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是楚慎獨的出身有問題,被翻出來證實不是他楚嶽峙的親皇長子,司竹溪便是犯下欺君重罪,而司淵渟作為外戚權臣也定會被質疑早知司竹溪禍亂皇室血脈犯下包庇之罪,若是司淵渟再被指責以色侍君穢亂宮闈,甚至還可能會被栽贓是用了什麽藥才會在楚嶽磊之後再讓當朝天子行荒唐重逆無道之事,到時候必然又會數罪並發不要了司淵渟的命決不罷休。


    在那些人眼裏,怕是覺著楚嶽峙若沒了司淵渟,失了左膀右臂,定會不成氣候,頂多再掙紮一下也就任他們拿捏了。


    “這世上,本來也沒有不透風的牆,我一早就想過,若是我與你的關係被拿來做文章了,我便卸下內閣首輔之職,自此不再於人前出現,隱到你身後繼續輔佐你。”司淵渟緩聲說著,還不等楚嶽峙跟他繼續發作,便自己淡笑著搖頭否定了這個想法,“你定不會同意我這麽做,而且我若是不站在朝堂上,很多事也就難以掌控,也的確並非一個好的解決方法。”


    發紅的桃花眼故作兇狠地瞪住司淵渟,楚嶽峙這才重新把手放迴司淵渟掌心,道:“你知道就好!”


    “那你現在,打算怎麽做?”司淵渟這兩日都在床榻上躺著,昏昏沉沉的,也是今天下午才恢複精神起來好好吃了點東西,他把王忠召來問了幾句,也沒問太細,隻大概知道楚嶽峙已有了大概的計劃。


    “既然敢對朕的夫君和皇長子出手,還想利用朕看重的皇後曾經的過往大做文章,朕自然也要好好迴敬一番。”楚嶽峙磨著後槽牙,眼瞳都緊縮了一下,眸底閃過狠厲的寒光,道:“對方越急,朕越不動,等到他們再也等不下去開始發難露出破綻,朕再將他們一鍋端了,順帶讓拾喜也展示一下她身為一國之母的威嚴。”


    八年了,八年前他推不動的議案,他就不信八年後還不能地動山搖一番!


    “你現在是真沉得住氣了。”司淵渟淺淡勾唇,其實楚嶽峙也不是個容易失了分寸的人,不過是每次隻要牽扯到他,就容易壓不住火,私下裏總要再發一通脾氣。


    “等了這麽久,也該論到他們急了,這幾年我們每一步走得有多艱難,好不容易現在賦稅的改革總算是成效良好,地方上的百姓們生活上才稍稍有那麽一點改善,我是絕不會在這裏停下來。”楚嶽峙說道,這八年裏的艱辛,批了多少奏折,跟朝臣們拉扯了多少迴,因可用的人才太少,多少次他想推行的議案都在跟那些宗室親貴門閥士族的朝臣拉扯中被擱置,而這中間又犧牲了多少人命,還有戍守邊疆的將士們所做出的犧牲,所有的一切都讓他不敢也不能停下。


    傅行雲為了遠在邊疆的衛雲霄也跟定海神針一樣,與司淵渟一同鎮守朝堂。三年前刑部尚書何敬文告老還鄉,緊隨上任的卻不是他們自己的人,因此他們又不得不重新布局,花了一年多的時間,設計安排翻出刑部錯判滔天冤案公示天下進行重審,這才得以讓刑部尚書這個重要的位置迴到他們自己手上。


    司淵渟聽著楚嶽峙說話,又抬起手臂,他養了這麽些年身形依舊瘦削,這兩日更是又消瘦了,臉色還有些憔悴蒼白,但看楚嶽峙的眼神是一如既往的溫柔專注。


    楚嶽峙到底還是偎依進了司淵渟懷裏,讓他圈摟住自己,說道:“我剛剛在萬壽宴上突然就在想,皇甫良鈺去戍守邊疆已經八年,立了數次軍功,去年也跟那大理寺卿阮邢成親誕下麟兒。可是拾喜,她做我名義上的皇後八年,也就被我耽擱了八年,你我都知她與餘隱有情,可因著拾喜如今的身份,他們二人這八年來恪守禮儀不越雷池半步,拾喜明知道餘隱夜夜都在默默守護她卻也隻能裝作不知。我無論是身為她名義上的夫君還是她實際上的義表哥,都虧欠了她太多,這麽多年來,她一直都在為你我和遙不可及的理想而犧牲退讓,我也實在是不想再讓她如此委屈下去。”


    皇甫良鈺與阮邢的結合都在他們的意料之外。


    阮邢幾年前為了抓捕一個逃犯,從京城一路查到了邊疆,後來遞上來的報告上秉明,那逃犯差點就逃出了關外,是皇甫良鈺及時出手,才能成功將逃犯抓捕歸案。


    兩人之間還發生了什麽旁人無從得知,隻知後來的幾年阮邢是找到機會借口就要往邊疆去,最後幾番求娶才讓皇甫良鈺點頭答應,且皇甫良鈺願嫁還有另一個條件,就是無論之後他們會有幾個孩子,哪怕隻有一個,這第一個孩子不論男女都將隨皇甫姓。


    阮邢為了讓父母答應,也吃了不少苦頭,沒少挨罵挨打,差點也要被逐出阮氏家門了,但阮邢就是鐵了心要娶皇甫良鈺,就連從前那些對女子極為迂腐的看法觀念,都因皇甫良鈺而發生了變化,對於為女子立法一事的態度,也開始出現軟化。


    最後還是楚嶽峙出麵,下旨賜婚,才讓阮邢不至於往後除了皇甫良鈺正式晉為將軍後受賞所立的將軍府之外就無家可歸。


    楚嶽峙在兩人成親前也曾好奇問過皇甫良鈺,如何讓阮邢改變信服女子絕不比男子差的,皇甫良鈺極為霸氣地迴道:“不服就打,打到他服為止。”


    當時傅行雲也在場,眼角抽搐了一下,默然道:“當初真不該送她去師父那兒,就這麽一個妹妹,都讓師父教壞了。”


    司淵渟卻不讚同,在一旁笑道:“我倒是覺得你師父教得挺好,讓你們皇甫氏出了一位名副其實的巾幗英雄。”


    短暫的靜默中,寢殿裏的燭火悄然熄滅了一盞,於是寢殿的一角就這麽黯淡了下去,那一角隻靠周遭其他燭火映照,無論怎麽看,總歸是比尋常更為陰暗。


    明白楚嶽峙心中的愧疚,司淵渟也沒有更多的安慰之語,隻道:“我們每個人的路都是自己選的,我相信拾喜也沒有後悔過自己的選擇,拾喜需要的也不是我們的愧疚,我們要做的,就是不要讓拾喜白白犧牲和耽擱了這麽多年,盡力讓拾喜和我們一直以來努力的那個目標能實現。”


    從一開始他們就知道會很難,即便如此,還是選擇了繼續走下去,因為他們始終相信,他們做出的所有努力以及犧牲,哪怕最終隻向理想邁出了一小步,都有無比深重的意義,這是理想的奠基石,也是他們活過的證明。


    第138章 群狼環伺


    內閣首輔鎮國侯司淵渟,在萬壽節前便開始因病告假早朝,之後半個月的時候,都再未於人前出現過,一些大臣前往鎮國侯府欲探望,皆被婉拒請迴。


    於是好些奏本都遞到楚嶽峙的禦案上,聲稱司淵渟整整半個月都不早朝乃是藐視天威,應當予以重罰。


    除此之外,也開始流出不少傳言,一說是司淵渟身患重病命不久矣,另一說則是司淵渟患病是假意圖謀反才是真。


    楚嶽峙統統都沒有理會。


    再半個月之後,朝野中開始謠傳,一直未有露麵的司淵渟實際上是一直住在宮裏,而宮中也隱約出現了不和諧的聲音,聲稱皇長子楚慎獨身世有異根本就不是楚嶽峙的親生子。


    混淆皇室血脈乃重罪,不少朝臣都開始在早朝時旁敲側擊,甚至開始梗著脖子跟楚嶽峙進言,今年應當選秀納妃為皇室開枝散葉,與常人不同,皇帝的家事就是國事,且皇後司竹溪在誕下皇長子之後便再無所出,想來為了楚嶽峙以及皇室血脈著想,也必有容人雅量,不會反對楚嶽峙為後宮添幾位妃嬪。


    這次楚嶽峙沒有再於早朝上對這些進言的朝臣發難,無論底下的臣子說什麽,他都隻是坐在龍椅上,麵無表情地聽著,看著這些人在底下如同跳梁小醜一般。


    而楚嶽峙這樣的表現也讓一些朝臣愈發大膽,開始在早朝時抨擊司淵渟已有一個月未曾參與早朝,就連公務都堆積著處理得很是緩慢,司淵渟如此放肆實難當內閣首輔重任,最後甚至勸諫楚嶽峙應當任人唯賢,讓更有能力的人來擔任內閣首輔的這一重職。


    在司淵渟消失的這一月間,同樣在朝堂上被窮追猛打的還有傅行雲。


    傅行雲是司淵渟那一派的人,同為內閣輔臣受楚嶽峙重用,這些年還得了不少肥差,自然也招人妒恨忌憚,如今司淵渟長久告假,他會成為早朝時的靶子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平日裏的公務那些朝臣們翻不出太大的問題,因傅行雲辦事一向謹慎,於是這些人便將槍頭對準了傅行雲的私事,在朝堂上參傅行雲與戍守邊疆的衛雲霄衛將軍過從甚密,堂堂內閣文臣竟在衛雲霄這一武將每次迴京述職或是短暫輪休返京時都與其同出同進不說,甚至還有過藉由公務前往邊疆去與衛雲霄見麵,實在很難不令人多想,懷疑傅行雲是否真的忠於陛下與朝廷。


    大蘅國的官員休沐規定,每個月有五日休沐,冬至元宵等節日也有幾日休沐,而傅行雲這幾年來一直都是將自己的休沐日積攢下來,待有公務需離京時,再向楚嶽峙秉明調用之前未用的休沐日,在完成公務後低調繞道去邊疆與衛雲霄相見,在邊疆逗留幾日再返京。


    這的確不算是符合規定的做法,但傅行雲每次前往邊疆都極為謹慎行蹤隱蔽並不會在軍營裏露麵,且事前也得到了楚嶽峙的特批,按理其實知道的人並不多,而現下這些朝臣如此直接地在早朝時藉此事向傅行雲發難又向楚嶽峙進諫參奏,多少有些打楚嶽峙的臉麵。


    傅行雲被參奏時,楚嶽峙的臉色是明顯沉了下來,然而這還不是最嚴重的,真正讓楚嶽峙在早朝時直接拂袖而去的,是傅行雲在衛雲霄被質疑時打破了沉默,在早朝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麵坦言自己有斷袖之癖而衛雲霄則是與自己拜過天地的夫人,自己的府邸就是衛雲霄的府邸,既是夫夫同出同進有何不可。


    大蘅國的國風在一定程度上算是比較開放的,男人與男人之間相戀也並非罕事,隻不過這龍陽之好多半都是不會公開的,男人與男人之間的婚嫁更是讓人難以接受,大多數人的觀念中正經人家是絕不會同意自家兒子娶男妻或是去嫁給一個男人。


    傅行雲竟在朝堂之上坦言自己與一個武將拜了天地將其娶為男妻,一時間眾臣嘩然。


    參奏傅行雲的大臣當即言論激烈地對他進行抨擊,斥責他身為朝廷重臣卻私德有虧有違禮法。


    傅行雲卻仍十分淡定,隻平靜反問大蘅國有哪條律例規定百姓或是朝廷命官不能娶男子為妻,又有哪一條禮法明確龍陽之好不潔是為大恥,若說是龍陽之好有違倫理與天性,於倫理上天地君親師與忠孝悌忍信他一條也沒有違反,且他生來就是斷袖,愛慕男子就是他的天性,又到底何錯之有?


    那名大臣一時間被傅行雲問得啞口無言,憤然怒斥他是強詞奪理。


    就在那名大臣還在對傅行雲麵紅耳赤之時,楚嶽峙已經猛然從龍椅上起身拂袖離去,留下一眾大臣驚惶下跪,在殿上足足跪了有兩個時辰,才等來楚嶽峙讓他們平身退朝的口諭。


    擷芳殿外較之前多了不少把守的侍衛,這一個月來也常見到呂太醫在擷芳殿裏出入。


    傅行雲在深夜時分潛入到擷芳殿內,這些年他雖然不再是死侍了,但功夫是半點也沒有落下,以他的修為潛入宮內不被人發現也並非難事。


    司淵渟和楚嶽峙是早就在偏殿候著,王忠才剛送來好幾本參傅行雲的奏折,楚嶽峙隨意翻開看了兩眼,便又丟迴給王忠,讓王忠別拿這些東西來汙他的眼。


    偏殿裏的燭火並不算明亮,好幾個角落原本會點亮的那幾盞蠟燭半隱在灰暗中,令整個偏殿比往日要黯淡不少;不僅如此,殿內還飄著一股不濃不淡地藥香,是草藥製成的熏香,嗅入鼻間很是苦澀。


    傅行雲進殿的時候,司淵渟正在處理幾份加急的公務,而楚嶽峙則在一旁就著燭火看經文,那案桌上還放著茶水與點心。


    “臣,參見陛下。”傅行雲先向楚嶽峙行過君臣禮,正要再向司淵渟拱手,便見司淵渟放下手中毛筆向他擺手。


    他們兩人之間也確實是不需要這麽多的虛禮。


    “都查清了?”楚嶽峙還看著手裏的經文,那是司淵渟最近讓他開始看的,說是能靜心,免得他成日被那些亂臣賊子惹得心火旺。


    “查清了,泄露臣在軍營行蹤的,是臣妹身邊的一名副將,那名副將幾次被臣妹於人前訓斥,故而心生怨恨投靠了對方的黨派。”傅行雲迴道,八年前東廠解散後,有部分的東廠暗衛其實都被轉移到他手下,這些年來也一直都在暗中活躍著。


    東廠和錦衣衛盡管在明麵上不能再存在,但暗地裏到底有他們存在的必要,很多事不能直接去查去辦,這些事便都交由暗衛負責。


    楚嶽峙冷笑一聲,道:“也是能耐,手都伸到邊疆去了,朕這幾年看來真對這些人太過寬容了。”


    “倒也是意料之中,先是我然後便是皇甫,要將你的左膀右臂卸去,對我與皇甫出手倒也正常。”司淵渟說道,他剛處理完一份加急公務,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楚嶽峙已經分神去拿起一塊椰汁桂花水晶凍糕喂到他嘴邊。


    張口咬下半塊,清甜的味道在口中化開,司淵渟勾了勾唇,輕聲對楚嶽峙說道:“你也吃吧。”這草藥熏香是為著他才點的,味道不好聞,楚嶽峙還日日陪他一起忍著。


    楚嶽峙也沒推拒,絲毫不在意地將剩下的半塊吃下,然後對傅行雲說道:“雲霄帶的是滄淵軍我不擔心,但良鈺這些年軍功立下不少,又是女子,不僅惹人妒恨怕也刺激了不少人的神經,她這幾年帶的兵是她自己組建訓練,但她對朝廷事敏感度還不夠,還是得讓雲霄多看著點。”


    “臣明白。”傅行雲答道,這次雖說是故意而為之,但把人安插到他妹妹身邊,也確不在他預料之內,他本以為即便是要安插奸細也會安排在衛雲霄身邊。


    隻不過若是仔細再想,安插在皇甫良鈺也是情理之中,衛雲霄所帶的滄淵軍是楚嶽峙一手組建,每一個將士都對楚嶽峙無比忠心,而衛雲霄當初是蒼鷺營的將領之一,想要在衛雲霄眼皮子底下安插奸細幾乎可以說是不可能的事,即便僥幸成功,隻怕也很快便會暴露。


    他傅行雲現在是內閣重臣,妹妹皇甫良鈺又是邊防重將,去年更與大理寺卿阮邢結為連理,眼看著勢力擴張越來越大,聯結更是牢固,現在再翻出他與另一名邊防重將的關係,如何能不叫人忌憚。


    楚嶽峙隻要還有司淵渟和傅行雲,便依舊掌握大半個朝堂勢力與實際兵權,那些宗室親貴與門閥士族在賦稅改革後又大傷元氣,是斷不願再坐看司淵渟和傅行雲再繼續坐大,更不願讓楚嶽峙再繼續提拔科舉中選出的人才,進一步培養自己的心腹。


    “皇甫。”楚嶽峙放下手裏的經文,沉靜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傅行雲臉上,道:“這些年來一直讓你跟雲霄分隔兩地,就連良鈺也是一直戍守邊疆鮮少迴京,你最愛的兩人都在遠方生活在刀光血影之下,時常在戰場上麵臨死亡的威脅。朕很想知道,你心中,是否也對朕有所怨恨?”


    身為帝王,他並不恐懼被群狼環伺,他真正擔憂的,是有朝一日會被自己所信賴的人背叛,哪怕相信司淵渟和衛雲霄,但對傅行雲他心中總有些不確定,因為他一直都知道,傅行雲願意留下效忠的理由,從來就不是忠君愛國。


    搖曳的燭火在窗戶上生影,而同樣映在窗戶上的還有傅行雲挺直的身影。


    沒有半分遲疑,傅行雲答道:“捍衛大蘅國的疆土,守護大蘅國的百姓,是雲霄和良鈺的心願,既是他們想做的事,我定會竭力成全。這些年,陛下已經讓臣看到了,這世上確有值得追隨的帝王,臣也能明白夫人和臣妹所堅持的理想,故而臣心中,這八年來從不曾有過一絲怨恨。”


    對於所愛之人,他傅行雲從來都選擇理解與支持而非束縛。


    微微頷首,楚嶽峙轉眸再看向司淵渟,見到司淵渟黑眸中那令他安心的光,楚嶽峙輕輕唿出了一口氣,道:“如此,朕便放心了。”


    第139章 流言四起


    夜色籠罩下的府邸,沉默而壓抑,像是潛伏的毒蛇一般無聲地吐著信子。


    一名宮人披著黑色的披風,被人帶著從府邸的後門匆匆進去。這名宮人顯然已經不是第一次來了,低著頭並未四處張望,臉上也不見半分慌張的神色。


    前頭帶路的人將宮人帶進府邸隱秘而鮮為人知的地下密室,密室裏點著幾盞燭火,一個模糊的人影坐在幕簾後方,在宮人向他行過禮過抬手示意了一下,帶路人立即向宮人問道:“主子問你,現在宮裏是什麽情況。”


    宮人跪下了,連直視幕簾都不敢,隻趴伏在地上,額頭頂地迴答道:“那司淵渟,一直都在擷芳殿裏,太醫每日都來替司淵渟醫治,但怕是沒什麽用,聽說今天連藥都喂不進去了。陛下連續好幾日,都在摔東西打罵宮人,昨日王公公都被陛下打了,一腳就給踹飛了,今日都沒能起來。”


    帶路人看向幕簾,見到幕簾後的人又動了幾下手,接著問宮人:“讓你下的藥,確定沒有讓人發現?”


    宮人連忙道:“沒有沒有,半個月前煎藥的砂鍋就改成每日一換了,之前那個砂鍋,剛被換就已經打碎了,不會被發現的。這半個月來也是每隔幾天才下一次藥,而且那藥隻對去了勢的太監有害,對普通人一點用都沒有,絕不會被發現。”


    幕簾後的人沒有動,不知是在思考還是其他,昏暗的密室裏一時寂靜得隻聽得見交錯的唿吸聲。


    宮人在地上跪了許久,直到那弓起的背脊開始微微發抖,幕簾後的人影才又再動了一下。


    帶路人看到舉起的手勢,問道:“是否真的確定,現在的皇長子並非皇帝的親生子?”


    “確定。哪怕是早產,那皇長子的月份也不對,而且當初皇長子在兩歲之前一直都養在坤寧宮裏,除了司淵渟和太醫,陛下從不讓任何人見皇長子。還有一件事,其實坤寧宮裏頭近來一直在傳皇後跟一侍衛有染,那侍衛總是到了晚上才出現守夜,更重要的是,那侍衛是八年前皇後入主坤寧宮後,才在宮裏出現的。”宮人說道,在宮裏多年,自然是有自己的人脈,隻要有心,就一定能在宮裏打聽到自己想知道的消息。


    幕簾後的人聽到此處身子微微一動,像是稍向前傾了一下身,緊接著便從座椅上起身站了起來。隻見其向前走了兩步,卻又突然背過身,背影因昏暗的環境和厚重的幕簾而看不真切。


    帶路人看到主子又擺了一下手,於是對宮人說道:“起來吧,你該迴宮了。”


    宮人不敢多言,又重重地朝幕簾後的人磕了幾個頭,然後才從地上爬起來,跟著帶路人又離開了密室。


    密室的空氣不算流通,甚至是極為沉悶的,然而許是因為這是一個地下密室的緣故,溫度比室外要低,是以又給人十分陰冷的感覺,而那條走進密室的通道更是連一盞燭火都沒有,通道口看起來無比的幽黑,仿佛下一秒就會有什麽毒物從裏麵撲出來,向無辜的人張開血盤大口。


    還密室幕簾後的人過了許久才撩起幕簾走了出來,他年歲與司淵渟相近,身上所穿的衣袍卻是要貴氣許多。他在手裏捏著一串佛珠,從剛剛開始他便一直在逐顆滾動佛珠。


    寡淡的眉眼看起來極為冷情,此刻更是雙眼微眯,透出蔑視,他低低地“嘖”了一聲,獨自站在密室正中央喃喃自語:“居然容忍一個通奸的女人當皇後,還養著野種當皇長子,楚嶽峙,司淵渟和司竹溪到底給你灌了什麽迷藥,讓你連自尊都丟棄了。”


    這樣的人,竟然也能當皇帝,還真是可笑至極。


    牽著楚慎獨肉肉的小手進擷芳殿,司竹溪低頭瞧見兒子緊繃的神色,於是停下腳步在兒子麵前蹲下,道:“怎麽啦,來見舅父不開心嗎?”


    楚慎獨一張小臉繃得緊緊的,肖似司淵渟的丹鳳眼不知怎的竟透出幾分委屈:“舅父真的沒事嗎,宮人們私下裏都在說舅父要死了。而且父皇自從舅父生病後就再也不來看我了,父皇是不是因為舅父不要我了。”


    這段時日,宮內流言四起,即便楚嶽峙已經下旨不得在宮中妄議,總還有漏網之魚會傳到楚慎獨這邊,況且事情本來就是衝著他這個皇長子和皇後司竹溪來的,自然是無論如何都會想辦法讓楚慎獨聽到那些流言。


    摸摸楚慎獨的發頂,司竹溪將楚慎獨的手握在掌心裏揉,說道:“不要胡思亂想,等進去就知道舅父有沒有事了。至於你父皇,你是他唯一的皇長子,不管發生什麽事,他都絕不會不要你。”


    楚慎獨抿緊唇,神色看起來很有幾分楚嶽峙平日裏抿唇的樣子,其實若是不說,光看外貌是斷不會有人懷疑他不是楚嶽峙的親生子。


    又輕輕抱了抱楚慎獨,司竹溪安撫地拍著他挺得筆直的背,等他小小的身軀不再那麽僵硬後才放開他,起身牽著他進了擷芳殿。


    司淵渟和楚嶽峙正在寢殿裏,約莫是在商議朝政之事,聽到王忠的通報後,兩人才停下往殿門口看去。


    楚慎獨一進寢殿,看到司淵渟靠坐在床榻上,小臉先是露出微慌的神色,隨即便掙開了司竹溪的手,飛奔到床榻邊趴在邊沿仰頭看司淵渟,像是快要哭出來一般問道:“舅父,你還好嗎?為什麽宮裏的宮人們都在說你要死了。”


    司淵渟和楚嶽峙聞言相視一眼,交換一個彼此心知肚明的眼神,而後也在床榻邊上坐著的楚嶽峙便彎腰去將楚慎獨抱起,讓他坐到自己大腿上,問道:“那都是假的,你看舅父這精神的樣子,哪像是要死了?”


    “真的嗎?可是為什麽,舅父最近都不去早朝了,也不再出宮了。”楚慎獨還是有點不太相信,雖然司淵渟看起來確實氣色不錯,精神也很好,可是他還記得在書裏看到過,人死前會有段時間突然恢複到沒生病時候的樣子,那種情況被稱之為迴光返照,這段時間多半都會被用來跟親人交待後事,等心裏的牽掛都交待清楚後,人也就跟著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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