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地不常,盛宴難再。


    酒宴終是要散的,酒醉終是要醒的。吃完了席的官員們第二天起來該幹啥還得幹啥。


    有三個人卻是例外,正是被左將軍親口許了假期的劉禪、鄧艾和王雙。自打進了軍營,哥仨便各忙各的,鮮有機會聚在一起。鄧艾、王雙互相還有個伴,公子禪卻是早早體會到了孤家寡人的感覺。


    幹點啥呢?


    若依著王雙,就該學張三爺在楚苑流觴待著,美美吃它幾天。這個美好的願望當然得不到其他兩人的支持。他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人家鄧艾家裏可有老娘,哪能把假期全用來吃喝?


    鄧艾一家早已不在將軍府寄居。劉禪沒有食言,從許都迴到公安便給母子倆找了住處,是在將軍府附近、官員住宅區裏的一棟小院。麵積雖不很大,但環境不錯,既安靜又方便,鄧母十分滿意。


    之所以急著搬出去,倒不是劉備有啥意見。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將軍府再好畢竟不是家。鄧母一世要強,怎麽可能一直讓她寄人籬下?


    難得閑暇,鄧艾自然要好好在家陪母親。劉禪想鄧艾如今從了軍,母子難得團聚。平日裏都是鄧母獨處,難免孤單,何不趁此機會多找幾個人好好陪她熱鬧熱鬧。


    於是自作主張,帶上王雙與兩個姐姐一起跑去鄧艾家串門。鄧母平素一個人守著小院,忽然這般熱鬧,心中自是歡喜。連忙吩咐鄧艾招唿客人,自己跑去市場買魚買肉,準備做頓好的。


    若蟬若娟怎肯讓鄧母破費?尤其是若娟,非要一道去,打定主意不讓老人家掏錢。


    小夥子們也沒閑著,換了短襟劈柴打掃,做起家務來。隻是劉禪被鄧艾攔著,死活不讓動手。氣得公子禪以一頓楚苑流觴的大餐賄賂王雙,命他看住鄧艾,給自己騰出勞動的機會。


    王雙一聽有大餐頓時來了精神,當真執行起來。氣得鄧艾直跺腳,罵王雙不懂事,怎能讓公子做這個?


    可王雙是個渾人,本沒有多少尊卑觀念。反正是公子下的令,就算沒有大餐他也照幹不誤,更何況有呢?


    於是鄧母與兩姐妹迴到家中時便看到頗為滑稽的一幕。公子禪在院中繞著圈掃灑,鄧艾欲來搶奪,卻被王雙伸手攔住。三人便似老鷹捉小雞一般圍著小院轉圈,全都累的滿頭大汗。


    若娟忍不住失口大笑:“阿鬥,你們三個這是做什麽?”


    三人這才停下。


    劉禪攏了攏頭發,擦擦額頭的汗珠,咧嘴笑答:“說好一起做家務,可鄧大哥偏不許我動手,隻好讓子全看住他。”


    陽光傾瀉在小院的地麵,迸出點點金黃。一如若蟬若娟銀鈴般的笑聲,激蕩在整個院落。


    兩個姐姐紛紛拿出手帕去幫弟弟擦額頭的汗,其他人則跟著一起大笑。鄧母已直不起腰來,吩咐若娟趕緊奪走公子手中的掃帚,喘著氣說:“公子來此便是貴客,哪有讓客人打掃的道理?傳出去老婆子可沒臉見人。”


    劉禪不敢與鄧母較勁,乖乖上交了工具,心裏有些不甘,歎道:“我與鄧大哥親如兄弟,怎可算是客?再說了,不定哪天就得改口叫姐夫——”


    話沒說完便引來二姐的追討。公子禪隻得藏在大姐身後再來一次躲貓貓,逗得鄧母又彎下了腰,看向若娟的眼神愈發憐愛。忽又迴頭嗬斥紅著臉站在一旁的鄧艾:“還不快請公子進屋用茶?”


    一場糾紛這才化解。


    家務肯定做不成了,公子禪隻得認命,與鄧艾王雙進了屋。若蟬和若娟定要幫著鄧母收拾飯菜,屋裏隻剩下三兄弟喝茶聊天。


    王雙嘴快,問起支援合肥的事:“聽師父說公子建議派兵襲擾曹軍後方,這事可得讓俺去呀。天天訓練好不煩悶,還是真刀真槍地幹一仗痛快。”


    鄧艾聞言皺眉:“兵者依令而動,派誰去哪輪到你我議論?”


    “嘿,這不是公子出的主意麽。讓公子跟主公說說,把咱倆派去,有何不可?”


    劉禪聽得直搖頭:“主意是我出的,但部隊調動我可管不了。此事全憑司馬所安排,我可不敢跟我爹說,說了準挨揍。”


    王雙歎了口氣,臉上罕見地露出失望之色。


    鄧艾卻一臉凝重:“曹軍可不是泥捏的,偷襲這事還須仔細規劃,倘便宜沒占到反吃了虧,平白動搖了士氣。”


    鄧艾的顧慮正是龐統的工作。司馬所今天全員到崗,正副領導齊坐一堂,研究行動方案。


    偷襲這種事雖占盡先機,但也需要準備充分。更何況襄陽的教訓擺在眼前,曹軍必然加倍警惕,一個弄不好演砸了也不是什麽小概率事件。


    “處仁、文祥,都來說說,此次偷襲如何行動,派哪支部隊為好?”龐統從不搞一言堂,總會給下屬充分表達意見的機會。


    張存首先發言:“最方便自然是偷渡漢水,繞過樊城去南陽新野一帶襲擾。但襄陽失守後文聘加強了對漢水的監視,偷渡北岸難度頗大,即或成功也無法確保退路,風險太高。”


    龐統點點頭,未置可否,又去問習禎的意見。


    習禎字文祥,南郡襄陽人。三十歲出頭,長著一張標準的國字方臉。雙眉濃密微微上揚,雙目深邃炯炯有神。鼻直口闊、棱角分明,給人一種沉穩內斂的感覺。


    見上司發問,習禎點頭答道:“處仁言之有理。樊城既有準備,我軍自當另辟蹊徑。”


    說罷起身,走到地圖前邊指邊說:“曹操大軍圍攻合肥,留曹仁駐守六安,糧草軍械皆由各地匯集於此供應前線。既北進無路,何不向東去,經宜城驛渡漢水,向東奔襲兩百裏,切斷隨縣至六安的這一條通路。曹操援軍若來,我軍可向南退至江夏,確保無虞。”


    習禎邊說邊指,眾人的視線跟著他的手指在地圖上移動。待習禎說完,張存立刻表態:“此計可行。曹軍防禦重點設在樊城,宜城至隨縣一帶兵力空虛,小部隊行動易於隱蔽。若遭遇大股敵人,部隊可退入大別山一帶,伺機向南進入吳軍防區。”


    “甚好,便這樣決定了。文祥,你來製定具體方案;處仁,將襄陽之戰及曆次演習表現最佳的部隊篩選一下,編出一千人來。隻說是參加演訓,行動之前切勿走漏消息。注意新兵比例不得超過一成,選派精幹將領指揮,首戰務必成功。”


    龐統得策輒行,立刻製定出行動綱領。部下們齊聲答諾,整個司馬所忙碌起來。


    軍事謀劃的同時,外交戰也在展開。


    既然決定幫忙,左將軍便想迴一封信給吳侯,言明出兵之意。然而卻遭到諸葛亮的反對。孔明認為,偷襲曹操需要突然猛烈,若事先告知東吳,難保不會泄密。江東攻打合肥前不就被咱們給泄了麽?更何況孫劉若表現得鐵板一塊,曹操必然警覺。倒不如故意做出鬧分裂的跡象,以此麻痹曹軍,更有勝算。


    孔明的意見當然是對的。左將軍立刻批準,派孫乾執信迴絕東吳,並一路罵罵咧咧,生怕事情鬧不大。


    吳侯是鬱悶的。與曹操在這裏對峙絕非他的本意,眼下勢成騎虎、欲罷不能,已經夠讓人刺撓的了。


    偏偏劉備還來找不痛快。你不幫忙也就罷了,之前去信還能悶頭裝孫子,這迴可好,孫子也不裝了,居然找個人罵了迴來。


    想到此孫權氣便不打一處來。都是搶奪地盤,你曹阿瞞為啥厚此薄彼?放著近處的劉備不打,非要來合肥與我頂缸?咋滴,是劉備長得好看還是我江東看起來好欺負?


    吳侯在這裏生悶氣,魯肅那裏卻收到一封孔明的密信。內容是孔明等人支持聯合出兵,奈何左將軍不從。公安這裏還在做工作,要東吳再耐心等等。


    這當然是為了穩住東吳,以免真的行動時互相掣肘,鬧出笑話來。


    突襲部隊以第三軍為主,與第四軍一部混編而成。為保證勝利,穩妥起見,由魏延親自指揮。


    隊伍編為二曲十屯,由升了曲長的鄧忠、卓膺各領一支,計一千餘人,以演習為名前往峴山駐紮,等待出擊的時刻。


    援吳之戰被龐統形容為添油戰法,這名字還是觀摩洪大廚炒菜得來的靈感。核心內容是通過對曹軍的襲擾調控孫曹對抗的熱度,冷了添油、熱了去火,既不能讓吳侯被燙著,也不能讓合肥的戰事涼下來。


    要做到這點,情報工作是關鍵。這就不得不說到左將軍的情治部隊——夜梟了。


    入主公安後,夜梟便脫離鐵衛營獨立出來,成為一支專業的情報隊伍。最高領導依然是劉備本人,直接領導依然是陳到。


    當年的六十人如今都已走上領導崗位。一部分分配到了磐石,其他則成為如今這支隊伍的骨幹。補充進來的新人都是各部隊的尖子,除了技術過硬,家庭背景、個人履曆都經過嚴格審查,確保百分之百可靠。


    為了迅速獲得並傳遞情報,陳到用兩年的時間打造出一個龐大的通訊網絡——例如利用往來頻繁的商業物流傳遞消息。當然,根據消息的保密級別和時效需求,傳遞方式也會有所不同。


    為配合此次行動,陳到一早便帶人離開公安,進入到曹操的領地。情報員們以各種身份作為掩護,活動在熱點地區。一些外圍信息還可以通過賄賂相關人員獲得,例如送貨的腳夫、做飯的廚子等等。


    收集到的信息依靠搭建好的網絡不時傳迴陳到手中,經過篩選對比,甄別出重要可靠的,再適時發迴到公安。


    這一套操作已相當超越了。除了工具原始之外,其運作模式已十分接近現代。這裏麵有劉禪的功勞麽?有一點,但是不多。他也就是在陳到麵前嘟囔過幾句,被這有心人記下了,拿去活學活用而已。


    合肥當前的局勢說不上慘烈,但雙方都有些疲憊。吳軍依舊占據著合肥城,但沿巢湖的堡壘群已大半被曹軍破壞,形勢相當嚴峻。


    研習過戰況,龐、張、習三人一致認為時機成熟,遂向劉備建議開始行動。


    隨著左將軍一聲令下,東征的突襲部隊開啟了它的征程。


    ——


    六月廿三,夏季即將過去,雨水多了起來。天將擦黑,劈劈啪啪的雨點便落了下來,打在山坡水麵,全無停止的跡象。


    峴山東側的漢水如往常一般平靜,對岸那本就稀稀拉拉的哨所此刻早已偃旗息鼓,該睡的不該睡的全都進入了夢鄉。


    河的另一側,魏延的部隊冒著大雨開始偷渡行動。為避開曹軍的耳目,渡河地點選在渡口下遊二裏的拐點處。雨夜昏暗,為部隊行動提供了絕佳的掩護,一千人就這麽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入到曹操的領地,趁著夜色一路向東北開進,直至八十裏外的青龍山停住。


    對於靠兩條腿走路的部隊,雨夜行軍在任何時候都是巨大的挑戰。黑夜雖能隱蔽自己,卻也降低了能見度,加上道路濕滑,速度更是提不起來。人淋濕了不舒服不說,體溫的降低還會嚴重影響體力。


    好在有劉禪研製的雨衣,在這種天氣解決了大問題。饒是如此,一夜急行軍八十裏也是艱巨的挑戰。自魏延以下,無論官兵,但凡有力氣的都分擔著輜重,腳下絲毫不敢停頓,務必要搶在天亮之前進入山區。


    幸虧這一千人都是千挑萬選出來的精銳,否則絕無可能做到。當然,到達時所有人都已精疲力盡,許多士兵腳下走著路腦子卻已睡迷糊了,到了山裏就地躺下,怎麽叫也叫不醒。這種情況當然無法繼續行軍。魏延遂下令就地休整,明日接著趕路。


    次日啟程,部隊沿清發河向東,繞過隨縣,在縣城以東的丘陵地帶停了下來。根據夜梟的情報,這裏是曹軍向六安運輸的必經之路。魏延選擇一處道路兩側均為高地的地段作為伏擊地點,命卓膺帶隊監視縣城,一有運輸隊進城這邊就準備攻擊。得手後繼續向東進入平春縣,前往中華山隱蔽待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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