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不會結尾


    第五十二章 新年快樂


    春棠水產養殖場,藍色的招牌掛在拱形鐵框上,海鮮的腥味彌漫在空氣裏。


    溫恪一直沒能打通馬琳的電話,心裏預感不好,喬裝打扮一番,打算親自來探探底。


    溫恪故意穿了件土耳其藍喀什米爾大衣,又拿發膠梳了款複古背頭,喊了小林叔一起來。


    “你今天這打扮,一點不像高中生,還真有幾分總裁樣子。”小林叔笑著說。“但買水產你叫我來就行了,用不著親自跑一趟。”


    “我要自己看。”溫恪戴上了墨鏡,覺得小林叔真是和他沒有一點默契。如果不是怕裝老板裝得不像,才叫上他造勢,實在是不想找這個隊友。


    “您看點什麽?咱們這是散買還是?”養殖場的銷售員迎了上來。


    “名片給他。”溫恪輕輕推了推墨鏡,雙手插兜,對著小林叔說。


    小林叔迷惑地遞上自己的名片,“溫氏酒店集團車輛管理部部長 林瑞陽”。


    溫氏酒店集團,這幾年,別說在渝州,在整個南方,都赫赫有名。是現時西南最大、且業務最多元化的酒店集團企業,公司的品牌線全麵覆蓋高檔、中端、經濟型酒店,旗下勞倫斯酒店、桃樂絲酒店、溫德姆酒店、度假酒店 、至尊酒店、花園酒店數不勝數。


    能讓車輛管理部部長當司機,那眼前這個年輕人不是總經理也是高級董事。


    銷售員忙不迭請來經理,邀請溫恪去辦公室詳談。


    溫恪摘了墨鏡,慵懶地掛在羊絨衫的領口。


    溫恪擺了擺手,“我先轉轉。你們這現在養殖麵積和產量怎麽樣?”


    小林叔沒想到溫恪還懂這些,難道這是要談生意?


    經理點頭哈腰地一邊領路,一邊迴答,“現在水產品養殖麵積穩定在2萬畝左右,總養殖產量超過1萬噸,名優水產品年產量1200噸,咱們的長壽湖、大洪湖分別獲得無公害和有機水產品養殖基地,名優水產品率達40%,是咱們西南地區最大的有機水產品養殖基地。供應量和品質您都大可以放心。”


    溫恪左看看右看看,“我看咱們這寫著說有海參,貽貝,鮑魚,龍蝦等,種類不少啊。”


    經理笑著點頭,“對,老板這看的細,咱們這還有明蝦、對蝦,種類基本覆蓋國內主要海鮮需求種類。”


    溫恪往員工多的地方走去,“咱們這現在員工有多少?”


    經理麵露難色,“現在工人不好找,流失地也多,差不多七百多人。”


    溫恪故意露出遺憾的表情,“那你這缺人缺的厲害啊,人家國營的綠洋養殖場,3萬畝基地,員工比你翻一番還多。”


    經理急忙解釋,“您可不能這麽說,我們人少,工作效率高啊,一人頂兩人不在話下。”


    小林叔跟在一邊心裏吃驚,都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溫恪這做生意的基因還真不是吹牛。他哪裏知道這是溫恪研究了一晚上渝州的水產養殖,現學現賣。


    “4月一到,魚塘就要放苗了,你這麽點人忙得過來嗎?最近過年,你不怕他們一去不迴啊?”溫恪瞧著務工的多是些三十多歲的本地人,沒看見馬琳年紀大小的。


    “確實有要迴家過年的,但我們這有好些工人是不用迴家的。”經理解釋,“我們企業比較有社會責任感,招聘了很多福利院的孤兒,這部分人還是很穩定的。”


    “是嗎?那你們企業文化還挺好。”溫恪嗅到了線索。“帶個路,我看看吧。”


    經理帶著溫恪往後走,“養殖場地處偏僻,生活沉悶,招工還是挺難的。招聘這些孤兒,不用指望他們懂調水、防治病害,勤快、不鬧事就夠了。”


    “待遇怎麽樣?”溫恪佯裝隨口問,他事前管夏琪要了馬琳的照片,一路上打量著形形色色的工人,逐一辨認。


    經理說,“一個普工1500元\/月包吃住,技術員2500元\/月加提成。”


    “你們在這工作多長時間了?感覺怎麽樣?”溫恪拉著兩個人,裝作隨口問。


    “我都在這打工14年了。老板真正對工人好,我們才幫他做了這麽久。”其中一個操著湖州口音的人說。


    “我也9年了。”旁邊一個說著露出一嘴老煙民的黑黃相間殘次不齊的牙。


    “不招點年輕人嗎?”溫恪轉身問經理。


    “有有有,剛跟您介紹的那些孤兒年紀都不大。去,喊幾個過來。”經理指使其中一個工人。


    四五個男孩女孩小心翼翼地走了過來,溫恪看著,和自己年齡差不多大,但沒有馬琳。


    溫恪故意小聲湊到經理身邊,“聽說福利院的孩子一般不是殘疾就是智障,這些都沒問題?”


    經理笑著擺擺手,示意溫恪不用壓低聲音,“他們確實多少都有點問題,但問題都不大,不影響幹活。”


    “智障也行?”溫恪想見到馬琳。


    “您還不信。”售貨員指著一個女孩說,“去把馬琳叫來。”說完對著溫恪說,“這個女孩是啞巴,但是會聽,我讓她去叫的馬琳,就是個智障,但這都不影響工作。”


    溫恪終於見到了馬琳。


    馬琳長得漂亮,雖然不是能把人迷地神魂顛倒的類型,但一雙月牙眼看起來單純可愛。


    馬琳嗓子細細地發著抖:“那那那個,你好。”


    溫恪點點頭,“你好。”


    溫恪走近了兩步,“說起來,我認識一個女孩,也是孤兒,跟你還有幾分像,叫夏琪。”其實夏琪和馬琳長得一點也不像,但溫恪試圖在提醒馬琳。


    馬琳果然奇怪的眼神盯著溫恪。


    “他們這種過年不迴家,也不和朋友見見麵嗎?”溫恪衝著經理說,“看著怪可憐的。”


    經理發現這個客戶不關心水產,倒是很關心工人。“他們哪兒有朋友。”經理沒忍住鄙夷,“老板,他們都是小工,我們有專業技術員和老漁民,養殖技術絕對過關,您要不去那邊看看?”


    溫恪怕惹人懷疑,勾著嘴角說了聲“好”,微不可見地拉著小林叔擋著自己,給馬琳塞了張紙條。


    夜裏,溫恪就接到了馬琳的電話。


    “你是夏琪的朋友?”馬琳像是躲在什麽地方,聲音很小。


    “對,我還讓她聯係過你。”溫恪解釋。


    “他們會查我的手機,這是我用別人電話打給你的。”馬琳說起話來像小孩子。


    “我能單獨見你一麵嗎?我有些問題想問你。”溫恪說得很慢,擔心馬琳聽不懂。


    “年三十他們沒迴家的要一起吃飯,我可以溜出去一會兒。”馬琳算著日子。


    “好,我去接你,後天見。”溫恪望著漆黑的夜,陷入了沉思。


    “崽崽,你去哪?”溫季明沒想到溫恪已經到了過年都不願意和他在一起的程度。


    “有事。”溫恪頭也不迴地就出了家門。


    溫恪、夏琪、馬琳三個人坐在包廂裏。


    溫恪倒茶的時候,夏琪先開了口,“馬琳姐,他是好人,是劭哥的朋友,他願意幫我們。”


    馬琳有些猶豫,但還是下了決心,拿出了一個紙袋子遞給溫恪,“我今年滿十八,福利院介紹我到工場工作。但我一去就被關在那裏了。他們打我,好幾個工人欺負我。他們家遠,老婆不在這裏,他們就每天晚上輪流來找我。”


    溫恪握著茶杯的手一抖,熱水燙了手背。


    馬琳沒有哭也沒有難過,平靜地說,“我好不容易找到機會逃出去,但很快那個人就抓到我,又把我送迴去了。”


    “那個人?”溫恪皺著眉。


    “他是警察,他和老板很熟。福利院很多人都被送來這裏。”馬琳解釋。


    “耿逸風?”溫恪念出這個名字的時候,馬琳忍不住打了個顫。


    “他們會給我們買保險,我們中不聽話的,掉進魚池裏死了,還會把錢賠給他們。我們的命,為什麽錢給他們?”馬琳整個人都顫抖起來。


    夏琪湊過去,傾身抱住馬琳。


    馬琳指著紙袋子跟溫恪說,“這是他們拍我的照片,我給警察看,警察說我是自願的。你真的能幫我嗎?還有好多和我一樣的,我們都需要幫助。”


    孤兒們未成年的時候,不分男女成為周啟棠耿逸風這夥人嘴裏的肥羊。成年以後,周啟棠就源源不斷把孤兒們從福利院往養殖場輸送,養殖場的工人幹盡了虧心事也就和周啟棠一條船,一個個都死守秘密。如果遇上逃跑的、告狀的,周啟棠就找耿逸風收尾。然後他還克扣員工大半薪資繳納多種意外保險,坐等這些孤兒死後獨吞高額理賠金。


    溫恪背靠在窗前,包廂溫暖幹淨的燈光把窗外濃墨似的暗夜隔了起來,但溫恪卻覺得寒夜瘮人,眉頭緊鎖出一道深刻的紋路,捏著紙袋子,眸光篤定,“我一定抓住他們。”


    送走夏琪和馬琳,溫恪看了眼手機,23:17。


    溫恪的腳就像不聽使喚似的走到了甘霖街。老街區的人情味頗為濃厚,到處張燈結彩掛著紅色的燈籠或彩綢。路上沒什麽人,卻能看見家家戶戶亮著的暖黃色的燈光。


    夜色中暈開淡淡的金色光輝,很溫暖。


    溫恪站在陳劭小屋外麵的時候,剛好23:56。


    屋裏並沒有亮燈,看起來一片漆黑。夜空裏飄下一點不明顯的小雪籽,來得不合時宜。


    溫恪抬頭望向天空,窸窸窣窣的雪正在一點一點變大。溫恪掏出手機,在整點煙花爆響夜空的那刹那,給陳劭發了條信息,“新年快樂”。


    那漫天的燃燒聲與明顯的硝煙氣味,花火迸濺著七彩的光,溫恪不知道在他身後,巷口的路牌下,陳劭站在那裏藏著愛意地望著他。


    出現在甘霖街的溫恪,對陳劭而言就像是一顆劃過他天際的流星。


    此刻,煙火像花一樣散開的光,落地溫恪的臉上,把他照得格外漂亮。


    陳劭低聲自語,“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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