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春訂婚了。裁縫彭亮知道了這件事,站在案板前重複著這句話。雪春訂婚,對他這個旁人來說,莫名其妙地有了痛苦,他問自己,是怎麽迴事?是不是心裏有雪春?怎麽可能?不過看到她幾迴,心裏對她怎麽念念不忘了呢?還因她在這裏痛苦著。把案板上的布料一把扯起,提醒自己道:她有她心裏的人了,又訂婚了,心裏為何放不下她?一迴一迴地要想著她。是那迴給姚姨說了自己的心思,從那迴後,雪春完全在心裏了。心一旦認識了她,人會有許多的傻想,這日子不好過,原來是心在作怪。


    彭亮不願在裁縫店上,走上街,閑逛著。和他打招唿的人,都是一個口氣,問他怎麽不開店了?心不在焉地和別人說上幾句,走開後,連他自己也弄不清都和人家說了什麽,在心裏說:來街上做什麽,想見到她,去北泉那裏,我哪敢去,別人問起來,如何迴答?說想見雪春,那好醜人。想挨家夥。


    這樣,彭亮沒有目的地在街上走著,一麵在心裏責備自己:來街上又怎麽樣?這心舒服了嗎?快樂了嗎?然後“唉”地一聲,在心裏唿喚道:雪春,雪春,你在做什麽?你怎麽不上街來?我這心想見你,你出來吧,讓它見一見吧。心認到了你,我用盡辦法,怎麽也攆不走你,讓心見你一眼吧,滿足滿足一下它吧。


    “雪春,等下我。”楊湘琴的聲音從彭亮背後傳來,看見她們,立刻有了笑容。見雪春迴轉去對湘琴說:


    “還有好多事要做,我心急。”


    在這時,楊湘琴看見了彭亮,招唿道:“彭師傅,”彭亮傻傻地看著她們說:


    “你倆上街來了,解放了,解放了,你們到街上隨便來來去去。”湘琴看見他那樣子有些好笑,雪春也忍不住地捂住了嘴,沒有和他搭話。湘琴說:


    “瞧你那樣子,像不認識我麽似的。看人,把你自己都忘記了。”這下,湘琴的話,說得雪春笑出了聲。她說:


    ”彭師傅,裁衣縫衣要動腦筋。”


    “喔,彭師傅,是不是忘記尺碼,把布裁錯了,到街上散散心。雪春說話,會理解人,好貼心的。彭師傅,雪春訂婚了,她有對象了,你知道嗎?”湘琴見彭亮對雪春看去,這時,雪春悄悄地將湘琴的手捏了一下。彭亮嘿嘿地笑道:


    “噢,雪春訂婚了,恭喜你。”


    彭亮正視著雪春,雖然顯得若無其事地樣子,看上去還是有些別扭。見到他那樣子,她倆忍住笑,最後,還是笑出了聲。這迴,彭亮故意裝得傻乎乎的,對自己左右看了看說:


    “你們笑我,我,我哪兒覺得好笑?”這下,真的把她們惹得捂嘴在笑。雪春說:


    “彭師傅,今天不開店了?在這裏等誰?”


    見雪春肯和自己說話,彭亮欣賞似的看著她,見到雪春的臉上漾出的笑容,笑得多舒暢。感覺在她眼裏,沒有一絲他彭亮。失望地歎息一聲。話到嘴邊又忍了迴去。張開的嘴,很快閉成了一條直線。最後,還是把那句在心裏要說地話,給說了出來:


    “我要說,等你,你相信嗎?”這陣,彭亮隨便說出這麽一句,隨後,他偏頭笑起。


    雪春已緋紅了臉,她咬著嘴唇,將目光看著湘琴,她已笑在那裏了,說:


    “彭亮,看你這人,平時沒多少話的,一旦說出話來,還真有膽量,不會是開玩笑的話吧?”


    彭亮頓感輕鬆快樂,悶憋的心情得到了釋放,即刻點著頭,認真地說:


    “開玩笑,當然是開玩笑。”


    “彭亮,”雪春喚他一聲,他跟著對雪春看去,將頭一歪,做著洗耳恭聽的樣子,雪春忍住笑說:“我發覺,你這人還不錯,不過,那樣的玩笑,今後,我不想再聽到。”


    “好妹妹,說得對。彭亮,見到了嗎?別看我們留一對長辮子,不是那些挎槍的女解放軍。我們厲害起來,也是擋不住的。”彭亮做出嚴肅地說:


    “那是。楊二小姐,我聽你的。”


    “錯,我叫楊湘琴,那個二小姐給舊時代跑了。”


    說完,她倆悄悄忍住笑,湘琴牽起雪春從彭亮麵前走去。他忍住,真想哈哈大笑。雪春趁這時看了她一眼,正好彭亮的眼睛已轉向了她。她趕快將頭偏向一邊,跟著湘琴走上了前。


    到了前頭,湘琴迴頭,見彭亮還站在原地。她噗呲一笑說:


    “他今天怎麽怪怪的?對你說出那些玩笑話。看他人;臉黑了點,五官長得還俊秀。”


    “說他那樣子,主要是他發型,讓他確有幾分怪怪的。你發現嗎?他頭發,幾時都是一邊多一邊少,長不長,短不短的。在街上,你看有幾個男人留他那發式?說他帥,不就帥在他發型上?”


    “真的。你這麽一說,還真的提醒了我。他那發型,將他那個人的氣質全灑出來了,像個男人中的男人。”


    “有迴趕場,我們碰到了他,我好省注意了她,隻是沒對你說,怕你無事亂說。”


    湘琴將頭偏去一邊在竊笑,轉過來說:


    “你還真的用心了。說老實話,當時心裏麵是不是有意要注意他?”


    “哪裏,彭亮那樣子,讓人的眼睛要注意他。你別亂說話,你哪有那麽多鬼話說的?”


    湘琴脫口笑出,隨便往後看了看,彭亮在後麵慢悠悠地走著。感覺他為什麽要那樣無聊地一人在街上?湘琴將看到的,告訴了雪春,她倆悄悄笑起,繼續往前走著。


    這陣子,彭亮遠遠地對她們看去,心裏很是惆悵:她說話不重不輕,不快不慢;笑起來時,格外想看。讓我要去想她 ,讓我想得要恨她怨她。唉,這日子,讓人怎麽過?她有對象了,話裏一心維護她心上人,雖然不在她身邊,在她心裏更加神聖。看得出,雪春臉上的笑容,還有著訂婚的喜悅。唉,彭亮你站在這裏,為誰在胡思亂想?你好傻。


    “彭師傅,”


    彭亮正在心煩意亂的時候,這人的喊聲,人他精神起來。轉身見到了王紹簫,陌生地打量著他:王紹簫消瘦了許多,穿一件藍色對襟便服,這位曾經的少爺,脫去綾羅綢緞,長袍馬褂,雖無了昔日少爺的風度,卻成熟了許多。是那種實幹的年青人的樣子。看到他,彭亮振作起來,走上前,不由地握住了王紹簫的手,與他寒暄著。王紹簫詼諧地說:


    “彭亮,看看我,像解放了的樣子嗎?你認不到我,我可認得到你。”


    “剛才你換我那一聲,我心裏好舒服,我心裏,好想有人和我說話。”王紹簫將頭一偏,笑道:


    “好久沒到你店上,想我了?”


    “是的,這一個人的日子不好過,李雪春訂婚了,你知道嗎?”


    “聽人說了。怎麽,讓你不高興了?”


    “沒有,是......,”


    彭亮準備說話時,見到楊炳江走了過來,他們招唿後,楊炳江對王紹簫說:


    “好長時間沒有看到你,王紹簫,你變了,是彭師傅站在這裏,才讓我注意到你。聽說你父親去了永順,他進城來了嗎?有一段時間沒有看到他了,你娘還好嗎?”


    “我爹死了。”


    王紹簫低著頭說。楊炳江心頭一震,驚訝地問道:“為什麽?”


    “常古城大亂時,我爹估摸不到時局的變化,帶我們全家去永順舅舅家。在路上,遇到了土匪,我爹被土匪開槍給打死了。我娘聽到槍響,驚嚇地昏死在馬車上。我爹,埋葬在蓮花洞那裏了。前兩天,和我娘才迴到常古城。我們住在南門橋頭旁邊的。”


    楊炳江知道後,長歎一聲。同情起紹簫一家的遭遇。他清楚,王少簫父親在常古城與人沒有什麽交際,處在當時複雜危急的情況下,他有他的主意。楊炳江想到這裏,不知說什麽好,長籲一聲,他握住了王紹簫的手,什麽話也沒有說,和他倆走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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