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高懸,整個皇宮猶如潛伏在深海,暗潮洶湧,麵上又是一片寧靜。


    寧帝的寢宮此時燈火明亮,皇後終於累得堅持不住被眾人攙扶迴宮。隨著殿門地開合,原本塌上睡得安詳的寧帝卻突然睜眼。


    他嘴裏仍然說不出話,手卻能握成拳頭,他錘了兩下。來福很快彎腰走到了他麵前。


    這麽多年來,兩人影形不離,說句不好聽的,寧帝撅了腚,來福都要心中揣測他會拉什麽顏色的屎。


    大差不差的,因此,寧帝一個眼神過來,來福立刻把手掌伸到他麵前。


    寧帝臥床數日,手指如幹癟了的柴火棍,他一筆一劃寫了兩個字。


    “神醫?”來福低聲道:“聖上有所不知,他已經故去了……”


    寧帝眉頭緊緊皺起,天子天子,他可曾低聲下氣過,唯獨對鬼判官,他能忍則忍,也願意放下身段與之交好,所圖為何?


    還不是怕死,萬一有一天自己重病了,希望能得到他的施救。


    那曾想到那人一身高深的醫術,翹辮子到是早!


    真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啊!


    李常的手頓了下,再次寫道:“六皇子。”


    來福雙眼頓時一亮:是啊,鬼判官故去了,他的徒弟還在。六皇子李洛不正是他的關門弟子嘛。


    想到這裏,他看向寧帝的眼神裏滿是欽佩,薑還是老的辣,想不到聖上當初走的這一步如此的高深,高,實在是高!


    “要不要,奴才去信給李皇子……”


    寧帝點點頭,來福剛要轉身,卻猛地被他一把拉住。


    “陛下……您這是……”來福不解,明明眼下能救陛下的人,非六皇子莫屬。


    還不趕緊叫迴來,遲疑什麽?


    隨即,他心中微微一動,忽然明了,眼下陛下身體抱恙。眾位皇子都不在京中,眼下六皇子縱然是想迴來,也得能活著迴來才是……


    因此,來福心中長歎一聲,又乖乖轉迴了身,附身又再次把手伸到了寧帝麵前。


    寧帝臉上難得露出譏誚的表情,自己身體不行,以他對李洛的了解,他此時應該在迴京的路上了。隻是不知道是來救他的,還是來送殯的。


    作為父親,他覺得心中悲涼,作為帝王,他又欣賞幼子的狠辣。


    男人嘛,沒有點野心,這輩子也沒什麽大出息。


    他掙紮著坐起身,奈何身子不頂用,半天沒坐起來不說,又栽了迴去,這麽簡單的一個動作,卻累得他滿頭大汗。


    他閉目思考了片刻,再次伸手寫下兩個字:暗格。


    來福身子一震,低頭應是,轉身就去了偏殿,不多會兒,拿出了一個匣子迴來。


    這個匣子很袖珍,外表很質樸,跟整個皇家的奢華格格不入,想來最初,也並不屬於皇家。


    來福走到床前,恭敬地打開盒子,裏麵靜靜地躺著三顆藥丸。


    “陛下……”來福眼看著寧帝伸手要夠,他終於忍不住多嘴一句:“奴才該死,本不當多嘴,這個藥雖是神醫所贈,可您龍體尊貴,要不,還是奴才先試……”


    寧帝連連搖頭,不由分說地拿起一顆,這個藥丸子賊大,又黑又亮,嬰兒拳頭大小,常人的嘴一顆怎麽能吃的下,李常如同啃李子似得艱難地一口口吃下。


    藥丸子藥丸子,賊苦,他吃得很是艱難,滿是褶皺的臉上抽成個大菊花,來福見狀,立刻跑到一旁取了水迴來。


    寧帝卻擺手退卻。


    “美容養顏的藥不給我倒是也罷了,救命的良藥,解毒丸什麽的,不給我來幾個?”


    程君樓搖頭:“你一天吃一頓飯,八百個人給你試菜,你中毒的可能性也太小,白白糟蹋了我的藥丸。”


    話音剛落,卻是臉色一變,氣血翻騰一口黑血噗地一下,噴了寧帝一臉!


    程君樓連忙抖著手,從袖子裏掏出藥懟到了口中,這才慢慢緩和了臉色,等他好了一抬頭,正和滿臉黑血的寧帝四目相對。


    要是別人,拉出去砍頭八百個腦袋都掉地了,奈何此人殺不得,寧帝一臉無奈地伸手抹了把臉。


    這迴反倒是程君樓不好意思了,老臉漲得通紅,他輕咳了下,緩和了下尷尬的局麵,輕聲道“是藥三分毒,不是我吝嗇。我吃的這個,雖然能讓我苟延殘喘,但是藥性也霸道。所謂的丹藥,朱砂劑量都不會小,短期能讓人看起來精神,卻是不經意間掏空了內裏……”


    李常能說什麽,他拿著帕子緩緩擦臉,一言不發,乖得像受氣的小媳婦。


    他發現這招對付程君樓特別的好用。


    果不其然,不多會兒,程君樓皺眉思索了片刻,道:“你身份貴重,太醫院裏高手雲集,常用的藥給你自然也是無用。你現在歲數已高,萬一有什麽事情,太醫雖然會盡力診治,可下藥方麵肯定會有所顧忌,溫和為主。這樣吧,這個給你……”說著,他從袖子裏掏出一個盒子“這三個藥丸,裏麵都是虎狼之藥,藥勁霸道,也就是俗語中的起死迴生藥——”


    “起死迴生?”寧帝的眼神都亮了,卻見程君樓搖頭苦笑道:“哪裏有起死迴生,閻王要你三更死,怎會讓你活五更。這味藥不過是幫你拖延到四更而已……”


    “那也不錯,那也不錯!”寧帝笑得牙不見眼,伸手就要接過,神醫沒撒手。


    “記住,此藥一共三枚,一枚能頂三日。三枚過後,藥石罔效,你可明白?”


    寧帝接了過來,明白不明白的,神醫的藥先收著即是,用不用的到時候再說。


    眼下的寧帝終於艱難地把藥吃下,不多會兒,就覺得渾身冒火,整個人疼得在床上打滾……


    等等,打滾?


    李常掙紮搖晃著站起身,身上居然好了?


    “鬼判官果真名不虛傳!”寧帝開口說道。


    來福看著陛下站起身,不由得喜極而泣,“恭喜陛下,賀喜陛下,天佑我大曦啊,奴才這就去告訴皇後……”


    “等等。”寧帝叫住了來福。


    “陛下,您這是——”


    “皇後這些日子的操勞,朕看在眼裏,朕並不是不相信她,隻是,朕更相信的是自己,這個世上,除了自己靠得住,其他的……”


    “陛下英明!”來福能說什麽,就在這時,外麵忽然亮起了燈籠。


    “快,扶朕躺下!”寧帝照舊躺在了床上,闔眼。


    就在這時,門吱壓一聲,開了。一位年輕的皇子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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