堿地植物中提取出來的洗滌用粉末,其具有諸多保健療效作用,除了可以治療各種皮膚疾病外,還可以作為醫治牙齦疾病以及胃病的良藥。在這兒還可以買到與香料混合而製成的泥土麵團,洗澡時專用的一種珍品。波斯產的綠色泥土秘方藥劑,瞬間可以脫去頭發。布哈拉產的固發專用油,塗抹在發髻根部以用於護發固精的秘方,西藏產的麝香、印度產的龍筵香以及有麻醉功效的黑色大麻泥丸等等貨物琳琅滿目,看的眼花繚亂的。


    來到並置身於市場中來往的熙熙攘攘、穿著五顏六色的人群當中,阿吉 ?拉希姆的眼球卻被眼前的這熱鬧的景致所深深吸引,他不由自主地在一家店麵商鋪前停下腳步。這情形酷似一副期盼過往行人能給他多一些施舍似的模樣,實際上,他是在利用這種機會對周邊那些進行買賣生意人們舉動進行仔細觀察的同時,而在自個兒心中多麽急切在這人群當中期盼並找到一個此刻極力想見到的那個人的身影。


    緊接著他便來到一個專門從事布匹、呢絨買賣的店鋪跟前,停了下來。見一個乞丐模樣的人過來,那些雙腳交叉坐在店鋪裏的那些令人望而生畏的商人們便隨手丟給他幾個銅幣,有人對著他吼道:“快走開!”


    他們很擔心這個苦行僧會用他那肮髒的手去觸摸被稱之為“斯密丘斯”銀白色絲綢以及給當地顯貴伯克大人進貢打點用的金黃色麵料,別惹上什麽厄運。


    真是無巧不成書啊!也就是在這家店鋪裏那個他要見麵的人就坐在眼前。隻見這人坐在幾個生意人當中,腰部還墊著絲綢麵料的靠枕。他臉色消瘦,麵色蒼白猶如撒馬爾罕產的白紙一般,毫無血色。雙眼塌陷,眼皮暗黑,這一切說明他不久前曾經生過一場大病,目前身體正處在恢複階段。而坐在他身旁左右的其他人,則顯露出對他畢恭畢敬、言聽計從的殷勤和尊崇神態,眾人熱情地用扁桃仁餡兒的蒸包子、夾雜調料、蜂蜜的甜食、核桃以及阿月渾子等幹果食品招唿款待他。看來這個人來頭不小。這個商人模樣的人上身穿著一件質地上乘淡灰色毛線衣,用花色綢布纏頭巾裹著自己頭部。一手端著中原產的青色茶碗並喝著茶水。而他食指上戴著一枚具有神奇護身功效的碩大藍色綠鬆石戒指。


    不知咋地,苦行僧仍執意地站在店鋪一角久久不忍離去。商人們又往他乞討碗碟裏扔了幾枚銅幣,示意其走開。而苦行僧一聲不吭地仍舊站在原地紋絲不動,不肯挪動步子半步。


    “走開!”幾個商人煩躁地又吼了一句。“已經給你銅幣了。走吧。到別處去吧!”


    最終那個大病初愈的商人將自己的目光對著這個乞丐看了起來。他那一雙黑色的眼睛頓時出奇地瞪起來,愈加仔細地端詳著眼前這個乞丐。


    “你想從我這兒要點什麽呢?”商人盯著他問道。


    “我聽說你是一個大人物,有生之年曾帶著駝隊周遊列國,見多識廣。” 阿吉?拉希姆開口說道,“勞駕大人,請容鄙人向您請教一個問題,我就十分榮幸了。”


    “假如你讓我給你解讀聖書,我不敢當,因為博學的烏裏瑪老師和令人崇敬的伊瑪目—他們在這方麵學問比我要大,得找他們求教。我隻不過是一介商人,隻會算賬,量布。僅此而已。”


    “好啦!聖明的苦行僧!還是知趣地一點,走開吧!”商人們大聲地喊了起來,“我們為你盡力而為了。”之後,他們還在他的要飯碗裏放了幾個蒸包子和幾粒核桃塊,勸其立馬離去。


    “不!我想要你答複的結果。敬重的商人!因為我的這一問題必將與您本人息息相關。”


    “有點意思,那你說說看。”


    “假如你有一個朋友,他人忠誠且可靠,曾與你同甘苦、共命運,曆盡千辛萬苦...你將如何對待這種人?”


    “這還用說?我將十分敬重這種人。”商人饒有興趣地迴複說,“請你接著說下去。”


    於是,這個苦行僧對著在座的商人語重心長地說了一下這番話:


    “期盼諸位每日快樂幸福,口福幸福人人羨慕,每日早晨醒來心情好,早餐可口圓滿,好胃口。諸位想想啊!這人世間人人有別,人與人相比差別太大氣死人啊。有些人家境富裕,對人關懷備至,自己心裏悠然自在,住在舒適的住宅,宅院一旁緊挨著一個美麗的花園,每逢夜晚必定大擺筵席,天天如此,享盡人間悠哉快樂啊。相比之下,我命運不濟,雪上加霜。一直以來蒙受厄運這根長鞭的鞭笞、各種災難、嫉妒的侵擾和糾纏不已,苦不堪言。在接連不斷苦難災星的侵襲和折磨下,至今已破落到了兩手清空、庭院衰敗、花園荒蕪廢棄、親友們棄我而去、孤苦伶仃的一貧如洗的境地。從此,一切全變了。我便陷入極度悲傷中,常常饑腸轆轆,食不腹果,夜不成寐,連連失眠,臉色蒼白。即便這樣,至今我仍有一個好朋友。即使在那些顛沛流離、遠走他鄉、一路充滿荊棘叢林的流浪人生中,他始終未棄我而去。即使在踏上向往的神聖之城巴格達途中以及虔誠地跪拜在香客們日夜思念祈禱的麥加城時,我的這個朋友始終跟隨在我身前身後。在那漫長且遙遠的路途中,他成為我須臾不可離、為我解憂的好夥伴,在那寒冬臘月成為我禦寒的一個暖寶。多少年我期盼的幸運之星仍未閑暇顧及我。那一次,當我一踏入富饒的花拉子模平原時,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雷雨使我與這個形影不離的朋友走失,分手。自失去我平生唯一到了夜裏可以遮擋寒風的依靠後,從此到今,我已淪落到極度貧窮、再也無法翻身的地步。我苦命啊...”


    於是,這個一臉病容的商人對這個話題頗感興致起來,他接著問起:“你為何跟你這個朋友分手了呢?假設他真到過伊斯蘭先知的故鄉朝覲過,他是可以戴上白色布標,以此向世人告示朝聖者應佩戴著標示‘阿吉’這一身份的標誌啊。看那個膽大的看到佩戴這個標誌後還再敢貿然欺負你們。”


    “我和朋友分手也是源於一個商人的緣故。”


    “那這是怎麽一會兒事兒,請繼續往下講講。”


    “雖說我是個命苦的倒黴蛋,在旅途中我還發現了比我還命苦的一個商人。在半道兒上他遇上了盜匪被打傷,待隨身攜帶物品洗劫一空後,被遺棄在荒無人煙的荒野一隅。我在途徑路上遇到了他,竭盡全力為他包紮了傷口,想把他帶到玉龍傑赤,至今在我這兒......保留一枚‘金雕’......”


    這位剛才還全神貫注第傾聽他訴說的商人,這時全身似乎忽然壤顫栗起來,隻見他驀然揮手打斷了乞丐的故事,說道;


    “別再往下說了。商人後來所發生的故事我已經知道了。你說的這個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此刻就在你眼前坐著呢。你認出來沒有?說實話,我早就想找機會想方設法找到你,想重重對你救命之恩致謝。可總是沒有這個機會。那麽,你那位朋友現在在哪兒?他是何許人也?說不定我能幫襯你一下,將其從苦難的深淵中解救出來呢”


    “看來隻有你才能幫我找到我那失去的朋友。他沒法佩戴白色標示,也不能將其稱之為‘阿吉’,因為這個惡魔還長著一個尾巴呢。它就是我的貼身毛驢。就是那個將你挽留並治病養傷的地方官吏,他這人呐貪心不足,正是他把我的毛驢搶占去了。假如你能給我弄一個毛驢,我就知足啦。就算我欠你一個人情。”


    “你很快就會見到你那頭毛驢了。我已經將其差人從那個官吏那兒贖了出來。毛驢就圈養在我的院子裏呢。你聽,它好像知道你來了,在院子真嚎叫起來了。依我看,僅僅把你毛驢還給你還遠遠不夠意思。你可以在這個鋪子裏隨意挑選你看中的任何物件,譬如,說用質地上乘的麵料裁製的衣服或者用上等山羊皮縫製的皮鞋子還是各種布匹麵料,隨你任意挑選,看上啥就拿走啥。好嗎?”


    “我是一個苦行僧!沒啥講究。身上隻要有一件粗布麵料的毛線鬥篷就足夠了。不過,我倒求你慷慨解囊一次,鄙人將感激不盡。為我這赤身裸體的影子備一件衣服就夠了。我這個影子與我形影不離,可現在卻連一件可以遮掩他那一身瘦骨如柴骨頭架衣服都沒有,他有多可憐。”


    圍在一邊的商人們頓時失聲笑了起來。


    “你真會善於開玩笑哇,聖人苦行僧!你的影子怎麽能穿衣服呢,啊?”


    “你們看呐!這就是我的影子,”說著,苦行僧一邊用手指指了指店鋪一角膽怯地站著的一個苦孩子,他就是圖甘。


    這個一臉病態的商人頓時拍了一下手掌,示意手下人聽著。


    “哈桑,”他對過來的仆人吩咐道,“即刻將這個孩子帶到成人衣店鋪按照即將雲遊他鄉的遊客所需待遇一樣,給他弄一套衣褲。”


    “給他弄一整套衣褲,是吧?”


    “按索爾塔帕伊(從頭到腳)的規矩置辦。整套服裝包括切克曼上衣、襯衫、燈籠褲、襪子、皮鞋、腰帶、纏頭等件數。我敬重的‘世間漫遊者’!我對你隻有一個要求能否請你今晚到我那兒坐坐,敘敘舊。待一會兒,哈桑會告訴你到哪兒去找我等詳情。”


    隨著這個仆人的引導,他們仨走到一間小鋪子,圖甘不知所措地帶著一臉羞澀表情跟著走進店內。小店鋪從外表上看去不大,裏麵牆壁處卻灌滿了琳琅滿目、讓人眼花繚亂的各式服裝衣物,包括男人、女人以及兒童穿用的式樣和尺寸各異的服飾。哈桑向他們倆介紹並提供了店內現有上檔次的衣物樣品,苦行僧端詳著這裏的服飾,隻看中一件便於旅行的一件經久耐用的衣物。當圖甘從這間小店鋪走出時,就像玉龍傑赤當地土著居民孩兒穿著風格一模一樣,一身嶄新的服飾,頭戴著青色纏頭,人完全變了模樣。哈桑隨後將一個皮質的錢袋子遞給苦行僧手裏並叮囑道:“我家主人-令人尊崇的馬赫穆德? 耶魯瓦西吩咐我將著五個金第納爾交給你做盤纏,以備路上應急所用。另外,你的毛驢早已備好,在我家主人院子內拴著呢,就等你有空去牽走好上路。看來,你是我家主人的救命大恩人。我跟隨他多年,了解他,他從未對人這麽大方過。”


    到了傍晚,阿吉?拉希姆專門到馬赫穆德? 耶魯瓦西商人駐處拜訪了他。在偌大庭院裏,在一個漂亮的亭子裏,這個商人接待了他。在他們喝完一杯金黃色茶水後,服侍的仆人耶因事兒忙綠離開,耶魯瓦西趁機壓低嗓音向苦行僧問了一句:人了他。在偌大的花園裏一處漂亮的亭子裏這個商人接待了他。在他們喝完了一杯金黃色茶水後,服侍的仆人也因事兒忙著走開,耶魯瓦西商人趁機壓低嗓音問了一句:


    “今天白天你提到的那個‘金鷹’是咋一迴事兒?”


    聽完這話,苦行僧隨從自己的腰帶裏掏出了上麵刻著鷹形圖案的一塊金牌子,並順手遞到了馬赫穆德?耶魯瓦西手上。看到這金牌,商人迅速拿過來,隨後將其立刻揣進自己懷兜裏去了。


    “請牢牢記住我說過的話,”他接著說道,“不論世間發生何等大事兒,即便是世界發生爆炸這樣可怕的大事,隻要有機會找到我,你可隨時來我處所這兒找我。我隨時會給你接濟。在這兒,在玉龍傑赤,你還有啥事兒要辦嗎?”


    “我明早兒就打算離開這兒,要去布哈拉。留在這兒總讓人安穩不下,老覺得這頭上懸著一把刀劍,隨時掉落下來似的,不問青紅皂白,對與錯。就是這樣。我迷戀於雲遊人手中拿著的一把拐杖和周遊列國的長途的生活,這樣會更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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