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將中箭落馬,按照常理部隊一定會陷入混亂,更何況是這種近處黑乎乎、遠處著大火的混亂場麵。


    但曹軍畢竟是曹軍。曹仁這些親兵可不比郝昭那些二流隊伍,全都是上過戰場見過世麵的主。即使在這樣不利的情況下也並未散亂,而是在各級軍官的唿喊聲中迅速結成戰鬥隊形。盾牌手列在外側形成遮蔽,其他人則隱蔽在盾牌後麵等待命令。


    曹仁從地上翻滾起來,抽出佩刀把那支插在肩頭的羽箭箭杆斬斷,顧不上進一步處理傷口,對趕過來查看的副官擺了擺手,示意他指揮部隊、不要慌亂。


    魏延在暗處看得真切,心想曹操的大將果然沒有孬種。這曹仁雖上來就吃了個暗虧,被射翻了三五十人,但依然應對得井然有序,一時竟找不到他的破綻。


    魏延皺了皺眉,心中有些不快。以自己的實力,若對手不犯錯,他是沒有本錢硬拚的。


    曹仁坐在地上,告訴手下保持住陣型緩緩向兩側移動,不求殲敵,隻要能靠近敵人就行。


    這恐怕是唯一正確的應對辦法。


    魏延看後心中暗歎一口氣。他還是小看了敵人的素質,事到如今,自己隻能主動撤退,否則被人纏上損失可就大了。


    “咻——”


    親兵用木哨吹出四聲長嘯,這正是撤退的信號。埋伏在另一側的卓膺與鄧忠旋即後撤,不做任何停留。魏延這邊也是一樣,率領部隊退迴集結地點,重新考慮下一步的行動。


    曹軍還在緩慢地向兩側擴張,一段時間不見對麵射箭,這才逐漸加快了速度。一名親衛幫曹仁簡單地處理一下傷口,那邊副官來報,敵人已逃得無影無蹤。


    曹仁聞言歎了口氣,雖說這迴有驚無險,但中這一箭卻也夠其他人笑話的了。


    “罷了,黑夜之中不必追趕。命令部隊速去草料場滅火,能救多少救多少。”


    “諾!”


    雖說是作戰部隊,但滅火也是必備的技能之一。畢竟在這個時代,除了意外,敵人最常用的偷襲手段就是火攻。有經驗的人都知道,大麵積的火勢絕不能一味追著撲滅。在這樣劇烈的連鎖式的化學反應中,人類的幹涉能力實在太過有限。


    正確的做法是阻斷火勢的蔓延,根據風向挖出隔離帶,將損失控製在盡量小的範圍。


    曹仁的部隊就是這樣做的。


    草料場原本就有滅火設備,人到了之後,一部分蓋土填沙,減緩火勢蔓延的速度;一部分挖掘隔離帶控製火勢範圍。所有人忙了整整一個晚上才基本消除明火,戰士們一個個頂著個黑炭頭,紅著眼絲,疲憊不堪。


    曹仁這才有機會找個大夫好好處理傷情,一邊剜掉箭頭上藥一邊聽手下匯報戰果。草料燒掉一小半,草料場軍卒一個不剩,全掛了。救援途中遇襲,陣亡二十人,輕傷三十來個。


    曹大將軍一肚子苦水不知該往哪裏倒。敵人又是殺又是燒的,自己卻連人家長啥樣都沒見著,這讓他咋給丞相匯報呢?


    副官似乎看出上司的心理,湊過來小聲出主意:“將軍,今日這事卻也不能全賴咱們。前幾日那虎豹騎不也無功而返麽?這馬料好歹保住多半,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丞相總不能把這屎盆子全扣在您頭上吧。”


    “唉——”


    曹仁歎了口氣,沒有答話。那是自己的族兄,就算真扣在自己頭上不也得受著?


    “找人寫表上報吧,就說賊寇突襲被我擊退,物資大半無恙。”


    “諾!”


    ——


    魏延領人重新退迴了大別山。但這迴他沒有滯留,而是沿著山麓一直向南移動,盡快脫離曹軍的活動範圍。


    昨晚的行動讓魏延對曹軍有了新的認識。這是一支能打硬仗的部隊,主將臨危不懼、戰士處變不驚。麵對這樣的敵人,一個不小心就可能全軍覆沒。


    可以想象,隨著重視程度不斷加強,在敵後可以操作的空間會越來越小。若不適時做出調整,這奇襲就成了送人頭了。而且兩次偷襲自己這邊雖沒有傷亡,但武器糧食的損耗還是很嚴重的。將士們也已十分疲勞,不休整補充一下根本無法繼續作戰。


    經過昨夜的一場大火,敵人多半會派出大軍來搜捕自己。與其坐以待斃,還不如暫時撤往江夏,等待時機,再作打算。


    ——


    合肥,丞相大帳。


    接到曹休的戰報,曹操的大頭再次糾結起來。屁股後麵連續出現狀況,這可不是個好兆頭。對於久經戰場的曹丞相而言,直覺有時比智慧更準確高效。


    “文和,吳賊偷襲六安,當如何應對啊?”在曹操心中,賈詡的分量越來越重,有事第一個便想到他。


    “丞相,這支軍靜若處子、動若脫兔,每每攻擊我薄弱之處,此等行動力,不似東吳所能為之。”


    “哦?”曹操聞言來了精神,問道:“公何意?不是東吳,莫非是劉備?”


    “極有可能。我軍即將拔除合肥城外據點,形勢於我有利。孫權明知如此,豈會無動於衷?若邀劉備從旁策應,其必然是來我後方騷擾。這支人馬神出鬼沒,天下除了丞相,恐怕也隻有劉備做得到了。”


    “哼!”


    曹操沒好氣地哼了一聲。賈詡的話很自然地令他想起青梅煮酒時自己對劉備說過的那句“天下英雄,惟使君與操耳”。劉備這廝忘恩負義,我對他掏心窩,他卻來掏我的被窩,可恨!可恨!


    恨歸恨,眼前的問題還得處理。曹操隻得再次求教賈詡:“若果是劉備,又當如何?”


    “敵軍兩次得手,俱乃小部隊襲擾,可見劉備並不肯輕易用兵。眼前之情形,反說明東吳已將力竭。為今之計,派一支軍沿糧道巡邏威懾。此間隻管猛攻,先拿下城池再說。”


    賈詡這一招去繁就簡,可說是打在了孫劉的七寸上。反正你劉備不舍得出動大軍,小部隊襲擾我便由你鬧去。鬧得再兇也就是找個麻煩,天又塌不下來。


    你這樣折騰,說到底不就想分散我在合肥的兵力麽?既如此,反其道而行之,我非但不撤,反而加大力度猛攻,看你孫權還能調什麽皮。


    果然,第二天起曹軍加強了打擊力度。各部隊收到的命令都是限期拔除吳軍所有據點,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徹底將合肥城圍住。


    這樣一來,東吳的壓力就更大了。戰報像雪花一般送到魯肅的桌案前,傷亡數字也開始累加激增。


    孫權那邊更不好過。除了前線形勢越來越嚴峻,張昭又差人來報,物資供應也開始吃緊了。為了拿下合肥城,東吳已經耗費了大量的人員、糧草、金錢。現在城拿下了,一點恢複元氣的時間都不給,又得麵對曹操大軍的反撲。


    這一來一迴,合肥就成了個無底洞,不斷地消耗著江東的身體機能。長此以往,隻怕會積重難返、元氣大傷啊!


    虧本的買賣孫權是從來不做的。如果占領合肥真的得不償失,那放棄也不是不行。不過在此之前,還是要爭取最好的結果。


    呂蒙似乎預感到什麽,透過魯肅向孫權進表,建議早做打算,趁著合肥這裏還在僵持,抓緊時間讓二線部隊在濡須口築城。未來即或前方不利,還可依托要塞守住入江的門戶,不至於一潰千裏。


    這建議相當富有前瞻性,收獲了孫權和魯肅的一致認可。吳侯幹脆就讓呂蒙負責此事,調他到後方全權督辦築城事宜。


    荊州軍的行動終於還是告知了吳侯。劉備沒有袖手旁觀,這讓孫權的心裏稍稍平衡一些。但僅派出一支襲擾的小部隊,說好聽是幫忙,說難聽倒像是敷衍。因此孫權也不怎麽領情。


    況且這敷衍若真有效果也還罷了。結果是不襲擾還好,越襲擾這邊越瘋。這曹操怕不是心理變態,你菊花都殘了,揍起人來咋癮還這麽大呢?


    孫權簡直哭笑不得,不明白曹操和劉備這哥倆究竟是哪路貨色。一個明裏揍我,一個暗裏氣我,居然組團來跟我江東找不痛快。


    想到此,孫權越發覺得要早做準備。遂命人給魯肅去信,要他提前做好放棄合肥的準備,免得將來手忙腳亂損失更大。


    ——


    再說魏延的部隊順利地進入到吳軍防區。東吳這邊早已得到命令,守軍確認過身份,便放開道路任他們進入。夜梟和荊州來的補給船都等候在碼頭,因此魏延可以第一時間補充物資、獲取情報。


    得知曹軍不退反進,魏延感覺有點無厘頭。看來自己的行動還是沒戳到對方的痛處啊,否則怎麽還會起到反效果呢?


    司馬所也派了習禎來協調下一步的行動。魏延便向習禎詳細匯報了前一階段的行動以及對曹軍的看法。兩人交換過意見,都感覺僅靠偷襲已很難起到牽製效果,還是得另想辦法來逼迫曹操分散力量。


    習禎不敢耽擱,立即迴轉公安向龐統和劉備報告。司馬所內,眾人全都陷入了沉思。這偷襲之法雖進行得挺順利,但卻完全達不到預期的效果,豈不是空歡喜一場?


    思來想去,龐士元提出了個膽大包天的計劃。


    “攻打樊城!”


    左將軍聞言嚇了一跳。不是說好戰略西移麽?這八字還沒一撇呢,咋又要跟曹操幹仗了?


    劉備求助似的看向孔明,孔明不動聲色,問龐統具體計劃。


    “稟主公,夜梟來報,曹軍加大了攻擊力度,欲將合肥城徹底封死。東吳呂蒙正在濡須口築城,似有後撤之意。我軍佯攻樊城,誘使曹操分兵,可延緩其對合肥的攻勢,為東吳創造撤退的時間。”


    聽明白了龐統的真實意圖,諸葛亮點頭表示同意:“若東吳主力受損,東麵再無法形成威脅。屆時曹操大軍必然西指,襄陽便須布置重兵防守。倘如此,勢必影響西進戰略。”


    賬算清楚,決心就好下了。左將軍遂下軍令,命關雲長準備船隻並加強渡江訓練,讓文聘感受到威脅;張飛進駐宜城,形成第二梯隊;霍峻率水師沿漢水北上,策應關羽。


    荊州大軍一動,北岸的樊城立刻草木皆兵。


    文聘和滿寵不敢托大,一麵加強沿江的防禦,一麵急忙快馬投書向曹丞相報告。


    曹操好不容易清除了東吳的外圍據點,正打算包圍合肥城一鼓作氣吃掉裏麵的吳軍。誰知這嘴剛張開,那邊劉備就玩了把大的。


    硬奪樊城!這家夥是不是腦子有病?上次派隻蚊子來撓癢癢我不理你,這迴直接照臉上唿是吧?不是,你倆這是真親戚呀!大舅哥挨揍你心疼了?


    劉備今天的戰力可不比當年在新野了,曹操還真不能不把他當迴事。若劉備真的孤注一擲集中兵力往北打,那許都真有危險!皇帝可是曹操的寶貝疙瘩,他冒不起這個險。沒辦法,隻有抽調部隊加強文聘的力量,合肥得暫時放一放了。


    文聘早已是熱鍋上的螞蟻。關羽什麽樣他心裏明鏡似的,戰場碰到這種人基本可以斷定是祖上缺了大德。更何況現在是前麵一個關羽,後麵一個張飛,旁邊還漂著個霍峻。


    這仨人文聘都見過,沒一個是省油的燈。現在劉備把他最能打的部下全都派到這裏來,那是準備不過了,擼起袖子拚命來的?


    新野還坐著個夏侯淵。可這人架子極大,平素從不拿正眼看文聘這些降將。雖說公事公辦,可用心和不用心畢竟不同,文聘對他可不敢指望。


    好消息是丞相親命許褚徐晃二將率三萬大軍正從合肥趕來,可這路上還且得走一陣子。樊城自古就難以久守,萬一沒等援軍到來便丟了城池,那小命保不保得住還得兩說。


    還是滿寵放得下。丟了襄陽,該吃吃該喝喝,一點不自在都沒有。看他那神情,要是劉備再殺進樊城,他還能若無其事地往後跑。


    唉!人同命不同啊!人家是丞相的心腹,天塌下來領導也能海涵。自己一個荊州的降將,不給你小鞋穿已是客氣,再敢捅婁子,那還不往死裏整?


    拋開這些顧慮,該做的工作一樣也不能省。加強城防和江麵的巡邏,囤積糧食器械等物資,集合培訓人手……,每一項工作都在認認真真地進行。


    好在有滿寵幫襯,別看他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可做起事來真是一絲不苟,一件一件給辦得漂漂亮亮。


    隨著準備越來越充分、援軍越來越接近,文聘懸著的心也越來越踏實。


    沒消息就是好消息!這就是當下文聘內心真實的寫照。


    關雲長啊,你可千萬千萬別急著動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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