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二順捏了捏手裏的茶杯,沉了一口氣說道:“月老板是有哮症,據說是小時候落下的,人說月老板唱腔特別,大約也有這方麵的緣故。但月老板的病並不嚴重,往年犯病多是在春季裏,隨身也帶著藥,若是憋氣了聞上兩口就好。出事兒頭天晚上月老板還好好的,這是夏季時節,也沒有飛花柳絮,怎麽好好的睡一覺就犯了哮症呢?小的就是覺得不對。”


    “哮症嗎?”夏初叩了叩下頜。哮症就是哮喘,她對醫理沒什麽了解,但以前有同學有這個病。這病擱在現代倒也不是多大的事兒,但古時候醫療條件不行,若是嚴重了是能要人命的。


    但照金二順的說法,也是有點蹊蹺。夏初問金二順:“是你第一個發現月老板死了的嗎?”


    金二順一聽這話,眨眼掉下滴眼淚來,迅速反手給抹了去,“是。月老板生活很有規律,早晨不用叫起的,小的一般在外麵候著就行。但五月初一那天寅時過半了月老板都沒叫我,小的就敲門了,結果敲了半天都沒聲。推門進去的時候看月老板的床幔還掛著呢,小的喚了幾句也沒動靜,就壯膽撩了簾子……”


    “月老板當時什麽狀態?你說的詳細一點。”


    “趴著,被子有點亂,手往外伸著。”金二順又迴憶了一下,搖了搖頭,“當時床幔還掛著所以床裏有點暗,小的也沒顧上仔細看,就覺得月老板不太對勁。小的拍了拍月老板的胳膊,感覺是硬的,嚇壞了,就跑出去找人了。”


    硬的?那死亡時間不算很短,算時間的話,差不多入睡之後沒多久人就沒了。“小的出去找人,六哥聽信兒過來了之後就把我們都遣出去了,再後來就開始忙乎喪事了。”金二順抬頭看著夏初,語氣有幾分焦急:“官爺,小的說的都是實話,知道的也就這麽多。小的這兩天一直在靈堂守著,這會兒是趁了休息的工夫過來的,得趕緊迴去才行。”


    夏初一聽,語速也加快了點,“隻有你覺得月老板死的蹊蹺?德方班就沒別人懷疑嗎?”


    “小的也不知道。管事跟我們說月老板是犯了哮症過世,小的若不是跟了月老板幾年大概也不會覺得有什麽問題。”金二順站起身來,“官爺,小的得走了,您若是信小的的話就遣人去查查,您若是不信……”他紅著臉握了握拳頭,“小的也沒有辦法。小的聽說府衙夏捕頭最是公正,這才鬥膽過來試一試的。”


    夏初也站了起來,對他點點頭,“我知道了,你先迴去吧。月老板的事兒我會去問一問的。”


    金二順得了這句話,當即跪地磕了個頭,“小的謝謝官爺。”


    金二順走了,班房裏夏初迴頭看了看常青和劉起,“這應該算是報案了吧?”


    常青把手裏的筆放下,拎起筆錄來抖了抖,“有筆錄記在府衙的咱府衙的紙上,那自然算是報案了。”


    劉起情緒稍有點激動,一掌拍在夏初的肩上,把夏初拍得身子一歪。劉起道:“夏兄弟!莫說是有人找到府衙說這個事,就算是在大街上聽見一耳朵也得查!可不能讓月筱紅就這麽不明不白的死了啊!”


    “我知道。”夏初把劉起的手從自己肩上挪開,想了想對常青道:“明天一早你跟我去趟德方班,我先找人去問問哮症的事兒,心裏也好有個底。要真是哮症也就罷了,要不是的話便是謀殺。你路子野,去找你那幫兄弟掃聽一下,看月筱紅那邊最近有沒有什麽特別的事。”


    “行嘞!”常青把桌上的東西斂好往外走,劉起跟過去說:“我跟你一起去。”常青應下,劉起剛跟著他走出班房,忽然一拍腦門,臉色都變了,“壞了!我把我們家少爺給忘了!”


    原本是蔣熙元昨天交待他的,讓他尋個由頭把自己從‘相親宴’上解救出來,結果被月筱紅的事兒一岔,他竟給忘了。


    此刻蔣熙元正坐在將軍府的園子裏,蔣夫人帶著他的幾個嫂子,還有一幫官家夫人帶著自己家適齡未嫁的小姐,正使出渾身解數的表現著,撫琴作詩、畫畫烹茶。整個園子裏除了下人就他一個爺們,各種脂粉香烘得他頭暈。


    蔣熙元撐著腦袋坐著,報以禮節性的微笑,實則心裏已經把劉起大卸八塊好幾迴了。太無聊了,實在是太無聊了!


    蔣夫人見蔣熙元走神,便用手指悄悄杵了一下他的腰,低聲不滿地說:“你又想什麽呢?我跟你爹商量了許久才請的這些官家小姐來赴宴,都是京城高門大戶,教養好模樣好,個個知書達理,你倒是好生瞧瞧啊!”


    蔣熙元稍稍坐直了點身子,意興闌珊地道:“兒子這不是一直瞧著呢麽。”


    不是他刻薄,說實在話,這幫大家閨秀真論起琴茶詩畫來也不比蒔花館的姑娘強多少,但模樣卻比蒔花館的姑娘差遠了。青樓姑娘勾引起人來,一個眼神就化了百煉鋼,這些閨秀說穿了也是奔著勾引人來的,卻還要藏著掖著,顯得份外矯情。


    “那你倒是瞧上誰沒有?”


    “誰也沒瞧上。”蔣熙元掃了一圈,壓低了聲音對蔣夫人道:“娘,咱蔣家人丁興旺,我上頭一堆的哥哥嫂子,下麵一堆的侄子侄女,您又不缺含飴弄孫之樂,我也不是嫡長子,您老盯著我的婚事做什麽?我自有打算的。”


    蔣夫人瞟他一眼,不鹹不淡地說:“娘說了,你的打算歸你的打算,婚事歸婚事。休想給我娶個跌了身份的小戶女迴來,成了親,愛怎麽折騰是你的事。”


    蔣熙元看蔣夫人一副鐵了心的樣子,心中暗暗叫苦,思忖了一下隻得先暫退一步,道:“兒子知道。娘,不過有句話我以前說過,現在也還是這個意思。兒子要娶就得娶個自己可心的人,您可莫要心急了胡亂塞給我一個,這事兒您無論如何得應了我。”


    蔣夫人稍稍放了點心,加上蔣熙元今天乖乖的迴家來了,她氣兒也比較順,便道:“娘若是不應你早早的就給你定了,還用等到現在?但門當戶對這一節沒的商量,你也無論如何得答應著。”


    蔣熙元撓了撓鬢角,胡亂地點了點頭。不管怎樣,先穩住家裏再說,實在不行他就去找蘇縝,看能不能在自己的婚事上求個恩典。當然,這個前提是他得先讓夏初對自己動心才行。


    這時,劉起終於是來了。進得園子裏,劉起先扛著蔣熙元飛來的眼刀給蔣夫人請了安,然後才說府衙裏有事要請蔣熙元過去一趟。


    蔣夫人不太高興的問劉起:“這都什麽時辰了,什麽事兒急成這樣,生辰日子非得把人叫走?”


    劉起低眉順眼地拱手道:“迴夫人,這名伶月筱紅不是沒了嗎,府衙剛有人報案說他死的蹊蹺。這戲子的事兒原本倒也沒什麽要緊,要緊在德方班剛接了入宮開戲之事,衙役們怕這裏麵有旁的枝節,所以得請大人迴去拿個主意才好。”


    不管什麽小事,但凡沾上宮裏,沾上皇上,那就是要緊的大事兒。蔣夫人一聽劉起這麽說,也沒辦法阻攔,隻好先放蔣熙元走了。


    蔣熙元起身與一眾大家閨秀道別,腳步輕快的離開了園子。出了園子,蔣熙元拍了拍劉起,“行,這借口找的不錯,你也是學聰明了。”


    劉起眨眨眼,表情有點嚴肅地道:“不是借口,確實是有人報案來了。夏兄弟明兒一早就去德方班問案子去。”


    夏初寅時三刻起身,衣服不用選,脂粉不用撲,連頭發都不用梳。洗了臉用手指理了理一頭生長緩慢的短發,戴上帽子就出門了。這就是做男人的好處!


    出了門上了鎖,剛拐處巷子就看見蔣熙元正倚在牆根站著,抱臂曬暖,半眯著眼睛,懶洋洋地像隻剛睡醒的貓。


    “大人?你在這幹什麽呢?”夏初十分驚奇地問道,


    “你不是要去德方班問案子嗎?我上午也沒什麽事,跟你過去看看。”蔣熙元走到她身前打量了一番,“我要是許你常日裏不穿捕快服,你會穿什麽?”


    “我幹嗎不穿捕快服?”夏初拽了拽身上的衣服,挺直腰板,“這是我的身份,穿著好辦事。前天在泰廣樓門口,要不是因為穿著捕快的衣服,誰能聽我說話?”


    “你還好意思說?要不是我去的及時你小命都沒了。”蔣熙元笑道,說完又正了正神色,“下次別那麽做,太危險,聽見了嗎?”


    “意外嘛。本來場麵都穩定下來了,誰能想到月筱紅死了呢?”夏初攤了攤手,又側頭看著蔣熙元,“不過大人你那功夫真帥啊!得空教教我。”


    教你?蔣熙元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教了你以後還有我什麽事?“從小習的功夫,你現在年紀大了,學不來,甭想了。”


    女人討厭別人說自己年紀大,夏初也不例外,更何況她現在還是水嫩的十七歲,憑什麽就年紀大了!夏初堵心地撇了撇嘴,迴道:“是啊,算起來我都滿十七了,大人昨兒過了生辰也二十了呢,難怪蔣夫人著急。大人,昨兒的生辰宴怎麽樣?可瞧上什麽才貌雙全的姑娘了?”


    蔣熙元瞬時也被她堵了心,皺眉歎了口氣,轉念一想卻又笑了,淡淡地道:“為什麽非得才貌雙全的姑娘?在家供著早晚上香不成?娶妻要過日子,性子好最要緊,我偏喜歡那種開朗的,有話能直說,開心會大笑的,吵架都是樂趣。”


    “這叫開朗嗎?這好像叫沒心沒肺吧?”


    蔣熙元看著她笑,點點頭,“可不就是嗎?偏偏就喜歡那沒心沒肺的。”


    “難怪到現在娶不上個媳婦。”夏初聳了聳肩,“大人你口味可真特別。”


    蔣熙元笑意更濃,與她並肩走著,陽光曬的渾身都暖洋洋的,他伸了伸胳膊,手在夏初肩膀處轉了轉又收了迴來,“可不就是嗎?我也覺得特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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