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跟著的玄長寂頓了頓,應了一聲。


    “是。”


    褚師潼繼續問道:“你是前朝皇室的後代?”


    玄長寂沉默片刻,道:“不是。”


    “那你為何姓玄?”


    玄乃前朝皇家姓氏,在先帝更國號為北青之前,這裏原本為天玄國,前朝皇室自認身份尊貴僅次於天人和大地,所以將姓氏改成了千字文首句“天地玄黃宇宙洪荒”裏“天地”後麵的“玄”字。


    玄長寂解釋道:“奴是南詔國的人,玄這個姓氏在南詔並不罕見。”


    “原來如此。”


    聽聞前朝之時,君王腐敗,為與周邊國家交好,頻繁送出公主和親,整個國家一度淪落到生公主都比皇子尊貴的地步,就是因為公主能送出去和親,穩定朝綱。


    褚師潼初次聽聞都覺得可笑,如果一個國家的安危都要靠女子來穩定,那男人憑何坐這萬裏江山?


    被送去的公主多達幾十位,有一些甚至還不到十歲。


    送去之後自然也得不到什麽好待遇,國弱則無人正眼相待,聽說有的公主甚至會被送去青樓當做妓子侮辱。


    和親中途跑了,或者和親完之後跑了都是常事,這也導致有很多公主流落在鄉野,生下的孩子或者收養的孩子基本都冠以母姓,玄這個姓氏也隨之在其他國家留存了起來。


    “你可能猜到本公子是什麽身份?”


    玄長寂沒有迴答。


    褚師潼道:“我是北青的七皇子,褚師潼。”


    玄長寂抬眸,望向褚師潼的眸子波瀾不驚,卻深邃的有些可怕。


    褚師潼繼續道:“我瞧你似乎是二十多歲,頭腦應該不差,若你願跟隨本皇子在身邊盡心效力,本皇子自會優待,也不會將你的賣身契送去內務府更為官奴,十年之後你的賣身契還給你,你想去哪裏都跟我沒關係了。若你隻願做個普通的奴隸也可以,本皇子會留你在手下,餘生與普通奴隸沒什麽區別。”


    褚師潼止步,緩聲問道:“你覺得如何?”


    玄長寂跪地,字字有力的說道:“奴願為主子盡心盡力。”


    褚師潼笑笑,“起來吧。”


    笑容親切又溫和,可她心裏卻覺得這人沒看上去這麽簡單,眼下上輩子的手下自己還無法找到,隻能選擇暫且信任玄長寂了。


    也不知怎麽走的,莫名其妙就走到了周府所在的這條街。


    正巧看到周府的馬車一輛輛載著貨物往外出行,應該是要離京了。


    褚師潼站在街邊,隨著一旁圍觀的人們一起看著。


    她悄聲向周圍人打聽。


    “你可知周府今日有發生什麽事嗎?”


    一旁人道:“沒有吧?我今兒啥也沒聽到啊。”


    褚師潼微微眯了眯眸子,不應該啊。


    趙恆這廝很明顯性格衝動腦子不夠使,他找不到瑩兒應該第一個衝去周府找周珩川大鬧一頓才對,為何周府相安無事?


    瑩兒早已不在花喜樓,因為昨日下午自己偷著去花喜樓把瑩兒帶走了,按理來說,這時候瑩兒已經被自己收買好的馬車送出京城了。


    難道瑩兒中途醒了之後又迴來了?


    不對,雖然這樣逃跑之後瑩兒從此就是黑戶,但起碼不會再被花喜樓的老鴇脅迫賣身賣藝,上次拍賣失敗之後花喜樓的老鴇覺得瑩兒名聲臭了,便一直逼著她接客,她應該死活都不會迴來的才對。


    難道她為了尋找趙恆所以迴來了?


    迴來尋找趙恆實際也不是一條好路,因為趙恆身為世子,她叫給趙恆當個妾都不配。不過憑著趙恆的喜愛,富貴一時還是可以的,隻是時間一長趙恆一膩,她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褚師潼不太明白,便也沒有在想,轉身朝著皇宮走去。


    玄長寂跟隨在後,忽的停下腳步朝馬車方向望去,正巧對上車廂簾子後麵一雙帶著恨意遠遠盯著褚師潼的眼睛。


    ……


    剛迴東五所。


    碧水剛迎上來,見到褚師潼身後的玄長寂愣了愣。


    “殿下,他是?”


    褚師潼也沒客氣,言簡意賅道:“以後你的活兒交給他幹。”


    碧水愣在原地,好似沒有迴過神來。


    褚師潼吩咐碧水帶玄長寂下去沐浴換身幹淨衣服過來後,抬步就進了小廚房,給自己炒了兩個菜。


    等端著菜進了房間裏,碧水和玄長寂已經在侯著了。


    碧水上前接過褚師潼手裏的盤子,道:“奴婢來吧。”


    褚師潼便給了她,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玄長寂。


    沐浴完換身幹淨的衣服瞧著這玄長寂生的還人模狗樣的。


    玄長寂老老實實站著,動也不動。


    等碧水把飯菜放好後,褚師潼指了指桌上的菜,道:“碧水,你嚐一口。”


    碧水立刻跪下道:“那怎麽行?這是殿下的晚膳,奴婢不敢。”


    褚師潼丟給她一雙筷子。


    “本皇子讓你吃,你就吃。”


    碧水撿起筷子,猶豫了一下,眼巴巴看向褚師潼。


    褚師潼沒在她眼裏看到心虛和慌張,反而是有些懵懂和膽怯。


    她夾了一筷子吃進嘴裏,嚼了兩口便一臉認真的說道:“殿下手藝真好,奴婢還沒吃過這麽好吃的菜,宮裏的禦廚一定都沒有殿下做的好吃。”


    “……”


    褚師潼忽然開始了反思,前世是不是自己錯怪了碧水?


    她很明顯就是個傻子。


    正常人都會下意識懷疑自己是否在飯菜裏下了什麽東西,這傻子還以為自己是想讓她誇讚一下?


    誇的還如此堅定、生硬又笨拙。


    “碧水。”


    褚師潼問道:“今日帶去學苑的飯菜可有旁人碰過?”


    碧水想了想,道:“迴殿下,不會有旁人碰過,奴婢一直死死看著食盒,絕對沒問題。”


    褚師潼:“……”


    玄長寂問道:“可是飯菜出了問題?”


    褚師潼點了點頭,“今日的飯菜被世子殿下喂了狗,放學之時聽說那狗死了。”


    碧水的臉色瞬間就白了,立刻放下筷子就跪了下去。


    “殿下!此事跟碧水沒關係啊!”


    褚師潼不緊不慢的問道:“飯菜是你一直看著,你說沒關係,那是誰的關係?”


    碧水急得趕緊解釋,“飯菜是奴婢一直看著的,沒有人再碰過了呀!”


    玄長寂輕輕掃了一眼地上跪著的碧水,道:“殿下,此事還需調查,不排除其他人下毒的原因,可能是菜買迴來之後或者買的時候就有毒了。”


    褚師潼道:“東五所左不過就這些人,晚上還會上門,要麽是所裏的人,要麽就是外麵的人趁黑入了宮,不過這個可能性不大,皇宮都有守衛,想進來並不容易。”


    “不若把人都叫進來一個個排查一遍?”


    “不可。”褚師潼道:“他們若想害本皇子,這次不成定然還有下一次,若是此次打草驚蛇反而不好了。”


    玄長寂問道:“依殿下所言,此事該如何?”


    “先別驚擾了旁人,此事暫且不提,不過日後我的進食要先有你們兩位來試毒。”


    碧水道:“奴婢可以!奴婢願為殿下試毒!”


    玄長寂也道:“奴沒意見。”


    “那便如此定下了。”


    吃完飯後,雖然褚師潼說了讓碧水把如今的差事都交給玄長寂,但碧水還是一直跟在褚師潼旁邊。


    褚師潼在書房寫著今日夫子留的文章,玄長寂和碧水都在一旁侯著。


    毛筆落下,褚師潼拿起文章看了一眼,道:“碧水,你在本皇子身邊伺候多久了。”


    碧水道:“迴殿下,已經八年了,奴婢一入宮就被雲嬪娘娘指給殿下了。”


    “所以你是母妃派來監視我的嗎?”


    褚師潼的話平靜說出口,像是再尋常不過的一句話,可內容卻是如驚雷一般炸耳。


    碧水冷不丁被嚇了一跳,“殿下誤會!碧水並非娘娘派來的人!”


    “那為何你總勸本皇子聽母妃的話?”


    碧水麵露難色,“馬上因為殿下如果不聽娘娘的話,娘娘就會生氣,娘娘生氣的話,殿下就不好過了。”


    “那你近幾日為何總是一副有話想說卻三緘其口的樣子?”


    “那是因為那日奴婢看到……”


    碧水下意識的解釋,可話說一半突然迴過神來閉上了嘴。


    褚師潼抬眸看去,一雙淺如琉璃般的雙眸在燈火下仿若黃金碧璽。


    碧水偷偷看了一眼玄長寂。


    褚師潼擺了擺手把玄長寂打發了出去。


    碧水這才偷偷壓低聲,有些愧疚的說道:“奴隸一直想說的是……那日殿下去公主府送凡公子的時候,世子殿下突然醒了……後來殿下問榮王府的人,他們卻說沒有醒,可奴婢看的真真的,世子殿下就是醒了的,奴婢想說,但是殿下已經進去了……迴來之後奴婢也想跟殿下說的,隻是不知怎麽開口……”


    這下倒是打了褚師潼一個猝不及防。


    所以,那日自己再迴司景離馬車上的時候,實際司景離是清醒的?


    想到這廝莫名其妙的到了自己身邊靠著睡,褚師潼的心仿佛漏跳了一拍。


    他是故意的?還是雖然醒了但神智並沒有清醒?


    碧水小心翼翼的問道:“畢竟……男女有別,奴婢不敢對殿下說這件事……”


    褚師潼猛的想起,碧水是除了雲想容以外,唯一知道自己是女子身份的人。


    褚師潼從小便習慣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所以這麽多年以來哪怕是來了月例弄髒了裏衣,都不會對碧水說,反而一個人偷偷洗幹淨。


    前世她便忘了此事,碧水也從未提起,她還以為碧水一直不知道,才放心的在這之後把她打發走嫁了人,可如今想想,碧水確實是知道的。


    在無論如何也是陪自己長大的人,朝夕相處怎麽可能不知道?


    但凡前世自己知道碧水知道這件事,碧水定然無法活下去,自己怎麽可能放她嫁人?


    或許是前世的記憶還停留在奪嫡之中,對於這種小時候的記憶褚師潼已經記得並不多了。


    她總以為自己二十二歲,實際如今她才十四歲,早已忘卻的小時候,正是如今還沒時隔多久的時候。


    如此想來,碧水前世確實無辜,就算被嫁出去後過得不好,也從未對外提起過這件事。


    “是我冤枉你了。”


    褚師潼道:“是我疑心太重,委屈你了,抱歉。”


    碧水受寵若驚道:“不會不會,奴婢不委屈,奴婢沒爹沒娘,多年來一直陪著殿下長大,殿下就是奴婢唯一的親人,奴婢不覺得委屈。”


    褚師潼沉默著,似乎自己身邊的任何事並非前世那般簡單,隻是前世的自己選擇活的簡單,除了殺人就是害人,能不簡單嗎?


    想起在長公主府見到的佛像,褚師潼忽然覺得,自己重活一世,或許是老天見自己糊塗,讓自己把身邊枉錯的人都還以清白。


    “殿下……”碧水弱弱的開口。


    褚師潼問:“怎麽?”


    碧水猶豫了半天,道:“殿下能……別讓奴婢去做別的事嗎?奴婢想跟在殿下身邊……”


    “可以。”褚師潼道:“以後你和玄長寂都跟在本皇子身邊吧,具體分工你們兩人商議。”


    碧水的眼睛裏瞬間有了光,“奴婢遵命!”


    玄長寂不久後也從外走了進來。


    ……


    仿佛身處在火焰地獄,周圍都是業火,無數被她害死的人都叫囂著讓她償命。


    他們把她往火裏拉扯,她拚命的跑。


    無盡的黑暗,也不知要跑去哪裏。


    周圍熱的要命,渾身都是汗,濃煙嗆得唿吸都困難。


    “嘭!!”


    褚師潼被踹門聲驚醒,剛才的噩夢仿佛再次出現眼前。


    屋內火光滔天,一瞬間褚師潼竟不知是在夢境的地獄還是現實。


    “殿下!!”


    碧水軟軟的嗓音因為急切變得尖銳起來,瞬間打破了褚師潼還有些迷糊的思緒,她猛然意識到這裏是自己的寢室。


    褚師潼想起身,可因為濃煙吸入的有些多,身體有些力不從心,支撐著剛爬起床,眼看卻要栽到地上去。


    玄長寂和碧水從一片火焰中衝進來,玄長寂一把抱起褚師潼,碧水拿起床上的外袍,三人一同往門口處跑去。


    夜半三更,唿喊聲吵醒了整個皇宮。


    “走水了!東五所走水了!”


    東五所火焰滔天,濃煙滾滾。


    禦林軍帶著宮女太監們提著水桶過來滅火,火勢很大,前仆後繼過了將近兩刻鍾才把火撲滅。


    等陛下和後宮眾人趕來的時候,東五所整個院落都被燒的漆黑,連牌匾上的字都看不見了。


    褚師潼披著外袍坐在東五所外的樹下,墨色披散,發尾還有燒焦的痕跡,臉上不知從哪裏蹭了一塊灰,瞧著可憐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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