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若世子殿下和我一起?左不過殿下閑著也是閑著,喜寶樓這次惹了殿下不快,想來殿下也早吃膩了這裏,不去嚐嚐那廚娘的手藝,若有殿下喜歡,得殿下的幫助酒樓一定開的很快,等酒樓建成,世子殿下也有了一個稱心如意的……“


    話說一半,戛然而止。


    司景離見她忽然閉嘴,隻是繼續靜靜的望著她。


    而褚師潼現在隻想狠狠給自己兩巴掌。


    在府中利用司景離解決掉田惠英之後,褚師潼便內心反省了好久。


    前世她從不是個好人,或許剛開始的時候是,但走到最後的時候也完全不是了。


    前世她對所有人都是利用,就算重活一世,下意識利用他人的做法還是無法控製,甚至已經到了一種自己都未曾察覺就會下意識這樣去做的地步。


    剛才她幾乎下意識就要利用司景離人傻錢多的特性,讓司景離跟自己一起開酒樓。


    若是兩人真的合作,也代表著兩人的關係確實是走近了,走近的代價,則是被視為一黨。


    褚師潼曾經下定決心這輩子不在利用司景離,也不再把他牽扯到跟自己有關的地步,所以在反應過來的第一時間,褚師潼便閉嘴了。


    “為何不說了?”司景離仰起臉笑著問道:“褚師潼,你不是利用本世子利用的挺順手的嗎?”


    瞬間,褚師潼的睫翼顫了顫,連瞳孔都有些微微放大。


    “之前你在府中教訓下人,本世子還一直覺得哪裏不對勁,直到你後來跟本世子道謝,本世子才後知後覺被你拿來利用了,這也罷了,畢竟是本世子先管的這個閑事。可酒樓這件事呢?為何你說一半忽然不說了?”


    褚師潼不知該作何答複,因為這確實是赤裸裸的事實。


    若非因為司景離說出榮王府的下人如何處置,單憑褚師潼,是絕不可能如此順利的把田惠英給處理掉的,若是單方麵的處理了田惠英,皇後以後聞起來褚師潼也不好解釋,但如果是借助司景離的話,皇後自然也不會為此多加追責。


    司景離慢慢靠近褚師潼,兩人之間的距離被拉近到咫尺之遙,司景離雖然被酒氣包裹著,但此時此刻,眼中卻是出奇的清明。


    他薄唇輕啟,帶著幾分清冷的酒氣。


    “褚師潼,雖然你就在本世子眼前,可本世子總覺得好像看不清你一樣。”


    褚師潼動也不動,即便到現在,臉上的神情都未曾有過什麽明顯變化。


    “在所有人的印象裏你都很謙卑,可幾乎沒人記得,你每次出手都是狠手,或許,你就是那種不咬人的兔子。”


    褚師潼垂眸,微微後退拉遠距離,道:“世子殿下醉了,我命人送世子殿下迴去吧。”


    司景離強拉住褚師潼的肩膀,幾乎是帶著咬牙切齒般的語氣,道:“褚師潼,若你還想與本世子做朋友,以後就別把你那些算計用在本世子身上!”


    褚師潼不偏不倚輕輕推開了司景離的手,抬起眸子,神色淡然,仿佛司景離的話對她分毫影響都沒有。


    “冰炭不同爐,薰蕕不同器,近日來叨擾世子殿下許久,還請世子殿下勿怪。”


    她說話的語氣十分緩慢,可話音剛落,司景離瞬間就炸了。


    “褚師潼!”


    司景離怒道:“本世子適才說了什麽?不過是讓你把你的心計且收一收,你至於直接跟本世子斷絕關係?”


    褚師潼不想惹怒正在氣頭上的司景離,便道:“世子殿下,你我的身份早已注定你我之間不可能不存在利用,既然殿下對此這般厭惡,本皇子也並非願意強人所難,如今所做,隻是為了讓我和殿下之間道關係不至於走到更差的地步罷了。”


    褚師潼說的這些,司景離心中也清楚。


    若褚師潼是個尋常的官僚之子,或是商賈富庶之子,再不濟,褚師凡這般不參與奪嫡的皇親貴族倒也罷了,可她偏偏是皇子,還是有參與奪嫡之心的皇子。


    在這個前提之下,就代表兩人的關係隻有兩種可能。


    走近便是成為互相依附的一黨,走遠便是毫不幹涉的陌生。


    從中竟連個緩和的餘地都沒有。


    司景離猛的站了起來,身形有些搖晃,椅子也被他的動作帶倒,但並不妨礙他怒發衝冠。


    “褚師潼,你當本世子是什麽人?想跟本世子交好的人從城南排到城北,你以為本世子願意為了繼續跟你 做朋友便會傻乎乎的跟你結成一黨嗎?你做夢!”


    褚師潼並沒有解釋,也沒有為自己反駁,眼睜睜的看著司景離帶著滿身的怒意離開。


    在這一瞬間仿佛時間都要停止,司景離的每個動作都變得緩慢。


    褚師潼腦海中前世的一幕幕場景在眼前飛快的掠過。


    前世她陪在司景離身旁五年,整整五年,兩人從未有過這般的爭吵,甚至從未臉紅過。


    其中的原因並非是因為司景離的脾氣有多好,而是褚師潼每一次都在故意的謙讓和隱忍。


    那五年的時光對於當時的褚師潼來說不過眨眼間,可在這一刻卻被突然拉長,幾乎要看清每一處的細節。


    她太了解司景離了,以至於要如何以最有效的辦法激怒他都可以如此精準毫不費力的做到。


    或許兩人注定了這種互相矛盾的關係,但褚師潼這一世,寧可摸爬滾打費盡心機,也不願再傷他。


    時間終於恢複了正常流逝,在褚師潼停頓的這幾秒裏,思緒萬千如夜空流星悄然劃過,無聲無息落在天邊。


    眼睜睜看他離去的時候,心中的愧疚和決絕在她身上纏繞了無數的枷鎖,將她穩穩的禁錮在了椅子上,動彈不得。


    直到司景離忽然倒下,褚師潼的身體才像是從禁錮中被放了出來,以最快的速度奔上前去扶住了司景離。


    “殿下。”


    碧水從門外進來,見褚師潼扶著似乎是睡著一般的司景離,立刻上前想幫忙。


    褚師潼卻拒絕了,“不用過來了,下去把世子殿下和堂哥的人喊上來吧,他們也該迴去了。”


    碧水還沒走到跟前就被迫轉身出了門。


    “是。”


    ……


    司景離和褚師凡的人各自帶走了自家的主子,褚師潼一人留在偌大的雅間之中不曾離開。


    望著滿桌飯餐,幹涸的酒壺,褚師潼心裏愈發的煩躁。


    “殿下,夜深了,咱們是不是該迴去了?”


    碧水在一旁問道。


    褚師潼道:“等會吧,先去要幾壺酒上來,我想自己呆一會兒。”


    碧水似乎想阻攔,但她也甚少見到褚師潼如此寂寥落寞的樣子,便聽了褚師潼的話,要了幾壺酒上來。


    褚師潼迴想著自己重生這幾天一路做的事,仍舊覺得做的不夠多。


    想要建立自己的勢力,絕非憑借空口白牙幾句話就可以做到,她要抓住每一個機緣,利用到每一個可以歸屬自己的人脈,但這些事絕不是幾個月就可以做到的,還需要慢慢來。


    今日與司景離幾乎撕破臉的斷絕了關係,褚師潼心裏莫名有些難過。


    若是等到自己有勢力之後再補償,又會覺得有些來不及。


    前世在司景離十七歲的時候榮王府就開始主張著給他娶個世子妃,偏偏那個時候褚師潼把司景離騙的團團轉,一直耽擱到榮王府衰敗,耽擱到司景離為了自己萬箭穿心而死都未曾娶上。


    褚師潼不知道自己對司景離是否有所謂的男女之情,但她知道,自己這一生要走的路,注定是沒有男女之情可言的。


    曾在得知司景離在馬車上是醒著的那一刻,心裏卻是有過一瞬間的觸動,但也轉瞬即逝。


    褚師潼思考良久,還是決定報答之事以後在說,情情愛愛對她來說遙不可及,司景離或許也對她並非是存在那種心意,不過是自己多想了。


    褚師潼喝光了最後一壺酒,起身帶著碧水離開。


    夜深露重,喜寶樓的樓下幾乎把燈火都熄滅了,除了樓上幾個雅間還亮著燈,樓中的客人都走光了,唯剩下幾個小二在清理著桌麵。


    “皇子殿下慢走哈!”


    小二一路送著褚師潼離開。


    因為離自己的府邸不遠,所以褚師潼是帶著司景離和褚師凡走著來的,他們兩人乘著馬車迴去,自己自然是走迴去。


    褚師潼走出酒樓,街上早已沒了人影。


    銀色的月光灑在青石板上,淒淒慘慘,倒是顯得夜晚的京城有些孤獨和冷清。


    碧水從小二手裏接過燈籠,一路跟在褚師潼的身後。


    兩人剛走到街口,便聽到不遠處傳來了動靜。


    遠處一輛馬車周圍圍了一堆人,那起子人瞧見褚師潼跟看見救星似的立刻就上前來了。


    褚師潼認出,這是司景離手下的人。


    想來應該是司景離醉酒又不願上馬車了。


    “七皇子殿下!您來的正好!我們世子爺喝醉了不願上馬車,求殿下幫忙勸說幾句!奴才給您磕頭了!”


    月光輕輕灑落在褚師潼的臉上,表情意味不明。


    下人對著褚師潼瘋狂磕頭,褚師潼無動於衷,隻是在想該不該幫忙。


    自己前一刻剛跟司景離斷絕了關係,若是這時候幫忙的話,想來等司景離清醒之後,難免對自己的誤會變得更深。


    可若是不幫這個忙的話,褚師潼又不願眼睜睜的看著司景離在街口胡鬧,此事傳出去沒準兒還要再給他嬌慣的名聲上再加一筆難聽的。


    換成旁人,哪怕是褚師凡,褚師潼也早轉身就走了。


    思索再三,褚師潼上前看了一下司景離的情況。


    他那麽大個人,在馬車的車輪旁蹲著,似乎是因為剛才跟下人拉扯了半天,頭發散了,衣服也亂了,小小一團瞧著可憐極了。


    “你們就讓他在這這樣蹲著?”


    褚師潼有些問罪似的瞧了一圈周圍的下人,可看到他們許多衣服都被司景離扯壞,臉上脖子上甚至還有些顯眼的抓痕,褚師潼忽然覺得自己錯怪人了。


    這罪都不知該問誰了。


    下人們都紛紛低著頭,沉默的解釋震耳欲聾。


    褚師潼道:“把世子殿下扶上馬車。”


    周圍的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敢動。


    “皇子殿下……世子爺不讓我們碰,剛才奴才們想扶世子爺上馬車,結果世子爺生氣了,差點就把奴才們給發落了。”


    褚師潼問道:“所以呢?讓本皇子扶他嗎?到底你們是榮王府的奴才還是本皇子是司景離的奴才?”


    下人們立刻跪地道:“皇子殿下息怒,奴才們絕對沒有這個意思啊……”


    “那你們說這個話是什麽意思?上次在馬場就是本皇子把他送迴去的,你們這麽多奴才,一個中用的都沒有?”


    褚師潼越說越氣,前世司景離身旁便是如此,連個真心的奴才都沒有,他的性格養成這個樣子,跟榮王府的幾個小妾和這群狗奴才有絕對的關係。


    無論褚師潼怎麽說,榮王府的這群奴才來來迴迴就是磕頭跟求恕罪,嘴裏連句正常人的話都沒有。


    褚師潼似乎突然理解了司景離為何這麽大的脾氣,若是自己天天麵對這些奴才,恐怕氣性比司景離還大。


    “少廢話,給本皇子滾開。”


    褚師潼上前扶起司景離,司景離醉醺醺的下意識使勁想推開褚師潼的手,但褚師潼直接一個反轉把他的手臂壓在身後按住,活脫脫的像是羈押犯人一般給他抓住了。


    “誰……給本世子滾開……”司景離被捆的難受,嘴裏含糊不清的道:“在碰本世子,本世子殺了你!”


    褚師潼完全不吃他嚇唬人的這一套,左手抓著他的肩膀,右手按著他兩個手腕直接給他拽了起來。


    “世子殿下若是有本事也可以試試。”


    她掃了一眼周圍一圈的下人,對被擋在外麵的碧水說道。


    “本皇子去送趟世子,你迴府派馬車去世子府門口等我。”


    碧水:“奴婢遵命。”


    褚師潼強按住司景離上了馬車,這才讓馬車終於緩緩行駛了起來。


    司景離被褚師潼按在地毯上,車一走起來,晃晃悠悠的感覺讓司景離難受的開始反抗。


    褚師潼見他也逃不了了,便鬆開了他,任由他難受的來迴翻滾,自己則拉遠了距離,在馬車的另一邊遠遠躲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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