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食局走廊。


    蘇月華與胡尚食相對而站,低聲說話。


    蘇月華小聲道:“胡尚食,今日之事……”


    話音未落,子矜已快步而來,匆匆行禮。


    “胡尚食,送來的新鮮鹿角菜,全用綠豆湯燙過,孟尚食和殷紫萍都是冤枉的!”


    胡尚食挑眉,臉上露出莫測的笑意。


    “自己都是死裏逃生,還有空關心他人生死,子矜,你可真是個非同尋常的人啊。”


    子矜麵色陡然沉冷,質問道:“胡尚食,你我之間的恩怨,畢竟與公事無關!孟尚食等人入獄,尚食局聲名大損,進禦膳的差事必為尚膳監所奪,對您又有什麽好處呢?”


    胡尚食得意道:“孟尚食治下無方,這才鑄下大錯,待我將來正式接掌,自會奪迴進膳之權,何時輪到你一個小小掌膳置喙?”


    子衿緊皺眉頭,反駁道:“可錦衣衛並未從其餘的鹿角菜上查出問題,您就如此確定——”


    蘇月華冷冷開口:“蛇蟲爬過,毒液殘留,誰也不敢保證衛王服用的那一碟沒有問題啊!”


    子矜轉頭看向蘇月華,難以置信道:“你一直留在膳房,應當親眼瞧見他們以綠豆湯清毒的!”


    蘇月華卻漠然地別開臉。


    “我什麽都沒看見!”


    子矜氣結:“你!”


    胡尚食福身湊到子衿耳邊,語氣陰冷:“那道菜的膳牌上隻有殷紫萍與方含英,陰差陽錯,竟讓你逃過一劫!但你別忘了,今後沒有孟尚食保你,再敢不分尊卑地挑釁,休怪我無情。”


    說完,她便帶著蘇月華離去。


    子矜闔上眼,極力隱忍著瀕臨爆發的情緒。


    蘇月華忍不住迴頭望去,子矜仍舊站著一動不動,她皺眉道:“我可以憑實力獲勝,何必要節外生枝呢。”


    胡尚食輕笑:“你不會以為,鹿角菜是我做了手腳?嗬,他們自己疏忽大意,偏又撞上皇帝最寵愛的幼子,這是天要亡她!”


    蘇月華怔住:“萬一太醫診斷,衛王的病真與他們無關呢?”


    胡尚食腳步微頓,側身看向蘇月華,語重心長道:“衛王是進膳後才突然昏迷,他們如何逃脫幹係?月華,欲成大事,切不可優柔寡斷、錯失良機。今日易地而處,她也會抓住機會,置我們於死地!”


    蘇月華怔愣一瞬,似是頓悟般微眯了眯杏眸,眼中的狠戾一閃而過。


    胡尚食嘴角勾著淺笑,而蘇月華望著得意的胡尚食,嘴角卻浮起不動聲色的嘲諷。


    --


    永寧宮的寢殿內,腳步匆忙的太醫、端著藥湯的宮女們穿梭不斷。


    朱高熾強打著精神坐在床邊,憂心忡忡地望著床上昏睡的朱瞻埏。


    郭貴妃以帕拭淚,焦心不已。


    戴院判退出時,不著痕跡地看了郭貴妃一眼,郭貴妃會意。


    走廊上,戴院判憂心忡忡:“貴妃娘娘,衛王的病……”


    郭貴妃下巴微微揚起,掩飾性地轉過頭。


    “戴院判糊塗了!宮內人人皆知,我的兒子遊園前身體康健,他是服用了有毒的鹿角菜。”


    戴院判欲言又止:“娘娘,這——”


    見戴院判這般怯懦,郭貴妃眸中閃過一絲冷光,不悅道:“戴院判,這麽多年來是誰扶持你?當初皇後要降罪於你,又是誰在陛下麵前為你力保?”


    戴院判忙恭聲道:“微臣絕不會忘記貴妃娘娘的大恩。”


    郭貴妃抬手輕輕扶了扶鬢邊的發釵,冷笑:“記恩就不必了,好好醫治衛王才是正經。”


    戴院判察言觀色:“請貴妃娘娘示下,這病到底該怎麽治?”


    郭貴妃笑而不語。


    這廂,子矜在永寧宮外久久等候。


    常青匆匆趕來,勸說:“姚姐姐,我找相熟的人打聽過了,衛王高熱昏迷,陛下親自為他祈福,又徹夜守候,隻是太醫遲遲查不出病因,孟尚食怕是……兇多吉少了!您就別等了!”


    子矜腳步未挪動半分,毅然道:“我要求見貴妃娘娘,我真的有話要說!”


    常青搖頭:“哎喲,如今衛王病勢沉重,貴妃娘娘正惱恨孟尚食,別說你見不著,就算見著了,怕是連自個兒都要折進去!”


    子矜看向常青:“那你告訴我,衛王都有什麽症狀?”


    常青連忙道:“這我哪兒能知道,快走!”


    說著,就要拉子衿離開永寧宮。


    子矜眸中閃過一絲擔憂,低聲喃喃:“不僅是孟尚食他們,還有上林苑、光祿寺,凡與此事有關者都要受到牽連啊!”


    常青一臉無奈:“顧不上啦!您在這兒等了兩個時辰,已是仁至義盡了,迴去吧!走,走吧!”


    他強拉著子矜迴去,子矜頻頻迴頭望向永寧宮。


    夜裏,子衿做個了噩夢。


    夢中,殷紫萍受鞭刑,慘叫。


    她陡然驚醒,冷汗涔涔,下意識望了一眼窗外的月色,暗暗下定了決心。


    --


    朱瞻埏的病症愈發嚴重,他痛苦翻身,驚動了在床邊小憩的朱高熾。


    朱高熾連忙握住他的手。


    “阿埏!阿埏!快,再請戴院判!”


    一直在外守候的戴院判連忙入內,匆匆行禮,上前翻看朱瞻埏的舌苔、查脈象。


    “陛下,殿下雖說服下清毒湯劑,可他年紀太小,如今頭麵浮腫,脈息浮數,怕是受不住啊!”


    朱高熾神色擔憂:“那他背上的……”


    戴院判眼珠子一轉:“毒性積壓肺腑,才有紅腫熱痛。”


    戴院判話音才落,郭貴妃便匍匐於地,哭得傷心欲絕。


    “陛下,阿埏素來最像您,天生就體弱,哪裏受得這種苦楚?此番想要平安度過,怕要靠上蒼垂憐了。”


    朱高熾眉心緊鎖。


    戴院判垂下頭去。


    劉公公進殿,小聲提醒:“陛下,太子殿下擔憂衛王病情,再三請見。”


    朱高熾想也不想:“不見不見,叫他迴去!”


    郭貴妃哽咽:“陛下,阿埏好端端出去,怎麽會中毒?怕是有人嫉恨臣妾,處心積慮要奪阿埏性命啊!”


    朱高熾陡然轉過頭來,眼底滿是冰冷的懷疑。


    永寧宮外,朱瞻基等候良久,劉公公匆匆出來,歎息一聲:“陛下說,太子殿下先迴去,待衛王病勢好轉再……”


    朱瞻基望著永寧宮,腦海中閃過卻是被父親狠狠推開的那一幕。


    陳蕪上前,打開匣子,全是冬蟲夏草。


    “太子拳拳之心,尚請轉呈陛下。”


    朱瞻基驟然打斷:“不必了!走吧!”


    朱瞻基拂袖而去,陳蕪連忙追了上去。


    --


    子矜匆匆出了尚食局。


    聞宴桃盯著她的一舉一動,吩咐玉膾:“快,去稟報胡尚食!”


    皇後儀仗經過宮道,子矜匆匆奔出,叩下頭去。


    “皇後娘娘,尚食局有冤,要當麵呈奏!”


    眾人都是一驚。


    梅清斥責:“你好大的膽子,竟敢來攔皇後儀仗,還不退下!”


    子矜一下下地接連叩頭:“皇後娘娘,尚食局有冤屈,皇後娘娘,請為尚食局申冤!”


    梅清厲聲吩咐:“把她拖下去。”


    宦官上前抓住子矜。


    子矜拚命掙紮:“娘娘,太祖皇帝在午門外設鼓,許天下冤屈者麵聖訴冤,孝慈皇後、仁孝皇後都效仿朝廷,於後宮廣開言路、平反冤屈。如今冤屈就在您的眼前,您怎能視而不見,皇後娘娘!”


    梅清:“堵住她的嘴!”


    宦官捂住姚子矜的嘴巴。


    子矜並不屈服,掙紮:“娘娘!皇後娘娘!”


    張皇後掀開了紗簾。


    “慢著。”


    宦官手一鬆,子矜再次撲跪在儀仗前。


    “請皇後娘娘申冤!”


    宮道上人越來越多,梅清不安起來。


    胡尚食匆匆趕到,連忙向皇後行禮,迴身怒斥:“孟氏一時疏漏,鑄下大錯,連累尚食局上下已屬不該,你還敢為她鳴冤,依我看來,你就是她的同黨!帶走!”


    胡尚食揮手,隨她而來的兩名小宦官便要來拿人。


    子矜高聲反駁:“胡尚食,皇後娘娘麵前,豈容你斷言,果真沒有冤屈,為何不容我分辯!”


    胡尚食厲聲道:“還不帶走!”


    張皇後麵無表情地睇了胡尚食一眼:“胡尚食。”


    胡尚食連忙收斂怒容,迴過身去。


    “皇後娘娘千萬不要聽此女妖言惑眾,她正是孟氏黨羽,才會千方百計替她開脫。奴婢這就將她送去宮正司,重重懲治,以儆效尤。”


    張皇後輕舒一口氣:“她剛才提到孝慈皇後、仁孝皇後,若我不聽她的冤屈,倒是我不仁不慈了。”


    胡尚食忙道:“娘娘!太祖皇帝早有明言,有大冤及機密重情者方可喊冤,後宮中仍不斷有人故意誣告、牽累無辜,她的話如何采信?何況此人殿前喊冤,衝撞鳳駕,觸犯宮規——”


    子矜打斷胡尚食的話,聲音平靜了許多:“奴婢衝撞鳳駕,願意領罰!”


    眾人皆驚訝,不約而同地望向子衿,臉上都是難以置信的神情。


    張皇後深深望著子矜。


    二人四目相對,子矜決然道:“隻求皇後娘娘申冤!”


    梅清低聲提醒:“你可要想好了,若是你受刑時反悔,便以無故滋事論處,到了那時候,要將你送去宮正司加一等治罪!”


    子矜深深叩頭下去:“求皇後娘娘成全!”


    胡尚食看向皇後:“娘娘!”


    張皇後最終頷首:“好,我成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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