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眾人都到齊後,花語人與瑕公主施施然下樓,來到道台。


    “今天由本公主來主持這次文琴論道的開場。”望了一眼默許的花語人,瑕公主得意洋洋地環顧四周。花語人不喜言語,就由著瑕公主去了。


    “大家都知道我們龍城又名花都,到處洋溢著鳥語花香,今天的助興詩賞就以‘花’為題。”瑕公主指了指四周錦繡花簇說道。


    眾人有些詫異,這詩題出得似乎有些簡單,要知道哪個才子不詠些風花雪月的,就算不能臨場發揮,腹稿總也有個幾篇。不過,花語人太了解瑕公主的習性,知道這丫頭會有下文。


    果然,瑕公主繼續說道:“但有一個小小的規定,那就是詠花詩裏不得有花,更不能出現所頌花名。”


    這就有一定難度了,眾才子由先前的喜悅變成了沉默,有些人開始皺眉。


    “我先來,不就是花嗎?”有人高聲叫道。


    “這是托?”上次學了蕭灑的詞,馮香兒小聲地說道。


    “這個真不是托,這個是棒槌。”蕭灑無奈地搖了搖頭。


    輕咳一聲,沈絡衣張口說道:“開時一大團,謝時幾小撮。生當入發髻,死後去蒸蘿。”


    得意洋洋地望了一眼趙詩雅,沈絡衣心想我這算不算拔得頭籌?


    趙詩雅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所幸當前人多,隻要低首深垂,別人就不會認為與之相熟。


    “這、這是什麽?”一群人懵圈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這是花兒?我怎麽聽著像小籠包。


    蕭灑撲哧笑出聲,看到沈絡衣轉頭瞪著牛眼望著他,連忙拍手叫好:”好詩好詩。”


    馮香兒與蕭雲詫異地望著少爺:“這都能是好詩?”


    “怎麽不是好詩?簡直就是天人之作,全詩未及一花,更無花名,卻說出了此花精彩的一生。”蕭灑肯定地點頭,做好人做到底。


    連一向才思敏捷的孟清芷都蒙了,真有這麽神,我當真是退步太多了,完全猜不到,也聽不出此詩的好。


    沈絡衣衝蕭灑伸出大拇指:“曲高和寡啊,幸虧我有蕭老三..弟弟,就如那俞伯牙與鍾子期一般。”


    這下整得蕭灑老臉通紅,咱捧場歸捧場,能不能別往死裏坑。


    瑕公主瞪著大眼睛望著沈絡衣,隨即好奇地問道:“這是什麽花?”


    “問他。”沈絡衣扭頭就走,笑嘻嘻地湊近趙詩雅,“我很棒吧。”


    趙詩雅欲哭無淚,麵對眾人紛紛詫異的目光,頓時有種抓狂的感覺。


    瑕公主眨著大眼睛轉向蕭公主:“這位就是創出江平樂的蕭灑蕭公子吧,久聞公子大才,今日得見,果然人中龍鳳...”


    編不下去了,這家夥躺在床上呢,怎麽看都像個病號,哪來的人中龍鳳,掐人中還差不多。


    “你家花語人已知答案,問她即可。”蕭灑擺了擺手。


    瑕公主詫異地望向花語人:“語人,你知道此花?”


    “知道。”花語人輕輕點頭,“正是牡丹。”


    “牡...丹?”瑕公主受到了驚嚇,沉思良久這才惱怒地說道,“這是什麽妖蛾子?成了猜謎了?”


    萬獸門地處烏茲國,國人喜歡牡丹,往往喜歡用牡丹妝點發髻,同時也喜歡用其製作牡丹花餅。


    旋即瑕公主像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大眼睛瞪著蕭灑:“什麽叫你家花語人?”


    蕭灑曖昧地望著瑕公主:“你懂的。”


    懂個得兒啊懂,瑕公主有種被看穿的感覺,膽怯地望了望花語人,隨即鬆了口氣。


    緊接著又有不少才子獻詩,就連趙詩雅、蕭雲亦湊了湊熱鬧。


    “蕭公子呢?”見蕭灑遲遲不見動靜,一個勁地躺在床上吃吃吃,瑕公主有些氣惱地說道。


    “我?”蕭灑指了指鼻子,連忙說道,“那就與沈兄一樣吧,似共東風別有因,絳羅高卷不勝春。若教解語應傾國,任是無情亦動人。”


    又是一首聞世佳作,眾人皆驚。


    花語人震驚地望著蕭灑,心裏暗自讚歎。同是詠牡丹,一個味如嚼蠟,一個美若珍饈。


    “好、好一首詠牡丹。”瑕公主連連擊掌喝彩。


    沈絡衣茫然地望著四周鼓掌的人,轉頭對趙詩雅說道:“好在哪裏?切,完全聽不懂。”


    趙詩雅趕緊挪地方。


    “精彩。”方以山連連擊掌,“蕭公子真是大才,若不是身患不舉,定能迷倒萬千少女。”


    蕭灑被惡心到了,什麽叫不舉,還老拿不舉說事,信不信我分分鍾,不對,也沒有這麽快了,幾個小時拿下你家女性。


    想了想,蕭灑壓下憤怒說道:“蕭府有大鳥,十年不蜚又不鳴。此鳥不飛則矣,一飛衝天。”


    “好誌向!”瑕公主拍案叫絕,對不舉之虎狼之詞一點也不忌諱。


    可是她倒沒有聽出蕭灑這詞更加的忌諱,否則斷不會接這話。


    “啐~登徒子~”孟清芷可是知道這蕭灑不是什麽好鳥,頓時明白其意,滿臉羞紅。


    “好一句不飛則矣,一飛衝天,大戎國當以此明誌。”方以山佩服地向蕭灑拱拱手,目光掃過一旁的蕭雲,更加堅定了要盡快打壓蕭家之事。


    “好了,當日詩賞當以蕭灑為冠。”瑕公主重新迴到道台中央說道,“接下來有請文琴大師花語人為大家奉獻一曲‘明月夜’。”


    花語人早已經端坐於台上,前方琴案上放置著一把精致玲瓏的七弦長琴。花語人今日並非傳統服裝,而是一身淡雅翠綠長裙,長發披肩而垂,頭上戴著一束花冠,看起宛如出塵仙子。


    纖纖玉手撥弄琴弦,琴聲時而如幽穀泉鳴,時而如乳雀低吟,宛轉動聽。台下眾人屏息傾聽,臉上流露出不一神情。


    一曲終了,花語人盈盈一禮,但並沒有移步台下,待下人抬起琴案後來到正前。


    “文琴論道,以文會友,集思廣義。”花語人聲音溫婉動聽,“今日論道則以友人一句話為主題。”


    台下眾人小聲談論,對主題十分好奇。友人的一句話?什麽樣的話足以成為論道的主題。


    蕭灑懶洋洋地躺在床上,心想我這算不算是竊題。


    花語人向身後的瑕公主點頭,後者將一幅巨大的字幅舉起,上書:“民可使由之民不可使知之。”


    初一讀,似乎很易懂,再仔細一琢磨發現這句話不同斷句有不同意思。眾人恍然,同時也產生了興趣。


    文人誌士,胸懷抱負,終是要學以致用、治世救人。整日裏自命清高,恰恰也是無能或無誌之表,言誌向高潔亦可能毫無誌向,亦或對誌向缺失匹配的才能。評價一個人能力有時候非常簡單,那就是他所作所為對周邊人、對一方土地、對這個世界的貢獻幾何。


    “字麵意思非常簡單明了,就是民可使由之,民不可使知之。”方以山輕搖折扇說道,“對於民來說,隻需要使他們按照我們的意誌去做,不需要使他們懂得為什麽要這樣做。”


    “君治天下,上行下效;兵將行軍,令行禁止。若民心動蕩、思來想去,必會影響效率與執行結果,甚至有不良心者還會引發不良後果。以這方世界的仙人傳說為例,為何仙人不落人前,為何仙人事跡不公布於事?若仙人真有,蓋可論申於此。”


    “不可使知之。若仙人之事、之能世人皆知,仙術亦措手可得,試想這民會如何?無論自己天賦如何,無論修得修不得,這民必會天下修仙、修長生,不事生產,甚至有可能會此走上極端,豈不天下亂矣?”


    “再以最簡單的例子來說,玉宛蠱術為何不公布天下,承離帝訣為何不使民可學,蓋因如此做將天下大亂。君不能服眾、眾以為爭,民意崩塌天下大亂。”


    總之揚揚灑灑一大篇,方以山學知深厚、口才了得再加上機智靈巧,說得眾人頻頻點頭。


    戎國出馬自有承離做反方,又是一番唇槍舌劍,十分激烈。


    等眾人都辯論之後,台上已經坐了六人,花語人目光移向穩如泰山般臥床的蕭灑,眉頭微皺。


    瑕公主很快就明了姐妹之意,轉頭望向一側的蕭灑:“蕭公子有何見解?”


    “咳咳,都對都對,沒有標準答案,亦難以說誰對誰錯。”蕭灑輕咳一聲掩飾尷尬,這話題是他引起的,他又怎麽會自己入坑?


    “想公子在月嬋兒的文琴論道提出每個領域做到極致都是大學問的觀點,怎麽今日一言不發,是瞧不上我家妹子,還是覺得花語人比不過月嬋兒?”瑕公主目光灼灼地問道。


    好個小丫頭,真是伶牙俐齒。


    “非也非也~”蕭灑搖了搖頭,鄭重地向台上花語人一禮,“你那友人所言聽者知其意,書之有歧意,蓋因為這方世界還缺少了標點符號。”


    “何為標點符號?”花語人目光轉向蕭灑,好奇地問道。


    “每句話已完為句,未完有斷為讀,再加上其它語氣符號等等便是標點符號。”蕭灑隨手取來筆紙,將逗號、句號、感歎號、問號等一一寫了出來,然後遞給了瑕公主,“我...創造了一些符號,但時間有限,也隻書寫了一小部分。有了它,寫文章時就會呈現明確意圖,再不會任人誤解。更重要的是,有些文章有了合適的符號,讀起來更加有意味。”


    瑕公主迴到花語人身邊,好奇地打量著草紙,隨即雙眸一亮。


    “公子大才。”花語人衝蕭灑深深一鞠躬,“為這天下讀書人解決了千百年的難題,當屬今世傑出貢獻之一。”


    台下人嘩然,紛紛翹首張望,十分好奇。


    “但不知蕭公子可願將完整標點符號公示。”花不語殷切地問道。


    “自然可以,花不了多長時間。”蕭灑點頭,“可尋一安靜之所,半個時辰即可。”


    “請公子移步二樓雅室。”花不語立即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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