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逢場,從葫蘆鎮來常古城的山路上,龍順禮和他二姐在趕路。龍二姐說:


    “順禮,得你堅持,幾迴要我去楊家,那楊湘琴處事沉著,去她家,她都不鬆口。好在她還是答應和你見麵。”


    “見麵是句話,我猜楊湘琴心裏是想談這門婚事。”


    “順禮,是那迴趕葫蘆場你們認識過,有了印象。不然,楊湘琴那樣的女子,不會輕易答應的。”


    “要感謝我那口袋百合,是百合,楊湘琴對我這人記住了。”


    路上,龍順禮說起了他賣給湘琴百合的經過,把龍二姐笑歡了。


    在拐彎處,他們見到有幾個人,從茬路口走出。像是去趕場的樣子。跟著,刷刷地又有幾個年輕人,從後麵超過了他們。超他們的人,是一寨人,說著苗語,他們的眼神從龍順禮身上掃過,有的特意瞄了一眼他的腳,見他腳上穿一雙嶄新的布鞋,白色鞋邊新亮的格外顯眼。穿一件嶄新的白色土織布衣,那頭也是新理的寸頭,鬢角邊露出新的頭皮。


    龍順禮被走過的人看得自己也笑了起來。他們說的苗話裏,他知道,他們在說他是到哪裏相親去的。見他扁擔兩頭挑著兩袋米,麵前一頭還掛著個口袋,袋子破了個口,一隻雞頭露著,後麵那頭掛一塊臘肉,又說他是走親戚去的。龍順禮心裏樂得沒法說,真的想告訴他們:


    今天,我去見楊湘琴,去見那個和我有緣的女子。他有如何的容貌,、品德,不要我去考慮。一迴趕場,她在我麵前的表現多美妙,猶如是我一個美麗的夢,在白天的出現。所以,我不放她,要二姐一迴迴地去她家。我不敢單獨見她,說心裏話,我心裏,她就是天上掉下來的仙女,我真的不敢見她。我是山溝溝裏的人,她會跟我來葫蘆鎮過一輩子,她會嗎?二姐說她答應了,我才敢去常古城,


    想到這裏,他將扁擔從右肩換到左肩,臉上笑容滿滿,仍然想她的心事:今天,裏裏外外把自己打扮地嶄新,總算瀟灑一迴。婚姻是多麽有親和力的字眼,隔著千山萬水,因為婚姻,可以從陌生到認識;因為婚姻,我將和她同床共枕一生一世。楊湘琴啊楊湘琴,見了麵,你莫再為難我,我隻有這個外表,在你麵前耍一耍。其實,我這個人,比今天的外表更有看頭,我需要你給我機會。讓我在你的歲月裏,凝練成你一生中的一份幸福,是我最希望做到的。


    龍順禮趕著路,一邊樂悠悠,美滋滋地想著。


    他們連走帶跑地下了坡,到了坡腳,進了小溪。溪水過腳背,龍順禮將擔子擺在溪邊,讓雞喝了些水。他站在溪中,雙手捧水,往臉上澆著。水打濕了新衣,扯著衣抖了幾下。看著這身新裝,又情不自禁地笑起。


    有一路村民從溪坎上過路,是去常古城趕場的,肩挑背馱地趕著路。龍順禮和他們說起了苗話,扁擔上了肩,跟在了他們的隊伍裏。


    進了常古城,龍順禮走在場上,在趕場的人裏,他臉上的笑容比誰都歡。心想在這些人裏,楊湘琴會不會站在哪兒看著我?我穿得比誰都新都亮,走在人多的場上,與眾不同了,渾身不自在起來。這裏,是生養她的地方,她熟悉小城的每個角落。在她依戀的這片地方,將由她給我一個位置,今後讓我牽起她的手,一起遊玩人生的每一天。如果有可能,我將在這裏 找到自己的幸福。常古城,告訴我,我會如願實現嗎?


    想到這裏,嘿嘿地笑著,一邊對周圍瞟去。


    龍順禮知道快要和楊湘琴見上麵了,心也隨之跳得更歡。笑容一刻不停地露在他的臉上。一路上,龍二姐在交待他一些話,他一陣嘿嘿地笑著,他們直接去了北泉楊家那裏。


    姚二娘估計不到龍順禮來常古城的時間,心裏掛著彭亮店上的生意。和湘琴商量後,便去了彭亮店裏。兩個弟弟已去上學。湘琴找來一家人換下的衣服下了河。


    河邊,楊湘琴蹲在岩板上揉著衣,頭抬起,看向了碾坊那片地方,諸多的心思隨之而來,想到父親在那迴姐姐和石曉冬迴家,之後,出了危險,父親焦慮的心情。父親,他現在還好嗎?他不知多擔心這個家?他也曉得我們牽掛他很深很沉。


    田誌清最後一迴在碾坊那裏,又出現在了她的腦海裏:別離,本來是難舍難分的,那天,和田誌清的分別,卻是快樂的。他站在河柳樹下,對著河灘大喊,楊湘琴,你是我心中唯一的心友。這時,湘琴雙手捂住臉,“嗚嗚”地哭開了,邊哭邊說:“怎麽知道那一別,是最後的見麵,最後的見麵啊!他怎麽會死,他曉得我在等他,他不能死。他 不能死啊!”


    湘琴哭了一陣,穩定了自己,知道龍順禮今天來家裏,他是歡喜、高興的,可是,這心裏全是問題,在心裏不能甩脫。我怎麽麵對他?忽然想到葫蘆鎮趕場,百合的笑話,湘琴又笑了起來,她又不想從自己心思裏走出。但是,想到百合的笑話,她再次笑了起來。拿手抹去臉上的淚,快快地洗起了衣服。


    湘琴從河裏迴來,在屋簷下曬衣服,在她從臉盆裏拿衣服的時候,前麵,傳來龍二姐的喊聲:


    “湘琴,湘琴,”


    他來了,湘琴在心裏對自己說。看見龍順禮跟在龍二姐的後麵,從北泉那她走來。在龍二姐喚她的一瞬間,龍順禮笑嗬嗬地對她這裏看了一眼。然後,移了移壓在肩上的扁擔,依然盡情地笑著。


    到了楊家門外,楊湘琴對龍順禮看去,她不好意思地笑了,說:


    “我以為你找得到我屋,二姐,你是怎麽見到他的?”龍順禮在堂屋裏放下擔子說:


    “二姐和我從葫蘆鎮一起來的。”湘琴對二姐說著感激地話。二姐在取擔子上的臘肉說:


    “常古城這麽好的姑娘,和我葫蘆鎮有緣,為你們出點力,應該做的。”


    龍順禮有意對湘琴瞧了一眼,湘琴卻覺得龍順禮把她看成了和他親戚一般相熟,沒一點陌生感。兩人的笑容在招唿對方。龍二姐問道:


    “湘琴,姚姨去了縫紉店?”


    “是的,今天趕場,店裏很忙,我娘掛著店裏的生意,彭亮一個人,可能忙不過來。”


    “現在,我去店上告訴姚姨一聲。”


    龍二姐吩咐著龍順禮,湘琴在衝茶,叫她休息一會兒,她與湘琴客氣了幾句,出了門。


    湘琴拿來椅子,龍順禮接過,低著頭將笑臉收著。再又接過湘琴遞來的茶杯。龍順禮說很燙,擺在桌上,問道:


    “屋裏有雞籠嗎?”


    湘琴告訴他,後門有一個。龍順禮從扁擔上取下口袋,跟湘琴去了後門。


    湘琴將雞籠擺好,龍順禮把雞放進籠裏,龍順禮直起腰,對湘琴笑著,湘琴抿著嘴,眼睛看著雞籠,轉身迴了堂屋。湘琴說:


    “走了幾十裏路,又挑了這些東西,你歇歇氣,你和二姐幾點鍾出門的?”


    “半夜都出門了,我們走慣了,也不覺得。你不同,那迴和大叔到葫蘆鎮坐馬車。二姐說,大叔;他,他出事了,唉!”


    湘琴沒有做聲,進了廚房。龍順禮見了,跟著走進。見龍順禮來了廚房,湘琴反倒拘束、緊張起來。好像自己 站在舞台上在演戲。她沒有往常麻利了。這時,希望玉菡、雪春能來她家裏,誰知龍順禮在廚房裏自己找起事做。在湘琴準備做下一件事情時,他已搶在了前頭,做得有板有眼。


    這陣子,他倆在廚房裏一問一答,龍順禮不熟悉廚房,這樣,他們說話的機會多了。但還是有著緊張和激動。湘琴看他做事穩重又快,在缸裏舀著米,對他說:


    “我還是想你去休息,七八十裏山路,已經累人了。”


    湘琴連稱唿都沒有,不好意思地低著頭。龍順禮轉身,拿過了她手裏的淘米盆道:


    “這些小事,不要你做。我不累,一路上遇著趕場的人,說說笑笑,不覺得人已到了常古城,挑那點擔子經常都有。如果我是幸運的,緣份會對你說,今後這些事情,你會很少插手。”


    湘琴心頭一熱,朝他投去感激的目光:他的話,傳進我的心裏,我感到輕鬆和安穩。這兩年來,大家都有忙的,誰還顧得上誰?我娘見我做一天的地裏活,說著心疼我的話。反而加重了對一家人肩負的責任,家裏的事情願自己一人擔著。但是,剛才龍順禮的話,更像是心疼人。感覺他來了,我身上的擔子,到了他的肩上。


    龍順禮沒有看她,在洗米。湘琴見自己站在廚房沒有了事做,走去灶邊,準備加柴,順禮見了,拿手輕輕碰了一下她道:


    “我來。”


    湘琴站在旁邊,又陌生又感激的看著他,他滿臉和氣地笑著,很平常地對待湘琴這瞬間的反應。蹲在灶前對她說:“從山裏迴來的早,還得到廚房忙著做飯,都習慣了。”


    “什麽都爭著做,我反成了客,你是主了。”


    “那好嘛。”龍順禮笑著說,“讓你體會體會做客的感覺,我不願被動地在那裏,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手裏有個做的,那尷尬也不存在了。”


    湘琴在一邊笑起,龍順禮見她站在自己的身邊,更是樂了。對湘琴看去,笑道:“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想知道嗎?”湘琴看著他,等待他說出。龍順禮忍了忍說:“你長得漂亮,氣質盡顯高貴。進屋這陣子,你幾迴地笑了,每一迴的笑容,都驚覺我的心靈,你的笑在告訴我,你有幾多的善良和溫柔。我想,麵對你這樣的姑娘,除開你的外表,無論哪個男子結識你後,會從心底喜歡上你的。”


    “把我說得那麽好,我斯斯文文的,不怕因為我挨了窮,拖累人?”


    龍順禮停住了切菜的手,坦誠地說:


    “窮,不會一輩子的;拖累人,更談不上。你不嫌我,一天兩天;一年兩年,十年百年,我要牽著你跟著我過日子。你要考慮,我的執著和傻,你是跑不掉的。”


    “你要知道,我害怕的是男人的虛偽,你現在又會說,又肯做,是不是在獻殷勤。不會是跟男人的這張標簽插上一枝塑料花吧?”龍順禮哈哈大笑,然後,風趣地說:


    “你呀,真精靈,聰明。好在我骨子裏還有點本錢,是我生來的本份。你怎麽取笑我這種性別的人,我卻控製不住要把殷勤獻給你。”


    湘琴很信服地對他看去,故意問道:


    “你的手跟嘴,誰最快?”


    龍順禮笑起,一邊抖了抖身子,朝站在身後的湘琴看來,湘琴捂嘴在笑。龍順禮說:


    “我一邊做事,跟你一邊說話,這時光,是最幸福的時候,我被溫柔包圍著。”


    這陣,湘琴在看著他,準備要說什麽,門外傳來了雪春和玉菡的喊聲,湘琴在答應她們,走去了堂屋。雪春剛要說話,湘琴示意龍順禮在廚房裏。玉菡進了堂屋,和雪春站在了廚房門邊,見到了廚房裏的龍順禮,她們嗬嗬笑起。玉菡說:


    “這麽勤快,腳踏進門,人已在廚房裏忙了。”雪春接著對龍順禮說:


    “湘琴姐恐怕想不到,你用吃苦這一招來表現自己吧。”說後,嗬嗬去一邊笑起。玉菡跟著說:


    “男人每到這時候,喜歡這樣表現自己。在向他喜歡的姑娘證明,他是靠得住的。湘琴,你在這樣的勇士麵前動心了嗎?”


    雪春和玉菡;你一句,我一句。龍順禮的心裏喜悅如花,樂嗬嗬地說:


    “我告訴你們,我是從山溝溝裏來的。你們莫欺負人噢。”他的話,堂屋裏是一陣大笑。龍順禮再說:“不勤快不行,我二姐說,她的身邊盡是千金小姐,知書達理,才貌雙全。這下證實了。我一個山裏人,拿不出半點優點來,隻有老老實實的做 吧。”雪春噗呲一笑道:


    “你說的那個她是誰?她姓甚名誰?”


    龍順禮站在灶前翻著菜,再往鍋裏倒些水,雪春的話,讓他忍不住笑出了聲。雪春催他道:“是誰,不敢說了吧?”玉菡在一旁隨聲附和著。龍順禮對她倆看去道:


    “非說不可?”玉菡、雪春“嗯”地應著,


    於是,龍順禮放下手裏的鍋鏟,走來堂屋,站在湘琴麵前,看著她說:


    “我無法估量人世間有多大,婚姻對我說;在常古城這片地方,將是我心靈的歸宿。在這裏,無論陌生,熟悉,有一個姑娘將要做我的妻子,她的姓名叫楊湘琴。正是站在我麵前的她。”


    此時,湘琴哪敢抬頭看他,害羞地一把抓住雪春的手,跑去了坪場,她們在坪場上拍手叫好。


    龍順禮迴到了灶前,他這下心裏有底 ,明白湘琴已經接受了他。心間的激動無法表達,將盛好的菜,擺在堂屋的桌子上,再迴廚房,拿起壁上掛著的抹布,在灶麵上,一迴迴地抹著,光亮地還想往上麵抹。然後,望著抹布嗬嗬地笑著。


    她們在坪場說著話,玉菡看見李碧春和張宏源走來了。碧春站在了湘琴麵前,握住了湘琴的手,她倆會意地笑了。玉菡問他們是怎麽知道的?碧春告訴她們,在彭亮店上,遇見媒人來找姚二娘,他們知道了葫蘆鎮人來認親,要來楊家幫忙,再來認識一下龍順禮。碧春見妹妹沒有帶朝軍,問了她,雪春說,今天,紅梅姐在家。碧春見張宏源去了堂屋,她跟了去。


    接著,姚二娘迴到了家裏,後麵跟著從前在楊家做過傭人的張嬸和曹姨,湘琴忙著去招待她們。


    楊湘琴為大家的到來,他很感動。知道大家對她的婚事都牽掛在心。此時,多想父親在身邊,有什麽主意,都會有父親來安排。她心裏有個想法,想和母親商量。於是,她喚母親去了自己的房裏,過一陣走出來,姚二娘說:


    “感謝大家來家裏,關心我女兒湘琴的婚事。龍順禮也進屋了,我們也滿意。湘琴說,今天她和龍順禮的相親,改成她和龍順禮的訂婚之喜。告訴大家,今天,湘琴和龍順禮訂婚了。”


    大家知道後,由驚喜變歡喜。堂屋的人歡笑起來。在屋後取柴的龍順禮聽到了,抱一抱柴走過堂屋,看到湘琴站在自己的房門邊,望著她笑嘿嘿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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