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洵看了一眼旁邊的季懷明,對方神色自若。


    “後來呢?”蕭洵問道“後來都發生了什麽?”


    逸飛聳聳肩道:“後來越來越多人死了,木牢裏越來越寬敞,就隻剩下我們七個孩子,我們被放出去三輪都活著迴來了,他們就抓來體型更大的狼,反正他們最後都沒活下來,就剩我一個,我被一個有錢的人訂下做他專屬的獸場奴隸,與上一批勝出的孩子決鬥,那孩子很強,聽說在他之前已經有八個人死在他手下,不過我還是贏了,他死了。我的主人贏了好多錢,他很高興,眼睛都笑沒了,便賞了我一隻烤羊腿。”


    他說的這樣毫無感情,好似那些孩子與野獸無差,甚至對於自己的戰績有些沾沾自喜,卻讓蕭洵十分的不適,他很難想象那些孩子過的有多慘···


    “你沒去過鬥獸場吧?”逸飛突然盯著他問道。


    蕭洵搖了搖頭。


    逸飛笑了起來:“那你真該去看看!帶我去,我下場幫你打!”


    蕭洵卻像看怪物一樣看著他。


    逸飛不以為意道:“我的前主人說我是天生的殺手!萬裏挑一,你帶我去鬥獸場,你花的二十兩銀子我會幫你賺迴來,不會讓你虧錢!”


    蕭洵臉色沉了下來,厲聲道:“朕不需要你去鬥獸場!”


    逸飛愣了愣,他茫然的看著蕭洵,似乎不理解對方為何會生氣一樣,明明是對方賺了,可對方卻沒有像他的前主人一般高興,他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討好眼前這個好看的少年。


    季懷明看著蕭逸飛,嘴角掛著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他開口道:“陛下,這孩子倒是可憐,他又喜歡您,不如帶迴去養著。”


    逸飛眼睛亮了亮,感激的看向季懷明,他方才一心隻在蕭洵身上,自動無視了季懷明,這才才發現眉目如畫的季懷明,他審視著眼前身著紫袍金邊的季懷明,與蕭洵如春日豔陽的美不同,此人,眉眼帶著幾分銳利,薄唇微勾,倒像是冬日裏的月,看著溫和實則冷冽。


    蕭洵冷哼一聲:“要帶你帶!朕不帶!”


    季懷明笑了起來:“陛下說笑了,奴才一個閹人,帶他隻能帶去淨身房,不如···”


    “懷明!”蕭洵打斷他,語氣中透著不悅“喬星策既然收了他,便讓他在這好好待著,別整那些沒意義的事。”


    季懷明聞言也不再說什麽隻低低的應了聲“是”。


    逸飛失望的歎了口氣。蕭洵沒再理會他,隻是慢慢的抿著茶水。


    他相信逸飛的遭遇,可卻不相信對方接近自己沒有目的,他的直覺告訴他,這孩子不簡單。


    “陛下?!”顏故淵一迴來就見堂前的坐著的蕭洵。


    丁墨扶著他小心的跨進了門檻。


    蕭洵臉上露出一抹柔和的笑容,他站了起來:“阿淵,你迴來了!”


    “嗯!”顏故淵在四輪椅上坐下,丁墨推著他進了天井。


    蕭洵走上前欲搭把手,餘青鬆已經先行和丁墨一起將他的四輪車推上大堂,蕭洵這會才注意到他們身後臉色不甚好看的喬星策。


    蕭洵笑了笑道:“朕聽丁文說你們不是一起出門的,倒是一起迴來了!”


    顏故淵隻有些冷淡道:“嗯···正好碰上了。”


    蕭洵看了看喬星策,又看了看顏故淵,好似兩個人臉色都不太好。


    他正想開口,卻瞥見了丁墨鞋側像是濕了一點,黑色的靴子本是不明顯的,可他還是一眼就認出那是血跡!


    喬星策行了禮,見蕭洵在發愣,把人往裏招唿:“外邊冷,陛下與丞相若有話,進去屋裏談吧!”


    幾人這才去了內院。


    喬星策將逸飛拎去練功。


    屋裏,丫鬟們燃了暖爐,又沏了茶水,備上糕點便退下了。


    季懷明輕輕的將房門關上,便和餘青鬆守在房門口。


    蕭洵看著顏故淵今日好似沒什麽心情,他感覺對方應是跟喬星策鬧了矛盾,還有丁墨鞋上的血跡是誰的?丁墨是顏故淵的人,他們出去殺了什麽人嗎?


    “陛下想說什麽?”顏故淵率先開了口,打斷了蕭洵的思緒。


    蕭洵迴過神來,抬眸看了他一眼有些心虛,輕聲說:“阿淵,西陵軍的事,我該提前跟你說一下的···”


    “陛下是皇帝!”顏故淵冷聲道“生殺予奪帝王之權,陛下做什麽何須與我溝通?”


    蕭洵一愣,他不安的搓著自己的指甲蓋,小聲道:“你生氣了?”


    顏故淵注意到他的小動作,自從蕭洵迴來後,一不安就開始搓指甲蓋,他心頭一痛,撇過臉道:“沒有,陛下想加強北梁防守,臣沒有意見。”


    蕭洵垂著腦袋小聲嘟囔:“我們這麽多年的朋友,你就別騙我了,你直說便是···”


    他已經做好被顏故淵訓一頓的準備了。


    顏故淵看著他在自己麵前還是一如從前那般,他緩和了語氣,語重心長道:“陛下,你喜歡顧時笙,想與他成親,我並不反對,我生氣,並非是因為你要將五萬西陵軍並入北梁軍,是你那種恨不得將自己的心也剖出來給他的這種心理!


    你覺得對方交了兵權願意將一切交給你,你就也能將手中的權交出。可你須知,世事短如春夢,人情薄似秋雲,人心固難知,萬事當自防。愛人七分,需自留三分,不可全斷了自己的退路。你可以信他,卻不能不妨他!別人不害你,與別人害不了你,是不一樣的,世間沒有一個人能永遠無底線的護你一生,不論何時,你都要有自保的能力。”


    蕭洵心中觸動,這話像極了父兄苦口婆心的敦勸,他笑著安慰道:“阿淵,我知道你擔心我,你多慮了,經過這麽多事,我信他不會害我。”


    顏故淵眼中神色複雜的看著他:“他現在是不會害你,甚至能為你去死,可將來呢?若他變了心,若是你們決裂,或者你們之間有跨不過的鴻溝,即便他不殺你,他大可退迴北梁,可你怎麽辦?現在是西陵軍,下次就會是王軍···屆時你手中沒有權,我又不在,你該怎麽辦?誰護你?誰為你籌謀?”


    蕭洵看到他眼底的哀傷,他心中一顫,眼眶熱了起來,他好像知道了顏故淵的目的,也知道了顏故淵為什麽生氣···


    他看著顏故淵的眼睛問:“康王去寧州,是你同他說的?”


    顏故淵沒有迴他,隻是垂下眸子移開了視線。


    蕭洵又問:“文崢老將軍早有辭官歸隱之心,他主動請纓,也是你去說服的?”


    顏故淵不否認,隻是語氣平淡道:“他們自己也是願意的,至於康王,我會把霜兒嫁給他,顏家會給他一筆豐厚的嫁妝,他不虧。”


    蕭洵心中一陣苦澀,顏故淵仿佛在給他安排後路一般,文崢在蜀地,將蜀地治好了,蜀地便是蕭睿的封地,將來萬一事變,蜀地就是他的避風港。


    而寧州有蕭贏,靜太妃和姝雅在他身邊,為著她們的安全,蕭贏必然全力護他。


    蕭洵紅了眼眶,看著他,哽咽著開口道:“阿淵,你以為你在安排後事嗎?”


    顏故淵不去看他的眼睛,卻還是濕了眼眶。


    “你這一生無所依,又輕信別人,我自然得多為你籌謀一點。”


    “那你呢?”蕭洵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顫聲問“你怎麽辦?你這一生也無人可依,每個人都指著你,你怎麽辦?”


    蕭洵心疼到難以唿吸,說是知己,摯友,這人卻像是至親一般為他籌謀。發生這麽多事,即使失了至親,斷了腿,又要英年早逝…可這個人從未埋冤過他一句,蕭洵心裏有愧,他這般為自己,而自己卻護不住他,還要對方拖著病體為他鋪平道路···


    屋頂上,喬星策聽著他們的對話,心中異常煎熬,酸楚苦澀,他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去思考他和顏故淵的關係。


    同在屋頂上的逸飛,聽了一會,又觀察著喬星策的表情,不明所以。


    “沙拉···”屋頂上一顆極小的沙礫石被逸飛碰落。


    喬星策怒瞪了他一眼,偷聽本就是不光彩的事,尤其對方還是顏故淵,沒想到半路殺出個毛頭小子,若非怕發出動靜驚動底下的人,他早就將這小子打下去了,對方竟然還毛手毛腳,弄出響動····


    門口的季懷明似乎聽到屋頂上有細微的聲音,冷厲的眸子警惕的往上掃了一眼,而後示意一旁的餘青鬆上去看看。


    餘青鬆抓著門前的樹幹,借力輕鬆翻上屋頂,然而屋頂上卻空空如也,他警惕的左右環顧了一番,確定沒有人才下了屋頂,對季懷明搖了搖頭表示上麵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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