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九,中午,禦書房。


    徐江梅上稟秋闈舞弊之事後,沈正庭急召簾內官工部左侍郎趙子程、大理寺卿何家鳴等人入宮覲見,此外還讓左右丞相許德添、樊千鈞、寧王沈清竹一同麵聖議事。


    近來發生的事,讓沈正庭倍覺心力交瘁:傳國玉璽丟失,翦除馬黨的廖清塵失敗,金吾衛失蹤,以泄題拉攏有背景的士子也被徐江梅攪黃。許德添、樊千鈞、沈清竹還沒有到來,他已經開始指著趙子程與何家鳴的鼻子破口大罵:“兩個飯桶!這點小事都沒辦好。朕早已告訴你們,秘密行事,為何徐學士會突然下令查輔州的士子?!啊?”


    趙子程與何家鳴跪在地上,高喊“皇上恕罪”,尤其是趙子程,他深知皇上有心提拔,此事才落到他頭上,若離了沈正庭的信任,他趙子程連屁都不算,既苦惱又想解釋,道:“啟奏皇上,選上的士子都是微臣與何大人秘密約談的,消息……可能是從士子那頭泄露的……”


    沈正庭怒極了,冷哼一聲,“如今你讓朕如何收這個場?科場舞弊,按律當斬,拉攏不成暫且不說,人斬了,那些豪紳商賈要如何看朕?往後,朕若推行稅令,他們是不是第一個站出來反對?!你們有想過後果嗎?!”一個家族不可怕,可怕的是這個家族在商界縱橫多年,與其他商戶、門閥的關係盤根錯節。


    正說著,門外的大太監高以君來稟:“寧王殿下與兩位丞相都到了。”


    “宣!”


    不多久,沈清竹滿臉春風進門,許德添與樊千鈞則跟在後頭,三人行禮罷了,沈清竹故作不知情,道:“微臣近來忙於婚事,一時顧不上政事,不知皇上急召,是否出了大事?”


    聽見花月朧與沈清竹即將成婚,如同火上澆油,沈正庭暗暗咬緊了後槽牙,強壓怒火,將秋闈舞弊之事說了一遍,“急召眾卿,希望眾卿為朕分憂啊,此前出事的士子,祖上多是豪紳商賈,尤其那個……陳、陳景軒……家中還是皇商。若斬了他們……朕該如何向這些豪紳交代啊?要知道,他們納糧納稅,都不是小數目啊。”


    樊千鈞一下子就聽明白了沈正庭的意思是想刀下留人,隻是沒有合適的理由,畢竟法律早已頒布,立刻道:“肅帝於科舉法度嚴苛,是因為永明初建,急需人才,而如今皇上治國有方,海晏河清,既非亂世,何用重典,法度也是時候修一修了。”


    許德添自然也懂沈正庭話外之音,但他自己就是寒門出身,好不容易通過科舉躋身朝堂,深明十年寒窗不易,雖沒有直諫的膽量,也彎彎繞繞表明了自己的態度,“法度並非不能修,隻是,燃眉之急在眼前,至於修法,需會同刑部、都察院商議討論,耗時頗長。”話畢,還抬眼看了看沈清竹,見沈清竹同意地點了點頭,這才放下心來。


    自從在黎州被沈清竹抓住了殺死金吾衛的把柄,許德添如今見到沈清竹都像老鼠見了貓,生怕沈清竹哪日突然發難。


    左右丞相相持不下,趙子程、何家鳴還在地上跪著不敢說話,沈正庭便將目光轉向了沈清竹。自從沈正庭喜歡上了花月朧,他對沈清竹是哪哪都看不順眼,可是,他心中比誰都明白,沈清竹是個人才,他暫時還不能公然與沈清竹翻臉,到了議而不能決的關頭,還得聽聽沈清竹的意見,“八皇叔呢,有何高見?”


    “依微臣所見,此事的著眼點既非殺,也非修法,而是,若要放,誰來放,怎麽放。”沈清竹輕飄飄的說了一句,臉上依舊是讓人捉摸不透的笑意,“至於個中奧妙,以皇上之智,無須微臣深說。”


    在場眾人先是不明所以,沉默半晌,還是沈正庭最先反應過來,歎道:“高,實在高,不愧是八皇叔。”


    爾後,趙子程與樊千鈞也想明白了——放人有許多種方法,並不是非得依照律令,比如,明著下旨斬殺,暗著借失火假死放出,其中尺度如何拿捏,那還不是皇上一句話的事嗎。


    此刻反而是許德添有些懵圈了,以他對沈清竹的了解,沈清竹是不願姑息這些人的,不然他表達需要先解決眼前,再考慮修法時,寧王殿下不應是點頭應和的神色呀,如今為何又一改故轍?


    “好,傳朕旨意,彭哲、陳景軒等人,於秋闈舞弊,罪不容赦,依律判擇日處決。熙城知府季陽羨,搜查不嚴,有失察之過,削為輔州知州,其下諸提調官削為庶民,永不錄用。原輔州知州楚雁麟調任雍州,雍州知州孟紫琅,擢為熙城知府;八皇叔,如此可好?”


    沈清竹下跪叩首,“謝皇上隆恩。”


    雍州,乃是沈清竹母親的家鄉,雍州孟家,也就是沈清竹的母妃孟氏的外家。一般而言,後宮妃嬪為皇上誕下小皇子,後妃的娘家人都會被賜官封賞,沈清竹的母妃孟喬誕下沈清竹時,其弟弟孟紫琅封雍州知州,這官一當就當了二十多年,再未得到升遷。究其原因,就是沈清竹不得寵。


    而且,雍州並不屬於熙州府,而是屬於梁州府,梁州府的地界,大小官員任命,少不了梁王的幹涉,即便孟紫琅憑借沈謐的封賞在雍州站穩了腳跟,也少不了受梁王官僚的白眼。


    當然,這也是別人瞧不上孟家的理由,其他妃嬪的家人封官,都封熙城首府的官,孟家隻有一個小小的地方官,還在藩王的地界,左右不是人。


    按沈清竹的設想,他隻想借科舉舞弊清除掉馬浩於熙城地方官中的黨羽,如今他舅舅突然搖身一變,成了熙城知府,對沈清竹而言,確實是個意外之喜。


    而終有一天,沈正庭會為他今日的決定,悔青了腸子。


    沈清竹等人退下之後,一名金吾衛匆匆進來,“啟稟皇上,今日有人往楊統領家中投了一封密函。”


    “立刻呈上!”


    金吾衛雙手捧起一封書函與半塊玉佩,遞到沈正庭麵前,沈正庭拆封一看,先是驚訝,驚訝過後立刻來了主意……


    …………


    另一邊廂,陳貴生接到判擇日處斬的聖旨之後,立刻帶上進宮的腰牌,打算麵聖求情。剛走到宮門之外,就被兵部尚書馬初煌攔住了去路。


    馬初煌上下打量陳貴生,一眼就瞥見陳貴生腰間那塊形狀古怪的鐵塊,“陳老爺行色匆匆,是急著上哪裏去呀?”


    陳貴生警惕地退了一步,他們之間雖有合作,但畢竟是馬初煌處於強勢地位,隻得臉上賠笑行禮道:“馬尚書,家中有急事,需麵聖一趟。”


    “陳老爺不會是想……用那個秘密換令郎的性命吧?”馬初煌一字一句,仿佛從牙縫中擠出,陰惻惻的,讓人毛骨悚然。


    陳貴生張了張嘴,趕緊用手捂住了腰間的鐵塊,“馬尚書多心了,陳某不敢。”


    “最好不敢。”馬初煌臉色一變,又成了一副和顏悅色的樣子,語重心長地拍了拍陳貴生的肩膀,嚇得陳貴生渾身一僵,“令郎之事,我自會為陳老爺分憂的,請迴吧。”


    陳貴生低頭想了想,此刻既已被馬初煌撞見,確實不好再去了,擇日處斬不是斬立決,要救人,還是有時間謀劃的,也不急在這一天,最終便點了點頭,轉頭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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