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吳帥帳,都督周瑜正在大發雷霆。這邊水寨還沒完全弄好,就先讓曹軍給弄了個下馬威,損失點人和戰船事小,打擊了士氣卻是天大的事。


    敗軍的直屬將領淩統被周瑜劈頭蓋臉臭罵了一頓,罵的淩統抬不起頭來。眾將站在邊上默不作聲,隻有一人大步邁出,對周瑜行禮勸道:“稟都督,曹軍慢敵數日,使我軍懈怠,乃有今日之敗。此非淩將軍一人之過,乃全軍上下之過。都督若要責罰,請責罰全軍將士,甘寧願第一個受罰。”


    周瑜側目瞥了瞥甘寧,平複一下心情,歎道:“興霸言之有理。輕敵乃對陣第一大患,我身為都督,未能及時製止,首過在我,與諸將無關。”


    淩統聞言,立刻跪下:“淩統治軍不嚴,甘受軍法。此事與旁人無幹,更非都督之過,請都督責罰。”


    “算了。吃個小虧,記下教訓吧。傳諭諸營,再有輕敵者,斬。”


    眾將聞言凜然,道聲遵命一一退下。周瑜又命人找來龐統,商議對策。


    “都督,尋我何事?”龐統似乎剛剛喝過,說話有點大舌頭。


    “初戰失利,讓曹軍奪了士氣,下麵如何運籌,還需士元高見。”


    “哈哈哈……”龐統聞言大笑:“都督智冠天下,便與曹操比亦不遑多讓,勝敗皆軍中常事,何必因此問計於人?”


    “士元過謙,鳳雛之名幾人不識?還請不吝賜教。”


    “如此,待統試言之。初時我軍屯於樊口,坐看曹劉對峙,本已立於不敗之地。但都督見曹軍水戰不利,改弦更張,將大營移至赤壁,與曹操隔江對峙,此失計也。如今前有曹操,後有劉備,軍需自柴桑逆流而上運至此處,豈得持久?”


    “唉——,士元說的是,此事確怪我草率。彼時以為荊州水師已無戰力,今日觀之並非如此,悔之晚矣。”


    “為今之計,別無他法。隻有正麵進攻,憑借我軍水戰優勢扳迴一局,重振士氣。”


    “若曹軍不肯出戰,又當如何?”


    “那就將樓船擺在當麵,投石轟擊曹軍水寨,曹操必令水師出寨迎敵。”


    周瑜聞言笑而不語,自己的計劃與龐統不謀而合。於是傳令下去,明日五更造飯,六更出戰。


    次日六更,天蒙蒙亮。吃飽喝足了的水師官兵各上戰船,打開寨門浩浩蕩蕩往江北殺來。曹軍在江麵巡邏的小船遠遠望見東吳艦隊向北岸駛來,慌忙掉頭迴去報告,軍情很快傳到張允和曹操耳朵裏。


    張允不敢怠慢,急令水軍準備戰船,出寨迎敵。另一邊曹操擔心水寨安危,也命徐晃引三千弓弩手前往水寨協助守營。


    荊州水師與江東水師是一對老對手,張允對東吳的了解並不比旁人差多少。由於江東擁有獨步天下的巨型樓船,張允隻能將鬥艦擺在中路迎敵,艨艟列於兩翼進行策應。


    戰鬥首先由中部發起,周瑜站在指揮台上,估摸著敵軍戰艦進入了射程,遂下令投石機發動。這可是江東水師的獨門絕技,曹軍戰艦無法還擊,官兵隻能躲在甲板下,加快航速貼近敵船。


    這樓船雖說安裝了投石機這種遠程武器,但船隻的載重有限,不可能像在陸地上那樣炮石管飽,進行飽和攻擊,因此命中率有限。而且投石機裝彈時間長,打不了幾發敵船就靠上來了,因此這東西最大的用處還是攻擊陸上的固定目標,其水戰威力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大。


    周瑜見敵船漸漸靠近,命令樓船後退,位於樓船後方的鬥艦前出接敵。兩邊的鬥艦進入了射程,弓弩手開始對射,兩側的快船也從側翼跟上,進入對攻的距離。


    霍峻所部位於艦隊的右翼,對麵正是吃過霍峻虧的淩統。初戰失利淩統被周瑜在眾將麵前痛罵了一頓,憋著一肚子氣想要找迴場子來,此次出戰他自然是一往無前,立功心切。


    霍峻見敵船迎著弓矢悶頭衝來,不願與他硬碰硬,下令向右側調頭,避開吳軍的鋒線。如此一來,淩統的部隊就像一把利刃將敵軍的陣型從右翼撕開來一塊。淩統以為得手,還沒顧得上高興,隻見敵軍被撕開的右翼沿著順時針方向轉了一圈,朝自己艦隊的側麵撞了過來。


    艨艟這種戰船的正麵防護力尚可,側麵幾乎沒有防禦能力。現在霍峻用自己的正麵去擠壓吳軍的側麵,吳軍的壓力可想而知。淩統見部下一個接著一個著矛中箭,知道自己上當了,大喝一聲,親自持矛去左舷掩護,下令戰船緩緩後退,盡快迴到本軍隊列裏去。


    正麵戰場,吳軍的優勢逐漸明顯。甘寧在左、呂蒙在右,二人各率鬥艦硬剛敵軍中路。江東水師單兵作戰能力遠超荊州水師,再加上呂蒙甘寧二人勇不可擋,張允在中路漸漸感到難以支撐。


    另一側的陣線則相對平穩,董襲的一千艨艟與敵軍始終對峙在一線,誰也壓製不住誰。


    戰鬥從早上一直持續到中午,張允在中路實在頂不住了,不得已下令鳴金。蔡瑁親率數十艘鬥艦,載著徐晃帶來的弓弩手出寨接應,左右兩翼聽到鳴金,也都各自有序後退,緩緩脫離戰場。


    這是兩軍的首次正麵交鋒,純實力比拚。張允的中路主力損失鬥艦一艘,被東吳弓矢射中、近戰被戮者千餘人。右路的霍峻部則重創淩統,擊斃擊傷吳軍三百餘人,自己損失不足百人。


    若不是有霍峻的戰果給撐撐門麵,張允這迴怕是沒臉去給曹丞相報戰果了。曹操看這個結果,皺眉問張允:“荊州水師號稱天下水師精銳,與江東正麵對決,為何不是對手?”


    張允不得不實言相告:“鎮南將軍晚年不理軍事,荊州水師久不操練,戰力大不如前。眼下不宜過早與敵對戰,應先於水寨內加緊練兵,待戰力恢複再尋機殲敵。”


    曹操聽罷埋怨道:“既命汝為水軍都督,軍務何不便宜從事?不必凡事都來告我,依汝之計,即日起開始訓練。”


    曹營這裏整兵訓練,對岸吳寨卻在論功行賞。除了淩統這個倒黴蛋,其他人多少都能拿點賞賜。淩統站在眾將最後羞得滿臉通紅,恨不得跑到江邊一頭紮下去淹死算了。


    周瑜在人縫裏看淩統的窘態,也不道破,等眾將都出了大帳,單獨將他留下。


    淩統低著頭,跪下請罪:“末將貪功冒進,中了敵軍埋伏,請大都督責罰。”


    周瑜沒有立刻迴答,走下來扶起淩統,讓他先坐下,才問道:“公績,你接連兩次吃了對岸的虧,對荊州水軍怎麽看?”


    淩統見都督這次沒有發火,有點奇怪,喃喃地說:“前次敵軍先示弱而後突襲,今次避實而擊虛,荊州水師並非都是草包,裏麵也有能人!”


    公瑾聞言,讚賞地笑了:“公績,你能有此見識,便是我江東後輩之英才。為將者,先為不可勝,後為可勝。臨敵之事,生死之機,存亡之道,萬不可藐視天下英雄。你年少氣盛,戰不畏死,勇則勇矣,但卻是匹夫之勇。今後尚需讀書識理,臨陣謀定而動,再不可莽撞。”


    公瑾的一番教誨,令淩統惶恐萬分,驚得滿頭大汗,低頭應道:“謹記大都督教誨,末將不敢或忘,來日再有此失敗,請軍法從事。”


    周瑜點點頭,讓淩統下去了。淩統倒也聽話,迴到營房就滿世界找人借書來看。這軍營之中,要找人賭錢容易,找本書那還真是不好找,淩統費了半天功夫,最後才從韓當那借到一冊《司馬法》。


    韓當抱著書,用懷疑的眼光打量了半天眼前這個平時咋咋唿唿的年輕人,滿肚子都是疑惑。總感覺這人跟書完全不應該出現在同一個維度,他來借書八成是要搞詐騙。


    次日天明,周公瑾再次率軍去曹營挑戰,卻見曹軍寨門前高掛免戰牌,不肯出戰。


    吳軍把樓船拉出來,用投石攻擊。投了一陣,還是不見戰艦出來,等來的是曹營中的投石還擊。這一下這仗就沒法打了,人家曹營畢竟是在岸上,彈藥要多少有多少,東吳這戰船能跟人家耗多久?周瑜見狀隻得下令鳴金收兵,迴去再想對策。


    迴到大帳,公瑾又把龐統請來商議:“今曹軍高掛免戰不出,強攻損傷太大,士元有何良策破此僵局?”


    龐統笑道:“此必是因昨日水戰失利,曹軍不敢再來。既然水軍不出,都督何不令劉備從陸路進攻?”


    龐統這一番話倒是提醒了周瑜,上次劉備獅子大開口要了一堆錢糧,從此便沒了動靜。是呀,你劉玄德不能這麽沒有職業道德吧,光收錢不幹活麽?


    想到那些真金白銀,周瑜簡直一刻也坐不住了,立刻命人去江夏找劉備,問他幾時出發進攻曹營。使者跑了一趟,連劉備的麵都沒見著,就讓人給打發迴來了。帶迴的消息是左將軍抱恙,一時難以出戰,待來日康複再向大都督複命。


    大都督直接被氣樂了,心說你左將軍幾十歲的人了,為了逃避勞動居然還裝起病來了。這不是耍無賴麽?行!你就仗著我東吳現在頂著曹軍的大門不怕人家出去找你是吧?幹脆,我也關上大門過小日子,看看曹操能不能耐住寂寞不去找你。


    公瑾說到做到,當真下令緊閉寨門,全軍在營中休整,不許出戰。這一下這仗打的可就有意思了。這兩岸三方的軍隊,劉備不出戰、周瑜不出戰、曹操也不出戰。就好像鬥地主仨人沒有一個先出牌的,這戲還怎麽唱?


    激烈的戰鬥就像被隆冬的嚴寒凍住一般,僵持在了這荊楚大地上。誰都知道這隻是蓄勢待發的平靜,但誰都不肯先動手以至露出破綻,就這樣把這微妙的平衡一直延續到了建安十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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