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


    鍾遙又急又怒辯解。


    這幾日,他確實因為顧憐而很少迴到院中,但這也不代表,他會為難顧憐。


    宋子殷忍不住又開始頭疼。


    他就知道。


    宋子殷沒有耐心和顧憐在這裏爭辯這件事,畢竟不管他們說什麽,顧憐都不會相信。


    他定定望著顧憐,耐心解釋了一句:“這件事,並非是我授意,也與阿遙無關,你有話直說便是,何必陰陽怪氣?”


    宋子殷知曉顧憐什麽心思。


    無非是覺得這次的事情是他或是鍾遙搞出來的。


    但宋子殷覺得這次真是有嘴也說不清。


    更何況,以顧憐的聰慧,宋子殷不相信他會被兩個小嘍囉刁難住。


    如果真是,那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他故意的。


    宋子殷並不想在這細枝末節追究顧憐的過錯,畢竟就算顧憐另有所圖,他也在這件事中受了委屈,現下還受了傷。


    宋子殷揉了揉額頭,耐心問道:“那你想怎麽辦?”


    顧憐的目光慢慢轉向跪在地上的金慶。


    察覺到不懷好意的目光,金慶冷汗直冒。


    今日他算是看清楚了,三公子表麵受寵,實則什麽話都不敢說。


    金慶私以為自己好歹也伺候三公子多日,如今三公子如此態度,未免讓人心寒。


    “掌門,掌門……”


    金慶瑟瑟發抖:“掌門,我爹曾經伺候過三掌門,還請掌門看在我們李家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饒了屬下這次……”


    金慶是真的後悔了。


    他一直以為,這個顧憐不過是上門來秋風的破落戶,又不得掌門和三公子待見,刁難幾下也無人在意。


    就算鬧到三公子麵前,以三公子對他的看重,不會不保他。


    更何況顧憐讓人打探地牢的消息,原本就是一個把柄,金慶沒想到,自己手捏這個把柄,顧憐仍然敢把事情鬧大。


    而掌門和公子們更是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金慶現在除了求饒,隻能寄希望掌門能夠看在三掌門的麵子上,饒了他這一次。


    宋子殷轉了轉手中的佛珠,轉而看著顧憐:“人不能交給你處置……”


    以顧憐睚眥必報的性子,金慶必死無疑,宋子殷不想再鬧出人命。


    顧憐唇邊的笑意消失,他皮笑肉不笑道:“自然,三公子院中的人身份高貴,自然不是我這個下等人能夠處置的……”


    他一口一個“下等人”,讓宋子殷青筋直跳。


    褚平拳頭都硬了。


    小屁孩陰陽怪氣,別以為他沒聽出來。


    宋棯安眼見不對,厲聲嗬斥一聲打斷顧憐的話:“閉嘴,說什麽呢!”


    沒看到爹和平叔的臉色都不對了。


    宋棯安站在顧憐身側,伸手扭了他一把,眼中暗含威脅:“有話好好說,不許耍脾氣!”


    一開口就是陰陽怪氣,也不知道和誰學的。


    顧憐瞥了宋棯安一眼,思考一瞬,直接道:“給我換個地方住,還有,我不需要別人伺候……”


    日日被一雙眼睛盯著,顧憐也很心煩。


    褚平拍了拍桌子,挑了挑眉:“換哪?地牢?”


    一個手下敗將,要求還挺多。


    宋子殷倒是頗有耐心:“那你想住哪裏?”


    難不成這就是顧憐的目的。


    看在顧憐受傷的份上,宋子殷沉思一瞬:“這樣,你搬來我院中,這樣,沒人敢欺負你,正好你可以把你前些日子落下的經書補上……”


    他話還未說完,顧憐便知道不能再繞彎子,直接了當道:“我想去北苑住。”


    雖然都是宋子殷的地盤,但北苑畢竟荒涼些,守衛也沒有其他地方森嚴,與府外,也隻有一牆之隔。


    最重要的是,雖然不想承認,但顧憐曾在北苑居住一年,那裏是他最熟悉、最了解的地方。


    宋子殷微微詫異。


    他沉吟片刻,同意了顧憐這個要求。


    魏朝陽暗暗瞥了顧憐一眼,他倒是很會利用二叔的心軟。


    就算知道顧憐另有所圖,但在顧憐受傷之際,他提出的任何條件,二叔都會答應。


    待顧憐離開後,鍾遙羞愧難當,眼圈都紅了。


    他確實不想見到顧憐,一度想讓顧憐離開,可他要的不是這種。


    一想到在顧憐落魄之時,自己的人落井下石,傷了顧憐,鍾遙便良心難安,隻是他現在實在說不出道歉的話,隻能眼睜睜看著顧憐離開。


    折騰了一晚,宋子殷也有些累了,隨意安慰了幾句便離開了。


    “公子,三公子,屬下一時鬼迷心竅……”


    金慶磕著頭,意圖用苦肉計讓三公子心軟。


    鍾遙咬了咬牙,又氣又怒:“現在知道怕了,當初你做這些事的時候怎麽沒想到怕?”


    鍾遙也做過下人。


    沒被師父收為徒弟之前,他也隻是扶雲峰一個小小的仆從,每日起早貪黑、兢兢業業,看著別人的眼色,過著難挨的每一日。


    說實話,即使鍾遙萬分尊敬師父,也不得不承認,扶雲峰自上到下,風氣都不太好。


    不說老仆欺壓幼仆之事,便是那些師兄師弟們,脾氣也都不太好。


    在嘉陽派待了這麽久,鍾遙從未見過爹和兄長動不動要人性命,可在扶雲峰,這是習以為常之事。


    別說什麽惡奴欺主這種大事,便是拿錯衣衫這樣的小事,都能讓三師兄大動幹戈,要了衣坊十幾人的性命。


    那時候的鍾遙,每日最大的苦惱,就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明日。


    後來一朝被師父看中,收為徒弟,鍾遙自此成魚躍龍門。


    可他從來沒忘記為人奴仆時日日膽戰心驚的日子。


    所以一直以來,對待金慶等人,鍾遙從不願多加刁難。


    就算師兄一再提醒自己不可縱容,鍾遙也沒把這話放在心上。他一直覺得,師兄身處高位,自然不知道身為仆從的艱難,也體會不到這些人的難處。


    有點貪財又如何,鍾遙覺得隻要本性不壞,其他都不是問題。


    可他現在明白了,他錯的不是寬容,而是不懂人心。


    金慶如今之過,未嚐不是他一再縱容的結果。


    鍾遙狠了狠心,下了決心:“既然敢做,就要敢當,來人,金慶以下犯上,灌了藥,發賣出去吧!”


    最後一句,鍾遙已經哽咽不已。


    幾乎鍾遙話音剛落,門外就有人聽令,就早已軟癱倒地的金慶堵住嘴拖了出去。


    處置了金慶,鍾遙心中並不好受。


    宋棯安看出了鍾遙眼中的傷心失落,連忙攬過他的肩膀安慰:“哎呀,也就是兩個刁奴嗎?誰院裏還沒有一兩個刁奴?”


    說著舉例道:“想當年,我院中的就有人中飽私囊,差點把我庫房裏的金珠給偷完,若不是我心細如發,都發現不了這個蛀蟲……”


    是啊,若不是那個人手賤偷了藥草,都發現不了。


    魏朝陽暗暗翻了個白眼,自家師弟還敢把這件事說出來。


    以前宋棯安一迴府,便會開啟“散財童子”生涯,到哪都帶著一兜子金珠,動不動就給人賞金。


    魏朝陽都偷偷摸摸接過幾顆。


    時間長了,他院中人胃口都被養大了。


    有個看守宋棯安庫房的小廝,便借著宋棯安不清楚賬目,瞞天過海,偷了大量珠寶首飾,藏在府外的宅院中。


    魏朝陽還記得,那時候宋棯安一迴來,不止他頭疼,二叔也頭疼。


    蓋以為宋棯安院中的賬目,每次都不清不楚。


    連宋棯安都說不出自己出去一趟,散出去多少銀子。


    那個小廝便借此,口口聲聲辯稱那些珠寶乃是公子賞賜。


    也是他太大膽,動了宋棯安一株珍藏的藥草,宋棯安大怒之下,一查徹查,這才查了出來。


    為了這,二叔把師弟罵的狗血淋頭,此後更是不準他院內再存有大量金銀珠寶,隻能存些有記錄的銀票,這才遏製了師弟蠢蠢欲動的善心。


    不過也沒多大用,二叔不給,三叔補上。


    以至於宋棯安院中的人,都換了策略。


    魏朝陽上次去師弟的院子,一路上至少看到三個在冬日穿著秋衫的仆從,眼巴巴等著二公子路過。


    雖然不知道他們從哪裏想的這法子,但魏朝陽覺得,真的很有用。


    最起碼不負眾望,他這師弟,第二日便賞了這幾人一人三十兩銀子做冬衣。


    宋棯安仍然在那裏滔滔不絕:“就像師妹,她院中的人可我院裏人膽子大多了,居然拿著她房間裏的古玩瓷器以假換真……”


    周嘉很想打斷二哥。


    那時候她才幾歲,不是住在師兄院中,就是住在二叔院子裏,一年都不迴自己院子一次,才會發生這種事。


    怎麽能和二哥三哥院中的刁奴比。


    可看著二哥興致勃勃的樣子,周嘉默默咽下了嘴裏的話。


    算了,就當安慰三哥了。


    宋棯安又道:“比如你師兄……呃……”


    好像朝陽院中確實沒發生過這種事情。


    宋棯安絞盡腦汁,很是挫敗。


    “算了,反正人嘛,千人千樣,也不是你的錯,別太大負擔……”


    鍾遙搖了搖頭,若隻是偷些東西便罷了。


    可他們傷了顧憐……


    都流血了……


    鍾遙很是沮喪,或許就像當年三師兄說的那樣,他一輩子都改不了身上這股窮酸氣,畏畏縮縮,成不了事。


    即使金慶犯下大錯,但剛剛處置金慶時,鍾遙都曾有過片刻的心軟。


    魏朝陽轉動輪椅,來到鍾遙麵前。


    “別難過,今日這一出,不是你的錯……”


    說罷瞧著北苑的方向意有所指:“那位,可不一定無辜。”


    說真的,剛開始聽到顧憐被兩個刁奴打傷時,魏朝陽都愣了許久,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


    顧憐是誰?


    那可是設計了齊川、逼得江嶺隱退、滅了扶雲峰的人,更是逼得南莊孟家交出快一半力量,又同衛梁鬥得水深火熱的顧憐。


    哦,他還設計讓顧慶源昏迷三年。


    從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成為篬藍教有名有實的少主。


    篬藍教那麽多護法、莊主都不是他的對手,兩個奴仆……


    別說兩個普通的仆從,就是他和宋棯安加起來,也不是顧憐的對手。


    這樣的人,居然會被兩個沒什麽腦子的仆人刁難,甚至受了傷,魏朝陽匪夷所思,不可置信。


    這簡直是在開玩笑。


    是以魏朝陽聽說後,馬不停蹄趕了過來。


    雖然今晚表麵上看確實是這樣,但……


    魏朝陽不是很相信。


    他隻能暗暗祈禱顧憐不要再做蠢事,耗光二叔對他的容忍和耐心。


    而確實如魏朝陽所料,搬到北苑的顧憐,在第三日夜晚,終於成功同李在的人會了麵。


    “我還以為,李大人貴人事忙,把我給忘了呢?”


    顧憐躺在床上,側頭盯著掩藏在角落陰影中的人,諷刺一笑。


    那個坐在角落中的蒙麵人低聲一笑,抬起頭來。


    他壓低聲音:“顧少主見諒,李大人這陣子忙著召集人手,實在分身乏術,這才派了我來。在下也是來給顧少主帶一句話……”


    說罷清了清嗓子,帶著陰惻惻的笑意道:“李大人說了,計劃五日後開始,到時嘉陽派內外亂作一團,就是顧少主離開的好時候……”


    顧憐沒心思聽他說這麽多,冷聲道:“我隻有一個要求,曹玨必須死,如果你們辦不到,那就別想得到藥方。”


    蒙麵人臉色難堪一瞬。


    如果不是為了顧憐手中改良的藥方,他們怎麽會受製於一個沒用的少主。


    連自己位置都保不住的廢物……


    蒙麵人暗罵幾句,麵上卻是笑容滿麵:“當然,顧少主的要求,我們肯定放在心上。聽說曹玨明日便會迴到城外莊子上,那裏不過數十人,我們大人特意留下三百騎兵供顧公子驅策,必會拿下曹玨的人頭。”


    “最好如此……”


    顧憐實在不耐煩同他講話,轉身閉上眼睛:“我要睡了,你可以滾了。”


    若不是他現在落在宋子殷手中,無人可用,他也不會同李在這個蠢貨做交易。


    膚淺的蠢貨……


    都是宋子殷害的……


    顧憐心中恨恨。


    若不是現在有更要緊的事情,他必會先要了宋子殷的性命。


    不過沒關係,先要了曹玨的性命,等他拿到教主之位,到時候聯合如意樓,必能讓宋子殷付出代價。


    五日時間轉瞬即逝,而隨著李在的萬事俱備,嘉陽派的府內,也充斥著若有若無的緊張氛圍。


    顧憐敏銳察覺到,他身邊的影衛又增加了不少。


    “公子……”


    一人端著熱水走了進來。


    顧憐瞧了他一眼,繼續閉著眼睛休憩。


    此人叫阿沅,是繼知意後,宋子殷派來監視他的第二人。


    這個人可比知意難對付多了。


    顧憐三番兩次試探,都被此人不動聲色撥了迴來。


    不過就快了,這種屈辱的日子,今日晚上就要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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