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瑾索性算了,多一個人幫忙也好。夜店在城中繁華鬧市區,梁瑾和傅逢朝進門,烏煙瘴氣撲麵而來。梁瑾在震耳欲聾的音樂聲裏抬手揉了下耳朵,衝傅逢朝道:“我們分開找吧,你幫我去那邊看看。”他說著就要往另邊走,卻見傅逢朝站著不動,以為他沒聽清楚,湊近又說了一遍。傅逢朝依舊沒動,靜靜看著他。昏暗燈光裏,這人的眼神有些難以捉摸,梁瑾這才意識到他似乎是故意的。尷尬退開時傅逢朝終於道:“走吧。”卻隻肯跟他一起。梁瑾這會兒也沒心思想那些有的沒的,很快在角落卡座裏找到了陶泊。這小子跳到沙發上又哭又鬧撒酒瘋,周圍男男女女一堆,還有趁機起哄的。空酒瓶扔得到處都是,梁瑾陰下臉,大步過去。有個經常跟陶泊一起的玩伴認識梁瑾,見到他趕緊道:“瑾哥你可算來了,陶泊他剛差點跟別人起衝突打起來,要不是我們幾個拉著,真要把這裏都砸了。”陶泊還在鬧,搶了不知道誰的酒往自己臉上潑,先是哈哈大笑,後又放聲大哭。梁瑾覺得丟臉,冷聲問:“他為什麽這樣?”“……失戀吧,剛看到人跟別的男人走了,他還想去攔,要不是我拉著,真要鬧出事來。”梁瑾上前,扯住陶泊領子,用力把他攥坐下,喝道:“給我老實坐好,看看你像什麽樣,丟人現眼!”陶泊被他一巴掌拍在腦門上,哇哇大叫,抬起眼,眼神渙散地盯著他一陣不滿抱怨:“梁你小子有毛病吧,我又沒得罪你。”梁瑾深唿吸,沉著聲音:“你看清楚我是誰?”傅逢朝停步在旁,清楚看到他此刻眼中閃爍的光,並未聲張。陶泊皺眉,依舊一副醉眼迷蒙之態:“你不是梁?哦不對,梁早沒了,我忘了,你是大表哥,你怎麽變得跟梁一樣兇悍了……”這小子說著又放聲大哭起來,也快三十的人了又哭又鬧沒個正形。梁瑾原本還想罵他幾句,因他那句“梁”止住了聲音,把人扶住:“跟我迴去。”陶泊揮開他的手,看到台幾上剛開的一瓶洋酒,伸手搶過來要往嘴邊送,被梁瑾攔下:“不許再喝了。”陶泊卻不依不饒,把酒塞他手裏:“那你喝,你幫我喝,你不喝我不走。”醉鬼的話毫無邏輯,但分外執拗,像是梁瑾不喝他就賴在這裏堅決不走了。且喝醉了的人一身蠻勁,梁瑾還真拉不動。他用力按下這小子的手:“我喝了你肯走?”陶泊迷糊點頭:“那你喝啊,喝完這瓶我就走。”梁瑾直接倒酒進嘴裏,他沒耐性在這浪費時間,隻想趕緊把這個混小子帶走。周圍眾人先是驚訝,隨即紛紛開始叫好。畢竟一口氣喝掉一瓶高度洋酒,一般人可沒這個膽。酒喝下去將近一半時,傅逢朝終於上前一步製止:“可以了。”他直接順走梁瑾手裏的酒瓶擱下,一把將陶泊扯起:“走。”陶泊痛得又開始哇哇叫,還想掙紮,梁瑾也扣住了他另邊手臂,和傅逢朝一左一右把人架住強行帶走。被塞進車裏這小子也不老實掙紮不停,傅逢朝攔住想跟上後座的梁瑾:“你坐前麵。”他說完直接帶上車們,把陶泊的抱怨聲關在了車內。梁瑾轉身,毫無預兆地被傅逢朝按在車門邊。他驚訝抬眼,傅逢朝的眸色深沉:“喝那麽多酒你沒醉?”傅逢朝湊得似乎太近了,梁瑾輕閉了閉眼,腦子有些暈,懷疑自己可能真的有了醉意。“是不是經常有人把你認成梁?”傅逢朝忽然問。梁瑾嗓音模糊道:“隻有陶泊那個傻子。”傅逢朝卻問:“我也是傻子?”看著梁瑾瞬間失語,他一哂,後退開:“上車吧。”之後一路無話,後座醉鬼聒噪的抱怨聲成了車中唯一的背景音。梁瑾閉目靠在座椅裏,漸生的醉意讓他有些難受,索性什麽都不想。傅逢朝目視前方安靜開車,也沒再出聲。睜開眼時梁瑾恍惚兩秒,意識到車已經停在了柏的停車場,他竟然在傅逢朝的車上睡著了。傅逢朝降下車窗靠在座椅裏抽煙,察覺到動靜目光落過來,在他臉上停住。梁瑾還是覺得頭暈,被傅逢朝這樣近似露骨的眼神盯著,輕聲道:“能不能也給我支煙?”傅逢朝的目光動了動,扔了支煙過來。梁瑾又問他借火。傅逢朝隨手撥動打火機,送向前,梁瑾垂眼盯著他指尖片刻,湊過去。他慢慢吸了兩口,吐出煙霧,小聲問:“你把陶泊送迴去了?你怎麽知道我住在這裏?”傅逢朝始終沒吭聲,目光又落向前,慢條斯理地抽完手中這支煙。他不說話梁瑾也隻能沉默。這樣的沉默持續發酵,積蓄在這不大的車內空間裏格外壓抑。“你有沒有什麽想跟我說的?”傅逢朝終於開口,視線落迴梁瑾。梁瑾遲疑了一下,道:“今晚,謝謝。”“隻有這個?”傅逢朝的目光漆黑、眼神很沉,直視著他。油然而生的暈眩感讓梁瑾格外無力,他好像真正醉了,撚滅煙發呆半晌,或許是被酒壯了膽,斟酌著問:“如果有人騙了你,你會不會原諒他?”他想看清楚這一刻傅逢朝眼中的神色,可惜醉意上頭後目光難以聚焦,便下意識靠近過去。傅逢朝看著他越湊越近的臉,啟唇:“那得看騙了我什麽。”梁瑾的喉嚨滾了滾,艱聲說:“很重要的事情、非常重要的事情。”“這個嘛……”傅逢朝似有意吊他的胃口。梁瑾幾乎屏住了唿吸,睜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他,等著他的答案。這樣的神態、這樣希冀的眼神,真真切切像極了梁。傅逢朝卻不想哄著他。他也貼近,唿吸一頓,近似惡狠狠地在梁瑾耳邊說:“騙了我,不可原諒。”梁瑾的眼睫顫了顫,無力耷下。他自嘲喃喃:“不可原諒嗎?”“是,”傅逢朝的嗓音粗糲,再一次說,“不可原諒。”第28章 老實一點飛往開普敦的航班在迪拜轉機,需要等候三小時。梁瑾這次親自去那邊是去談一個大型酒店商業綜合體項目,作為格泰開發非洲市場的試水,因直飛航班時間不合適,他讓人選擇了需要中轉的航線。隨行下屬們興致勃勃去逛免稅店,問他要不要一起,梁瑾直接拒絕。他在飛機上總是休息不好,之前八小時的飛行時間全程未闔眼,這會兒隻覺困倦。閉目養神片刻還是沒有睡意,索性起身,去四處逛逛。在免稅店裏轉了轉,他給姚曼思買了一套珠寶,上次的事情後姚曼思被他按在醫院裏休養,鬧也鬧,但他不搭理又有管家護工二十四小時盯著,隻要不鬧出人命都隨便。結賬時梁瑾又看上了櫃台裏的一支簽字筆,是萬寶龍與這個珠寶品牌的合作款,銀色的筆身,線條流暢,設計很獨特,蓋帽頂端鑲嵌了一枚六芒星切割鑽石,圍繞一圈碎鑽。他忽然想到過幾天是傅逢朝的生日,有些意動。當年他和傅逢朝談戀愛隻有三個月,沒來得及一起過生日就已分開,之後每年他會給傅逢朝寫一張生日賀卡,從未寄出過。他想給那個人買一件生日禮物,有可能的話親手送出去,哪怕那夜傅逢朝說了不會原諒他。那天的格泰之行像隻是傅逢朝的一場心血來潮,之後他們一直沒再見過,直到他出差前一天參加一場官方峰會,在現場碰到傅逢朝。他們位置離得遠連話都沒說過,後來茶歇他被幾個不太相熟的同行纏著一直閑聊天,不耐煩應付時傅逢朝過來,攬過他一側肩膀說要跟他談談事情,直接將他拉走。“和別人這麽有耐性說廢話,見了我為什麽當沒見到,招唿都不打?”那時傅逢朝似笑非笑,質問的語氣理直氣壯。梁瑾迴想傅逢朝當時那個眼神,深覺他是故意在跟自己較勁。傅逢朝是不是真的已經看穿了他,他其實不太敢細想,隻能這樣裝聾作啞。那之後會議繼續時,傅逢朝換坐到他身邊,卻也沒做什麽,在記事紙上塗鴉些意味不明的符號打發時間,還因為筆壞了問他另借了一支。直到會議快結束,傅逢朝有事先走一步,被他撿到落下的紙張,他拿到手裏仔細看了半天,才意識到那是傅逢朝隨手畫下的樂符。傅逢朝這些年或許學了些樂理皮毛,畫出的樂符不成曲調,更像是有意將紙落下逗他玩的。那支傅逢朝臨走時還迴來的筆被他握在手中許久,感受到上麵殘留的那個人指尖的溫度。那時他便決定要另送一支筆給傅逢朝。接過包裝好的筆,梁瑾放鬆下來,簽單付賬。格泰一行在開普敦一共停留了三天,順利談成生意簽下合同。第三天早上有一場跟國內連線的視頻會議,圍繞雲琴島項目的推進情況,一同參加會議的還有華揚那邊的人。梁瑾在視頻裏看到傅逢朝,他不在華揚辦公室,背景畫麵更像野外,有時會側頭跟鏡頭之外的人說話。梁瑾的視線偶爾掠過他,沒有表露太多。會議持續了一個多小時,梁瑾專心聽匯報,很少開口。傅逢朝的話倒是挺多,事無巨細問得仔細,看得出來他對這個項目很上心。最後快結束時,傅逢朝忽然問:“梁總還有沒有什麽建議?”梁瑾對上視頻裏他的目光,停頓之後說:“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