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不會結尾


    第五十一章 愛與陰影


    江耳東把陳劭逼壓在座位裏,皮革發出“吱吱”的響聲。陳劭的手腕被江耳東摁住,無法動彈。江耳東的唇舌在激烈與窒息中漸漸失控,他喜歡陳劭,腦子裏隻剩這一句話在叫囂,他喜歡完全袒露不再壓抑的自己。


    江耳東濃烈地吻陳劭,卻又本能似的小心翼翼考慮陳劭的唿吸,溫柔地想讓陳劭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喜歡,卻又同時,強硬地想讓陳劭完完全全屬於自己。


    陳劭掙紮的聲音含混在喘氣和江耳東的吮吸聲中,他一遍一遍喊江耳東“哥”,聲音支離破碎,在江耳東耳裏聽來都是廝磨的情意,久經情事的他感覺到身體裏那股熟悉的燥熱。


    背德的罪惡感是無解的致幻劑,江耳東想起了那無數次嗑藥後的幻象,理智全無,沿著陳劭的頸部線條吻了下去,在那青白色的皮膚上留下深深淺淺的痕跡。


    陳劭覺得驚懼疲憊,使盡全身力氣,硬是扯著江耳東的手腕把他拉開,聲音像來自陰曹地府一樣,“江耳東,我們以後別再見麵了。早在很久以前,我們就不應該再聯係的。”


    江耳東猛地一拉,把陳劭拽向自己,把頭埋在陳劭的脖子裏,低聲地自嘲苦笑,“那個叫溫恪的就那麽好嗎?你為他傷了手再也不能打球,值嗎?”


    陳劭低下眼睛,疲倦地看著江耳東。


    江耳東用臉頰蹭著陳劭的脖子,用另一隻手遮住了陳劭的眼睛,輕柔地說,“別這樣看我。你可以不喜歡我,但你不能討厭我。”


    江耳東抬起頭,悲傷地看著陳劭,“他身世好,長相也不錯,性格單純,對你也好。可我就是很討厭他,我討厭從小到大每一個站在你身邊的人。”


    陳劭搖搖頭,歎了口氣,覺得溝通無力,“我不會討厭你,但我沒辦法麵對這樣的你。你是我哥,你明白嗎!”


    戳開了這層紙,江耳東也就卸下了偽裝,他直盯著陳劭深邃的眼睛,感覺自己一點一點陷在那眼眸之中,勾著陳劭的脖子,“我不做你哥,我會做一個體貼的戀人。你真的,不要我嗎?”


    陳劭已經從荒唐震驚中迴了神,滿眼同情地望著江耳東。他喜歡溫恪尚且如此辛苦,江耳東喜歡自己該是何等的痛苦?


    陳劭沉重地閉上眼睛,“對不起。”


    江耳東握著陳劭的手,抬起眼,發紅的眼底終究沒忍住那滴眼淚,“你還真是,不留一點餘地。”


    江耳東關了車窗,卻還是拒絕打開車門。他知道,如果就這樣放陳劭走,他可能再也不會有和他麵對麵的時候了。


    兩人沉默地坐在車裏。


    “如果我逼你呢?”江耳東輕聲問。


    陳劭青白的皮膚看起來格外脆弱,但每一根骨頭都寫著倔強。


    江耳東沉默了一會兒,解開衣服,襯衣掛在身上,袖子被挽到了小臂上麵。


    “這是第一迴救你,被他們拿磚拍的。”江耳東指著自己的額角。


    “這是你要練蝴蝶刀,一失手,我接刀的時候割的。”江耳東露著手掌內側的傷疤。


    “這是周啟棠拿煙頭燙的。”江耳東強行握著陳劭的手撫著胸口上三五處的暗紅色印記。


    “這是我們一起從樓上跳下來,鋼筋紮的。”江耳東又拽著陳劭的手,指著鎖骨上紫色的疤痕。


    江耳東鬆開陳劭,敞開襯衣,露出腰腹上密布的刀傷,“這是為了給我們掙一個未來,去滇州被人砍的。”


    陳劭滿目瘡痍,經年歲月,他好像在故意無視江耳東的苦楚,從前,他隻知道他們是共生的兩株植物,他習慣了江耳東一次又一次幫他打跑壞人,卻捉襟見肘地不曾迴饋什麽。


    江耳東太知道陳劭是什麽樣的人,他明知道陳劭心軟,容易愧疚,但卻卑鄙迫切地利用這一點。


    最後,江耳東將小臂內側翻轉過來,重重的往陳劭命門捅下去,“這裏的每一刀,都是我一心求死的時候,想著你,自己劃的。”


    陳劭看著掩藏在紋身下麵凹凸不平的割腕瘢痕,那是反反複複割出的累累傷痕。


    陳劭咬著下唇,說不出話。


    江耳東極具欺騙性地哀求,卻是脅迫一般,“陳劭,你欠我八年,就應該還我八年。試著喜歡我,留在我身邊,嗯?”


    陳劭顫動著睫毛,眼尾發紅地說,“沒結果的。”


    江耳東沒想到陳劭心軟如此,但在這件事上卻會這樣堅決,仰頭靠在座椅裏,打開了車門鎖,“那起碼,別不見我。我會瘋的。”


    陳劭絕望地說,“我可以把命給你,但絕不可能喜歡你。”隨即打開車門,頭也不迴地離開了。


    陳劭內心悲愴,江耳東的命運就是平行世界裏他的生活軌跡,如果十四歲的那一天,他和江耳東有了一樣的遭遇,那他現在會是什麽樣?他無數次想證明,周啟棠是變態,他不是,可事實上,不管是江耳東還是他,早就在時光裏被燙下了永久的烙印。


    溫恪挑了個漂亮的蛋糕到了海棠福利院。福利院精致的鐵門和色彩柔和的辦公樓,無處不在證明著這裏是溫馨的港灣。但誰會知道匍匐在地底的罪惡?


    “你找誰?”門口值班的保育員問。


    “一個坐輪椅的女孩,應該是叫琪琪。”溫恪禮貌迴答。


    “夏琪。你找她幹什麽?”保育員看溫恪臉生。


    “陳劭讓我來的。”溫恪看出了保育員的芥蒂,胡謅亂道。


    保育員聽到陳劭的名字,便放溫恪進了院子,“夏琪一般都在後院,你自己去看吧。”


    溫恪繞過塑膠操場,看到了灰撲撲的平房宿舍。一個坐著輪椅的女孩正背對著他逗貓。


    還沒等溫恪出聲,小黑先跳了過來。


    原來它還記得他。


    溫恪蹲下身,一手抱起小黑,胖了不少。


    夏琪轉過輪椅,疑惑地看著溫恪。


    “小黑,你好啊。”溫恪蹭了蹭貓耳朵。


    夏琪明白過來,“你是貓的主人?”


    溫恪笑著看向夏琪,“它現在的主人難道不是你嗎?”


    夏琪有點不好意思,“小劭哥哥他沒說給我,你是來把貓帶迴去的嗎?”


    溫恪走過來,蹲下身,先放下了貓,又把蛋糕遞給夏琪,“我不是來看貓的,也不會把它帶走,我是來找你的。”


    夏琪看著雕花的草莓奶油蛋糕,她沒見過這麽漂亮的蛋糕,看著溫恪滿是笑意的眼睛,“找我?”


    溫恪笑著點了點頭,轉到夏琪身後,把她推到了樹蔭下的石桌邊,自己則坐到了夏琪對麵。


    白色的小珍珠糖入口是酸甜的果香味,玫瑰狀的草莓雕的十分細膩。夏琪咬一口,蛋糕中的奶油夾心“嘩!”的融化,香甜到不能抗拒地湧出幸福感。


    “你找我什麽事啊?小劭哥哥怎麽沒跟你一起來?”夏琪笑著問。


    “我來找你的事,能不告訴他嗎?”溫恪笑得誠懇,又溫柔地遞上紙巾。


    “為什麽?”夏琪不好意思地接過紙巾擦嘴。


    “我想問這的院長對他做什麽了?”溫恪沉聲誠實的說。


    空氣陡然變得安靜。


    “我什麽都不知道。你別問。”夏琪身形微微僵直,抓著輪椅就要走。


    溫恪先一步覆住了夏琪的手背,“我想幫他。”


    夏琪怔愣片刻,搖搖頭,“你是小劭哥的朋友,如果要幫他,就別追究了。而且我是真的不知道,隻是張阿姨有時候哭地厲害說了那麽一兩句。你別問了。貓你帶走吧,別來了。”


    “不追究他就能好過嗎?逃避永遠不能解決問題,我要讓周啟棠伏法。”溫恪說得堅決,語氣卻又溫和懇切。


    夏琪看著握著自己的溫恪的手,自己有記憶以來都沒有被這樣溫柔親近地對待過,小東哥和小劭哥關心她,照顧她,但卻不似這般小心又溫情。他們是一樣的可憐人,對彼此好是抱團取暖。但溫恪不一樣,他是外人,卻不同於任何一個外麵來的人。夏琪對上溫恪那雙綺麗深情的眼睛,不自覺的心軟。


    溫恪絕對不會想到自己是憑臉獲得的信任。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夏琪有些為難。


    “那隨便說說看,那個周啟棠是什麽樣的人?”溫恪靜靜地望著夏琪。


    “關於他,我接觸的很少,他欺負男孩們的事情我是從張阿姨那知道的。張阿姨會罵上幾句,但具體的我真的不知道。”夏琪這會兒不是不願意說,而是真的不知情。


    溫恪不再追問,輕輕拍了拍夏琪的手背,“好,我不問了。”看來要另想辦法。


    夏琪卻反手握住了溫恪,“但,有另外一個人,你想知道嗎?”


    溫恪微微皺眉,“你說。”


    夏琪神情哀傷,“這以前還有個女孩叫馬琳,她比我大三歲,是輕度智能障礙,但完全可以溝通的那種。四年前,院裏組織大家去江邊玩,我這種行動不方便的就留在這裏了,但馬琳當時也留下了。我記得很清楚,來了一輛黑色汽車把她帶走了。迴來以後她明顯是被人打了,身上好多地方流著血。她說是來參加過剪彩儀式的警察局領導毆打她還侵犯了她。”


    溫恪太陽穴頓時抽跳著刺痛起來,“警察局?”


    夏琪遲疑道,“你也不信我們嗎?”


    溫恪搖搖頭,“那個人叫什麽你知道嗎?”


    夏琪肯定地說,“耿逸風。”


    溫恪電光火石地把記憶連在了一起。他離家出走的時候,溫季明請托幫忙的那個人。重傷陳劭的洪卓立的舅舅。性侵十四歲馬琳的禽獸。全部身影都重合了。“馬琳現在在哪?”


    夏琪沉吟片刻後開口緩緩道,“她今年成年,福利院介紹她去水產養殖場工作了。我已經很久沒見過她了。”


    “水產養殖?”溫恪突然想起周啟棠最早涉足的領域就是水產養殖。“你有具體地址嗎?或者馬琳的聯係方式。”


    “是春棠養殖場,我有她手機號。”夏琪說著掏出了手機,把號碼告訴了溫恪。


    “謝謝。這是我的電話,你記下,有需要隨時打給我。”溫恪起身打算聯係馬琳。


    夏琪望著溫恪的眼睛,仿佛看見了漫天星光,溫恪的每一句話都蕩漾著最溫柔的波紋,好像在擦拭著這裏的數不清的灰色浮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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