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拾一這個名字姝音隻聽過一次,但卻足以讓她印象深刻。


    說起來,這還是從陸承輿那裏聽到的。她記得陸承輿提起此人時,語氣頗為不屑,“皇上都給他開後門透題了,還不過排在二甲末尾,差點都要變成同進士了,真是天資愚鈍!”


    姝音也不知道要怎麽迴這話,便隨口道:“他這名字真奇怪,怎麽會有人真名就叫十一啊,這不是排行嗎?”


    陸承輿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目光裏有著淡淡的不耐,冷聲解釋:“他的拾一可不是排行十一的意思,而是如拾一芥的拾一,意為就像拾起地上的一棵小草一樣容易。以此取科第,如拾芥耳。想來為他起這個名字的人很是希望他能穎悟絕倫,做個天縱之才!”


    姝音聽得雲裏霧裏,卻也能感覺得到陸承輿在言談間對她無知的鄙夷。她那時很有些窘迫,卻因為有事相求於他,不得不繼續坐在那裏聽陸承輿嘮叨。


    “可惜,此人與這名字相去甚遠。不僅才華平庸,連讀書人的風骨都失了,竟然住在公主為他置辦的宅院,東窗事發後更是連夜逃走,隻留下一封認罪的書信,真是把天下士子的臉都丟盡了!”


    他頓了頓,發出一聲冷笑,“這次科舉舞弊的事情肯定會鬧大,畢竟之前還死了幾個士子。遊街那日,大家還以為那殺人犯是瞎喊的,沒想到還真被他說中了,不僅主考官漏題,連皇上本人也摻和了進去,真是太胡來了!科舉乃治國根本,這次的影響實在是太壞。”


    他嘴上雖說著憂國憂民的話,臉上卻是一副看好戲的表情,“我還以為他是什麽明君呐。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


    後來的事,姝音就沒再關注過了。永安六年對她來說可謂是天翻地覆的一年,先是阿公墜馬、阿娘病重,不久後魏舅舅也失足落水、不知所終。


    那時的她每日都沉浸在自身的悲傷中,並沒有精力去關心這些與自己無關的事。但她隱隱也還是知道一點——這事最後真被陸承輿說中了,整個上京都鬧得血雨腥風……


    “娘娘?娘娘?”長樂輕輕喊了兩聲,心裏很是沒底,不安地問:“娘娘可是覺得我的行事不合禮數?”


    姝音慢慢迴過神,目光落在她的臉上,一時說不出話來。


    她相信二叔是絕對不會在科舉一事上徇私的!所以,上一世究竟發生了什麽?


    長樂卻有些誤會了,著急地開口解釋:“我和他之間是發乎情、止乎禮的,並無任何越界。見麵時也不過探討詩書字畫,說說身邊發生的趣事罷了。”長樂的臉紅紅的,神情羞怯,“特別是春闈這些日子,他要溫書,我也不好打擾他的,就隻是通過飛鳥傳傳信而已。”


    姝音聽出點不對,她知道要訓練一隻會傳書的鳥要費不少功夫,一般讀書人哪裏懂得這些?


    “那鳥是你的?”她問。


    長樂有些詫異這個問題,卻還是搖頭道:“鳥是他的。”


    姝音的心往下一沉,這個葛拾一絕對有問題。她目光一凜,認真發問:“你和他之間的事可有其他人知道?你為他置辦的宅子在哪裏?”


    長樂驚訝得張大了嘴巴,結巴道:“娘、娘娘怎麽知道宅子的事?”


    ……果然和記憶中的一樣。


    姝音沒再猶豫,起身走到門邊吩咐:“你去打聽一下,陛下現在可在宸元殿?跟錢公公說一聲,我有急事要見陛下。”


    阿滿誒一聲,也不多問,轉身就要往外走,卻又被姝音叫住了。


    “你不用去了,準備一下,我直接過去。”


    這一來一迴傳話要不少時間,事情緊急,她還是親自走一趟更快……


    此時,金殿傳臚已經結束,狀元、榜眼和探花已經騎著高頭大馬領著所有及第的進士簪花披錦、跨馬遊街去了。


    街上聚滿了來看熱鬧的老百姓,對著這些春風得意的士子歡唿雀躍。街兩邊的酒樓都坐滿了人,未婚的小娘子們倚在窗前,紅著臉往那長長的伍裏張望,若是看到那年輕又長得不錯的,還會大著膽子朝他們扔香囊和鮮花。


    鳴鑼開道,傘蓋旌旗,沿途觀者如雲,萬人空巷。


    在這片熱鬧非凡中,大理寺那邊也傳來了一個讓人振奮的消息——他們找到嫌疑人陳弘濟的所在之處了。


    看到地點後,蕭鉞卻不由得皺起了眉。如今這盛況空前的架勢,陳弘濟卻公然出現在人來人往的酒樓,著實有些難辦。


    這人和他的隨從都是窮兇極惡之徒,一個不好,可能會傷及無辜。


    不過,他也不能錯過這個抓捕犯人的機會。


    蕭鉞略想了想,很快就有了決定,“傳下去,讓大家都小心一些,佩刀都藏好不要露在外邊,等下就扮做隨意地靠近他,在確定能包圍製服這主仆二人前,不能讓他們察覺到我們的身份。我們要出其不意、一擊即中,不能讓他們有任何反抗的機會!”


    “是!”大理寺眾人全都洪聲應道,臉上都閃著誌在必得的光芒。


    辛苦了這麽久,終於能破案了!


    而此時的姝音卻心急如焚,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阻止記憶中的事情發生,是不是為時已晚?可她還是要盡力試一試!隻希望還來得及吧……


    宸元殿裏,當錢三聽說皇後娘娘來了時,心裏一陣詫異卻也不敢耽擱,立馬迎了出去,把姝音請到了側殿,才又匆匆去給陛下報信。


    顧珩一頓,隨即就起身而去,腳步還帶著些許急切。


    姝音進宮這麽久,幾乎從沒到前麵來找過他。今兒這麽反常,肯定是有極重要的事!


    “二叔。”見到顧珩走了進來,姝音趕緊迎了過去,言簡意賅的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了出來。


    說到最後,她還有些自責,“我知道的也不多,但陸承輿確確實實說過遊街那日殺人犯喊了科舉有人漏題,我不知道什麽殺人犯,也不知道他是誰。但今兒就是打馬遊街的日子,二叔得想辦法阻止這個人,不能讓他胡亂嚷嚷,不然沒影兒的事以訛傳訛流傳開,也是會有人信的!”


    顧珩的眼眸閃爍了兩下,頓時猶如醍醐灌頂。


    ……原來這次的坑竟在這裏等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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