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川下場後,千幻真人問金月鱗:


    “金月,師父考考你的眼力,你覺得方才那位陸公子的劍如何?”


    金月鱗迴想陸離川的表現,拱手肅聲說道:


    “師父,我觀此人劍術精妙絕倫,舞動時劍意縱橫,是可塑之才。”


    千幻真人又問:


    “比起那位夏公子,又如何?”


    金月鱗說:“若論劍勢,這位陸公子更足、更妙、更好,但是若論劍意……師父,夏公子的劍意銳不可擋,又有對萬物的迴護之心,所以夏公子更勝一籌。”


    說完,她好奇地問:


    “師父,陸公子雖然後期失誤,但從劍勢上說,已經是難得的天才,為什麽不收他入門牆?”


    千幻真人搖頭道:


    “我教不了他。”


    “他的心,太大,太雜。”


    林國公尤為著急,這一場賞雨宴,千幻真人竟一個也沒收。


    自家不成器的兒女也就算了,鎮國王府的兩位他也管不著,可陸家的那位明明很不錯,怎麽就折了劍!


    “真人,不若您再看看。”


    “林國公,這宴會上有天縱奇才,可惜並非貧道看不上他們,而是他們看不上貧道。”


    “也罷,此宴既為賞雨宴,那貧道就賜一場雨吧!”


    “願那位如好雨,福澤眾生!”


    千幻真人說完,手捏法訣,俄而一劍飛入蒼穹,天空烏雲匯聚,淅淅淋淋的大雨便傾盆而下。


    這場雨,正是久旱逢甘霖!


    不知多少百姓狂喜奔出屋舍,祈禱叩拜,歡喜雀躍。


    宴罷。


    金月鱗出來送別夏如凰。


    “郡主妹妹,也不知為何,我對你一見如故。”


    “我看得出你是個有理想的,同為女兒,我們應該有更廣闊的天地,而不是局限於後宅,希望來日我們天一門相見。”


    “這把袖裏劍你拿著,莫要推辭。”


    她將一把掌許長的小劍遞給夏如凰,深深看了眼夏聖林,轉身就走。


    夏如凰頗覺意外,這把小劍不俗,準確地來說,是一把靈劍。


    一把靈劍,無法用價值衡量。


    就是放在天一門,也需要大量的靈石換取。


    平時藏在袖籠之中,一旦遭遇危險就能將它射出應敵,就能攻其不備,是防身的利器。


    對現在的她來說,倒是十分的合用。


    金月鱗把它送她,絕對稱得上大方。


    目送金月鱗離開,心道:


    “我收了你的禮,必定不使你零落成泥。”


    如果說之前她有意打亂陸離川算計金月鱗,僅僅隻是針對陸離川,


    那麽現在倒真有幾分真心,想讓她未來變得更好。


    正要上車輿,陸離川卻不顧楚子語的阻撓來到她麵前。


    “凰兒,你鬧夠沒有!”


    陸離川氣得雙眼發紅,見到南墨淵,更是怒火中燒。


    他竟然沒被選中!


    千幻真人沒有如上一世選中他!


    剛才大師姐經過他時,連一個目光都沒給他!


    這不對!


    不對的!


    說來說去,還不是因為夏如凰剛才那段瘋言瘋語讓他方寸大亂,


    才出現重大失誤,折了劍,在千幻真人和大師姐以及眾人麵前出了大醜!


    這個錯誤,他不知要花多少精力和心力去修複!


    “你為了氣我,竟然演出這樣的荒唐的戲目!”


    “好了凰兒,我承認我真的在意了!”


    “我比想象中的更憤怒!”


    一向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的陸離川,在夏如凰麵前失態了。


    這份怒吼、不甘,卻又被他拿捏得恰到好處,情義纏綿。


    那憤怒中帶著破碎的神情,那麽引人疼惜。


    王城誰不知道,陸離川本來多麽風光霽月、君子如蘭的人,又是多麽的富有才華,多麽的高傲,


    可現在,他卻在所愛麵前低下高傲的頭顱,這份撕裂本身就足以吸引懷春少女、腦子冒粉泡的青蔥豆蔻。


    那些原本要離開的貴族小姐們紛紛止住了腳步,將羨慕的眼神投向夏如凰。


    夏如凰生理性地後退數步。


    果然啊,哪怕是心理上克製了對他的厭惡,生理上的反應依舊騙不了人。


    南墨淵不動聲色地擋在夏如凰麵前。


    手輕輕握住她的。


    再輕慢地一笑,開口嘲諷道:


    “陸公子真是好不要臉,我家郡主不過顧惜你的才情,才禮待於你,但你竟然敢癡心妄想。”


    他雙眼銳利如刀,爆射殺機。


    “郡主的閨名,豈是你能叫的!”


    陸離川怒視南墨淵,這次,是真怒了!


    這個不知從哪個旮旯裏蹦出來的野男人他懂什麽?!


    他知道他們之間的過往,知道他們之間的交纏?


    知道凰兒對他的癡情,對他的敬仰,對他的深愛嗎?


    他什麽都不懂,竟敢在這裏大放厥詞!


    “凰兒對我的心意,你知道幾分?!”


    “凰兒不過是惱我不理她,不在意她!”


    “可我有苦衷!我們身份有別,我怎敢讓她置於不孝不義之境!”


    “我沒你那麽自私!”


    對,郡主許你婚配,你就會讓她丟臉,讓她忤逆父母,讓她愧對親族!


    南墨淵挑挑眉,深深地看了陸離川一眼,眼中的譏諷藏都藏不住。


    都是男人,裝呢?


    你什麽心思,腳趾都能扒拉開!


    “陸公子腦子糊塗了吧,或是生了癔症。”


    “你說我家郡主對你有心,那她可曾許你婚約?”


    南墨淵根本不按照他的節奏走,一招製敵。


    陸離川睜大眼睛,雙目如若淬毒。


    沒有!


    凰兒沒有!


    並非是她不願,而是他——


    他在拿捏她,不叫她輕易成功,設置了障礙,處處為難她,要她徹底習慣討好他,逢迎他!


    他也不覺得這有什麽錯的,男女情愛不就是角力麽,誰手段高,誰善於斡旋,誰善於算計,誰就立於不敗之地!


    隻要他愛她,那麽設計她,又有何不可!


    他前世就成功了啊!


    但現在,他說不出半個字。


    凰兒沒有當眾說出那樣的話,那麽她曾經對他的萬般好,都可以是她愛惜才華、體貼下士。


    然而隻有他自己清楚,凰兒是怎樣熱烈地、奮不顧身地喜歡過他!


    陸離川終於在南墨淵的目光下敗下陣。


    他又慌忙地看向夏如凰,想要她一個肯定。


    夏如凰承認她年少無知時,誤以為月光照射的溝渠同月一樣潔白的。


    她伸手去觸碰,滿手泥濘。


    這沒什麽好否認的,她認了,也過了。


    早過了。


    “陸公子,我對你一再寬容,不代表我能容你如此放肆。”


    “你當著我未婚夫君說出如此荒唐的言語,我實難想象,陸尚書家的家教竟然粗鄙至此。”


    “念你初犯,這次便算了。”


    “若下次還敢說這些叫我夫君誤會的話語,定不饒恕!”


    夏如凰返身上車,南墨淵握著她的手扶她上去。


    兩人親密無間。


    一名侍衛驅趕陸離川。


    “陸公子,請避讓。”


    “以後莫要無宣上前,以免我們難做。”


    陸離川又氣又恨又怒又不甘,隻想把那些看他熱鬧的,以及這些侍衛碾成肉渣。


    但他此刻不是神尊,隻好屈辱地讓開。


    華麗地車輿緩緩從他麵前駛過,襯托得他像個笑話。


    那些平素見到他同他溜須拍馬的,那些見了他和顏悅色的,如同避瘟一般地避開他。


    宮暉這個小人,早已經借故離開,隻有楚子語還欲言又止地站在他身邊。


    陸離川從未如此難堪過。


    “陸兄,你……你莫要生氣罷。”


    楚子語想勸,又不知從何勸起。


    之前郡主多番示好,陸離川一再拒絕,有時故意給予難堪,連他看了,都覺得過分。


    現在郡主竟然看中一名白身布衣,雖覺荒唐離譜,卻又覺得並不意外。


    隻希望這位心高氣傲的好友在接連被打擊之後,莫要一蹶不振吧。


    “我生氣?是,我當然生氣。”


    “但凰兒不過是一時氣怒,或是一時忘記於我,我怎會因小小挫折就放棄。”


    陸離川傲然說道。


    他是未來的神尊啊,這點絕不會改變。


    他有足夠的自信挽迴凰兒,因為他知道,勝利最終站在他這邊!


    楚子語無語,不知好友這份自信底氣來自哪裏,但看他重新振作鼓舞,又有幾分佩服,立刻跟上他的步伐。


    “陸兄,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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