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寒涼,子時將至,嘉陽的城外,悄無聲息出現大批兵馬,猶如鬼兵天降。


    李在已經喬裝打扮,提早在城外迎接。


    “比計劃遲了半刻……”


    李在皺眉。


    為了今日,他計劃多時,這半刻說遲不算遲,但若是被嘉陽派察覺,那可就糟了。


    而那日潛入嘉陽派與顧憐接觸的蒙麵人亦在其中。


    此時他已經換上作戰時的鎧甲,騎著高頭大馬,聞言不悅道:“馬匹蹄上要裹棉布,又要讓我們在不驚動指揮使的情況下出兵,李大人,做足這一切,可要不少功夫,我們能趕來,已經不易了。”


    更何況計劃提前了幾日,讓他們措手不及。


    李在滿眼煩躁。


    粗人就這般不好,尋常人聽到此話,低頭說兩句軟話便過去了,這個魯川,聽不懂話就算了,每次都要懟上幾句。


    浪費時間……


    李在壓下心頭的不悅道:“東西南北四個城門已經被我們的人攻克,魯將軍派人守住即可,我帶著一千精兵去對付宋子殷,宋子殷尚在病中,此次出擊,定能活捉宋子殷……”


    陛下想讓嘉陽派成為他北伐的助力,那宋子殷就不能殺。


    至少現在不能殺。


    “他不是有兩個兒子嗎,亂軍之中,刀劍不長眼,死一個也是正常的,相信宋掌門也能理解……”


    李在陰惻惻道。


    殺一個,抓一個,到時候正好用來威脅宋子殷。


    有了這血海深仇,相信陛下也不會相信宋子殷真心臣服。


    等陛下北伐到此,宋子殷失了作用,到時候就是他報仇雪恨的好時機。


    李在有條不紊吩咐了這條毒計,務必讓宋子殷受此失子之痛。


    而尚在夢中的宋棯安,是被一陣衝天火光給驚醒。


    他還未來得及反應,暗中保護他的影衛已經匆匆現了身:“二公子,有敵襲,府內已經撐不住了,快撤吧!”


    說著急匆匆給尚在怔愣的宋棯安套好衣服,打算帶他撤退。


    宋棯安險些以為是在睡夢中,直到一支穿雲箭破窗而來,這才讓宋棯安有了些許危機感。


    “爹,阿遙……”


    宋棯安心急如焚,想衝出屋外去救父親和弟弟。


    六平趕忙拉住他:“公子,掌門那裏守衛森嚴,不用擔心,三公子已經被四掌門所救,公子隻要隨我們撤退,定能同掌門和三公子會合。”


    “顧憐,顧憐呢?”


    宋棯安驚出一身冷汗,顧憐不會武功,不會……


    六平臉色難看一瞬,如實道:“顧公子和他們是一夥的,已經被救走了……”


    北苑是第一個起火之處。


    幸虧北苑的影衛見勢不妙,沒有戀戰,及時撤退,這才沒有多少傷亡。


    宋棯安沒時間難過,他剛剛放下心,在聽到外麵喊打喊殺的聲音時,又提起了心:“朝陽,嘉嘉……”


    不行,他得去看看。


    宋棯安帶著隨行影衛走出屋外。


    隻見向來熟悉的府內,已經一片焦炭。


    而隨著幾聲爆炸聲響起,宋棯安的院中頓時哀嚎聲一片。


    “絡仁……”


    眼見身邊人受傷,宋棯安氣得眼都紅了。


    六平暗道不好,剛才這些人進攻並未這樣狠辣,但他同二公子剛剛走出屋內,幾枚火藥便聞訊而來,差點傷了二公子。


    難不成他們想要二公子的性命?


    六平急忙將二公子護在身後,帶著眾影衛拚殺出去。


    宋棯安先去了周嘉院中察看,才知道早在一刻之前,周嘉便被影衛保護著突出重圍。


    宋棯安一刻都不敢耽誤,又馬不停蹄趕到了魏朝陽院中。


    比起他院中的戰火紛飛,魏朝陽的院中可稱得上平靜,甚至連火藥都沒波及此處。


    而周嘉也在此處。


    “嘉嘉,朝陽,快走!”


    宋棯安手持利劍,神色焦急。


    他青白色的衣衫上已經滿是血跡和灰塵,顯然是經過了一番惡戰。


    魏朝陽搖了搖頭:“剛剛我得到消息,二叔被抓了……”


    所以他不能走。


    宋棯安的臉色頓時慘白:“怎麽辦?我去救……我去救爹……”


    他已經六神無主,下一瞬就要衝出去。


    魏朝陽緊緊攥住他的手腕,迫使宋棯安冷靜:“小安,你聽我說,我的輪椅被人損壞,李在應該是想讓我留下,他不會傷我,現在最重要的,是你和阿遙……”


    提到鍾遙,宋棯安終於冷靜下去。


    “李在今日來得太突然,二叔又在病中,才會力有不逮,小安,我的人傳來消息,李在意圖取你和阿遙的性命,所以現在最重要的,是你逃出去。”


    等天一亮,援軍到來,危機說不定就解了。


    魏朝陽有些許感動。


    他知道宋棯安屋內有可通往府外的暗道,也知道宋棯安完全有足夠的時間逃跑。


    可他沒有。


    這個傻師弟,居然穿過層層追殺,過來救他。


    所以他更加不能放任二叔不管。


    “小安,聽話,我是郡王,我伯祖父是翼王,李在不敢動我,也不會拿我怎麽樣,有我在,也能保二叔不受他欺辱,你快走,去和平叔會合,到時候再來救我們。”


    魏朝陽狠下心推了宋棯安一把:“快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宋棯安抹了把淚,深知現在不是傷心之時。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投向周嘉:“嘉嘉……”


    周嘉已經眼疾手快打開了暗道的機關,聞言道:“二哥,你不用管我,我和師兄在一起,他們不會傷害我的。”


    如果讓師兄落入他們手中,豈不是由著他們揉捏。


    二哥和李在有深仇大恨,也不能讓二哥留下,所以在有人突襲的那刻,周嘉果斷選擇了和師兄在一起。


    宋棯安點了點頭,強忍悲痛,帶著隨身影衛跳入暗道。


    幾乎周嘉關上暗道的同時,門外響起李在的聲音:“下官李在,求見郡王……”


    雖然說著“求見”,但沒等魏朝陽開口,李在便帶著十幾人直接闖了進來。


    “郡王殿下……”


    李在草草行了一禮:“多虧了郡王殿下這些年屈尊降貴潛伏嘉陽派,下官才能直搗黃龍,擒了宋子殷這個大逆不道的庶民,郡王居功至偉,下官已經上稟皇城,為郡王請功。”


    他特意高聲,好讓屋外那群被俘虜的嘉陽派門徒聽到。


    果不其然,已經有不少弟子麵露驚詫,而後便是滿眼憤恨。


    魏朝陽按住想要衝上去替他說話的周嘉,麵容溫和:“李大人言重了,魏某不敢居功,都是李大人神機妙算,智計無雙,魏某也是沾了李大人的功……”


    不就是說幾句好話嗎,又不會損失什麽,魏朝陽麵帶微笑恭維著。


    雖然早先有芥蒂,但魏朝陽一個郡王,肯軟下臉色說話,李在十分受用,麵色也好看了不少。


    他原本想要給魏朝陽一點顏色瞧瞧,但如今見到魏朝陽這般識趣,李在不好再多加為難,隻能冷聲吩咐將早已準備好的輪椅抬過來。


    那是一輛再簡易的木輪椅。


    除了輪椅,李在揮手讓手下人拿出一條手指粗細的鐵鏈,不懷好意道:“郡王畢竟在嘉陽派潛伏多年,身上有許多疑點未清,還請郡王理解下官的難處……”


    說罷讓人將鐵鏈係在了魏朝陽的腳腕處。


    而鐵鏈的另一端,則係在了輪椅上。


    與其說這樣是為了防止魏朝陽逃跑,魏朝陽覺得,這樣的羞辱意義更加明顯。


    周嘉果斷拔劍直指李在。


    “狗官!”


    周嘉忿忿。


    李在麵色不變,讓人強硬卸了周嘉手中的兵器,語氣溫和:“周小姐誤會了,下官也是為了郡王好,倒是周小姐,恐怕不適合和郡王待在一起……”


    魏朝陽心念一動,瞬間知曉李在的意圖。


    他身有殘疾,若是身邊沒有可靠之人,便隻能任由李在磋磨。到時候說不定二叔沒護住,他便先忍不住繳械投降了。


    魏朝陽拉過周嘉的手,笑了笑:“這位,是在下的未婚妻,當年也是稟過伯祖父的,李在大人想帶未來的郡王妃去哪裏?”


    提到翼王,李在便是再不悅,也隻能放下刁難周嘉的心思。


    翼王雖然沒什麽權力,但在宗室內,有很大話語權,就連聖上也給他三分顏麵。


    況且自從他來到嘉陽城之後,翼王曾經三次來信,要求李在護得魏朝陽安全,如果讓翼王知曉自己在這刁難他的外孫媳婦,恐怕那個老頭子會直接闖到聖上麵前告狀。


    李在心有餘悸。


    “郡王說笑了,郡王妃自然應當同郡王待在一起……”


    李在暗暗壓下想要報仇的心思,命人將這兩人帶走。


    他這邊順順利利,另一邊卻出了岔子……


    “大人,宋子殷的兩個兒子……沒抓到……”


    李在聽罷陡然變了臉色:“廢物,一個都抓不到,要你們何用?”


    宋棯安和鍾遙的院子,他特意安排了一半的兵力,就是想要活捉一個,結果這些廢物,居然讓兩個人都給逃了。


    李在思索一瞬,他帶的人,已經將嘉陽派圍得嚴嚴實實,若是抓不到,那就是有暗道:“他們定然還在暗道,點火,把人熏出來……”


    抓不到宋子殷那兩個寶貝兒子,他拿什麽同宋子殷談條件。


    可惜注定讓李在失望,即使大火快將整個嘉陽派燒毀,也沒發現宋棯安的蹤跡。


    宋棯安穿過幽長的暗道,成功與逃出去的褚平會合。


    “平叔……”


    宋棯安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看到褚平,強撐著一晚上的堅強瞬間破碎,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


    褚平抱了抱他,表示安慰。


    “沒事沒事,有平叔在呢!”


    褚平表麵淡定,實則心中已經開始暗罵宋子殷。


    早在聽到李在聯姻之時,他們便推測出李在會與北邊軍隊聯合對付他們嘉陽派。


    他當時有些擔心,甚至已經開始考慮將四散的嘉陽派弟子召迴城,共同抵抗,這樣朝廷最起碼會有所顧忌。


    可他這個想法,被宋子殷毫不留情駁斥出去。


    當時,宋子殷言之鑿鑿會處理好。


    結果就這……


    若不是宋子殷被抓了,褚平都想給他兩巴掌。


    可現在事情已經發生了,再怎麽責怪也無用,褚平抱著嚎哭的宋棯安,瞧了眼抹著眼淚的鍾遙,深感問題很大。


    “放心吧,你爹早有打算,燕北王控製北方,若是知道威遠將軍調兵出來做這種事情,定會借此發難,到時候軍隊退了,李在便不成氣候……”


    說實話,褚平當時隻是懷疑,覺得李在調動軍隊的可能性不大。


    畢竟威遠的葉家軍,可是小皇帝放在北邊防備燕北王的。


    萬萬沒想到,小皇帝比他爹還糊塗,居然拿它來對付宋子殷。


    想必宋子殷也是和他一樣的想法,才會輕敵。


    聽到平叔解釋,也知道爹早有防範,宋棯安收住眼淚,心情也平靜不少:“平叔,我們現在怎麽辦?”


    褚平哄好一個,狠狠鬆了口氣。


    他推著宋棯安的後背,向他展示滿屋的傷員:“你現在的任務,就是治病救人……”


    “可……”


    宋棯安想著尚在危險之中的爹和朝陽,根本無法置身事外。


    “沒什麽可是,你們藥廬人太少,根本忙不過來,至於救你爹和朝陽的事情,還是交給我吧!”


    褚平思索著先溜過去看看。


    最好問問宋子殷接下來怎麽辦。


    而此時,府尹已經準備了歌舞,慶祝這次大捷。


    “李大人用兵如神,真乃讓人欽佩……”


    魯川真心敬佩。


    本來他們計劃是在十日後再行動。


    可李在不知道從哪裏拿到的消息,言宋子殷現在病重,正是千載難逢的好時機,並附上了嘉陽派內部的地形圖。


    連機關暗器在哪裏都一清二楚。


    沒想到這些消息居然是真的,魯川嘖嘖稱奇。


    這麽多年,江湖多少人想要刺殺宋子殷,俱都因為嘉陽派內部巧奪天工的機關暗器寸步難行,也不是沒有人想要拿到嘉陽派的內部地形圖,但都無功而返。


    沒料到十幾年過去,宋子殷果然是老了,連李在這樣的人都能得手。


    李在洋洋得意,滿臉自得,他不會告訴魯川,今夜也是他們運氣好,沒想到扔出去的火藥,正好有一顆落在宋子殷身旁,讓宋子殷身受重傷。


    但宋子殷身邊那些影衛太難對付。


    李在與他們周旋許久,都未能擒獲宋子殷。


    若不是當時急中生智,用那些被俘虜的嘉陽派弟子性命威脅,宋子殷也不會乖乖走入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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