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


    無盡的紅色……


    一個隻有七八歲的小孩兒捧著一件染了血的襯衫站在紅色的海麵上,周圍空無一人。


    小聲的抽泣響起,豆大點的淚珠滴落在襯衫上,將血暈染成一朵朵漸變色的花兒。


    他不知哭了多久,紅色的海麵隨著一滴滴眼淚的滴落泛起漣漪。


    突然,那些水滴像是有生命一樣,自他腳邊蒸騰而起,凝成一個人型模樣。


    “爸……爸爸……”


    小男孩呆愣愣的抬起頭,晶瑩的淚珠掛在臉上,他愣怔著,像個木偶一般。


    那男人慈祥的朝他笑,隨後慢慢的伸出手揉了揉他軟軟的頭發。


    就是這個動作,像打開了什麽開關似的,男孩的嘴一撇,淚水像決了堤一樣傾湧而出。


    “你壞,為什麽要丟下我……丟下……媽媽,壞爸……爸。”


    抽噎一刻不停,使他難連成一句完整的話。


    他用力想抱住麵前的男人,可當手附上男人身體的那一刻,水滴瞬間崩裂,在他頭上下了一場血紅色的雨。


    場景隨之轉化,他抱著的人變成一座無字碑,綠色的苔蘚遍布其上,像在吸著它的血。


    墓前的勳章閃著耀眼的光,他看見它旁邊的土慢慢鬆動,逐漸將它埋沒。頃刻有什麽破土,還是那個地方,長出了一個嫩綠色的芽。


    男孩依舊是那副淚眼婆娑的模樣,他聽見周圍有個聲音在說:“爸爸一直都在,在某個角落,保護著你和媽媽。”


    “小辭。”


    他扭頭,看向那個笑靨如花的女人。


    “媽媽……”


    女人朝他伸出手。


    “來媽媽這裏呀……”


    他慢慢抓住它,感受著被她輕輕地摟住,緊握著的小拳頭橫亙在兩人的胸口。


    突然,他聽到來自女人的悶哼聲,男孩不由自主的朝下看——她的胸口上插著一把匕首——正被他的手握著。


    他再次呆愣起來,嘴唇已經變成了青紫色,正在不停的抽搐。


    他感受到女人撫在他後背的手漸漸鬆動,然後慢慢落下。


    “不要……求你……求你媽媽……”


    鮮紅的血濺射到他身上,癢癢的,熱熱的,在他皮膚上灼出一個個洞,它們慢慢擴散,一個個焦紅的窟窿出現,就像那件撒了血的衣服,在張揚的湮滅。


    火自全身燃起,他被燒著了。


    紅色的雨,又下了起來……


    “叮叮……”清脆的風鈴聲響起,徜徉在柔軟懷抱裏的小虎斑懶懶的向門口掃去,隨即又神色懨懨的往溫暖的懷抱裏縮了縮。


    進來的客人打量著周圍的環境,貓舍主人看到有人入門,便從地墊上坐起,與那人攀談。


    顧念辭是被懷裏的貓貓舔醒的,手背在軟舌的舔舐下泛著濕意,癢癢的像是鳥羽掃過一樣。


    他茫然地直起身,看了眼牆上的掛鍾,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似的。


    顧念辭環顧著周圍,意識漸漸迴籠,他調整了下坐姿。


    虎斑似乎覺得人體坐墊也不安逸了,舔了下爪子,便從顧念辭身上跳下去,徑直走向旁邊的貓爬架。


    他拇指和食指屈起,在眼角輕按了幾下。


    心想他這睡眠質量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在這種場合下,他竟睡了過去,那個詭異離奇的夢——原來他感受到的癢和熱是伯爵在舔他啊。


    從夢境迴溯到現實,這下他想起了自己來貓舍的目的——來拿給家裏那隻調皮的布偶買的貓糧和玩具。


    簡寧送走了客人,看向一旁逗弄著伯爵的高挑男人,前額的碎發達不到紮起的標準,便散散的垂落下去,隨著主人的動作微微擺動,眼尾因為剛剛的小憩這會兒泛著點淺淺的紅。


    周身的氣質即便隻是簡單坐著也難掩清貴。


    顧念辭手微微支在盤起的腿上,慵懶的模樣與那隻叫伯爵的虎斑貓頗為神似。


    他在想剛剛的夢,不是因為害怕,也不是因為餘驚,這樣荒誕的夢他做了無數次,而且幾乎不重樣,他甚至覺得可以提供給拍恐怖片的導演當素材。


    他輕柔的撓著伯爵的小腦袋,思緒早已跑到了八千裏之外,他的父親——一個正義凜然的警察。都說邪不壓正,可這會兒人去世了,浩然正氣也全然不再管用,鬼魂糾纏著他的兒子,讓他不得與過去的自己揮手告別。


    小虎斑好奇的看著眼前這個奇怪的人,顧念辭注意到下方的眼神,濃密的睫毛隨著斂下的眸子輕輕顫動,溫柔的與它對視,一人一貓在同一時空從對方眼裏了解了彼此的故事。


    貓貓天生就是擁有治愈能力的天使——他此刻終於明白了簡寧的話。


    在旁人眼裏,這就是一幀想讓人永遠定格的美景。


    簡寧微微咋舌,如果她有這樣優越的外貌條件,絕不會像他一樣淪落到抱著一隻高傲的貓睡覺。


    “昨晚又失眠了?”


    簡寧看著眼前喪的不明顯的某人,遞出手中的咖啡。


    顧念辭放下手中的逗貓棒,淺抿了一口:“可不是,我家右右太粘人,睡著後又把我踩醒,什麽時候能學學伯爵的性子。”


    簡寧聽著他一副玩笑語氣,便也不好多說,隻將話題一岔,微微打趣道:“我這店裏小姑娘可來的多了,小夥子也不少,看見一個大帥哥跟睡美人一樣躺在那,指不定就把人拐跑了,你呀,還是留點心。”


    “小姑娘嘛,我榮幸之至,小夥子的話,更是我求之不得。”


    眼前的男人微微一笑,一時竟不知是照進來的陽光還是這副直擊心髒的笑更晃眼一點。


    溫潤的聲線像雅馬哈上放置的五線譜,伴著身下奶奶的貓叫聲,和成了一首另類別致的卡農。


    簡寧再次感歎造物主的不公,這人拿著頂好的資源不知道發揮,反而一天天把自己過的像個苦行僧一樣,不知道在跟誰較勁。


    顧念辭看到簡寧臉上一閃而過的同情,笑意便更甚了。


    “我說你可別可憐我啊,你眼裏的孤家寡人隻是暫時沒碰著有感覺的,我以前什麽樣兒你又不是不知道。”


    “……”


    簡寧想起一年前那個彎名遠播,令很多小0都惦念不已的男人,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麽。


    行吧,旱的旱死澇的澇死形容你都挺貼切的。


    簡寧和顧念辭是在一個貓咖認識的,當時看到他的第一眼就驚豔萬分,現在這種感覺仍然存在。


    她迴想起初見時的情景,暖色的燈光照在男人的頭頂,咖色的毛衣裹著白皙的脖頸,顧念辭輕柔的撫摸著一臉享受的白貓,通身被溫柔填滿——當真是溫和惑人,她感覺那股暖意隱約有向自己身上蔓延的趨勢。


    長發男人她不是沒見過,可他隻隨意將頭發紮起,不規則的小啾啾竟神奇的與周身氣質融合,真就是一個矜貴優雅的貴公子,連發旋都像一個溺死人的漩渦。


    都說話不投機半句多,兩人從貓聊到人,讓她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


    整段對話給簡寧一種印象:這男人真是個溫柔的紳士。


    可相處久了,熟悉之後,她才發現原來當初看到的隻是他的表象,這人分明就是塊散著熱的寒冰,吸引著人卻又欺騙著人,表麵上大暖男一個,實際上冷血的緊。


    畢業後自己開了家貓舍,兩人也一直保持聯係。


    她很慶幸自己扼製著那顆賊膽,沒有對他下手,不然在後來知道他的性向是男人的時候,可要淚灑酒吧,借酒澆愁了。


    兩人又聊了一陣,等咖啡見了底,顧念辭才不緊不慢的說了句:“快把救濟糧拿出來吧,右右千盼萬念的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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