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房,姚子矜精心處理好四條鱖魚,斬掉首尾、除去魚皮,小心地在魚身捆上線,全部垂放於鍋內,放完水、米以後,下鹽、酒、薑、花椒等調料。


    殷紫萍在挑選新鮮鹿角菜,方含英在煮將要拿來燙鹿角菜去毒的綠豆湯,他們預備做涼拌鹿角菜。


    蘇月華在做凍金鍾雞。


    案上放著十二隻小茶杯,聞宴桃往杯內塗些許雞油,禾黍將備好的火腿片、香菜葉、蛋白片、蘆筍片、雞粒全都放進杯子裏,一一排列整齊,供蘇月華使用。


    門口有個小宦官探頭探腦:“姚掌膳在麽?”


    子矜走過去:“我是。”


    小宦官滿臉堆笑:“孟尚食有吩咐,請姑娘隨我來。”


    子矜迴頭看一眼精心製膳的殷紫萍,不願她分神便沒有出聲提醒,跟著小宦官離去。


    那小宦官甲領著姚子矜越走越偏:“姚姑娘,孟尚食就在前頭了。”


    子矜目光無意中落在宦官走動露出的靴底,疑心大起,悄悄拔下發簪藏在袖中,猝不及防地:“胡尚食吩咐你辦什麽事?”


    小宦官下意識地應聲:“啊……”


    頓了頓,他陡然迴過味來,賠笑:“您說什麽哪,這不是孟尚食吩咐我領著您去的?快走吧!”


    子矜警惕地盯著小宦官,冷聲道:“孟尚食伺候皇上用膳,來捎話的定是禦前的人,你這滿靴泥也配去皇上跟前伺候麽?來人!來人啊!”


    聞聲,小宦官驟然變臉,狠狠撲上去,一手鉗住子矜,一手急慌慌去捂她的嘴,被她狠狠咬了一口、以手肘猛擊肋下,頓時疼得倒抽冷氣。


    又跑來一名埋伏好的宦官,拔出匕首便要刺入她的心口。


    在匕首刺下之前,那支簪子已經紮進了對方的腹部,那名宦官悶哼一聲,彎下腰去。


    子矜高聲大喊:“有刺客,快來人!有刺客!來人哪,快來人,有刺客!有刺客!”


    唿救聲驚動了錦衣衛,淩亂的腳步聲紛紛向這邊而來,小宦官嚇壞了,顧不得姚子矜扭身就跑。


    可後邊跳出來要刺殺子衿的那名宦官不死心,非要殺死她,再次舉刀向她迫來。


    千鈞一發之際,那宦官身形一震,咽喉被一柄長劍洞穿。


    眼看劍尖近在咫尺,子衿跌坐在地,累得喘息不已。


    驚魂未定之間,一雙靴子走到她麵前,子矜抬頭,正是遊一帆。


    子矜艱難開口:“還有一人,眉下黑痣、個頭矮小,往那邊去了!”


    阿虎沒想到她竟還有餘力關注刺客,頓時愣住。


    遊一帆冷聲吩咐:“還不追?”


    阿虎帶二人匆匆追了過去。


    遊一帆垂眼望著狼狽的子衿,嘲諷道:“我說什麽來著,你再怎麽退讓,人家還是容不下你!瞧,這不就來了?”


    子矜要站起來,結果脫了力、腿發軟,竟是一時沒站起來。


    遊一帆向她伸出手,姚子矜自己站了起來:“多謝大人!”


    “怎麽謝?”遊一帆似笑非笑地盯著她。


    子衿一怔,遊一帆伸出手想要擦去她麵上血汙。


    見狀,她索性又退了一步,用帕子擦去臉上血痕。


    遊一帆定定望她,笑了笑:“越擦越多,還能見人麽?”


    子衿愣住:還有麽?


    遊一帆一本正經地點點頭,又要抬手卻生生止住,扯了子衿的袖子在她臉上亂擦一通,擦得她整張臉都紅了起來,這才放開手:“好了。”


    要子衿捂住臉看他,驚得都懵了。


    遊一帆往膳房的方向瞥了一眼,故作嚴厲:“還不快去?”


    --


    涼亭內。


    胡尚食送上一道凍金鍾雞。


    朱高熾舉箸品嚐,驚訝道:“這是涼凍的嗎?”


    胡尚食頷首。


    這道凍金鍾雞是由蘇月華精心烹製的,準備大小兩隻水盆,小水盆放在大水盆裏,分別給兩隻盆注入水,再將十二隻茶杯放進小水盆裏。


    最後,她將硝石倒入大盆內,硝石溶於水吸取大量的熱,小水盆裏的水便漸漸結了冰,如同天然的冰箱,茶杯內的金鍾雞也冷凍起來。


    朱瞻埏好奇地盯著透明的金鍾雞看,裏麵的雞肉丁粒粒可見。


    朱高燧淺嚐一口,讚賞地點點頭:“嗯,果然入口即化,雞塊還格外的白嫩鮮美。”


    胡尚食彎起唇畔:“是,雞肉事先用淡醋煮熟,才能這樣香嫩。”


    孟尚食輕輕一擊掌,送膳宦官端著一隻鍋上來。


    奇特的是在鍋的四周都有一枚銅錢垂掛,絲線的另一端則牢牢捆住鍋內的鱖魚。


    看到這口奇怪的鍋子時,眾人眸中皆露出意外之色。


    “這銅錢作何用處?”朱高熾問。


    孟尚食揭開鍋蓋,將四枚銅幣合並一提,整個魚骨架都跟著一抖,早已熟透的魚肉竟奇跡般地點點落下,全部融入雪白的米粥之中。


    朱瞻埏驚得張大了嘴巴。


    “鱖魚粥常見,做法可不常見,大哥,這真的好有意思!”


    朱瞻基瞬間猜到誰是製膳者,聲音冷淡:“不過是《夷堅誌》裏頭記載的圓真僧粥,讀了兩本閑書便來禦前賣弄,有什麽意思。”


    朱瞻埏愕然,反駁道:“嗯,愛讀書那不就是個雅廚了?大哥你今天好奇怪哦,看什麽都不順眼,這庖廚到底怎麽得罪你了!”


    朱瞻基眼瞼微垂,故作漫不經心道:“我有麽?”


    朱瞻埏猛點頭。


    朱瞻基哼了一聲:“你看錯了。”


    朱瞻埏嬉皮笑臉湊上去逗他,可朱瞻基沉著臉,就是不開心。


    孟尚食又呈上一道涼拌鹿角菜:以此菜佐粥,風味極佳,請陛下品嚐。


    宦官們將一碗碗鱖魚粥、一碟碟鹿角菜送到各人案頭。


    朱瞻埏很喜歡鱖魚粥,鹿角菜也吃得十分香甜。


    胡尚食眼看兩方僵持不下,暗暗沉下臉來。


    而此時,朱瞻埏一直在撓後頸,皰疹越來越紅,他的臉卻越來越白。


    朱瞻基關切道:“小十,怎麽了,我看看!”


    朱瞻基一把扯下朱瞻埏的手,揭開他的衣領,麵色大變:“這是怎麽迴事?”


    朱瞻埏要用力抓撓,朱瞻基急忙抓住他的手:“不可以!”


    朱高熾急了:“阿埏,你怎麽了?”


    朱瞻埏煩躁地掙紮,竟陡然昏厥過去。


    眾人全都圍了上去,七嘴八舌地叫著衛王,衛王殿下。


    朱瞻基沉聲道:“不要圍住他,全都散開!”


    朱高熾一把推開朱瞻基。


    “你也走開!阿埏?阿埏!”


    朱瞻基猝不及防,竟被父親推倒在地,他從未遭遇過這樣的待遇,竟怔了片刻,待迴過神來,急忙道:“宣太醫!”


    陳蕪應聲,隨即快步出去。


    朱高熾臉色發白,聲音顫抖地唿喊著阿埏,那副情真意切的模樣令人動容。


    隻是這幅情景看在眾人眼裏,越發顯得太子朱瞻基被排除在外。


    這一刻,朱瞻基的眼裏有難言的羨慕和說不出的酸澀,但他很快恢複常態,若無其事地問:“衛王出門前可有異樣?”


    宦官連連搖頭:“沒有,殿下剛才還好好兒的呀,這、這到底怎麽了?”


    遊一帆聞聲趕來,當即下令:“封鎖西苑,嚴禁任何人出入。”


    孟尚食正要去查看朱瞻埏的情況,胡尚食眼珠一轉,陡然叫喊起來:“是鹿角菜,陛下,一定是鹿角菜的緣故!”


    孟尚食一把扣住胡尚食的手臂。


    “誰準你胡言亂語!”


    眾人全都看向胡尚食,她一把掙開對方的手,撲倒在朱高熾麵前,揚手一指。


    “陛下,鹿角菜長於山野,難免沾染蛇蟲毒液,必得綠豆湯燙後方可食用,如今衛王殿下中毒,定是他們的疏忽!”


    孟尚食驟然變色,迅速跪倒。


    “陛下,廚下製膳皆小心謹慎,斷不會出此大錯,還是先請太醫替衛王殿下診治!”


    朱高熾暴怒:“拿下,凡涉事的庖廚全部拿下!”


    錦衣衛氣勢洶洶地闖入膳房。


    “今日誰做了鹿角菜?”


    殷紫萍詫異,愣愣地站在原地,好半晌沒有迴神。


    聞宴桃拿手一指:“他們!”


    殷紫萍一臉蒙:“出了什麽事?”


    話音才落,領頭的錦衣衛一聲令下,錦衣衛一擁而上。


    殷紫萍拚命掙紮,大喊道:“你們為什麽無緣無故拿人,我到底犯什麽事了?你們放開我!”


    掙紮之間,膳房的杯盤碗碟摔碎,菜蔬踐踏了一地。


    殷紫萍、方含英兩人都被押走。


    禾黍聲音微微顫抖:“這是怎麽迴事?”


    蘇月華沒有吭聲,而是撿起散落一地的鹿角菜,若有所思。


    子矜欲迴膳房,卻見錦衣衛押著孟尚食等人離去,下意識便要上前,被躲在一旁窺視的常青衝出來攔住。


    “去不得!”


    子矜掙紮大喊:“究竟出什麽事了,為什麽錦衣衛要帶走孟尚食和紫萍?說話呀!”


    常青哭喪著臉:“完了,完了,孟尚食和殷女使,怕是再也迴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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