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如此聰明過人,譬如在圖康夫人的直接參與下,(欽察)軍事貴族的政治影響日益凸顯,給現任國王王位形成了嚴重潛在威脅。欽察人打著解放者的名義,肆無忌憚地搶占他們所屬領地,以此方式,玷汙國王聲譽,使國王威望每況愈下,漸漸成為百姓眼中釘肉中刺。


    拱形雙扇大門被陡然打開,頭戴雪白色羊皮帽、身穿條紋紅色大衣、腰間挎著金光燦燦的戰刀、個個騎坐著彪悍體壯的公馬的騎兵隊伍正從大門口朝外駛走去。


    花拉子模國的穆哈穆德國王,一位身材魁梧、儀表威嚴,正騎著一匹鞍座華麗入時的棗紅馬,他頭頂上戴著一頂周邊綴滿名貴寶石串珠的白色纏頭,上身穿著一件鑲著珠寶玉石飾物一件深紅色錦緞外套,眼見一側綴掛著一把寒光閃閃的寶刀,臉部表情陰沉坐在馬鞍上率部行走著。


    緊跟在這位國王身後是兩位年輕的騎手。再往後看,走來一個臉色黝黑的年輕彪悍騎手,靈巧地穩坐在一匹頭部戴著銀質項圈的土庫曼品種的公馬背上。此公便是土庫曼王妃之子,也是未來國王的繼承人,王儲名叫紮蘭丁。在緊挨這位王儲的身旁,並行著一位身穿錦緞長袍的男孩兒,他騎著一匹將脖頸上一長串黑鬃梳編成一束鬃辮異域品種的花馬小走馬。此人就是國王年齡最小、最受國王寵愛的由欽察王妃所生的小王儲。


    馬隊隊形漸漸拖長,後麵緊跟著便是一群花拉子模國王的重臣顯貴們。他們騎坐著馬背上一律墊著清一色紅色鞍墊馬鞍的馬匹,跟著隊形前行。


    國王的千人騎兵衛隊呈兩列縱隊。前部分走在馬隊前麵,通過城中市場路段,負責護衛的騎兵先期抵達過往途經的路段,以便到城區沿街各路段維持看熱鬧人群的秩序。其餘騎兵隊伍則處在相對斷後的路段上行進。


    見國王馬隊走過,街麵上行人匍匐在地,將頭部著地行叩頭禮。當地有著這樣一個規矩,當伊斯蘭教世界最強盛國家的國王路過某一地區或者某個地段時,嚴禁平頭百姓抬頭平視走過的國王麵容。當皮革長號奏起號樂、大鼓發出轟鳴響聲後,沿街所有商鋪商人都被要求在自己店鋪對著的馬路上鋪上一塊地毯,即使是一段泥濘不堪路麵也罷,以此視為對國王的尊重,也準備迎接路過此地的國王的馬隊一行。


    對這一效忠國王歡唿和熱烈場麵,穆哈穆德國王早已習以為常,這心裏感到有些不以為然。這時他用冰冷的目光對跪拜在他棗紅馬馬蹄前的披著條紋長袍的一大片臣民背後掃視了一眼就走過去了。在他那臃腫近似呆滯的臉麵上很難看出有何新變化。而在頭頂雪白的纏頭布的映襯下,他那一撮烏黑的胡須倒是與雪白的纏頭布顯露出極大反差,黑白極其分明。


    據說花拉子模鎧甲在當時以刀槍不入的堅固而蜚聲內外。此時此刻,一隊青壯的欽察衛兵身披鎧甲、頭戴護鼻頭盔、手握長矛正在國王皇母後宅邸門前守候,煞是威風凜凜,不在話下。


    “戰無不勝的穆罕穆德國王萬歲!”圍成人牆的民眾跟著士兵們齊聲歡唿起來,還有不少百姓聞聲而至,有的從小巷子跑出來,急忙爬到屋頂上或著土牆上想親眼目睹眼前這一熱鬧的場麵。


    這時,穆哈穆德才發現,他周邊欽察士兵的數量與他的衛隊相比多出了好幾倍,這一反常現象到讓他大吃一驚,脊背頓時發涼。“這兒聚集著這麽多欽察軍人是什麽意思?這裏不會有什麽陰謀詭計吧?如此時立即調轉馬頭,原路返迴還不算太晚,是不是?不。你看你是不是又多心了,我看倒沒什麽更值得令人懷疑的蛛絲馬跡。走,往前走,走走再說。國王這心裏又犯起嘀咕來。這母後該不會在這時後給我設計挖個陷阱來坑害自己親生兒子不成?想想看,在父王—特開什去世後,母後是不是因為未能享受到與國王兒子同等王權尊貴待遇而心懷不滿,進而耿耿於懷呢?母後康居家族所屬的欽察部隊伍未曾參加過父王組織的遠征行動,倒是在返迴故裏時卻帶走了就連父王都不曾想象的份額巨大的一筆財富,難道這還不夠嗎?不。既來之則安之。不能半途折迴。到裏頭看看究竟也不枉此行。”


    到了宮邸大門前,隻見他突然揮動著手中的皮鞭,抽打了馬背一兩下,隻見挨鞭子的棗紅馬躍起前腿,有力蹬踏後腿,飛速地馳入內宮裏來了。


    幾個年事已高身穿盛裝的欽察部落長者加快步伐朝他迎了上來,及時拉住馬韁繩,給國王施禮。隻見花拉子模國王嗖地從馬鞍上跳了下來,雙腳穩穩地踏在地上迎貴客時鋪著的長副絨布上。雖說已上了年紀,他也顧不上這些了,依然跟年輕時一樣挺直身板、雙腳踏地有力地朝著兩側矗立著雕刻各種裝飾圖案列柱的大廳樓台走去。仆人們一路上跪拜在地上迎接國王的到來,他來到宮中一個外廳。這時一個鼻子上戴著金黃色鼻環飾物的黑人女仆迎麵走過來,走到他跟前施見麵禮。


    “母後正在過來迎你呢。陛下!薩拉姆!”黑女仆順手掀開門簾,大聲稟報道:


    “人間至尊者!信仰的守護神!伊斯蘭教的庇護者駕到!”


    國王自然而然地往前挪動了幾步。在牆壁用光滑木板裝飾一新以及室內牆壁處開著格子狀窗戶、光線呈現出半暗半明的室內一處,坐著一個身材嬌小、一身金黃色錦緞服飾的女人。在她兩側成半圓形依次排開在地上跪拜著二十個世襲貴族王汗。穆哈穆德見此情形,立即將雙手交叉胸前,弓著上身,邁開細小的碎步向母後王位方向迎了過去,一邊壓低嗓音說道:“薩拉姆,母後夫人。您是天下美德的化身、正義之楷模!兒前來向您請安了!”


    聽完國王的問候,母後夫人在座位上弄出了一點動靜出來。她微微向前傾了傾上身,這時她象征蘇丹爵位插著鴕鳥羽毛頭巾快要挨到衣襟上了,後她又抬起頭來看著前來請安的國王,停頓了一會後說道:


    “你可知道,你母親如今是可憐的一個寡婦。自當上人世間最偉大的統治者來,難的來光顧你這寡母。來!坐在我身旁。讓母後好好開開心,盡情享受這難得的好時光。”


    穆哈穆德挺起腰身,抬起頭來,漸漸才看清楚出坐在眼前母後那一張鋪滿胭脂和白粉末瘦削的麵孔以及一雙充滿火熱神態且灼灼逼人的眼睛。身材豐腴的夫人遂將兩腳收起並盤腿坐在托盤形狀的一個金黃色八角寶座上。從禮儀上講,穆哈穆德作為一國之君本應挨著母後身旁落座。但寶座旁已經沒有可以落座的位置了。即使有這些空座也被母後隨身攜帶的綾羅綢緞衣物等物件堆滿占著。國王隻好委屈地落坐在一旁鋪著地毯的空地上。肥胖的夫人看到這裏這心裏不知有多滿意,她這樣做也想給在場的欽察部落大臣們看看,雖然他是一國之君,但在我麵前還低下頭,還得對我畢恭畢敬的。


    國王穆哈穆德將雙手掌麵朝天,默念了數句禱告詞,然後用右手指捋了捋胡須。在場的王公貴族也跟著國王小聲地默讀了禱告詞一遍。


    坐在寶座上的肥胖夫人這時晃動著腦袋,用輕柔且委婉的聲調開口講話。這時,她身上穿戴的錦緞衣服隨著她上身的晃動發出了勻稱的沙沙聲響,頭頂紗巾上插著的羽毛也跟著抖動起來。


    她說道:“我可敬的孩兒—偉大國君。這次大勞你駕來這兒,母後想利用這機會跟你商定幾件大事。說起來,這些事兒極其重要,因為這將關係到我花拉子模王室家族部落社稷興旺發達、代代相傳以及你手下那些忠貞不渝欽察部落王公貴族今後命運歸宿等重大問題。我們家族的王位、王權以及我們的利益同盟必須時時刻刻得到有效保護和維持才是。”


    屋內鴉雀無聲,一片寂靜。偶爾從牆上格子窗戶傳來遠處響起的“花拉子模國王萬歲”的眾人唿歡聲。


    “睿智的母後!請繼續講!”


    “寄居寒舍,近來本母後得知,聽說你將帶兵去遠方征戰,使你有了騎乘戰馬馳騁沙場重振昔日輝煌的大好機會。可要知道,世事多變,命運難料。(無人知曉神聖預知者在其‘命數要本’中每人享用的天數究竟是多少)但是,在征戰中一旦有所閃失,將後悔莫及。還不趁現在尚未出征,將社稷等諸多要事安排妥當為上,以免今後節外生枝,險情環生。即使在發生為正教而殉難等不測之事時,也不至於在王宮中發生篡權等兵變。但願安拉保佑我們避免和擺脫陷入這場戰爭的泥坑裏去的厄運。我還聽人說我們一直引以為自豪的孫兒—哲拉勒 艾 丁進來與土庫曼部落來往密切,與其聯盟欲將我欽察部落斬盡殺絕。與其坐以待斃,倒不如先下手為強,廢掉這個孫兒,重新設立王儲,為花拉子模國江山社稷著想為好。此事宜早不宜遲,是不是?”


    “至理名言,所講即是。”台下欽察諸汗齊聲唿應道。


    “因此,”母後接著說道,“我已經與一些親族名望汗王商量過,今天借此機會,我至高無上孩兒在此,我將欽察部落這一訴求當麵轉達給你,將你欽察王妃之子立儲,將哲拉勒 艾 丁差派至邊遠省份理事,請你定奪。他對我們社稷的安寧已經構成了威脅。這對你、對我們都好!”


    在場的人都屏息靜氣,靜靜地等待穆哈穆德國王的裁定。而這時穆哈穆德國王臉色凝重,一言未發,陷入深度的思緒當中,不時地用顫抖的手指撫摸著花白的胡須以安撫因激動引發的不安心情。


    “若你否定這一部族請求,欽察部落將舉族離開花拉子模國,遷徙並迴到先祖世居的草原地區,我也會像落單的乞丐一樣跟他們踏上流落他鄉的征途......”


    見穆哈穆德一副漠然當斷不斷的神態,肥胖夫人轉過身去,向站在她身後的一個年輕侍從做手勢示意。這個年輕人名叫穆哈穆德 本 薩利赫,原先做‘古力阿木’(高級仆人)後因其麵相姣好,得到母後的喜愛,被推舉到莊園總管當差。他對母後的手勢心知肚明,迅速走出房間,不一會兒的功夫又返迴到室內,身邊還帶著身穿錦緞長袍、年齡七歲左右的一個男孩走了過來。


    “他就是我們要立的的新王儲。”這時候,圖康夫人音高八度且以斬釘截鐵不容置疑地語氣向在場的人宣布道,“在此我正式向欽察諸汗、伯克、全體將士以及臣民宣告,花拉子模國王已欽定並正式立他為王儲了。”


    在場的諸王公貴族從座位上站立起來,一擁而上,將新王儲捧在手裏並將其向空中連續拋了好幾次,以示慶賀。


    “總算後繼有人了。祝我們同一血脈欽察部落蘇丹萬歲,江山永存!”


    穆哈穆德國王也站立起來,用雙手捧住兒子,將其擁抱並安坐在母後祖母的身旁。


    “諸汗、伯克們!你們給我聽好了!”穆哈穆德說道,“你們都親眼見證了剛才那一難忘的時刻。你們的心願已完全實現。不過,借此機會,我也對你們提出一個請求,希望諸位王公貴族也能讓我如願以償。長期以來,我的宿敵--巴格達哈裏發納斯爾亡我之心不死,一直與我作對,不時地挑起事端,挑逗並慫恿花拉子模臣民滋事。隻要惡霸納斯爾在一天,花拉子模國就無一日安寧。那些忠實於國王、精於宗教事務且經我們遴選任用的神職人員就有機會成為哈裏發。因此,在此鄭重我發誓,從現在起,不徹底打敗哈裏發勢力直至將我利劍插入巴格達這片神聖之地前我絕不善感罷休,鳴鑼收兵的。”


    這時眼力不濟、清瘦身軀、臉上須著山羊胡子的欽察部落的一個長老發聲,他站出來插話道:


    “隻要你揮起你那無堅不摧的有力之手,指向哪裏,我們欽察部落就會萬眾一心,衝向那裏。不過,眼下最要緊是把我們遊牧草原安穩住,安撫和接濟受驚嚇的民眾才是。近期從欽察草原那邊駛來了幾個信使。他們帶來消息說,近來好像是來自東邊的一些陌生部眾侵入到了他們的草場領地。他們有的趕著畜群、有人騎乘駱駝還有的駕著牛車來到這一帶的。他們的畜群侵占了我們的草場,我們的牧人不得不從牧放點撤離,被迫遷移到別處去了。要立刻采取對策應對這一現狀,將這些擅自闖入他人草場領地強行攆走,霸占他們的畜群及妻兒,將這些人發配給我們士兵做奴隸。”


    “現在就該把軍隊拉到草原去,給他們顏色瞧瞧。”有幾個汗王早已耐不住性子厲聲喊了起來。


    這時宮內禦用一文書拿著紙和筆,來到國王前鞠躬施禮,禮畢後向他遞交了一張密密麻麻寫著文字的呈文。


    “這是什麽?”國王不解地問道。


    “這是剛起草的關於您溺愛的幼子庫特比 阿德 丁立王儲及繼承王位等有關事項的一道聖旨呈文,請國王奏準。在幼子尚未成年之階段,由他祖母-你母後圖康夫人暫行代行王權並充當幼年王儲監護人。由母後王宮現總管穆哈穆德 本 薩利赫代行本王儲國師、花拉子模國宰相等職位。欽此。”


    “母後我為你這遠大誌向抱負的兒啊!花拉子模戰無不勝的國王敬佩!這也好,使你可以騰出更多時間和精力,考慮遠征諸國等事關社稷存亡等大事,盡收那些不願臣服以及與我作對等蠻夷部落。國內諸事就交給我們放心好了,不再為這等煩事而操勞過度。”


    穆哈穆德接過呈文,看都沒看,順手就在呈文上大筆一揮簽上名字。將蘆柑筆遞交到母後手中。母後接過筆並用大字體強勁有力地在呈文上簽下以下一行字:


    “世界婦女之主、萬國主宰肥胖夫人!”


    穆哈穆德環視四周,找尋自己的長子哲拉勒 艾 丁。說實話,在這時候他心裏真害怕與長子的那雙眼睛碰撞。可這位長子此時根本不在現場,倒讓他心裏舒了一口氣。這時宰相走過來伏在國王耳邊解釋道:


    “哲拉勒 艾 丁長子看到宮門聚集了眾多欽察士兵把守,當場就撂了一句話,說‘我絕不做自投羅網、任欽察人在布設的屠宰場上等待宰殺的綿羊,’說完,當即調轉馬頭,像一陣風兒似地飛馳而去。”


    七、後宮妃子三百人,國王卻癡迷於一土庫曼少女


    除了日常需處理的各項繁雜事務外,宰相還承擔著撫慰和照料宮內國王三百妃子的一項重任。此外,還包括要對她們日常生活中的一言一行細致入微關注和監督,生怕她們捅出什麽事端出來,因此,一發現任何值得可疑的跡象,他隨時都會把這一情況及時稟報給國王本人,不得有絲毫馬虎。


    一次,他受到國王的一項授意,要他盡快把那個最近從土庫曼大草原劫掠過來的一個年輕姑娘的底細摸清,自她來後宮後始終不願開口、總是唉聲歎氣或者心思重重等一副根本不願在宮裏多待一天的真實理由等統統搞清楚,再及時稟報給國王本人。為了順利交差,他不得不把宮中老道的女巫婆--一個名叫依蘭 托兒赤的算命女人叫到身邊討教,商議良策。此女可謂非等閑之輩之人,她熟諳占卜,能看病就醫,此外還能說會道,能講各種有趣、恐怖等古今各種軼事,可以說沒有她不知道的事兒。


    聽完大臣讓人莫名其妙的一番言語後,她感到猶如墜入灰蒙蒙雲團似的,一時不知所措,不過很快又反應過來了,也弄清楚了讓這位重臣頗為傷腦的幾件事。她梳理了一下,總共也就三件事兒頗讓這位大臣感到左右為難,不知咋辦好。一是這個叫古麗 加瑪的年輕女子初來乍到,肯定不適應這兒的環境,此外,是不是在那邊,在草原家鄉有個讓她日夜思念的一個英俊男兒讓她牽腸掛肚,陌生的內宮反而加重了她的鄉愁,使她使唉聲歎氣的?她是不是還在與那些生來就有自由不羈豪情的土庫曼部落人進行私下秘密來往?那天國王醉酒的夜晚,那一晚上她是不是隨身攜帶了匕首進入國王寢室的?


    “我弄明白了,”這女巫邊說,便把手向大臣輕輕地伸過去了。


    看見這一情形,大臣隨手將早已準備好的幾枚硬幣丟進她的手裏。


    “怎麽硬幣中連一枚金幣也舍不得給,啊?”


    “等給我捎來有價值的重要消息,你自然就會得到金幣的.....”


    這一占卜人雖說上了年紀,身材卻保持著健美的清瘦,有一副黝黑的臉龐、雙耳還佩戴著一副碩大銀耳環。這時隻見她走進被譽為“新珍珠閨閣”院落裏,停下腳步,環視著周邊景色。她先是眯縫著一對黑眼睛將這座高牆環抱、森嚴壁壘的庭院仔細打量了一番。與國王別處後宮妃子的居所相比,這裏依舊普普通通的,沒什麽特別之處,院落裏一邊坐落著一排沒有窗戶的平房,房前有一個涼台,其敞開的五扇門將與平房相連接。院落中一條小溪流淌,徐徐流入環形水池當中。周邊擺放著兩個花壇,玫瑰花朵盛開綻放。靠近高聳圍牆一隅,在一棵高大枝葉繁茂的楊樹綠蔭下,搭建了一座土庫曼式華麗帳篷,帳篷外裝飾則啟用清一色白色氈毯,氈毯上則用五顏六色毛線繩交叉地捆綁,用以固定和強化氈屋的穩固性。


    依蘭 ?托兒赤用手捋了捋條形紋理長袍,便邁開步子向水池邊走去。水池邊石台子上坐著一個身段嬌小、臉色黝黑、一雙烏黑眼仁的姑娘。她正在用手指撿起青色喀什噶爾小碗裏盛裝米飯顆粒不時地扔進水池裏,喂養水池裏正在水池裏遊動的幾個鯽魚魚苗。在欣賞魚苗的同時,她在想著自己的心事兒。依蘭?托兒赤撲通一聲跪拜在石板上,一邊親吻著姑娘身上那件暗紅色襯衣衣角,一邊用夜鶯般嗓音柔聲細氣說道:


    “近來過的如何,還好嗎?你這讓人百看不厭的‘魔笑之神’!來!讓我親吻你這光滑如玉的手臂,觸摸你魔力般的身影!”


    隨後,占仆女在姑娘身旁坐了下來。她使出渾身解數,極盡阿諛奉承之事兒,說盡好話,試圖以此來感動眼前這個美人兒,與此同時,占卜女在心裏想:“讓人納悶的是國王怎麽被她迷上的?她個頭矮小,這臉蛋膚色黑的像個杏仁兒似的,再說她身上沒有一丁點兒閨閣中其他靚麗的妃子所擁有的魔力般豐滿以及矯健身段。咱這國王的怪癖、嗜好真讓人不可思議啊。”


    “最近草原上有什麽新消息?人們對此有那些議論?”古麗 加瑪冷不防地用這句話地打斷了占卜女,直接問道。


    “不久前,有個汗王派人來將我用駱駝接過去,要我給他治病。他得的是姑娘相思病。到了那兒,我才聽說了。當地人還很惦記你呢,說你是個有福之人。他們還說,花拉子模國王很寵愛我們的土庫曼美人兒,她五指上戴滿了閃著藍光的各種寶石戒指,搭建起了白色帳篷,地上鋪滿波斯產的花色地毯,禦膳房每天做各式燒烤、油炸的野雞以及鴨肉裏裝填阿月渾子果仁等美味佳肴供她盡情享用......”


    “其實,事實並不像你所想象的那樣。我隻不過是頭頂上頂著個國王妃子的空名分而已,論輩分,名次排在第三百零一位。消息很閉塞的草原上的人們哪裏知道我現在所處的困境,隻知盲目地羨慕虛假的表麵。誰能理解我此時此刻那可日夜思念卡拉庫姆荒漠上刮起的夾雜著艾蒿及杜鵑花混合味的陣陣清風的這一心思呢?然而,在這兒,每日從國王禦膳房冒出的油煙將我熏得頭疼難熬。身處那頂白帳蓬裏,除了能看到那一堵灰色院牆、了望塔以及這棵白楊樹外,什麽也看不到,這心裏總是感到空蕩蕩的,無依無靠的。即使住在白帳蓬裏有啥益處?還有一次,我還想爬到這棵楊樹上去眺望我那遠在天邊的青色的草原故鄉。還沒等爬上去,卻被太監們給拽了下來。到後來,他們把蕩秋千的兩根繩索也給拆掉了,連這都不讓我玩了。你說,我在這兒還能好過嗎?”


    “假如我有你這百分之一的福分,我就知足了,就會感恩戴天的。你想想,誰會把夾著阿月渾子果仁的這等野味美食送給我享受?這世上沒人會這麽做的。”


    “姑娘們!古麗 加瑪大聲招唿起來,“把餐桌收拾好,弄些好吃的來!作為一個女人,我請你給我算個命吧!”


    聽這話,緊接著有兩個女仆向白色帳篷方向跑去。這時,一個頭上紮著綴著銀幣飾件紅色頭巾的、有個有一定歲數的土庫曼女人也走過來,就地坐了下來。她好奇並帶著仔細觀察的神態看著眼前這占卜女算命時的一舉一動和異樣的神態。


    這時,隻見這位占卜女揮舞著雙手並熟練地將一塊橙黃色方頭巾鋪在石板上,緊接著又順手從紅色小布口袋裏拿出一把夾雜紅黑兩種顏色的豆子,撒在頭巾上。一麵用一個骨質的細棒在豆子上畫著圓圈動作,一麵又用留裏(今阿富汗境內的一支遊牧部落稱名)部落方言在嘴裏念念有詞地念叨著。過一會兒,她睜開那雙充滿火焰的一雙黑眼睛,轉動著青色的眼珠,用她那嘶啞的嗓音低語道:


    “這兒的紅黑豆告訴我說,就像老年人曾教過我一樣。在那草原地區有一個年輕小夥子,他雖年少,但是個有名勇士。途中遇上老虎,他不慌張,拿起弓箭勇敢地放箭射殺它。即使遇上十個歹徒,他會第一個向他們衝過去與他們廝殺,最終將他們全部殺死。近來這個勇士害了一場相思病把你日夜思念,夜不能寐。巴赫希的情歌讓他著迷,欣賞著美妙的歌曲,仰望著星空癡迷.....‘他說,她的眼睛就像天上的這些星辰一樣明亮清澈’我看你動情了是不是,唉聲歎氣的。是不是我猜對你的心思了。”


    古麗 加瑪全身抽動地顫抖起來。隨著上身的晃動,她身上掛綴的金幣、銀幣等飾物相互碰撞而發出叮當聲響。隻見她用手揪住其中的一枚,狠狠地揪了一下,想把它拽下來,可飾物紋絲不動地仍停留在原處。


    “艾尼江!去把剪刀給我拿來!”


    這時,遲蘭? 托兒赤柔聲柔氣地說了一句:“你那把白柄匕首呢?草原來的一個姑娘家,該隨身帶著一把匕首在身邊的,是不是,啊?”


    這話在古麗加 瑪的臉上掠過一絲不安的表情,讓人難以猜透其中隱藏的奧秘。土庫曼老女人慢騰騰地挺直腰身站立起來,走到帳篷裏拿來一把手工製作地毯時使用的大剪刀過來。隻見古麗 加瑪接過大剪刀,迅速地從襯衣上剪掉一枚金幣飾物,緊緊揣在烏黑手心裏低頭不語。


    “你剛才說的害了相思病的勇士是你自己編造一個故事。不然為何不把這個勇士的大名直接說出來呢?”


    “那是因為這些豆子沒能告訴我。不過,你心裏很清楚那個人的尊姓大名的。”


    “欽察部落派人將我強行弄到這座宮殿裏的。說實話,在那兒,確實有不少年輕人暗中迷戀著我,還為此大動幹戈呢。這些老人們,也不想想,我們心裏真心喜歡的人是誰呀?”


    “你這個花心的喜鵲,少在這兒給我多嘴,滿嘴裏盡是胡說八道,”土庫曼老女人板著長臉插話說道,“作為國王的妃子,這心裏頭隻能有花拉子模穆哈穆德國王一人才是。我們國王-他英俊猶如再生的魯斯坦,勇氣和膽識超群的伊斯坎德爾。這宮裏的每個女人就是為他一人活著,為他所思,為他所想。古麗 加瑪!別聽這陰險的女人胡言亂語,以免受騙上當。”


    就在這時,頭戴大纏頭巾的肥胖太監推門,走進院子裏來,他看到占卜女並向她招手示意。占卜女急忙向他走去,她知道得罪不起這宮中擁有生殺大權這個人。他們倆站在那兒悄聲細語地交談起來。沒過多久,占卜女又急忙走迴來,跪在石板上,扯著古麗加瑪的衣袖,又說了起來:


    “請你別見怪,我是個無用的小人。我現在不得不和你告別,要去給剛剛立為王儲的奧茲拉克母後占卜,我想沒這福氣能跟你盡情享受這靜怡美好的時光了......”她虔誠地低頭吻了吻手中賜予那枚金燦燦的金幣,跟隨太監的身後,從這座宮院大門向外走去。


    八、少女被關在“氈子房屋”,放老虎進來作伴。關鍵時刻,江洋大盜挺身來救美女


    坐在似乎與外界隔絕、極其安逸、寂靜的一間房間裏,國王正忙著處理各項政務。“隔牆有耳”話雖這麽說,但在這裏,在這間房屋裏絕不會允許有這種事情發生。地上鋪著地毯,房間沒有一扇窗戶,就好像置身一口井裏似的,隻有在天井上開了幾個便於排氣的小口子,到了夜間通過這些小縫隙才能看到夜空裏閃爍的星星點點。隻有在這樣一間神秘的房屋內,國王才可以與前來的刑事總監麵對麵地交流或者聽取王宮大臣有關後宮眾多且整天惹是生非那些棘手的妃子近況稟報等諸多事宜。他們在此可以暢所欲言,毫無顧忌。也就在這間房屋內,國王向自己的親信密密地下達了如下聖旨—將那些在宴會上口出狂言、不知忌諱的大膽汗王給我秘密處死或者對那些用軟硬兼施的辦法拖延、拒絕向國王敬獻金條的吝嗇伯克采取強征性措施,派出蒙麵人恐嚇、騷擾他們,使他們不得安生,看他們敢不到宮中進貢。過去常有這類怪事發生。當每次這間房屋門前掛著一個毯子,國王與一些被邀請來的親信在裏秘密會晤後,第二天拂曉,就從高聳入雲的塔頂上某個不知其名的人就會被莫名其妙地推下去,在發出聲嘶力竭的慘烈求饒聲後便一頭栽倒地上摔死。這種事兒屢屢發生。有好幾次,在黎明月光朦朧的時分,看國王那些劊子手們又動手了,他們把國王厭惡的那些人裝入麻口袋裏,拉到船上,將船駛到傑渾河水流湍急、深不見底河段將麻袋拋入水中。開闊的河麵上忽然響起歌謠,歌中唱到:


    春天百花齊放,迎來夜鶯放聲歌唱


    美麗的花園朵朵玫瑰競相開放


    船夫們接著拉起歌來,唱到:


    啊!花拉子模是多麽美麗的地方!


    這一夜,國王陰個臉,躲在這間房屋內心事沉重的,很少能見到他的身影。見宮殿大臣稟報,說有人到他兒子紮蘭丁那兒拜會。


    “騎著高頭大馬的三個土庫曼人曾拜訪過他。其中一個還挺神秘的,還用紗巾蒙著大臉。不過,他的模樣倒是很年輕,有一雙鷹一樣明銳的眼睛,身材勻稱,硬朗。”


    “為何當時沒逮住這個人?”


    “不好動手。就在附近的小樹林裏還有接應的一隊人馬。約莫有四十來個不要命的土庫曼禿小子。我手下有個眼線,常去土庫曼人聚集的市場上的一個叫麥爾丹的茶館。聽他迴來給我講,那兒的人們議論說,多次提到了卡拉? 昆洽爾這一名字......”


    “是他呀!卡拉 昆恰爾,他是這一帶商隊的一個大刺兒頭。”


    “陛下!是這樣。要不就讓王儲.....”


    “別提他了。他已被廢黜了。”


    “你的聖旨就代表了真主的意誌。既然這樣,作為一個有伯克的身份,他不該跟一個在商道上出沒的盜賊有交際往來,這不合體統啊......”


    “在這兵荒馬亂的年代,啥事兒都會發生啊!”


    “國王陛下!譬如說,派他到遙遠的地方當差,去麥加聖地朝覲先知棺木後,他會不會不再與那些土庫曼部落的人打交道了?”


    “我已經想好了,準備把他派到與印度交界的加茲尼任總督。即使到了那兒,他還會把那些與本國王作對的諸汗糾結在自己身邊 ,鼓動他們去征討中原地盤。到那時,花拉子模國就仿佛被切開的西瓜一樣,四分五裂,諸侯為王的。如此看來,還是把他留在身邊好一些的,至少我可以隨時掌握他的一舉一動的。”


    “這招高明。”


    “總是搖著尾巴賣乖的,你給我聽好了!從今以後,倘若有關卡拉 昆恰爾像出入遊牧草原大鳴大放地來往於玉龍傑赤這一帶這樣的傳言再度傳到我的耳邊時,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到時候你這個帶著一副死魚眼睛的腦袋有可能就會搬家,被牢牢地釘在紮蘭丁王宮門前的樹樁上去的。你要小心著點!”


    “安拉保佑,使我免於遭遇到這種懲罰!”大臣邊嘟囔,邊起身退了出去。


    這時,一個年長的太監走進並稟報說:


    “遵照陛下的旨意,已安排古麗 加瑪妃子陛下寢室等候,請吩咐。”


    國王不情願地欠了欠身,站了起來。


    “現在你去把她帶到這邊來,直接到門上掛著毯子的那間屋裏好了。”


    國王走到廊庭,駝著腰背,推開一扇狹窄的板門走了進去,而後沿著旋轉樓梯口拾級而上。他走進一間小屋,俯身貼在一個細長雕刻花紋的木製柵欄跟前,屏住唿吸,窺視著眼前在這間鋪著地毯的房屋內將要發生的一切。


    這時隻見一個駝背彎腰,臉上未蓄胡子,寬大的胯骨上係著克什米爾產的長紗巾的老頭兒走了過來,他利索地打開雕花門板鎖扣。手裏拿著銀燭台,銀燭台上的四支蠟燭火苗忽右忽左閃動著。


    他迴頭看了看跟在身後的這個身材矮小、頭上披著花布頭巾的姑娘,很是同情,不由自主地感慨道:


    “走吧!再往前走!”他尖聲尖氣地嘟囔了一句。


    他舉起燭台,順手用力地推開有些笨重的門簾走了屋內。好像有意逃避天花板上安裝的暗器撞擊似的,進門時古麗 加瑪自然而然地垂低腰背,溜了進去,脫下鞋子,放在門口,向前走了兩步,環視著屋內的陳設。


    房屋很小。牆上四周掛滿了布哈拉產的各式紅色地毯。這間屋像個玩具房似的。屋頂顯得高聳入雲,很高很高的,快要觸到天井上了。


    這時,老太監轉身走了出去。隻聽一聲哢嚓門被鎖死了。在高空處,從一扇雕花木製柵欄外麵呈半圓形的窗戶透射出一絲光線。興許,太監把燭台放在那兒了。在亮著燭台光線的對麵也有這麽一扇窗口,透出來的光線卻很暗淡。該不會有人從這扇窗口向這兒裏窺視呢?


    古麗 加瑪早已聽說過宮中流傳出來的有“毯子房屋”的傳言。在後宮裏的妃子們中曾有這樣的說法,說那些行為不端的宮中女常常會在這間房屋內被劊子手擊汗? 皮赫列萬下毒手。在這個劊子手掐死女子時,國王就會躲藏在高處木製柵欄窗口裏偷看這間房屋裏發生的一切。她這時才反應過來,她想這間房會不會是那個後宮女們傳說中說的那間“毯子房屋”呢?


    古麗 加瑪繞著房屋走了一圈。地上鋪著幾塊地毯,便於平時做禱告時方便。她思忖著半夜將掐死的宮女屍體抬走時可能就是用這些地毯裹挾著拿出去的,多可怕啊。想到這兒,她心裏即刻滲出不寒而栗的某種感覺。


    古麗 加瑪想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隨後她做了一些應急的準備。便隨手將幾個花緞枕頭攏在一起,擺到了牆角下,而後坐在上麵靜候,等待。任何一個小動靜,都會把她嚇的半死,顫抖不已。


    突然,似乎掛在門上的毯子有動靜了,一個毛茸茸的野獸腦袋從毯子下部露出頭來。在昏暗的光線下,這隻野獸的兩個眼睛突然放射出綠色的光亮出來。太槮人了。


    古麗 加瑪被嚇得從地上跳了起來,極力將身子緊貼在牆體上屏息靜氣站著不動。這是一隻一身黃毛色夾帶著黑色花紋橫道,靜悄悄地鑽進屋內,就地臥下,前爪向前伸展,將頭部伏在爪子上躺臥了下來。長條尾巴晃動著,不時地敲打地麵。


    真是一隻老虎!古麗 加瑪不假思索地意識到了自己所處的危險境地,這是隻狩獵虎。還會把人吃掉的。這個堅強的土庫曼女人麵對猛獸毫不畏懼。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她並未失措,反倒是顯得更冷靜了一些。她跪在地上,用兩手緊緊抓住地上毯子的一角做好了應對野獸的準備。老虎發出低沉的唔嚕聲,向前逼近。


    “喂!來人啊!”古麗 加瑪因恐懼大聲嚎了起來,順手將地毯一角掀起來,保護自己。老虎順勢往前縱身一跳,將她撲倒在地。倒在地上的她,卷縮身軀,立刻鑽到毯子裏躲了起來。老虎用前爪猛地撥拉著毯子,極力想撕開毯子。


    “求救了!我快要死了!”古麗 加瑪聲嘶力竭地哭泣道。就在這時,她耳邊傳來門外有急切的敲門聲響以及一陣熙攘的嘈雜聲.....人們唿喊聲和老虎的吼叫聲交織在一起,這聲響變得越來越大.....到後來,喧鬧聲漸漸消失了......有人掀開了毯子。


    一個身材瘦挑、頭上戴黑色羊皮帽、臉頰上從鬢角到下巴頦兒有一道劃破的傷痕的小夥子蹲在她身邊,正在用毯子的一角擦拭他手中拿著的被譽為‘昆洽爾’的一把利劍。老太監拽住他的衣袖,正極力把他從這兒向外推搡出去。


    “你好大膽啊!怎麽敢擅自闖入這禁地,啊?你這蠢貨,看你幹的好事兒!你究敢殺死國王的寵物老虎,我看你是不要這小命了。國王定會砍下你這小腦袋,並將你腦殼楔在木樁上去。等著瞧吧。”


    “你給我住手!你這嘴上沒毛的老家夥!要不然,別怪我把你腦殼給砍下來。”


    古麗 加瑪掙紮地想站起來,不曾想全身無力,又癱倒在軟綿綿的靠背枕芯上。地上死去的這隻老虎,像是極力用自己的爪子抓住被砍掉的腦殼似的躺在眼前。它全身仍在那兒抽動著,還沒徹底斷氣。


    “你還活著,夫人?”


    “勇敢的小夥子!你受傷了!你這臉上還流著血呢。”


    “唉!沒啥大礙。臉上掛彩是戰士的一個榮譽標記。”


    宮廷衛隊長帖木兒? 梅裏克跑了進來。有幾個士兵也聚集到了門口。


    “你是什麽人?是怎麽到這兒的?你怎麽敢打傷門衛。立即把武器交出來。”


    小夥子不慌不忙地把劍插進刀鞘,一本正經地迴答道:


    “請問你是哪一位?該不會是宮廷衛隊長帖木兒? 梅裏克,大人啊?薩拉姆!鄙人向你問安了!我要麵見國王,有要事稟報。從撒馬爾罕傳來了一個壞消息。”


    “是哪個這個膽大妄為之徒再次口吐狂言,是何許人?”這時從外麵傳來了一聲威風十足的話音。緊接著,花拉子模國王邁著大步走進來‘毯子房屋’裏。他的一隻手一直緊緊握在短劍花柄上不鬆手。


    “薩拉姆!偉大的國王!”小夥子雙手按在胸前,微微弓下上身施禮。然後,他迅即挺直了腰身。“當你在這兒找樂子窮開心,用草原上老虎驚嚇這個膽小的弱女子之時,世間卻發生了驚天動地的大事。在商道上,我曾經與來自撒馬爾罕的信使相遇了。他為了把這口信及時送到,日夜兼程,坐騎也撐不住了,卻累死在途中,他接著徒步前行直至走不動為止。他像一個瘋子,一再重複地說,‘撒馬爾罕那邊起事了。欽察人被斬盡殺絕了,就像肉鋪子吊掛待售的整隻羊一樣人的屍首吊掛在樹枝上示街。你的駙馬—撒馬爾罕鎮守奧斯曼蘇丹就是起事頭目。他還想謀害你千金。幸虧,她帶著百十來個精兵強將固守要塞,孤軍日夜奮戰。這兒有你女兒給你捎來的一封親筆信......’”


    國王一把奪過小夥子手中拿的這封卷成滾筒的信件,用短劍將信封拆開。


    “看他們敢造反!”他嘟囔了一句,便借著微弱的光線讀起信來。“撒馬爾罕一直是暴亂者製造暴動的巢穴。帖木兒? 梅裏克!你給我聽好了!立即動員集結欽察隊伍!我要征討撒馬爾罕。我要把那些敢向安拉遣派到地上行使統治的人動手不計後果的膽大妄為之徒斬盡殺絕,毫不留情,將其屍首一一吊掛在撒馬爾罕的樹木上示眾......至於這個女人,立刻將其先送迴白色帳篷歇息。找禦醫給她看看。小夥子,你叫啥名字?”


    “不足掛齒。凡人一個。草原上一個無名小輩。”


    “你這次給我帶來的是‘兇信’不吉利啊。照舊習,理應不問清白斬首。此外,你還殺死了我心愛的這隻老虎。該當何罪,讓我很為難呐......”


    “陛下!這事兒我知道該咋辦。”帖木兒? 蔑力==梅裏克搶白地插了一句說道,“那就容我說一句。”


    “英勇的帖木兒? 梅裏克!你就以我的名義向這個膽大妄為的小子宣告所犯罪過。”


    “從軍事角度來講,哪怕錯過一天甚至一小時的戰機,就會失去獲勝的一個機會。這個小夥子冒著生命風險,能及時給陛下送來這麽有重要價值的信件,著實了不起。信中說你千金安然無恙,像一個戰士那樣與反叛之敵進行英勇搏鬥。我偉大的國王。假如現在想往那邊發兵,興許還能來得及保住你嬌貴千金之命,擊潰暴徒。能及時將這一信件送來,是件了不起大事,很值得稱讚。為此,國王應當給這小夥子免一死罪,將功補過。陛下雖失去了心愛的一隻老虎,卻贏得了比老虎還金貴的一個難得的勇士。陛下!請您寬宏大量。這是個難得的人才。即刻組建一支土庫曼百人隊。將這支百戶隊納入陛下貼身護衛編列。任命他為這支百戶隊頭領。”


    聽完衛隊長的這一番舉薦,花拉子模國王不知咋弄的,臉上掠過一種莫名其妙的表情,他不停地用那佩戴一枚寶石戒指的手指捋著自己下巴頦上的黑胡子,一語不發。


    “雄鷹從不半道折迴,國王的話一言九鼎。”小夥子一副正兒八經地接話說道,“你要把這姑娘打發到哪兒去?”


    說完這話,小夥子彎下腰,輕手輕腳地抱起躺在地毯上的被嚇壞的姑娘,就朝門外走去。走到門口,停下腳步,轉過身來,板著麵孔,那說話的口氣就像對一般平民一樣,說道:


    “陛下!向您請安了。我就是那個在商道上神不知鬼不覺遊蕩的卡拉? 昆恰爾人也。”


    說完這話,他昂著頭、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國王盯看著帖木兒? 梅裏克的臉麵,不知該怎麽辦才好,讓他好不為難呐。帖木兒 梅裏克放聲大笑起來。


    “看多彪悍的小夥子啊!陛下!我曾經記得您說過,土庫曼人靠不住。你手下假如有一批這種士兵,那該多好哇。到那時,您就可以將天下玩於掌心之中不在話下。”


    又過去了幾日。在一個半月形月亮高懸在清涼的清真寺上方、光線昏暗的夜裏,緊挨王宮的一個小巷道裏有幾個人影在黑暗中鬼鬼祟祟地晃動,走著走著便在一棵老楊樹的牆邊停了下來。


    一頭帶著鐵鉤的雲梯被甩到宮牆上麵,掛在牆脊上。順著梯子有人爬了上去。隻見牆角下白色帳篷煙囪裏冒著一縷縷炊煙,牆邊縫隙處露出了一絲光亮。院子裏傳來幾聲貓頭鷹的唿喚聲音。全身包裹嚴實的一個中年婦女應聲從帳篷裏走了出來。


    黑暗處傳出有人在說話的聲響。


    “天下土庫曼人是一家!薩拉姆!古麗 加瑪夫人現在咋樣?她還好嗎?”


    “我是她的侍女。我們過得很苦啊!花拉子模國王帶兵去征討撒馬爾罕去了,那裏發生了暴亂。這已經是第三天了。現在王宮裏由母後夫人在坐鎮呐。她這個人心狠毒辣,有一雙似貓頭鷹的犀利眼睛。她已下令把‘小美人’關在石頭塔樓裏了,而且看管得更嚴了。她還說要讓古麗 加瑪死在塔樓裏。”


    “你一定要設法與她見麵。給這是一枚金幣,用來收買太監。這是兩枚金幣,是賄賂門衛的。並轉告古麗 加瑪夫人,讓她請求並說服母後說要到城郊舍赫裏墓地做一次禱告。一般來講,母後夫人對禱告的請求是不會拒絕的。隻要古麗 加瑪一出城,卡拉? 昆恰爾就有辦法救她出來的。”


    說完,人影便迅即爬上宮牆頭,消失在茫茫夜空裏。


    侍女低聲自言自語道:


    “這人世間呐,在沒有比母後夫人手段更兇惡、更狡猾的人了。她想讓誰消失,頃刻間那人就會從這兒不聲不響地消失掉的,無人敢與她抗爭的。”


    第三章 伊爾吉斯河大戰


    一、廢黜王儲紮蘭丁在花園裏設宴歡歌,不曾想被蒙古戰俘卻說出真相


    帖木兒 ?梅裏克是個久經沙場的一個老兵。從不懼怕任何危險。曾經曆了多少次槍林彈雨的血腥場麵和考驗,從未懼怕過,不知有多少迴敵人的長矛和利劍曾經穿刺過他的盾牌和鎧甲,遭遇過獵豹的突然襲擊、被咬傷過,老虎曾將其撲倒在地,死神曾多少次光顧過他,用黑壓壓烏雲他遮蔽了他的雙眼。曾經曆過無數次生與死的考驗他,這世上還有什麽能讓他感到恐懼的事兒呢。帖木兒? 梅裏克應邀來到郊外提拉利亞花園,來拜會住在這兒的花拉子模廢黜王儲紮蘭丁,這在當時是件很忌諱的事兒,沒人敢冒這個險,這事兒一旦傳到國王的耳朵裏,定會引發殺身之禍的。


    在花園一片花草茂密的林園深處,他見到了年輕的王儲。他獨自一人,坐在地毯上陷入苦思冥想當中 。見到宮廷衛隊長走過來,他敏捷地站起身來,朝他迎了上去。


    “薩拉姆!英勇的帖木兒? 梅裏克!我曾邀請幾個要好來我這兒做客,有的不能赴約,托人捎信來表示歉意,還有的托詞有病不能前來。也倒是,有誰還敢到我這兒來呢?我這個廢黜的王子還有啥用。我也不曾想到邊遠的省份當什麽差。在我陷入孤寂這期間,隻有三個遊牧人和你成為我這兒的常客,讓我感到倍感欣慰啊。”


    “國王的意誌是神聖不可抗拒的。”帖木兒? 梅裏克落坐在地毯上後說道。


    “我有啥過錯。我母後是土庫曼部落人,而欽察人一致要求立欽察血統的人來當王儲。就算立欽察人當王儲罷了。父王就該讓我以普通身份到衝突頗繁、局勢緊張的地方去曆練一下才對。我自幼就酷愛擺弄刀劍、騎乘烈馬和欣賞草原上吹來的清新風兒,壓根兒就厭惡臥在華麗毯子上欣賞著老人們講述的各種神話故事以及動人的民謠等生活方式。”


    “現在到處是兵荒馬亂的,”帖木兒? 蔑力克說,“欽察部落有不少伯克向國王提出了向欽察草原地區出兵的請求。近來有一支無名的部落,據說是來自東部地區,已遷徙到那兒了。他們侵占了我們的土地,占用了優質草場,迫使欽察部落所屬牛羊等牲畜不得不轉移至其他地區草場遊牧“”


    “當國家實權落到欽察外族手裏,國王又不取信於民之時,國王就會陷入到將自己的羊交給草原上狼群看護的危險境地。其結果可想而知,他不但收獲不了羊毛,還會丟失羊群,甚至自己也會淪落到一群狼盤中餐的地步。”


    說完這話,他向站在一旁伺候的古裏亞姆使了個眼色。古裏亞姆心領神會地走了過來,等候主人的吩咐。


    “我讓廚師做好了一桌豐盛菜肴,想多請幾個客人賞臉,可惜能來的人不多。你去到大街上讓他們設崗盤查來往的行人。隨便找幾個能讓我開懷飲宴的人過來。此外,順便把我那幾匹心愛的駿馬也給帶到這兒來。飲宴時辰已到,還不見邀請的客人如約而至,我就讓把這頓菜肴賞賜給我的駿馬和過路的窮人享用......”


    “本人在此,如約而至。”這時傳來一個悅耳心平氣和的應答聲。隨著說話聲,從花園茂密樹叢中走出一個人影來。身材高挑、頭上戴著一頂羊皮帽的一個土庫曼人。隻見他雙手交叉在胸前,畢恭畢敬地行鞠躬禮。


    “很高興在這兒見到你,沙漠王卡拉? 昆恰爾。”


    花拉子模東部邊界要塞。要塞十人長阿裏? 江正帶著五個士兵在商道大路上疾馳。行駛途中,隻有在給跑馬喂食時,他才能被迫做短暫的停留歇腳。一路上他對此次押送的這個不尋常的俘虜給予了特殊的待遇,生怕在押解途中有什麽閃失,不好給玉龍傑赤的上司有個交代。


    在押解途中,有好多人駐足觀望並圍攏過來,對這一押解的俘虜充滿奇異的好奇心,想看看到底抓到了何等危險的一個強盜。騎手快馬加鞭追趕過來,盯著手腳捆綁的俘虜臉麵仔細察看。阿裏? 江不得不揮動手中馬鞭示意靠過來的騎手走開,不允許靠羈押隊太近。


    羈押隊押著俘虜走過了兩個河溝,踏上用木杆、樹枝搭建的一座左右搖晃的簡易橋梁。又走了一陣子,從遠處望,那些隱沒在高大茂盛楊樹樹林裏的玉龍傑赤高聳的清真寺尖頂塔上的藍色琉璃瓦片時隱時現。到了一個十字形路交叉處口,幾個身穿深紅色上衣、坐騎著一色烏黑馬匹、馬頭部佩戴著白色馬具的騎兵隊擋住了他們去處。


    “請留步,騎手們!”


    “讓開道兒!”阿裏? 江厲聲喝道,“我以信仰護神者的名義,奉勸你們絕不許攔阻前去迪萬? 阿爾茲衙門辦理要事,後果自負。”


    “你們就是我想要找的人,天賜良緣。我們奉王儲之命要你們跟我們走一趟,就在紮蘭丁花園裏。”


    “不行。我們必須要即刻麵見帖木兒? 梅裏克長官,不得有誤。”


    這時,阿裏? 江坐騎的馬韁繩被騎手們逮住並被抓得牢牢的。


    “請放心好了。你們要見的這位大人也在這兒,他正好在陪著伯克,欣賞著動人的小曲呢。走吧!朝這邊走。再說你呢,怎麽還在這兒磨蹭啥。我看你們押送的俘虜一時半會兒他死不了的。說不定,我們這位慷慨的王儲大發慈悲,會賞你一件大皮襖的,讓你好好吃一頓香噴噴的抓飯,賞賜一把迪拉姆銀幣。何樂而不為呢。伯克家的抓飯好吃極了。在這一帶除了伯克家,你再沒機會能吃上這種飯食的。不信走著瞧......”


    阿裏? 江這時已經嗅到了迎麵而來一股香噴噴羊油飯香味,他朝手下騎手招唿道:


    “走!我們現在就跟他們到莊園去好了。讓我們享享清福再說。”


    騎兵們帶著押送的俘虜隨即離開大道,朝著莊園方向馳去。他們不一會來到這座莊園門口,莊園高大門口站著陰沉著臉色的幾個門衛,盤查完畢,他們來到莊園前廳下馬。夜色籠罩,隻見前廳一處空地一字型排開架著六個爐灶,灶火燒的正旺,火紅火苗不時地向外亂竄。爐灶旁,一群身穿深紅色忙碌者,不時地來迴走動。在爐灶火苗的映照下,她們忙碌的身影泛起火紅的光澤來。


    騎士們見這情形,已是激動萬分。他們迅即從馬背上落地,牽拉著馬並走到拴馬柱前將馬韁繩牢牢地拴在柱子上。押送的俘虜仍舊躺在馬背上。這時這匹馱駕俘虜的馬顯得有些不耐煩的樣子,不時地交替變換著馬蹄,上下擺動著頭部,伸長脖子啃吃騎士們丟下的一捆幹草食料。婦女們發現馬背上捆綁的這個俘虜後,紛紛跑過來圍觀,揪著他那張奇異的臉形細細端詳。隻見他被一根細繩索捆綁在馬鞍上。俘虜身上穿著一件藍色袍子,袖口上縫補著一些紅布條。頭上戴著的氈帽,氈毛帽簷上呈向翹的形狀。這些特征明顯地說明此人是來自域外的一個蠻夷部族。這人臉頰鬢角上垂著兩條烏黑的長辮子,形狀就像兩個牛犄角似的。斜視的那雙眼裏充滿野性的火焰,犀利地盯看著某處連眼都不眨一下,看了讓人害怕。


    人們圍在一起議論道:


    “這是個死人。”


    “還活著,正喘氣呢。”


    “跟我來!”仆人對阿裏? 江說,“來!把這個怪物也帶過去。”


    於是,阿裏? 江走過來,將馱駕俘虜的馬匹韁繩從拴綁柱子上解開,然後


    一手牽著馬,邁著碎步沿著人行道走去,穿行在綠蔭蔥鬱的花園中。花園裏到處長滿了枝葉茂密的榆樹以及新栽種的桃樹苗,一片鬱鬱蔥蔥,讓人感到十分輕鬆愉悅。


    一座亭子立刻映入眼簾。亭子被環繞的一周的潺潺流水包圍。就在亭子前不遠處,共有十二匹—六匹黑馬、六匹金黃色公馬並排拴在低矮的木柱上,這些精壯馬兒毛色油亮,宛如綢緞,細膩柔順,悉心照料的馬鬃被馬倌梳理的整潔大方,還把暗紅色綢帶與馬鬃梳編在一起,格外引人注目,讓人流連忘返。兩個騎手端著盛裝塊塊香甜瓜瓣的銅盤,來到馬身旁細心照料喂養。


    看到這些深藏在花園裏的駿馬,讓阿裏? 江神不守舍,驚歎不已。這些公馬個個英俊瀟灑,雙眼炯炯有神,充滿活力,天鵝般美麗頸項令人驚詫。以至於讓他忘卻了周邊,就連正坐在一棵老榆樹樹蔭下一群人都未曾發覺。


    鋪著華麗波斯地毯的一處整齊地擺放著銀質碗碟以及伊拉克產的精致玻璃花瓶。碟子裏裝著各種花色的甘蔗糖點心、糖果、鮮果、幹果以及諸多甜食。在場的人圍成半圓形坐在一起,有一個頭上纏著印度式纏頭布、著切克曼式樣上衣的黝黑臉龐的年輕人獨坐一席,顯得格外注目。在場的人都對他畢恭畢敬、不敢怠慢,就像伺候主子一樣神聖無比。一邊空地站著幾個人,像是樂隊,正賣力地演奏著曲目。當中有琴手、笛子手以及兩個鼓手,鈴鼓上隨著鼓手的靈巧敲擊聲發出了沉重且急速的鼓點。隨著樂隊的演奏,花園裏彌散著美妙、令人陶醉的樂聲。


    “來來,上座!”黝黑臉龐的年輕人熱情地邊朝著來人打招唿,邊起身迎候。在座的人也跟著起身迎接來客。這時,隻見他徑直向馬背上捆綁著的俘虜馬匹方向走去。阿裏? 江這才反應過來,這就是莊園的主人—花拉子模國王王子紮蘭丁。


    “這人是你抓到的?是在哪兒抓的?”


    “我是在奧特拉爾草原地區碰上他的。他這個人壯實,肥胖,費了好大勁兒才把他製服。”


    “他是什麽人?是哪個部落的?打聽到啥情況沒有?”


    “自逮住他後,他就一直不說話。”


    “他臉上已毫無血色。不會就這樣死去吧?”


    “尊貴的汗王。我不知道。這一路上我馬不停蹄地一直在趕路呐,就想把他活著交代給花拉子模國王手下交差完事兒。”


    “一路風塵和顛簸,使他有些撐不住了。最好是讓他開口說話才是。”


    紮蘭丁遂擊掌示意。聽到掌聲,見一仆人匆匆趕來聽命。


    “你去把禦醫紮班給我叫到這兒來。讓他把救人的藥罐等隨身帶上。就說這兒有人病重,快死了。”


    “遵命!我這就去找他來。”


    這時俘虜活了過來。他睜開眼睛,張著大嘴,發出低沉的聲響。緊接著,他發狂似的大聲唿喊起來看,極力想掙脫緊緊捆綁在身上的繩索。


    “他在唿喊,是想說些啥?”紮蘭丁問道。


    阿裏? 江插話說:


    “看到你的這些駿馬,他很驚訝,‘這馬兒多俊,多帥啊!不會過多久,這些駿馬全都會歸屬到戰無不勝的成吉思汗的畜群裏去的。這些好馬也會歸他一人享用的。’”


    “你怎能聽懂這異教徒他說的話,在哪兒學的?”


    “說來話長。我曾隨駝隊到過中原地區,途中曾穿越過蒙古韃靼部落的遊牧草場。到了這兒,就這樣我學會說他們的話了。”


    “他剛才說的戰無不勝成吉思汗是什麽人?他為啥能戰無不勝呢?此異教徒生性太狂妄,竟敢在這兒信口雌黃?”帖木兒? 梅裏克很惱火,插了一句問道,“這人間,隻有花拉子模穆罕穆德國王才有資格配得上稱萬國戰無不勝的主宰這一尊號的。叫這個異教徒閉上他的烏鴉嘴,再敢胡言亂語,小心丟了他這小腦殼。”


    “隨他去吧。”紮蘭丁打斷他的話說,“這可是天賜良機,我們好從他嘴裏毫不費力地得知有關這個戰無不勝成吉思汗酋長的更多情況。不是嗎?”


    就在這時,從花園樹林一頭傳來細長的話音。一個說話語速很快就像是在說繞口令似的人走了過來,見諸位施禮道:


    “祈願安拉讓當今正統教化身、掌有光明之劍及無以倫比駿馬的尊貴國王及其英勇無雙的王儲以及他們身上兼有如此崇高品德光照人間,使全體穆斯林為此而倍感榮光。”


    隨著這般禮儀性招唿聲,隻見一個須著大胡子、頭戴大纏頭的個頭矮小老者站著花園小路朝這兒走了過來。他一手提著一個皮包,另一隻手拎著一個長頸玻璃瓶。隨著他移動腳步,身上掛著的各種銅製器皿、小刀、小藥瓶便發出叮當響聲,正可謂不見人影聽其音。他走到紮蘭丁麵前,施以深鞠躬之禮。


    “你的召喚將我從繁忙中解脫。你慷慨大方將我引領到此。聽說這兒有個即將垂死病人,請吩咐讓我瞧瞧。”


    這位醫師正欲滔滔不絕說個沒完,紮蘭丁擺手打斷了。


    “紮班醫師!就讓你這張嘴消停一會兒。過來瞧瞧這人,我要你把使出渾身解數、用最神效藥物將這個人給我救過來。記住一定要讓他活過來。”


    “鄙人是你的奴仆。你說啥就是啥。我盡全力想著把人救過來。”


    人雖矮小,卻很機智。他要仆人幫忙把俘虜從馬背上卸下。從馬背上下來後,俘虜叉開兩腿,隻能勉強地站立,那情形就像他平時坐在馬上的一模一樣。仆人們與這個外族人身體有接觸時心裏總是不自在,他們一麵低聲祈禱,一麵按照醫師的吩咐小心翼翼地綁著把俘虜的外衣脫了下來,將其扶著躺臥在展開的地毯上麵。此時俘虜神誌不清,一動不動地躺在那兒,臉頰上雙眼明顯塌陷下去了。


    邊念著咒語,將一種清澈透明的藥液體潑撒在病人的胸部後,醫師啟用骨質藥勺將病人傷口結塊處感染並腐爛生蛆肉塊以及蛆蟲剔除。


    “看這兒都感染生蛆了......聖書上有這樣一句話說得好‘在製造諸多疾病的同時,安拉也發明了醫製治療這些病毒的有效藥物’。”


    病人傷口處流出了鮮血,醫師趕緊在傷口處敷上了浸了藥水的棉花,吩咐仆人們幫他將病人全身包紮起來。


    “我英明睿智的王汗!”醫師看著著紮蘭丁說道,“鄙人是阿拉伯名醫,擅長治療眼病、剔除等疾病的阿拉伯一個名醫。曾對希波克拉特的盧梅人的醫書做過研究,掌握了矯正脫臼及起死迴生高超醫術。作為你的仆人和侍從,我將惟命是從。能否遣人給我拿來一壇陳酒,我將即刻用來配製一劑藥液。不久經過我這番治療,病人將開口說話。一旦開口說話,他會不間斷地說上一兩天的時辰。之後他是活是死就看安拉的意誌了。”


    拿著陳酒,與各種藥粉混合在一起,一會兒他自己喝起了這種藥液,一會兒又拿給病人服用。過一會兒,病人蘇醒了過來,開始抽動著嘴唇說起話來。


    這病人迴過神來了,臉色有些潮紅,開始喊了起來,緊接著又唱起來,然後又恢複平靜,用緩慢的語調猶如唱詩般地說了起來。一直待在他身旁的阿裏? 江邊聽邊翻譯他所講的話。


    “我的那故鄉是個美麗的地方,這世上再沒有比它更好的地方了。”這個俘虜待恢複了元氣後盯住遠方凝視著,深有感觸地接著又說了起來,“在那裹著玫瑰色山脈裏鑲嵌著三十三個一望無際大草原,那是一片廣袤的土地,你就是騎著跑馬跑,也很難從這頭跑到那邊尾部跑下來。水草豐茂的草原成了各種野獸出沒的樂園,野獸撕咬和吼叫聲威震林海,傳到耳邊無不讓人心驚肉跳,在這片遼闊土地上棲息著七十多種不同毛色的羚羊群和嗓音如夜鶯婉轉鳴唱的美麗飛鳥。蔚藍色的天空,不時地成群結隊鳴叫著掠過白色天鵝和野鴨飛禽。


    ......生活在在這片草原上活物都有自己生存的一席之地,唯獨我這個貧窮的牧人沒有一條活路。有實力的部落及其強悍的酋長任性地霸占了水草豐茂的好草場,使名下的肥壯的畜群盡情暢遊在這些地方。我們這些貧窮的牧人家隻好將自己的畜群驅趕到遍地碎石的戈壁灘和岩石峽穀等水草稀少貧瘠地遊牧。到了這一帶,原本肥壯的畜群填不飽肚皮,勉強度日,掉膘,畜群數量日漸減少。連馬兒也吃不消,隻能勉強維持生命。這一帶自從來了那個自稱天下無敵的、長著滿臉紅胡子的成吉思汗以及其部落蠻橫王公後所帶來的種種惡果......”


    “他能不能更詳細地談談這個叫成吉思汗的酋長。他是什麽人?”紮蘭丁插話道。阿裏 江立即把紮蘭丁說的話翻譯給俘虜聽。俘虜聽後,便扯開嗓音說道,“這個叫鐵木真? 成吉思汗誰不知曉。我就是從他手裏逃出來的。誰膽敢在他麵前挺起腰杆、對其畢恭畢敬, 家族中隻能留下一個童娃。”


    “你是什麽人?你怎麽敢如此大膽說成吉思汗酋長的壞話,啊?”


    “鄙人僅是一個普通自由獵人。我叫古爾康? 巴特爾。我給自個兒做主。好漢做事兒好漢當。我離開他是因為這個整天苦眉愁臉的長著紅胡子老頭兒曾下令將我父親和兄長脊背折斷,為的是將天下那些漂亮的女子據為其有,做他的女卑服侍他。在這世上,他除了自己的可汗意誌外,決不允許他人指手畫腳。我要遠走高飛,背鄉離井,去找尋一處隻有野獸和自由獵人和諧共處的天地,到遠離成吉思汗諾唿爾(蒙古語,同伴)找不到的地方繼續去活下去。”


    “這個成吉思汗酋長現在什麽地方?他有啥打算?”紮蘭丁很感興趣地問起。


    “現在嗎?成吉思汗汗國就像一個蓄滿了水的湖泊,隨時將衝垮堤壩一樣,蓄勢以待。成吉思汗及其部落正在準備,他的士兵磨刀霍霍,隻等他一聲令下,隨時都會開拔到這兒來。他一旦過來,你們及其西域鄰國即將麵臨滅頂之災,這兒將變成一片灰燼啊。”


    “給這個年輕的俘虜留條活路,跟我們在一起,”帖木兒 梅裏克插話說,“給他娶個土庫曼媳婦,讓他跟著這位天不怕地不怕卡拉?昆恰爾混個飯吃,在這寬闊的卡拉庫姆沙漠上,有他施展才能的好去處,做個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 獵人好了。”


    “我第一次聽人說成吉思汗的名字,他到底是個什麽人真讓人疑惑不解啊。”紮蘭丁極為關切地問道。“剛才聽了俘虜說過的這番話真讓人感到很不安啊。從現在起必須搞清楚這個人的一切。”


    “尊重用的汗王!饒我贖罪,”帖木兒.梅裏克起身告辭,“我還得把這個俘虜帶到‘迪萬 阿爾茲’衙門去審問。請放心好了。打聽有關成吉思汗蠻人的情況就交給我來辦,我一定想方設法讓俘虜和盤托出他所知道的一切情況。”


    “請汗王見諒!”阿裏? 江行將告辭,他說,“汗王的慷慨大方和執著以及豐盛的飯食讓鄙人感激不盡,今生難忘。馬兒吃飽肚皮了,體力也得到充分恢複。請準予我和我的同伴與您告辭,我們準備上路,把這作孽的俘虜趕緊投到玉龍傑赤牢房裏,也好讓我們交差啊。”


    “也罷。”紮蘭丁迴答說,“古裏亞姆!去給這位騎士拿件嶄新的羊皮大衣來!”


    阿裏? 江深深鞠躬施禮並說“讓鳥兒高空飛翔,對來客一視同仁接待,對主兒施以應有禮遇,不隨意耽擱上路的騎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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