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劉禪的設計,酒樓的廚房正對側街,臨街的一麵完全拆除,換成可裝卸的門板。營業時卸了板,廚房的一切便盡收眼底。——這當然是為了展示推廣。


    但孫夫人覺得還不夠。


    在伊看來,這酒樓要麽不搞,要搞就得按照最高標準來搞。什麽雲母的屏風、紫檀的桌案、天竺的寶飾、波斯的琉璃,能裝的都給它裝上。一丈高的門臉、百尺寬的前堂,那是基本配置。一進門,地上鋪著西域產的駝毛地毯,頂上懸著金燦燦的銅製吊燈,麵前站兩個紅妝少女,甭管誰來了都跟人說“恭迎貴客”,一口地道的京都口音,倍兒有麵子!


    大堂盡頭是紅木做的櫃台,足有三尺來寬。後麵立個仙風道骨的掌櫃,一手筆墨賬冊,一手算盤珠子。迎來送往,滿口之乎者也,你就說聽著舒不舒坦?


    酒菜更不必誇。無論炒菜還是玉冰燒,都是獨一份的存在。價格高低不論,能買得到那已是賺了!


    咱就問一句,這樣的酒樓,高官富賈們不得擠破了頭進來消費?啥叫貴族你知道嗎?甭管買啥都隻挑最貴的買,那才叫貴族!


    不得不說孫夫人的確是大手筆!這個高配版的方案當然是在第一時間被否決掉。若按這個規格,這酒樓一天生意不用做,劉大公子就先得申請破產。還好劉禪當初留了個心眼兒,把經營權交給孫夫人的同時弄了個支出限額,又讓紅纓掌握監察大權。小店這才躲過將軍夫人的大手筆,免了出師未捷身先死的悲劇。


    不過這點挫折並不能阻擋孫夫人的工作熱情。她好容易有個正經事幹,渾身像有使不完的力氣,哪肯就此停下?


    更何況夫人也並非毫無建樹,例如定價的問題就靠她一錘定音。


    劉禪本打算定個親民的菜價讓普通百姓也消費得起,這想法立刻遭到孫尚香的反對。你開酒樓不就是為了推廣炒菜和菜油麽?那這菜價就絕不能便宜。所謂“楚王好細腰,後宮多餓死”,上層社會不接受的東西普通百姓也不大會感興趣;反過來說,隻要貴族愛上了它,整個社會就會趨之若鶩。


    所以菜價低不得。一旦定低了,來消費的必然是販夫走卒,那富貴之人還會進來麽?他們不進來,你這吃法再好也不值錢,誰又肯花錢換鍋買油改吃炒菜?


    所以走廉價的路子非但不能推廣,反會拉低產品的接受度,適得其反。


    公子禪心服口服。他雖擁有超越兩千年的知識儲備,卻並不比當代人更有智慧,也不會更了解這個社會。


    你就看小後媽,平素大大咧咧,做起事來卻敏銳聰慧,絕不比現代的女企業家差多少。搞不好她還真是個經商的好材料呢!


    不要總以為穿越者就能吊打整個時代,那還真的是夜郎自大了。


    打這以後,劉禪不再幹涉酒樓的經營,把它全權交給孫夫人。自己專心去抓生產,以及跟進新政的進展。


    在孫夫人的主持下,酒樓的籌備工作十分順利。預計一個月的工程隻用了十來天便準備就緒,隻差選個好日子就能正式開張。


    好日子說來就來。


    可巧不巧,奪定襄陽的喜報從天而降,左將軍治下一片歡天喜地。孫夫人看這天降的流量不蹭白不蹭,當即決定“楚苑流觴”與“潭香醉飲”於臘月二十三小年當日同時開門營業。夫人自己守在公安,派紅纓去長沙坐鎮。


    兩座荊州南部最重要的城市,就在建安十六年的末尾,在一片風雪的裝點之下,雙雙迎來這時代最新潮的餐飲盛況。


    不要問酒樓生意好不好,因為這壓根不是問題。你都用不著去翻那根本填不完的賬冊,隻看看提前三天來預約座位的長隊,就能明白啥時代啥社會都不缺有錢的主。


    廚房外置這招絕了。但凡兩家酒樓添柴點火、起鍋燒油,那香味就飄得整條街都能聞到。害得那些個在旁邊開店的老板們日日抓耳撓腮,恨不能辦個貴賓卡頓頓來此消費。


    最大的貴客當屬張飛。


    三爺真是一言九鼎,說來蹭飯果真跑來蹭了。他老人家倒也幹脆,就隻三天的假期,索性賴在酒館不走了。吃了上頓吃下頓,說啥也不挪窩。等所有的菜都吃過一遍,到非迴軍營不可的一刻才不得不抬屁股走人。虧得孫夫人也是條漢子,見三爺這性情非但不惱、還覺得有趣,否則早就跟左將軍告黑狀了。


    不過張三爺也是個講究人。人家好歹是生意人出身,清楚做生意的艱辛。這不前腳離了酒樓,後腳便安排張大力把酒錢給送了過來。張大力這幾日跟著三爺沒少開葷,跑一趟腿倒也不冤。


    孫夫人本不在意,但翼德將軍如此規矩,著實令她有些感動。不是因為錢,而是因為尊重。於是慷慨迴贈玉冰燒兩瓶,讓張大力帶迴去孝敬三爺。


    酒樓從年尾忙到年頭,過了年依舊沒有淡下來的跡象。洪天亮、金三胖日日和徒弟們守著廚房,一天也閑不下來。


    公安與長沙城的大小官員、世家大族們早已將這種新吃法奉為圭臬。“楚苑流觴”和“潭香醉飲”幾乎成了時髦的代名詞,不在此處擺上一桌,你都不好意思吹自己是精英階層。


    開酒樓的、吃酒樓的,所有人都很興奮,隻有劉禪依然保持著冷靜。酒樓生意再好又賺得多少?與三縣的支出相比不過是滄海一粟。


    打開菜油的銷路才是劉禪的關注點。


    為此劉公子做了三件事。


    一是定期在公安和長沙開展培訓課程,不管是誰想學就教。隨著弟子們逐漸開始掌勺,洪天亮與金三胖兩位大廚慢慢也能抽得開身,便由他二人輪換著一個關照生意一個關照授課。


    二是鼓勵學成的去其他城市開店,沒本錢的商務司提供借貸,當然,得有抵押或擔保,利息也得照付。


    三是給普通人家送廚具。當然不是家家都送,說到底這還是為了宣傳。一個居住點裏找一兩戶人緣好的,贈送鐵鍋炒勺以及一小瓶體驗裝的菜油。師傅們現場示範,把炒菜這門技藝親手送進千家萬戶,打造成生活必須品。


    這個手筆雖不及孫夫人的排麵,但花起錢來可厲害多了。也就是這兩年劉公子幹的風生水起,左將軍才任由兒子去造。若擱以前,賠一枚錢他老人家也得在這小子屁股上好好留個念想。


    有商務司的大力推廣,有世家的積極配合,荊州的酒樓很快從兩家變成四家,四家變成八家。也就半年的功夫,已從荊州擴散到了江東和中原的一些城市。


    吃炒菜正一點一點走進街頭巷尾,成為這個時代新的飲食習慣。


    菜油賣瘋了!


    這是必然的。


    開金礦流行了,牛仔褲就能大賣;照相機流行了,膠卷一定供不應求。所謂的財富密碼從來不是尋找需求,而是創造需求。在這方麵,經曆過市場經濟的劉禪具有得天獨厚的優勢。


    糜威、楊顒雖已預料到菜油的暢銷,但暢銷到這種程度還是遠遠超出二人的預期。跟它相比,玉冰燒的盈利能力簡直是小巫見大巫。四大家主樂得做夢都hold不住了,恨不得在被窩裏打起猴拳來。左將軍這個娃娃,哪裏還是什麽公子啊,這不妥妥的是個財神爺麽?


    京口、許都、鄴城也都開了分店。當地的貴富們不遑多讓,擠起門來絲毫不比荊州的同行們斯文多少。隨著菜油的熱銷,又一大塊蛋糕開始不知不覺地向荊州傾斜,隻是到目前為止還未引起當政者的警覺罷了。


    劉禪的商業版圖擴張得挺順利,可孫權的政治版圖就沒那麽好彩了。


    自從曹操大軍開到,南北陣營便開始了長達半年的拉鋸戰。北軍首先發難,由張遼奇襲濡須口,試圖破壞巢湖出口,給吳軍來個甕中捉鱉。與此同時,曹操大軍在徐泗地區步步緊逼,一臉壞笑地打算把東吳軍隊一點一點碾進巢湖。


    合肥更是一天都沒消停,攻防兩端都在不斷加碼,展現出一股勢在必得的勁頭。


    合肥的城防由江東最勇猛的武士甘寧負責。仗打得雖然艱苦,但比起張遼被人四麵圍困,甘寧的處境還是寬鬆許多。


    魯肅命呂蒙沿湖岸建造了一個又一個城塢,背靠著巢湖用碉堡群構築起一道堅實的防線。如此一來曹操的騎兵便難以發揮作用,東吳才可以放心大膽地從水路支援合肥。


    孫權重新迴到濡須口,就在要道處紮下營寨,無論張遼怎麽動作他都以不變應萬變。隻要確保河道暢通,你張將軍愛幹啥幹啥,老子我就是三個字:“不接招”。


    這一招消極防禦倒真讓張遼犯了難。他這支奇兵畢竟人數不多,強攻吳寨顯然不行。不打又幹擾不到吳軍的航運,那他跑濡須口幹啥來了?


    曹丞相的頭疼病又犯了,每到這時他就無比懷念金鬥在許都的日子。可惜了那一手紮針的技術,咋就不能為我所用呢?


    唉!爭來爭去爭了一輩子,好容易爭得權傾天下,該爽了吧?到頭來還不是一樣事事不順心?想想還真是讓人——


    頭疼!


    膠著歸膠著,吳侯可也不是就待在濡須口吃喝等死。半年來除了消極防禦,有一件事他卻是自始至終都非常積極的。那就是天天派人給劉備送信,要這便宜舅哥趕快出兵來參加會戰。


    信當然都送到了,可送到了跟沒送到也沒啥兩樣。這一迴左將軍可就不似前次那般積極了,推三阻四地反正就是不配合。孫權也看明白了,這死老頭子壞得很,但凡他有點行動,那都是憋著一肚子壞水在算計江東。


    孫權這樣想本也不錯,可惜隻知及人從不推己。他自己不也總在算計劉備麽?隻是每次都弄巧成拙反讓大耳賊得了好處而已。所以這不是個道德問題,隻是個能力問題。想到此,原本就氣不順的吳侯更加火冒三丈。


    若使壞都沾不上一個人的光,那還有啥手段能夠沾得到?若連別人的光都沾不到,那活著還有啥樂趣?


    一番奇怪的邏輯推理過後,吳侯開始了新一輪的寫信。有沒有用另說,反正不能讓劉備消停。哪怕就是去給他添點兒堵呢,那也比讓他踏踏實實地隔岸觀火要強!


    “將軍,吳侯又差人送信來了。”說話的是左將軍身邊的小廝,平素負責將軍的日常起居。聽這語氣,對東吳的信使多少有些情緒。


    “拿來吧。”


    左將軍有些無奈。這畢竟是孫夫人的兄長,自己這個做內弟的還沒到可以看也不看就把信丟掉的地步。


    展開看時,果然還是老生常談。劉備搖了搖頭,將那信重又封好,遞還給小廝。


    “給龐軍師送去。”


    “諾。”


    龐軍師!


    不錯,龐統自西涼迴來已有段時日,荊州軍事也重新交由他來打理。在此之前,張存的表現可圈可點,龐統特意向主公進表請賞,左將軍概然允諾。


    得知奇襲襄陽出自弟子的腦袋,更讓這位智者激動萬分。除了自己成功,還有什麽成功會比學生的成功更讓老師覺得成功呢?


    當然,“楚苑流觴”是一定要去的。不止去,左將軍還親自出馬,直接整了個包場。公安城數得上的官員統統被請到酒樓來,一起為龐軍師凱旋接風。


    自己老公的場麵,孫夫人無論如何也要支持。那一早定了位子的客人隻得給人改期賠錢。當然,搶席的是左將軍,這些人也不敢抱怨。雖說被動換了日子令人不快,但人家後台夠硬,又客客氣氣給了賠償,你還能咋樣呢?好不好的您不也得包涵著?


    “弟子拜見師父,見過華先生。”


    人群之中,公子禪一眼瞧見張仲景和華佗兩個老頭。近來忙著菜油生意,顧不上去醫掾看望二老。酒樓開張也沒請兩位神醫來湊熱鬧,劉禪不禁有些臉紅。


    好在兩人不看重這些,見劉禪請安,都是老懷甚慰。忙說不須多禮,便把劉禪拉住問東問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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