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頡利統率十五萬突厥鐵騎開赴雀鼠穀,消息很快傳到李靖軍中。此時,李靖已到雀鼠穀安下營寨。原來這雀鼠穀乃是關中通往太原必經之地,此地四處高山峻嶺,唯有雀鼠穀可以通行。此穀大體南北走向,靠近北穀口一段喚作硤石穀。硤石穀全長二十餘裏,最寬處不過四五十步,狹窄處隻容得下十來人並行。穀西坡盡是懸崖峭壁,不可伏兵作戰,東坡地勢稍緩,但戰馬也無法登山,隻有距穀口十來裏處有一處山坡較為平緩,可供騎兵上下往來。山頂又是一片台地,開闊平緩,可容得下數千人馬,台地後麵又是一片林木。登上此台地,正好調動軍馬,指揮作戰,故此民間稱此台地為點將台。李靖到達雀鼠穀後,先將軍馬駐紮在點將台一帶,並遠設斥候,打探突厥消息。


    得知突厥大軍即將開到雀鼠穀後,李靖便招聚眾將到帥帳議事。眾將聞令,一個個麵帶憂色來到帥帳。雖然這些將領都是百戰之士,又有雀鼠穀為依托,但雙方眾寡太過懸殊,尤其是近日李靖腿疾日益加重,此時與突厥決戰,他能否親臨戰場指揮作戰都是問題。在這種情況下,將士們怎能不憂心忡忡。眾將齊聚帥帳後,李靖一言不發,忽起身離座,在大帳內健步如飛走了一圈,然後迴帥椅坐定。眾將見了,無不盯住李靖呆呆發怔。卻見李靖微笑道:“今日腿疾竟忽然痊愈,此天佑我大唐,使虜軍至此為我所殲也。”


    大帳之內先是片刻寂靜,繼而便響起一陣歡唿之聲,原本的意誌消沉,頓時化作求勝鬥誌。可他們哪裏知道,這一切不過是李靖設下的一個局而已。


    其實自從李瑗代鎮荊州後,李靖便斷定自己肯定無法及時趕到太原了。而如果自己不能在太原聚眾破敵,那唯一的辦法就是將突厥人誘到太穀或雀鼠穀,利用天險擊敗突厥。而太穀既已失陷,那就隻能誘使突厥人到雀鼠穀一戰了。可突厥人又不是白癡,他們怎會輕易到雀鼠穀與唐軍決戰?因此,要想讓突厥人來雀鼠穀,就必須設下一個足夠大的誘餌。而李靖正是把自己當作了這個誘敵的餌。他知道,自從雁門之圍後,突厥群酋莫不對自己恨之入骨,必欲除之而後快。可以毫不誇張的講,對於突厥人尤其是賀魯,除掉自己絕對是一個比攻占太原更有意義的勝利,但他們又從內心對自己充滿恐懼,不敢輕易采取行動。所以他才假稱腿疾,為的是讓突厥人以為遇到了千載良機。有了這個大餌,突厥人就一定會來雀鼠穀。為了防止虜酋識破自己的計謀,他早在荊州時便開始自稱腿疾。後來又在祁縣故意跌落馬下,並到富戶家中討轎,使得沿途民眾莫不知李靖病重。為的是讓消息傳到敵軍之中,使敵酋對自己的病情堅信不疑。結果不出他所料,頡利果然率軍來到了雀鼠穀。但此時,他卻不肯講出實情,而是自稱自己腿疾忽然痊愈,為的就是假托天意,增強將士們必勝之心。


    此時,眾將不知其中原因,還以為真是天佑大唐,不覺鬥誌倍增,齊聲歡唿。李靖乘眾將士氣高昂之際,開始分派兵馬:“明日虜軍必到雀鼠穀,眾位當依老夫調遣,齊心殺敵,務必大破虜軍,建不世之功。”


    眾將聞言,齊聲應道:“願聽大帥調遣!”


    李靖先將李大亮、李高遷喚到身邊,道:“虜軍到此,必先來攻山,你二人可率步兵三千沿穀口至點將台一線嚴守山頭,多備箭矢礌石。敵軍入穀攻山,即當矢石俱下,奮勇擊敵。敵若退去,不可追殺。”


    又將張公謹、李君羨、史大奈、張鎮州喚到身邊吩咐道:“虜酋知我兵馬不多,故開戰後必竭力深入穀中,以便延長攻山之戰線,使我防線單薄。故我軍斷不可任其深入穀中,你等可率步卒五千於穀口二裏處待敵,虜至則擊之,虜若退出穀口,你等即可退迴。”


    又對盧祖尚道:“你可率破騎軍一千伏於大軍之側,若虜騎先至,則直出擊之。”


    李靖又轉身對李客師、公孫武達道:“你二人可率步騎一千留於我身邊,隨時聽候調遣。”


    最後,李靖卻又將李忠喚到身邊道:“賀魯常思雪雁門關下之恥,我料他明日一戰,必當親來點將台尋本帥廝殺。你可如此這般……”說著附耳吩咐一番。李忠領命,與眾將去做準備。


    次日一早,李靖點起軍馬,在點將台上下聚齊。他當眾跨上戰馬,催動火麒麟在山坡上下馳騁了兩個來迴。需知這山坡雖不甚陡峭,但戰馬上下奔馳卻也不易。而火麒麟往來如飛,李靖卻騎在馬上安坐如山,足見其腿疾已然痊愈。自從李靖在祁縣從馬上跌落,軍中將士無人不知主將腿疾嚴重,故此難免士氣衰落,得知突厥將至,益發憂慮不安。此刻見他如此,先是一陣愕然,繼而轟然炸響陣陣歡唿之聲,幾日來的疑慮和擔心頓時都化作了求戰的激情。這時,隻見李靖在歡唿聲中翻身下馬,登上高處,對眾高聲道:“軍中兒郎聽真:如今頡利、賀魯輩正在向我等開近。常言道: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硤石穀地勢險要,穀道狹窄,鐵騎難以馳騁,大軍無法展開,此我得地利也。我軍上下一心,士氣高昂,此我得人和也。頡利棄平原之地而來此與我決戰,實乃自尋死路也。本帥連日腿疾,昨日忽然痊愈,此乃天誘突厥來此送死也。今天意人心皆助我軍,北虜必敗亡於此地矣!兒郎們,破強虜,保百姓,衛社稷,使我等名書竹帛,功蔭子孫,富貴傳於萬代,隻在此戰。你等當努力殺敵,報效國家,莫負本帥厚望。”


    話音剛落,山穀內頓時響起陣陣山唿海嘯般歡唿聲:“努力殺敵,報效國家!”


    “努力殺敵,報效國家!”


    ……


    當下萬餘軍馬各隨本軍將領埋伏起來。不多時,突厥大軍便開到雀鼠穀。十五萬大軍連綿數十裏,山壓潮湧,掃地而來。一時間塵霧漫天,大地為之震顫,雀鼠穀中頓時殺氣萬丈。大軍來到穀口前,止住了前進步伐。阿史德賀魯一聲號令,十五萬大軍瞬間布列成陣。頡利與賀魯並馬來到陣前,趙德言略微落後半步,緊隨在頡利右側。三人舉目向穀中觀望了一陣,賀魯先開口道:“老匹夫定然在東坡山頂設有伏兵。大軍入穀,必以箭矢礌石攻擊我軍。當以盾牌軍先攻下山頭,然後方可進軍入穀。”


    這時,趙德言卻縱馬上前獻計:“此地山勢險要,李靖之軍訓練有素,今若隻在穀口處攻山,恐有登天之難。莫若一麵急趨兵入穀,一麵以盾牌兵攻山。如此,一則可拓展進攻正麵,使唐軍防線單薄;二則我可兩麵擊敵,使其不得兼顧,方可破之。”


    賀魯聞言,不覺猶豫。頡利卻道:“德言所言甚是。”


    說罷便要趨軍入穀,卻被趙德言諫阻道:“我軍入穀,山上唐軍必以箭矢礌石攻擊,穀中鐵騎過多,難免自相踐踏,此取敗之道也。莫若隻令幾員猛將率三百騎為先鋒開路,餘者盡棄馬步戰。”


    賀魯點頭道:“就依德言之計。”


    於是,點了執矢思力、阿史德兄弟、阿史那默咄四將率三百鐵騎,各執盾牌當先殺入穀中。又令阿史那思摩率步兵一萬隨後跟進,令康蘇密與夷男、菩薩率一萬盾牌兵沿山穀東坡隨軍前行,一則負責進攻山頭,二則保護入穀軍馬。賀魯則留在穀外與頡利、趙德言一同在穀口處觀戰。


    眾酋得令,立即發出一陣呐喊,便潮水般湧入穀口。何力等猶如一陣旋風卷入穀內,直向深處插入,思摩等步兵隨後跟進,康蘇密的盾牌兵則不斷散開兵力狼嚎般撲向山頂。眼見得何力已進入穀中二三裏遠,攻山將士也已來到半山腰之際,忽聽山頭響起陣陣號炮之聲,便見山上礌石亂滾,箭矢如雨,陣陣落下。山腰間的突厥兵雖有盾牌護身,卻依舊紛紛負傷滾落山下,那些僥幸未受傷的也不免在如此密集的攻擊下亂紛紛撤了下去。穀底的軍隊也同樣受到了攻擊,但他們隻是一麵用盾牌護住頭頂等要害處,一麵策馬繼續向前狂奔。隨著穀中軍隊不斷向前行進,突厥進攻山頂的戰線也不斷拓展。山上的李大亮和李高遷不斷調動著軍隊,組織反擊。就在此時,點將台處又是一陣旗幡招展,穀中忽見一支唐軍殺出,阻住了進攻的突厥軍隊。為首之人,正是大將盧祖尚,口中高喊:“番狗,你等中我大帥計了。”便揮軍直殺向突厥軍前。但見這支唐軍都是兩人一組,一人手持長矟,一人揮舞大刀。那使刀的隻管低頭去砍馬腿,使長矟的專刺人身。衝在最前麵的突厥騎兵霎時被他們殺得倒地一片。何力見狀大怒,舞大斧一連砍倒五六名唐軍,便來到盧祖尚麵前,舉斧劈頭砍下。盧祖尚橫矟架住,頓覺何力大斧沉重,不敢怠慢,全力與何力殺作一處。卻不料多力又從側翼殺到。盧祖尚雖然驍勇,卻如何抵得住這兄弟二人?忙且戰且退,避開二人鋒芒。阿史德兄弟也不去追趕盧祖尚,卻乘勢闖入唐軍,一陣橫衝直撞。盧祖尚急欲迴身阻攔,卻又被執矢思力與默咄趕來殺作一處。三人剛一交手,張鎮州又從側旁殺到,助盧祖尚戰住執矢思力與默咄。這邊何力兄弟正殺得性起,卻見一員唐將舞刀前來迎戰,正是唐將徐欣。何力哪裏將徐欣放在眼裏,揮斧劈下。徐欣擺刀招架,隻聽得“哢嚓”一聲,徐欣手中刀已被砍成兩段,那斧餘勢不減,繼續向徐欣頭頂落下。幸好徐欣久經戰陣,臨危不懼,倏然閃身,避開來斧,就勢將手中兩截斷刀擲向何力。何力不防徐欣有此一招,危急中擺巨斧撥開刀頭,卻見刀尾段劈麵打來。情急之下,伸左臂將刀杆打落。徐欣見了,大吃一驚,急欲逃迴,卻被多力斜刺裏殺出,一斧劈下,連頭帶盔,砍落半邊。


    何力兄弟斬了徐欣,正要繼續深入,忽聽到一聲高喊:“番狗怎敢殺我部將,且吃我一刀!”便見一將飛馬殺到,正是張公謹,舞刀潑風般連連砍向多力。二人剛一交手,何力與史大奈也加入戰團。就在四人殺得難解難分之際,李君羨卻率唐軍將何力兄弟的隨從砍殺殆盡。原來何力兄弟突入唐軍後,盧祖尚與張鎮州便將後麵的突厥將士攔住,跟隨這兄弟二人深入而來的不過隻有數十人,被李君羨揮軍一陣衝殺,便大半戰死。故此何力兄弟雖未落敗,卻深知形勢不妙,急撇下公謹,突圍而迴。公謹一心要為徐欣報仇,隨後追殺過去。


    此時,執矢思力、默咄與盧祖尚、張鎮州激戰正酣,突厥武士雖然悍勇,但李靖的破騎軍正是騎兵克星,因而思力麾下已是死傷無數,難以支撐。此刻又忽見何力兄弟敗退下來,登時鬥誌大減,潰敗下去。前麵的騎兵一退,又衝亂了後麵的步兵。突厥軍隊本就不慣步鬥,此時忽被敗退騎兵衝撞,不覺人踩馬踏,亂作一團。公謹乘勢率軍一陣衝殺,突厥兵馬登時崩潰,山崩潮退般向穀外湧去。思摩正在軍中指揮作戰,忽見本軍狂敗下來,急於上前喝阻,卻哪裏阻擋得住,反被亂軍裹挾著退了下去。康蘇密正在穀口不遠處指揮攻山,忽見本軍敗退下來,急令菩薩繼續指揮攻山,自己與夷男率一支精銳上前喝阻退兵,卻見麵前軍馬潮湧般直壓過來,根本無法阻攔。正危急時,忽見夷男身邊一位酋長縱馬舞刀闖入亂軍之中,也不管是唐軍還是突厥,隻管一陣左劈右砍,瞬間砍倒十幾人,敗退狂潮頓時緩慢下來。此人正是薛延陀第一勇士拔魯。夷男乘勢令盾牌兵橫作一排,城牆般直撞過去。狂逃的突厥武士這才止住敗退的腳步,康蘇密乘勢揮軍發起反擊。拔魯更是一馬當下闖向軍前,恰遇公謹,二人便殺作一處,一時難分勝負。何力等也乘勢返身殺向唐軍。一時之間山穀中殺聲四起,血光飛濺。又戰了半個時辰,唐軍畢竟眾寡不敵,開始漸呈不支跡象。


    此時,李靖正在點將台上觀戰,發現形勢對唐軍不利,便令人揮動令旗,令張公謹、史大奈與李君羨相互掩護,迭相撤退。眼見唐軍撤到了點將台之後,李靖方才令李客師率騎兵一百,殺下山坡。李客師得令,縱馬直奔山下,人還在山腰,三支連珠箭已射了出去,便見突厥軍中三四人應弦落馬。待他殺到穀底時,早有十幾人成了他箭下之鬼。這百名騎兵乘勢殺入敵軍,一陣左衝右突,李客師在亂軍中把一杆槍上下翻飛,真如梨花亂舞,無處不在。霎時間又有四五位敵酋喪命槍下,敵軍登時大亂。阿史那默咄恰離客師不遠,見他所向披靡,不由得勃然大怒,舞兩杆狼牙棒直取客師。二人交手十幾合,客師撥馬便走,默咄縱馬來追,卻見客師將弓弦一扯。默咄知他箭法厲害,勒馬閃身時,卻不見有箭矢射來,方知是上了當。急縱馬再追時,卻不防客師又一箭射到,驚得他連忙蹬裏藏身,卻還是慢了半拍,被箭矢擦麵而過,左腮登時淌下殷殷鮮血。客師急欲再次探箭囊取箭時,默咄早已膽裂,撥馬隱身於亂軍之中。客師挽弓在手,四處尋找默咄,忽聽半空中響起兩聲炸雷:“漢奴休要猖狂,快快送上命來!”


    客師抬眼望去,卻見兩員番將打馬而來,正是阿史德何力與拔魯。隻見那拔魯高喊的同時,已將箭矢射向了自己。客師抬手便是一個連珠三射。隻見箭到半途,一支箭恰與拔魯射來之箭相撞,迸射出道道火星,並聽見“哢”的一聲響亮,拔魯那支箭便斷為兩截,墜落地下。客師那支箭卻依然追著另兩支箭射向拔魯。何力與拔魯不防客師在這一霎之間射出三箭,忙閃身躲避,何力右臂早中一箭。拔魯急低頭躲避,那頭上戰盔早被射落,才要驚唿一聲好險,卻見後箭又早射到,躲閃不及,正中麵門,登時落馬身亡。這邊何力雖撿了條性命,卻也驚得魂飛膽裂,俯身便逃。突厥將士見李客師竟然在轉眼之間接連射殺拔魯,傷了默咄、何力,不覺喪膽,紛紛隨何力敗逃下去。李客師乘勢率一百鐵騎橫掃過去,張公謹也率軍從身後發起反攻,突厥人一時鬥誌全無,山崩海嘯般逃向穀外。正在攻山的菩薩軍隊見情勢不對,也都紛紛退下山坡,在突厥潰眾的推擁裹挾之下一同潰敗下去,轉眼之間,狂奔出穀外。穀外的頡利等眼見本軍潰敗下來,不覺大驚,忙對賀魯道:“當即刻派人增援。”


    賀魯卻道:“莫急,且令大軍後撤。”


    頡利迷惑不解,正要發問,卻見趙德言道:“大葉護之計甚是,可先誘唐軍出穀,然後殲之。”


    頡利這才明白賀魯之意,忙傳令大軍後撤。卻不料唐軍前隊剛殺出穀口,便聽到點將台處一片鳴金之聲,緊接著又見令旗連連招展,唐軍便退入穀內去了。賀魯見狀,勃然大怒:“李靖老匹夫果然狡詐!今日不乘機取他性命,久後必為後患。我當親率眾酋長殺入穀內。”


    趙德言忙上前勸阻道:“大葉護不可輕出。”


    賀魯情知趙德言所言有理,隻得壓住心頭火氣,另派一位設主率本部兵馬去增援執矢思力。思力得了援兵,立即又返身殺迴。何力也裹了傷口,隨軍殺入穀中。可不到半個時辰的光景,卻又退出穀口。就這樣,突厥人一連五次發起猛攻,均被唐軍殺退,且唐軍隻要一殺到穀口,便迅速撤迴。惹得賀魯怒火中燒,再也按捺不住,便向人喊道:“取我斧來!”


    便要親自率軍進攻。趙德言又勸道:“大葉護三軍統帥,豈可輕入險地,還是讓小酋代勞吧。”


    賀魯哪裏肯聽,轉身對烏利設、康蘇密:“待我殺入穀中,你二人可隨後率軍攻打山頭。”


    說罷,率著五百鐵騎衛隊直奔穀口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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