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三,夜。


    宴席散去,送走了最後一個客人,院門關閉。


    陳夫人疲憊地鬆了一口氣,揉著太陽穴對婢女道:“芳兒啊,老爺事情辦妥了沒,怎麽不見他人呢。”


    開席前,陳貴生讓她幫忙演一出苦肉計,待陳貴生將花月朧引至假山處,陳夫人便“失足”落水,吸引住大家的目光,家丁趁機擄走寧王妃,陳貴生也會匆匆趕來“探視”夫人。


    屆時,眾目睽睽之下,陳貴生就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至於寧王妃是如何走丟,如何到了皇上的床上,便與陳府無關了。


    婢女安慰道:“夫人別擔心,許是從後門出去了,殿下在大街搜查,老爺再小心也不為過。”


    陳夫人認可地點了點頭,雙手合十,“希望軒兒明日平安迴來吧。”


    兩人一邊說一邊穿過前院,走上廊橋。


    屋頂上,鐵鷹揚了揚手,兩名暗衛從房頂一躍而下,彎身尾隨到陳夫人與婢女身後,打了個眼色,同時出手,捂住兩人的嘴,“哢嚓”地擰斷了脖子。


    偌大的陳府住著陳貴生、陳貴成、陳貴明三兄弟,以及各房的妻妾子女,算上婢女家丁,有接近兩百五十人,其中兩百人還是訓練有素的民兵。


    不動聲色滅掉陳府需要極其嚴密的部署。


    這場殺戮,其實在飲宴中段已悄然開始。


    先是蝰蛇帶領一小隊人從側麵潛入,摸進民兵的廂房,將尚在休息、不需要輪值的民兵全部滅口。


    在陳貴生與陳夫人在池邊演戲時,飛猴則看準時機帶著另一隊人擺平了後院沒出席的女眷,其中就包括陳貴生的二三房妾室、庶女。


    宴會忙碌,少幾個仆人,少幾個婢女,又有誰會發現呢?


    宴會散場,真正的殺戮,盛大開場。


    一百多人的暗衛隊,藏在屋頂上、假山後、林蔭間,將過路的、巡邏的民兵、家丁、婢女,一個一個絞殺。


    今夜之後,陳府就徹底消失了。


    ……


    高以君領著四名侍衛,來到寂靜的陳府前。侍衛上前拍門,拍了好一陣,依舊無人應答。


    “高掌印,沒人開門,怎麽辦?”侍衛請示道。


    高以君一揮拂塵,冷笑一聲,“能怎麽辦?難不成還能讓知府大人來叫門嘛?走咯,迴稟皇上去。”


    五人轉身離去,高以君走慢了幾步,迴頭瞥了一眼陳府,嘴角陡然升起一抹笑意,嘴唇微動,無聲地說了一句,“好自為之吧殿下”。


    此時,暗衛忙碌地將屍體抬到密室,數不清的屍體壘成房頂那麽高,陳貴生做夢到不會想到,他用來瞞天過海的密室,最終成了他全家的埋骨之地。


    飛猴從書房清點出陳家眾多鋪子的地契、房契、印章、戶帖等等,蝰蛇安排暗衛將倉庫內大量的財物悄無聲息、分批運走……


    黑暗之中,眾人靜默而無比默契地行動著。


    …………


    另一邊,檀欒居,霜翠閣。


    花月朧一邊講述她從陳貴生處聽來的消息,一邊取了一個白玉瓷香爐出來,將自製的香丸放在爐內的雲母盤上,於雲母盤下點燃半截蠟燭,隔火炙香。


    “……都怪我下手太狠,不然陳貴生可能會講出更多百言司的秘密。”


    花月朧越想越鬱悶,一時分神,重新放雲母盤時,不小心被燭火燎了一下、


    “嘶——”她痛得倒吸一口涼氣,猛地抽迴手指。


    “燙到了嗎?我看看。”沈清竹立刻取走她膝上的香爐,隨手置於幾案,坐到她邊上,拿起她的蔥蔥玉指,輕吹了口氣,“痛嗎,我去拿燙火膏?”


    “沒事,碰了一小下,王爺太緊張了。”他的溫柔小意,瞬間掃去她臉上的鬱悶。


    她欲抽手,沈清竹反倒抓得更牢,輕輕貼上他微涼的唇,好言安慰道:“月朧,莫要自責,你事先並不知道陳貴生是百言司。我從五月派人打探百言司的下落,數月過去,一無所獲,可見百言司隱藏之深。”


    “對了,這是陳貴生給的,百言司的信物。”花月朧掙脫著收迴右手,取出陳貴生給的鐵塊,遞給沈清竹。


    沈清竹接過,在燭火邊詳端一陣,指腹摸索著略有凹凸的邊沿,“鐵上似有暗扣……應是數塊拚合方成一物……而陳貴生卻說其不清楚另外幾名百言司的身份……”


    當初,玉璽丟失,沈清竹派人秘密監視沈正庭,原以為沈正庭會為了尋找玉璽啟動百言司,沈正庭卻一直沒有動作。


    如此看來,沈正庭並非沉得住氣,而是他根本不清楚百言司的存在。


    “百言司直屬君主,先皇死因可疑……”沈清竹忽然有另一個猜測,“梁婉兒與沈正庭謀害先皇,以致先皇來不及說出百言司的下落,百言司應是流落在外。陳貴生為陳景軒求情,必然想暗示自己的百言司身份,卻發現沈正庭並不知情。”


    花月朧被沈清竹提醒,也開始發散思維,“王爺,你說……蕭家,會不會也是百言司,甚至是百言司的首領……先皇臨終前多次召見老侯爺,有可能是為了交代百言司的安排,先皇駕崩後,百言司卻沒有被新皇召見,沈正庭害怕謀害先皇之事敗露,所以先下手為強,出手害蕭烈?”


    沈清竹沉吟,“雖不無可能……但若按月朧所言,說不通的是,沈正庭是如何知道蕭家是百言司?沈正庭若能查出蕭家是百言司,為何又漏掉了陳家?若沈正庭決意除掉蕭烈是因其為百言司,那他亦該對陳家下殺手,而他卻一直偏袒陳家。”


    “如果先皇將玉璽放在了蕭家呢?”白雁初曾說,龍涎香絲多用在不需要漂洗的織物上,比如蓋玉璽的袋子;而老侯爺的屍身上又留有龍涎香絲。


    沈清竹眉頭一皺,“不……以我的了解,如此重要的東西,先皇不會假手於人……”


    可最近的事,愈發撲朔迷離,他對先皇的了解真的足夠多嗎,沈清竹陷入了自我懷疑,說著說著聲音竟不自然變小了。


    “哎呀,這件事太複雜了……”花月朧揉了揉眉心,無奈搖頭。


    她與沈清竹的猜測都有一定的合理性,但也有矛盾點,最麻煩的是,他們手上也沒有其他的線索可以繼續追查下去。


    除了,蕭烈……


    蕭烈手上定是有他們想知道的信息,但蕭烈如今又生死未卜。


    那個暗中給沈清竹送登記簿的人,還有在皇陵出手打暈侍衛的人,會是蕭烈嗎?


    花月朧腦子一團漿糊,不禁泄氣,見沈清竹也眉頭深鎖,便收拾好自己的心情,伸手揉了揉他的眉心,輕輕將皺褶壓平。


    “王爺,算了,別想了,或許睡醒一覺,突然又有別的線索冒出來呢,你想,我們急,其他百言司也急啊,會有所動作也不一定。”


    如果暗中出手的人是蕭烈,說不定,蕭烈還會現身。


    沈清竹點頭,轉憂為笑,伸手將花月朧攬入懷中。


    燭火將雲母盤燒得滾燙,炙得香丸逐漸散出淡淡的果香。


    香味深遠清長,透入心脾。


    “睡醒一覺?王妃似乎在暗示本王?”他埋頭在她發絲間,語意親昵“王妃還特意點了香……”


    “這香是我自己的做的,加了香橙皮和荔枝殼,果香馥鬱,舒緩疲勞效果很好。我這不是怕王爺最近太累了嗎。”


    她伸手摸著沈清竹柔順的頭發,他勞累之時,特別喜歡抱著她,閉目養神。


    “嗯,是累了。”


    在深不見底的政治漩渦裏,他必須拚盡全力,才不會被拖著下沉,反之,他要成為漩渦的主人。


    他要執掌天下,他要報沈謐的仇。


    他要他的女人成為最尊貴的國母。


    一切的一切,就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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