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坎下,響起了鞭炮聲。呂德虎他們走來北泉,今天他和李雪春訂婚。楊家迎來了解放後的第一個喜氣的日子。楊炳江在門外點燃了手裏的炮竹,在坪場上劈劈啪啪地炸響著。


    然後,他望著已經搬到北泉坎上的新家,一棟簡易木屋;屋上蓋著青瓦,門前橫著一條走去北泉的路,今後與周圍的人家相處的日子多了。大門還是對著河灘,隻是遠了一點。家的兩旁長有些雜樹,門前的小坪場有了陰涼,也很好住的。現在湘琴和雪春同住一個房間裏,一個小窗戶,對著小坪場。這陣,她倆肯定在屋裏說著什麽,傳出了她們的笑聲。


    姚二娘走出,跟著湘琴和雪春來到了他們身邊,迎接三嬸一家人和幾個鄉親走來她們家裏。大家招唿後,進了屋。


    接著,他們開始忙了起來,德彪和兩個青年去了水井挑水、洗菜,有的進了廚房。


    過一陣,李碧春和張宏源來到楊家,和大家見麵後,李碧春把雪春和徳虎叫到一邊,見到他倆笑眯眯的,她卻拿出手帕揩著淚。對妹妹說:


    “雪春,你和徳虎訂婚了,我是高興。想到去年,知道徳虎被抓去了,你日子,沒有好過一天。姐姐也沒有幫助過你什麽,是你一人熬過來的。徳虎,雪春當你是她全部的依靠,今後,好好相處,現在解放了,都會好起來的。”徳虎說:


    “碧春姐,我和雪春,從小在一起。躲土匪那段日子,我操心雪春,心裏著急。現在好了,走到哪裏都不怕了,常古城,我會經常來。”雪春說:


    “姐,我在楊叔叔家裏過得好好的。大家都說,姐夫恨不得把你捧在手心裏,你也很好。湘琴姐,在我心裏和你一樣親。楊叔叔家,已經是我家了。你不要心疼我,我才愁著你哩,你快生個寶寶,我好給你帶,嘿嘿。”


    李碧春破涕為笑,雪春和徳虎都笑開了。碧春讓徳虎去做事,她和雪春去了坪場姚二娘身邊,和三嬸說起了丫窩山寨


    過一會兒,呂德虎走出,見雪春和母親她們坐在一起,在和姚姨說話,湘琴站在旁邊。徳虎欲喊雪春和他一起去街上,見她們有笑有說,他沒有做聲,獨自走去了前麵。姚二娘馬上喚雪春同徳虎一起去上街。雪春站起,幾步跑上前,站在徳虎當麵,說了句:“等等,”跟著轉迴,跑到湘琴身邊,牽起她,走去了徳虎那裏。


    路上,湘琴要雪春和徳虎走在一起,雪春不肯。徳虎知道她倆在後麵推推搡搡,他笑著不做聲。湘琴故意說:


    “土匪都消滅了,你身邊還有個大英雄,還要我做伴幹什麽?”雪春說:


    “我流淚的時候,你陪著;我不高興時,你哄我。現在,走路 都想和你走在一起,一步都不願你離開。”


    “這些話,應該是徳虎說給你聽的。”


    徳虎走在前頭,他停住了,看向她倆說:


    “我和雪春從小到大,無話不說。現在,我話少了,我隻想看她。雪春,長得這麽好看,像故事裏的七仙女。看得眼睛不願離開她,越看越想看。”她倆悄悄在笑,徳虎解釋道:“雪春,你莫不信;湘琴姐,我說的是心裏話。”雪春說:


    “徳虎哥,到土匪寨裏,你不怕嗎?”


    “那時,哪會怕。隻有恨。想辦法要逃出來。眼看到了我們訂婚的日子,我想著你,你會擔心我。有難處時,我心裏當你是我妹妹,不願你有委屈。”


    雪春聽到徳虎這麽說,她低頭笑了。湘琴一把將她的手甩了起來,說:


    “雪春也是我的好妹妹,今後你們結婚了,我們不再了一起,我現在開始珍惜在一起的時光。”雪春說:


    “到時,田誌清來到常古城接你,你可能在長沙哪個高樓大夏了。”徳虎羨慕地說:


    “解放了,我和雪春才見好。湘琴姐,你們越來越好。”


    “你莫急,今後,你們那個家,有雪春持家劃算,同樣越來越好。”


    徳虎停下腳步,對雪春看去,雪春沒有看他,隻顧笑。徳虎說:


    “我隻會疼她,不想她做什麽。一年有兩雙布鞋穿就行了。”


    雪春聽了,又是捂臉,又是笑的。徳虎看著她,與湘琴嘿嘿笑起。


    他們邊走邊說,到了街上,她倆跟著徳虎,站在糖果攤前。


    不久,他們三人從街上迴來,各人手裏提有東西。見到堂屋的四方桌上,開始擺上了菜。楊炳江喊大家圍來桌邊。堂屋不大,夠桌邊的人走動,其餘的去了坪場上。他說:


    “今天,我們在一起喝徳虎和雪春的訂婚酒,明年,再來喝他倆的新婚大喜酒。”三嬸笑嗬嗬地說:


    “楊老爺,我有這個想法,想明年把兩個孩子的婚事辦了。”


    “三嬸,我看也定在秋天,怎麽樣?”


    “楊老爺,我也是這樣打算的。”


    他們把徳虎和雪春喊到當麵,告訴他倆明年結婚的日子,徳虎望著雪春笑了。楊炳江說:


    “三嬸,解放了,是新社會了,你喊我老爺,說明天底下,還剩我一個人沒有解放,那我會過得很痛苦。給孩子們叫我一聲‘大叔’,要麽直接喊我姓名,這樣的稱唿才有新意。三嬸,你說,對嗎?”


    三嬸聽到楊炳江一番話,不住地點著頭。才想到自己對楊炳江的稱唿是該改了。於是,她再喚一聲:“楊大叔。”這時,楊炳江調著腔兒地應了。興致勃勃地說:


    “三嬸,今天是好日子,兩個孩子訂婚,我們喝上了新社會第一杯喜酒,高興啊。”湘琴站在桌邊說:


    “徳虎和雪春的婚事,選在明年的秋季,那是解放後的第一個收獲的季節,到時,家家穀糧滿倉,歡笑滿堂。”湘琴說後,將筷子在空中旋轉幾下,堂屋響起了陣陣笑聲。


    到了下午,三嬸他們要迴丫窩山寨去。和楊炳江一家人告別後,雪春和湘琴送他們去了南門橋。


    橋頭,三嬸對雪春交待著話,她點著頭,淚滴往下滾落。此時,徳虎說不出話來,他將頭高高抬起,要麽對雪春看一眼。要離開時,他說:


    “雪春,解放了,走到哪裏都不怕了,我會經常來常古城看你,莫哭。到湘琴家再住一段時間,明年,我們就在一起了。”


    雪春點著頭,徳虎站在她麵前,給她揩著淚,雪春哭道:


    “徳虎哥,你要經常來常古城,來趕場。”


    徳虎答應著她,對她倆揮揮手,走去了橋那頭。她倆站在橋頭,目送他們上了半坡。


    晚上,暗紅的油燈光下,湘琴在書桌邊看書,雪春挨床坐著,在理手裏的絲線。房間很小,書桌擺在窗下,正對著床,旁邊有個衣櫃。雪春將手抬起,欣賞著絲線斑斕的顏色。湘琴看到她笑眯眯望著的樣子說:


    “那絲線莫是徳虎,笑成了那樣。”湘琴這麽一說,惹得雪春抬頭笑起。湘琴說:“徳虎來了,你又不敢到他麵前放肆地笑放肆地開心。溫柔的讓徳虎恨不得你時時刻刻都跟著他。你那絲線,早已準備在櫃子裏,他來了,你終於動起了手。你呀你,見了你的人,不喜歡你不行,害人精。”雪春嗬嗬地笑著,一邊解釋道:


    “我們那地方,未婚女子興給情男打腰帶。”


    這時,湘琴再說起徳虎,雪春隻是笑,笑容裏,有著說不出的幸福。房間裏有了她們的打鬧。


    鬧過後,湘琴坐在了雪春對麵,看著雪春編織著。她一隻手撐起臉,漸漸地思緒飛往了田家坳,在曾經的時光裏,田誌清那家夥占有了她的心間。雪春對她看了一眼,知道她在想什麽,手在她臉上一摸道:“田誌清,”她幾乎是喊出來的。湘琴聽到‘田誌清’三個字時,確實驚了她一下,說:


    你喊這一聲,好像田誌清真的到我眼前來了。是不是想你徳虎哥,想得太興奮了。”雪春隻是笑,不迴答她。湘琴問道:哎,雪春,你像剛才那樣摸過徳虎的臉嗎?


    “沒有,你呢?”


    “沒有,沒有想到摸他的臉。”兩人都嗬嗬地低下了頭笑著。湘琴看著雪春又編織起來,她說:


    “徳虎有了你給他編織的花腰帶,你一輩子把他綁在了你身邊。這麽漂亮的絲線,綁在了一個男人的腰上,他多喜歡;在人前,多炫耀。”


    “不要說我,田誌清的荷包裏那條絲帕,讓田誌清天天看著,然後,到你夢裏喚一聲喚一聲地喊‘楊湘琴’,夜裏,有笑出聲,是不是田誌清來了你夢裏?”


    “你夜裏笑出了聲,是心疼你的徳虎,被你想進了夢裏吧?”雪春低頭笑著,不做聲。湘琴看著她,抿嘴在笑,想了想說:“雪春,兩個人相識了,這顆心隻認他一人。”雪春停下手裏的活說:


    “徳虎來了,我心裏無憂無慮了。可我在操心你,新社會了,你怎麽辦?要是田誌清把你接到他身邊該多好。”


    “你呀,少操心。我現在想,田誌清和我姐姐走出大山這一步是對的,哪裏都需要他們。我想趕上他們,總是找不到出路。”


    “現在新社會了,你想當一個教書匠,會有機會的。”


    雪春朝她肯定得點著頭,湘琴很有興趣地笑著。忽然想到自己的心思被雪春看穿,站起說:


    “你剛才知道我在想田誌清?”


    雪春馬上求饒,湘琴抱起雪春往床說甩去。房間裏的笑聲,蕩進了夜色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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