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了,李雪春、楊湘琴和姚二娘來到了茶園裏,來收茶地裏的苞穀。其他地裏也有人在忙著。


    姚二娘一人在上坎的茶地裏,湘琴和雪春在一起,邊摘邊說著話。這陣,她倆多是在說龍順禮,也提到過田誌清。有時湘琴有意說出呂德虎,湘琴清楚雪春的心思,她主動和自己說呂德虎,做過哪些他的夢,也要講出來。是對呂德虎思念心切,好像不是她說給她的,是呂德虎在聽雪春的心裏話。這些,湘琴是有感受的。中間如果湘琴取笑她,雪春又不放過她,一陣笑過一陣地在茶園追趕著。


    一會兒,雪春的背簍、口袋摘滿了,她已經裝好捆好。湘琴背起一背簍走出茶地,和雪春擺在一起。然後,湘琴清理茶地,將包穀杆抱出,丟在地腳邊。雪春拿著柴刀,挑選有甜味的包穀杆,砍掉兩頭,抱了一些,走來插在背簍裏,帶迴家送給紹偉、邵波還有田朝軍去嚐。


    姚二娘從上麵地裏下來,喊道:


    “湘琴,你們摘夠了嗎?摘不完的,送一趟會去,吃過早飯還要再來的。”


    姚二娘下坡,將背簍靠在土坎上擺穩。湘琴應著,二娘已經來到了她倆背簍邊。再對她們看去,見到滿臉是汗,對女兒說:“那一臉汗,快擦擦。”之後,歎息一聲。湘琴輕聲地說:


    “娘,有什麽讓你想不通的?”姚二娘十分幹脆地迴答道:


    “沒有什麽想不通的。人生在世,有什


    麽福,有什麽難,都會輪到眼前來的。怨言沒有用。湘琴,我可惜你,讀了不少的書,不能像政府裏的那些人,把讀過的書用到那份上去。曉得如今有這樣的自由,當初不該把你留在家裏。你姐姐更是飛天了,她現在到底是怎麽生活的?信也不來,來了信,也不提到,唉。”她伸直腰,又歎息一聲。湘琴說:


    “娘 ,你又替姐姐唉聲歎氣了。沒有提到她如何如何,說明她還是一個人。像我,你也不要操心操的那麽深。答應了龍順禮,你想,我還有幾個月在你身邊?我嫁去葫蘆鎮,我不在乎是天意,還是什麽的。每一步,我要走好;每一天,我要過好。我還這樣年輕,我怕什麽?這日子,我覺得有奔頭。”


    姚二娘聽到女兒的話,她笑了。看著她在理幹活時弄亂了的發辮。站在一旁的雪春,也在整理頭上的亂發。她說:


    “姚姨,是湘琴姐那麽說的。一個人,不要和自己過不去,踏踏實實地過日子,比什麽都滿足。”


    “雪春,這話可不是我說的。是你自己有悟性了,你徳虎哥到朝鮮打了勝仗,迴到常古城,見到了你,他會多高興。”


    “你說什麽呀,跟在你後麵,不聰明才怪。”


    姚二娘看到湘琴對雪春笑著,忽然,想到 玉菡,她說:


    “要是玉菡通解這些道理,她不會孤孤獨獨的一個人了,她心裏很苦的。還有彭亮,從外表,哪個看出他內心的孤獨 ?”二娘說著,走去地裏,將幾根包穀杆抱起,往地邊一甩,很有意思地朝雪春看著,雪春沒有注意,她在湘琴身上拍打著。一邊說:


    ”彭亮是該有個家了。姚姨,那些送布來的,沒有給他介紹?他也沒有看上誰?”


    湘琴看見母親在笑,眼睛卻看著雪春,湘琴好奇地問道:


    “娘,你笑什麽?”


    “肚子餓了,迴家送包穀去。”


    姚二娘見不能再往下說,將背簍送上她倆的肩,走出了茶地裏。


    晨風涼爽,陽光已經灑開。湘琴和雪春在下坡。走在前麵的湘琴,突然喊道:“哎呀,田大妹她摔倒了。”


    她倆看見前麵背包穀的婦人倒在了地上。背簍裏的包穀往坡下滾去。湘琴和雪春將背簍放穩在路邊,湘琴走去撿著包穀,一邊問道:


    “大妹姐,腳傷著了嗎?”


    婦人叫田大妹,見雪春和湘琴在幫助自己,非常感激,坐在背簍邊,對她倆說:


    “沒事,腳踩滑了。”


    很快,她們找來了滾落的包穀。雪春望了望她;人單瘦單瘦的,頭發灰燥發黃,膚色白裏帶黃,五官端正。看上去,昨晚沒有睡好,打著哈息,說著感謝她們的話。


    田大妹見湘琴將口袋擺在了背簍上,再瞧了瞧她的腳,田大妹說:


    “沒有事,”


    她們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時笑起。田大妹鬆開了自己 發辮,拿手梳理起來,一邊說:


    “昨晚沒有睡好,睡不著,我屋有山去了朝鮮打戰,我心裏擔心著他,”再對湘琴看去說,“湘琴,你這個千金小姐,變化這麽大。我來地裏一迴,看到你一迴。三十天,沒休息一天。天上的太陽曬不曬,對你沒用,看你臉,白裏透紅,讓人越看越喜歡看。是不是,你天生有小姐相。”


    “說什麽呀,我現在跟你們一樣,是個自食其力的勞動者。但是,我還是不如你們,你單瘦,我比你高點,你背我的兩倍。瞧我,背那麽一點點。”田大妹說:


    “你真會誇人。我屋有山去了朝鮮,他是個孤兒。現在家裏的,地 裏的,所有工夫,都得手手做到。說實在的,有時也想休息,看到工夫,又一分鍾也舍不得坐一坐。我想,把家裏料理到好好的,他打起戰來,也好放心。”


    田大妹說話是的溫柔,和流露出對她丈夫思念的害羞,湘琴看在眼裏,心裏卻在佩服著她。雪春見她在發呆,喚道:


    “湘琴姐,在想什麽?”湘琴看著田大妹說:


    “我們三人,都有在朝鮮打戰的親人,”她指著雪春說,“她的是未婚夫;我的是對象,大妹姐,你的是丈夫。”說後,抬頭望向天空:“我的他犧牲了。”田大妹心事重重地說:


    “有時,我從夢裏驚醒,擔心有山會斷腳斷手,會不會死了。想著想著,一個人哭了起來。我想他迴來,完好地和我見麵。”雪春馬上說道:


    “大妹姐,我跟你一樣,我也是你那麽擔心的。希望我徳虎迴來是好好的一個人。”田大妹“唉”地一聲說:


    “女人;結了婚,有了對象,不同 了。他的一言一行,你都會在意。有些男人粗心,做事隨便,做女人的得填補他的這些不足。那些一點點,一滴滴,男人看不上的事情,女人要做得周到,有些還是非做不可的。雙方性格一天天慢慢的揉和,彼此之間,越來越離不開誰了。做事,再累也不覺得累,再苦也不覺得苦。”雪春聽出了其中的味道 說:


    “照你這麽說,兩個人在一起也不容易。”湘琴笑道:


    “你以為有一張秀氣的臉,穿一件花衣裳,紮一對長辮子,自己標準了,我倆還沒有走到大妹姐這一步哩。”起初,她們忍住笑,後放開了她們的嗓子。


    她倆把大妹的背簍提起,讓她背上肩。她說著感激的話,一邊走下坡去。


    湘琴 在背簍旁邊,扯一根狗尾巴草,拿在手裏打著轉。雪春走來,很有心事地坐在了路邊。湘琴站在她身邊,彎下腰說:


    “雪春,怎麽不說話?剛才大妹姐說的話,讓你有了心事。”


    “我在想,如果你結婚了,你的日子不會有那麽難嗎?”


    “是在說你自己吧?你徳虎哥把你看成像他妹妹,他會讓你吃苦嗎?”


    “那你呢?龍順禮才進你家,在家裏忙裏忙外,誰見了都羨慕。”


    “噢,那你是在想徳虎哥,這迴,我說準了吧?”


    “我也有大妹姐的憂慮,在心裏希望徳虎哥,歸來時,哪裏都好好的。我做夢時,都是好夢,我都從夢裏笑醒。我和徳虎哥,還沒在一起過日子,我常想與他如何如何地生活。你說,今後,我和徳虎哥,會有我想得那麽好嗎?你說,徳虎哥會帶著殘疾的身體迴來,還是,他,他、、、、、、。”


    雪春不敢往下想,使勁地搖著頭。湘琴的手擺在了她的肩上,搖了搖她幾下道:


    “你呀你,亂想什麽呀。怎麽不對我說說龍順禮?你徳虎哥和你,從小已認定了的婚姻,她喜歡你,勝過那些一對對的夫妻。”


    “龍順禮也好喜歡你,隻差對你說,湘琴,你答應我吧,我願為你做牛做馬。”


    她倆嗬嗬笑起,湘琴忽然想到說:


    “雪春,你覺得怪嗎?我倆說來說去,盡說男人來了。他們與我們有什麽相幹?我們過我們的日子,他們要和我們搭個伴,我們也高興。”雪春點著頭道:


    “是的,我們過我們的日子,他們要和我們搭個伴,我們也高興。”


    雪春重複著湘琴的話,湘琴舉起手,雪春見了,也舉起手,兩人的手拍在一起,然後,嗬嗬笑著。


    坡上麵,彭亮、王紹簫扛著鋤頭,往下跑。看見她倆坐在路邊,王紹簫說:


    “我以為誰在笑哩,原來,是你們兩個。”說後,對彭亮看去。彭亮說:


    “你們這兩個常古城的調皮鳥兒,怎麽傻坐在這裏?包穀杆絆傷了你們的腳,跳不起了?還是累得不想鬧了?”湘琴馬上說:


    “如果想做好人,背簍上那兩口袋包穀,交給你們了。”


    楊湘琴毫不客氣地說完,雪春和她悄悄在笑。王紹簫看著彭亮說:


    “有人要我們做好人,何樂而不為呢?這個機會很少遇到,彭亮,你幫誰?”雪春說;


    “我還是自己背。是湘琴姐說要你們做好人的。”


    他們見雪春這麽說,盡量忍住笑,彭亮還是笑出了聲,說:


    “哎呀,這做好人,還要人家同意。不同意,還好人都做不成。紹簫,做好人,是你答應的,又是湘琴喊做的。你扛湘琴那一袋算了。”


    “你呢?”


    “人家不要。”彭亮說完,雪春接著說:


    “你們都是常古城的人精,我說不過你們。”然後對彭亮說,“他,肩不挑二兩,隻會將人家的新布,撕成一片一片的,力氣沒有我大。”彭亮拖著調兒說:


    “莫說我,聽你說話聲,像個背書包上學校的小丫頭,還不肯認輸。”


    彭亮說著,站在了雪春的背簍邊,雪春要上前,被湘琴將她的手一把牽住,把彭亮手裏的鋤頭,送給雪春拿著。王紹簫已背起了湘琴的背簍,喚彭亮跟上他。彭亮高興地應道:


    “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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