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洵臉現煞氣,心道,臭老道欺人太甚,也教你來出出醜!


    趁對方長劍迎麵刺來,他驀地矮身,足尖一點,從衝淩臂彎下穿過,然後足跟急刹,扭身迴轉,後發製人,伸手朝衝淩背後心拍去。


    “啪啪啪”,連催三掌,每一掌都卯足了氣力,他自學了裘潮生親授的鬥轉大法後,一個月內就吸取了百人功力,現如今的內力自不可同日而語。衝淩身子劇烈震了三下,哇地噴出一口血箭,往前踉蹌幾步,霎時間麵若金紙,雙眼直往上翻。


    本來勝負已定,常洵卻不住手,劈手奪過衝淩的劍,目露兇光,便要將人捅個對穿。


    群雄眼見他二人生死相搏,皆瞪大了眼睛,心中栗六。


    長劍勢到中途,數道嗓音同時響起——“常掌教手下留情!”“不可傷人!”“阿彌陀佛!”


    餘光裏一僧一道並肩掠來,黃袍道人並指作劍,雙指彈開常洵手裏長劍,順勢沿著常洵手臂削下,直刺他咽喉。這一招彈、削、刺三式一氣嗬成,指尖離常洵咽喉僅寸餘時戛然而止。


    常洵飄身蕩開,滑出丈餘,冷眼斜睨:“衝雲掌門也要來比劃比劃麽?”


    衝雲子一手扶住搖搖欲墜的衝淩,怒道:“切磋武藝,點到為止,何以下手如此狠辣?”


    同掠上台來的釋緣口宣佛號,眉間微有憂意:“施主年輕氣盛,乃人之常情,但仍需注意分寸,此時若因比武論劍傷了和氣,正氣盟各門派間大起紛爭,豈不與當初結盟的意願背道而馳?”


    常洵起先怒氣勃發,出手時不知不覺就狠戾極端,此時冷靜下來,麵色變幻陰晴不定,最後雙手合十朝釋緣與衝雲拜了拜:“刀劍無眼,鬥到酣暢處,死傷難免,在下實非有意為之,若有錯處,還請掌門真人與聖僧寬恕則個。”


    衝淩昏昏沉沉間聽聞此言,以為炫耀,緩過氣來就掙紮著推開衝雲子,咽下口中血沫,硬梆梆道:“掌門師兄莫要多言,這盟……盟主之位,本就是誰有本事誰坐得,衝淩技不如人,敗了就是敗了,怪不得誰,多謝常掌教不殺之恩。”


    “道長言重,在下不過僥幸贏得一招半式,實在惶恐。”常洵連忙迴道。


    衝淩說完,擺擺手闔上眼,臉現灰敗之氣。


    群雄看他拿得起放得下,實有武學宗師的風範氣度,不禁暗自欽佩。


    二人鬥過,衝淩被釋緣攙扶下場,衝雲子轉身站定,老眸微眯,緩緩道:“久聞劍閣生息訣高深玄妙,今日得見,果真名不虛傳。說來扼腕,此次出關,貧道本想找風老英雄一敘,沒想到天妒奇才,似我這等庸碌之輩,尚在塵世苟且偷生,風老英雄卻早登極樂,令人思之神傷。此番幸而得遇風老英雄高足,貧道技癢,想貿然討教兩招,還望常掌教成全。”


    他一心以為常洵深厚的內力全是得了風不及生息訣的真傳,他這一生視風不及為不可多得的敬愛有加的對手,日思夜想的就是如何打敗對方,風不及之死對他而言實乃生平一大憾事,好在風不及後繼有人,他若能擊敗風不及高徒,也算不枉此生。


    常洵卻以為他是要報那三掌之仇替衝淩出氣,當下警覺萬分,實怕衝雲子以比武的名頭行擊殺之實,屆時也來一句“刀劍無眼,死傷難免”,他又找誰說理去?默立良久,隻是不答。


    衝雲子連問兩聲,再問第三聲時,眾目睽睽之下,常洵騎虎難下,隻好硬著頭皮道:“如此,晚輩隻好得罪了!”


    先發製人,出掌劈去。


    衝雲豎掌斜立胸口,腳下微動,晃過這一掌,另一手並二指作劍,刺向常洵手腕。


    隻聽“嗤”的一聲響,一股渾厚中正的內勁自腕上陽池穴狂湧而進。


    常洵一聲悶哼,頓覺渾身麻癢忍無可忍,自然而然凝氣抵禦,伸手去掰衝雲指劍,衝雲也暗增掌力。


    這麽兩相一使力,衝雲猛地全身一震,隻覺內力源源不斷往外奔流泄出,止也止不住,臉色大變:“你,你快鬆手!”


    常洵這才驚覺自己不知不覺使出了鬥轉大法,正在吸取衝雲的內力,心大大喜,若是能將衝雲這老頭的內力收為己有,於己豈不是大有助益?


    當下忍住奇經八脈中如萬蟻啃噬般的痛癢,死命按住衝雲的手。


    衝雲急欲掙脫,另一手朝常洵腹部拍去。他自恃身份,無意取常洵性命,所以出掌甚緩,隻盼常洵為保要害抽手躲避。


    誰知常洵竟不閃不退,站立不動,衝雲收掌已是不及,一掌拍上他天樞穴。


    甫一接觸,登時又是一股內力急泄而出。


    常洵嗬了一聲,臉現獰笑。


    衝雲心中頗覺此事荒誕不已,額上慢慢沁出汗珠,驀地想起,江湖傳說中,有一種邪門功法,練成後可專吸旁人內力以充自身,從前他隻當這是笑話奇談,不成想,有朝一日竟真給他撞見!難道劍閣的生息訣就是此類邪功?情勢危急不暇細想,為了守住氣海,他隻好閉口鎖功。但掌上有一股極強的黏力,自己就是不運功,內力也被逐漸吸去,隻是速度稍緩而已。


    台下群雄見他二人不知為何剛開打就釘在原地,還以為是在互拚內力,常洵臉現灼灼紅光,衝雲子則滿頭大汗形色痛苦。


    再過不久,常洵頭上白霧繚繞,衝雲長須亂顫,麵上肌肉抽搐,隱約支持不住。


    眾人大驚,劍閣這位年輕的掌教內力竟深湛到如此地步!


    “嘶——你說他倆一動不動杵那兒幹啥呢……”楚寶兒瞪著眼睛瞅了半天,摸不清頭腦,轉身詢問沈墟。


    剛張開口,隻見沈墟眉間如聚霜雪,愣了愣,又一眨眼,沈墟已振衣縱出,疏忽之間,青衫已掠上逐鹿校場,身形之快,當真是去若矢發,夭矯如遊龍。


    眾人隻見一道青色身影驀地出現在常洵與衝雲之間,那人舉起劍鞘在常洵兩隻手腕上各點一下,隨後單手抓住衝雲肩頭,將人提起,輕飄飄落在三丈開外。


    常洵隻覺兩隻手上正在吸取的內力被一股突如其來的勁道打斷,雙臂不由自主地垂落下來。此時他因吸取了太多衝雲的內力,周身亢燥,氣海翻騰,真氣不斷膨脹鼓蕩,竟像要衝破胸膛迸發出來一般。突然,他臉色微變,哇的大叫一聲,聲若洪鍾,而後拔地而起,撕破衣衫,袒露著胸膛在台上狂奔疾走,身影倏東倏西,忽左忽右,輕功之強,宛如怪物。


    變相陡生,台下群情聳動。


    “這,這是怎的迴事?”


    “來了個搗亂的!抓了衝雲掌門!”


    “正比拚內力呢,被這般貿然打斷,瞧常掌教情狀,莫不是走火入魔發癲了吧?”


    那廂青雲觀的道士和劍閣的弟子皆按捺不住衝上台來。


    “掌教,掌教!快停下!”劍閣弟子們追著常洵滿場奔走,施展出各路擒拿手,仍抓之不住。


    “閣下何人?”


    “還請居士歸還我觀掌門真人。”


    “妖人!衝雲師叔為何昏迷不醒!”


    青雲觀的道士們則個個須眉戟張,挺劍對著沈墟,要他交人。


    沈墟被數不清的長劍圍在中央,視若無睹,抓起衝雲手腕,一探脈搏,驗得衝雲性命無虞,但真氣耗去大半,畢生修為功虧一簣。


    出手還是晚了麽?他兀自沉思,裘潮生非良善之輩,無緣無故,為何傳授常洵鬥轉大法?這鬥轉大法不是隻能用來取女子內力麽,常洵方才卻為何對衝雲子使出這招?這中間究竟有何謀算?


    思潮湧動時,聽得耳邊有人厲聲喝問:“賊人!你在對衝雲掌門動什麽手腳!”


    沈墟抬掌在衝雲後背輕輕一推,將他送還給諸道士,淡淡道:“不必緊張,他隻是耗費了大量內力,暫時昏了過去。”


    言語間多多少少在為常洵遮掩。


    道士們七手八腳接住衝雲,仍虎視眈眈不肯退散,台下有人問:“兄台哪位?為何來搗亂?是敵還是友?”


    沈墟道:“我非存心搗亂,也不與人為敵。”


    “好,既如此,那便是友人了!還請摘下鬥笠,讓大家夥兒認認兄台麵貌吧!”


    “是啊,遮遮掩掩,算什麽大丈夫?”


    “這比武被他打斷了,算誰贏呢?”


    此時人聲鼎沸,無數雙眼睛盯著沈墟。


    沈墟握劍的手動了動指尖,正在思考如何脫身。


    “咦?這不是沈墟沈大俠嗎?”


    隻聽一道慵懶華麗的嗓音由遠及近,幾息間飄至跟前,沈墟渾身一震,呆立不動,對方一揚手,頭上鬥笠便被摘去。


    天光漏下,一張熟悉的臉湊到跟前,眉開眼笑,喜出望外:“墟弟,果然是你!一別數日,吾甚掛念,君可安好?”


    作者有話要說:馬甲穿穿脫脫,累不累呢?


    第62章


    他這一聲沈墟喊將出來,等於是給在場眾人立了個鮮明的靶子。


    霎時間,群雄噤聲,皆伸長了脖子,想看看這傳聞中的新晉武林禍胎長成什麽模樣。


    比路人跑得更快的,是仇家。


    刷刷刷刷,隻見四道身影兔起鶻落,躍上台來——乃大同學宮四位堂主。


    “嘖,難不成這就是正氣盟的待客之道?”玉盡歡啪地打開手中折扇,急扇兩下,紈絝之氣撲麵而來,“又無美人可瞧,都圍過來做什麽?還嫌天兒不夠熱的麽?”


    台下,裘潮生緩慢而溫和地拱手道:“這位,想必就是千麵郎君玉公子了。”


    玉盡歡嘻嘻笑道:“難為裘宮主竟識得我這種小人物。”


    裘潮生:“玉公子近日與這位沈少俠走得相當近,那日沈少俠深夜闖入敝人府上,玉公子也伴之左右,裘某雖已不複年輕力壯,卻也不至於老眼昏花到認不出身上這一劍是拜何人所賜。”


    “哼……”玉盡歡彎眼輕笑,“我瞧你確實還遠遠不到老眼昏花的程度,但可惜,你馬上就要晚節不保。”


    “放肆!這是什麽地界,豈容你小子空口白牙囉唕不休!”一名下頜生短須的銀衫男子越眾而出,張口喝道。


    沈墟抬眼,認出那人是扶搖門門主西門晝,他身後還跟著“鍾靈毓秀”中三位弟子,獨不見裴毓。


    玉盡歡瞥一眼他,意有所指:“我倒不知,西門門主原來是位活菩薩。”


    西門晝愣了愣:“什麽活菩薩?”


    玉盡歡斜乜:“不是菩薩,怎麽端愛做這等以德報怨不計前嫌的好事?”


    西門晝不知他陰陽怪氣在混說什麽,隻以為他在拿自己消遣,怒道:“廢話少說!你二人狼狽為奸,將裴毓與我女兒擄去了哪裏,速速將人交還迴來!”


    他手中握著條赭色長鞭,鞭柄直指沈墟,趾高氣昂:“我勸二位老實點,莫再作怪,姓沈的武功高強又怎地?今日正氣盟這許多英雄好漢在此,新賬舊賬一起算,料你二人插翅也難逃!”


    此中有誤會,西門老頭以為女兒不歸家全賴沈墟。沈墟張嘴欲解釋,卻被玉盡歡搶了先:“你要找女兒,可不該伸手管咱們要,擄走西門大小姐的,另有其人,此人今日恰好也在這逐鹿校場。”


    西門晝將信將疑:“是誰?”


    “至於是哪個缺德鬼……”


    話未畢,不知何人大喝一聲,刹那間金錢鏢、袖箭、飛蝗石、梅花針、棗核釘,各種各樣暗器朝玉盡歡與沈墟飛射而去。


    玉盡歡話被打斷,心下不悅,鳳眸微眯,單手旋起自沈墟頭上摘下的鬥笠,內力灌注進竹篾做的鬥笠,直將其鑄成一塊銅牌鐵盾。


    嗤嗤、嚓嚓、咄咄,響聲不絕,數十件暗器打在鬥笠表麵,再被柔勁的內力振落在地。


    “暗箭傷人,小人行徑!”


    “誰敢傷我家公子!”


    隻聽得兩聲嬌喝,一緋一碧兩道身影搶上近前,著緋色衣裳的女子袖中咻地飛出兩道綢緞,啪啪兩下打飛周遭流矢,再將綢緞舞成布牆,護住沈墟。


    著碧色衣裳的女子則直接張開雙臂,擋在玉盡歡與沈墟麵前,粉麵含威。


    另有一名持劍男子緊隨其後,劍眉星目,儀態端正。


    男子斂容抱拳:“沈兄弟,玉兄!別來無恙!”


    “裴兄?”沈墟看清他麵目,又旋身望向兩位女子,“西門姑娘,花姐姐!”


    花意濃:“公子當心!”


    綢緞疾揮,又打落兩把鋼鏢。


    西門凝煙嬌聲怒斥:“我道今日上郿塢嶺一聚的都是名門正派人士,怎的還用這種下作手段?何人不服,上來較量就是,躲在暗處發發暗器又算得什麽大丈夫?”


    “停停停,都住手!何人亂發暗器?”西門晝聽到熟悉的嗓音,忙撥開騷亂的人群,縱身朝碧衫女子撲去,喜動顏色,“煙兒,煙兒!是你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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