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這話一說完,那男子臉色登時就變了,瘋了似的往後就退,愣是把夏初拽了個趔趄。夏初一隻手拿著兩個荷包也空不出來,單手到底是力氣有限,愣是被他掙脫開去,眼瞧著那人跟兔子似的就躥沒了人影。


    蘇縝走過來問她是怎麽迴事,夏初隻是聳聳肩道:“一個小偷,跑了。”


    “怎麽不喊我幫忙?”


    “人太多,我不想弄出太大的動靜來,迴頭群情激憤的,一人一腳都夠把他踹死的了。算了,反正偷的荷包拿迴來了。”夏初掂了掂手裏的兩個荷包,轉身拍了拍那第二個被偷的人,說他的荷包掉了。


    那人道了謝將荷包收好,夏初又走到旁邊去找被偷的第一個人。到了那人旁邊一拍他肩膀,“兄弟,你荷包掉了。”


    那人迴過頭來一楞,低頭看了看夏初手裏的荷包,便趕忙退出人群雙手接過,拱手道:“多謝這位兄台。”


    蘇縝一見這人,便倒抽了一口冷氣,剛想往旁邊躲閃卻已經是晚了,那人抬頭看見蘇縝後驚訝地張了張嘴,手裏的荷包差點給扔出去,“皇……”


    蘇縝一看躲是躲不了了,趕緊上前一步拍了拍他的肩膀,背對著夏初對他使了個眼色,輕輕地搖了搖頭,口中道:“李公子,這麽巧?”


    夏初一看這情形,便道:“黃公子,原來你們認識啊?”


    蘇縝轉過身去對她笑了笑,“是,這位是新科進士李檀,李公子。”說話間,手上又用力地捏了捏李檀的肩膀。


    李檀沒想到居然在這碰見了皇上,嚴重的不真實感讓他腦子蒙了一瞬,直到蘇縝的手勁兒讓他迴神兒。他雖是個讀書人,但到底也是不笨的,立刻便明白了蘇縝的意思,調整好情緒後馬上入戲,對夏初道:“幸會幸會,原來都是朋友,真是要多謝這位……”


    “幸會,我姓夏。”夏初接口道。


    “噢,真是多謝夏公子了。”李檀看了看夏初又看了看蘇縝,“那您二位忙著,我就不打擾了。”


    “李公子不聽戲了嗎?”夏初問。


    李檀心說我哪還敢聽戲啊!今兒看見這一出還不夠?


    “我就是路過,路過。”他轉頭看了一眼月筱紅的馬車,“正趕上月筱紅來了,我就湊湊熱鬧罷了。我還有事,改天若有機會再與夏公子閑敘。”


    蘇縝一聽,忙說道:“李公子既然有事,也就不耽擱你了,改日朕……,真的要與你好好敘一敘。”


    “嗬嗬。”李檀一邊拱手一邊往後退,“不敢不敢,哦,我的意思是好的,好的。”說完又對夏初點了點頭,轉身逃似的快步遠離。


    李檀這邊剛走了沒兩步,便有個小公子打扮的姑娘迎麵躥出來,揚聲道:“李檀,你找到……”


    李檀一捂她的嘴,拖著她走出了蘇縝與夏初的視線。夏初遠遠地看著,偷偷一笑,低聲對蘇縝道:“我知道這李公子為什麽跑得這麽快了。”


    蘇縝心中一驚,沒敢轉頭,隻是偷眼瞄了瞄夏初的神情,小心地問:“為什麽?”


    “你沒看見剛才的那個找他小公子嗎?身量那麽小,肯定是個姑娘。這李公子大概是偷偷地約了哪家的小姐出來看戲,怕被你看見吧。”


    蘇縝暗暗地鬆了口氣,笑道:“大概是吧。”


    安良迴來了,尋見蘇縝後擦了擦額頭,借機邀功:“公子,今兒是月筱紅的戲,位置可是不好找呢,小的可是費了不少的心思,才尋到個二樓靠近戲台的雅座兒。”


    “是嗎?”蘇縝對安良笑了笑,用手指點了點他的肩膀,迴頭對夏初道:“走吧。”


    不遠處的一條巷子裏,閔風看蘇縝往戲樓裏去了,這才收起手中的短刀,對他麵前一個抖似篩糠的華衣公子哥道:“多少錢?”


    那公子哥哭著嗓子道:“您要多少……,我,我給多少,壯士,別……別殺我。”


    閔風淺蹙了一下眉頭,“雅座茶錢。”


    “啊?”


    閔風見他不說話,也懶得再問了,掏出張銀票裏塞進他懷裏,拍了拍,“走吧。”


    “啊?”


    “迴家去。”閔風說完,將短刀隱進袖中,返身匯入了人流之中。那華衣公子楞了好半晌,才想起從懷中摸出銀票來看一眼,看完後他撓了撓頭,哭著臉低聲嘀咕:“這,這到底什麽意思啊……”


    蘇縝與夏初分著人流往泰廣樓門口走,夏初擠在人群裏走得有點艱難,但心情十分雀躍。以前,除了在春晚上聽幾段戲外她還沒聽過戲,但對於戲樓這種地方一直心存向往。


    那些被叫做老板的角兒,那些一擲千金捧角兒的公子小姐,還有那些滿堂的叫好聲,她都很想親眼見見,親身體會一下。


    泰廣樓的大門口被人擠了個水泄不通。裏麵的座兒已經滿了,但還有一幫人想要尋個站的地方,那個特別貧的門子叉腰站在門口,遇神勸神,遇鬼罵鬼,全給擋了迴去。


    夏初踮腳看著他,覺得大有點舌戰群雄的意思,不禁暗暗發笑。這邊沒留神,人群裏擠出一個大漢來,直奔夏初撞過去。


    蘇縝瞧見,抬手往夏初的肩膀上一攬,將她拉到了自己的身前。夏初還沒反應過來時,便猝不及防地倚在了蘇縝的肩膀上。


    “人太多,小心一點。”蘇縝低頭囑咐道。


    夏初下意識地點了點頭,等蘇縝身上那好聞的清淡香氣飄進鼻腔,她才忽然意識到自己正靠在蘇縝的身上。蘇縝手掌的溫度透過衣料清晰地烙在夏初的肩膀上,讓她渾身都緊繃了起來,站的筆直。


    一副僵硬的小鳥依人狀態。


    夏初抬眼偷看蘇縝,目光輕輕一點又趕緊避開來,生怕他轉過頭來看自己,看見自己臉龐發熱,看見自己的緊張。


    蘇縝將手從她肩上移開,心中莫名焦躁,勉強一笑,對夏初道:“唐突了。”


    “沒,沒事。人,人真是很多哈。”夏初嗬嗬地笑了笑,清了清嗓子,正想要從蘇縝身邊挪開點距離,身後猛地又被人一撞。她一低頭,腦門直接磕在了蘇縝的嘴上。


    夏初趕緊往後仰起了頭,目瞪口呆地看著蘇縝。蘇縝也看著她,心髒沒由來的跳空了一拍。


    “對……,對不起。”夏初摸了自己腦門一下,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指頭,還好,沒怎麽出油。


    不,不對!她鄙視了自己一把,現在不是擔心出油的問題!


    “你……”夏初伸手想摸一模蘇縝的嘴,手抬起來又覺得不合適,轉而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沒磕疼吧?”


    蘇縝的腦子稍微有點亂,答非所問地道:“好像那邊可以上二樓。”


    “那真不錯。”夏初也胡亂的應了一句。兩人便一前一後悶聲不語地奔台階處去了。


    泰廣樓分兩層,一層散座,堂中挑空,二層三麵繞戲台的都是雅座。安良已經先上來了,看見蘇縝和夏初後便衝他們招手,引到了閔風強買來的座位上。


    戲樓裏已經響了鑼鼓點兒,急急風的節奏,有龍套的戲子從後台上來,在台上翻幾個跟頭或者三三兩兩的過上幾招,算是暖場。


    夏初被這快節奏的鑼鼓點兒敲得心情激動,暫時忘了剛剛的尷尬,扭頭問蘇縝:“黃公子平時愛聽戲嗎?”


    “還好。平時多是請堂會,來戲樓聽戲倒是頭一迴。”


    “也是。”夏初點點頭,心說果然不是一個消費檔次的。


    安良讓戲樓小二上了茶點,蘇縝側頭問他:“今兒什麽戲?”


    “今兒是老生和花旦的戲,遊龍戲鳳。月筱紅應花旦,平時月筱紅唱正旦青衣的時候多,花旦戲少,所以今天外麵的人格外的多。”安良迴道。


    蘇縝嗯了一聲,把遊龍戲鳳四個字在心裏過了一遍,忽然側頭對安良道:“遊龍戲鳳?”


    安良一怔,旋即笑得有點尷尬,“今兒就趕上這出了……”


    “遊龍戲鳳?”夏初道:“是不是關於皇帝微服出宮與民間女子的愛情故事?”


    蘇縝有點心虛地點點頭,“你聽過?”


    “沒有,但一聽這名字就是這麽迴事。”夏初端起茶來喝了一口,又輕輕放下,歎了口氣道:“悲劇啊。”


    “夏公子,這出遊龍戲鳳不是悲劇。”安良在一旁解釋道。


    夏初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戲當然不是悲的,但這故事是悲的。”


    “那民間女子不知幾輩兒的造化,得了皇上的垂青,怎麽就悲了呢?”安良不讚同地說。


    “怎麽不悲呢?我們那也有遊龍戲鳳的故事,說有個皇帝出宮喜歡上了一個叫李鳳的姑娘,帶著她離了家鄉。幾日歡好後又把她給拋下了,那李鳳身在異鄉又懷了孩子,無人過問,產子後鬱鬱而終。戲嘛,自然就表現這皇上與李鳳的奇遇,誰又知道戲外真實的李鳳是那種境遇呢。”


    “那定是個昏君。”安良忿忿然地說,“可不是所有皇帝都是如此的。”


    “倒確實是昏君,可這種事與昏不昏君也沒多大關係。姑且就算那個皇帝沒有拋下李鳳,李鳳隨他入宮了又能如何?皇上的牽絆那麽多,總不會獨愛她一人的。她沒有家世背景,在宮裏還不是要被欺負死。”


    夏初抓了塊點心,順口問蘇縝,“黃公子,你說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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