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槐看向司淵渟,審訊室昏暗的燭火照得司淵渟豔厲妖媚的臉明暗不定,石槐與司淵渟那雙冷傲幽深的丹鳳眼四目相對,背上霎時卷起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


    他想活,可如何活又到底能活多久,卻顯然已由不得他自己做主。


    第70章 下旨賜婚


    信鴿帶來傅行雲與衛雲霄的消息,而距離他們離京已經過去兩月有餘。


    禮部、工部與戶部兩大案在合並後,便全程經由都察院監督查辦,最終判刑笞刑、杖刑與徒刑者連同案卷被送至大理寺複核,流刑與死刑者由司淵渟呈遞案卷於楚嶽磊複核。


    監察審案全過程的都察院都禦史,職專糾劾百司,職專糾劾百司,辯明冤枉,提督各道,為天子耳目風紀之司。凡大臣奸邪、小人構黨、作威福亂政者,劾。凡百官猥茸貪冒壞官紀者,劾。凡學術不正、上書陳言變亂成憲、希進用者,劾。遇朝覲、考察,同吏部司賢否陟黜。大獄重囚會鞫於外朝,偕刑部、大理讞平之。其奉敕內地,拊循外地,各專其敕行事。


    在此合並案的審理過程中,都禦史幾乎日日上呈奏本,又因楚嶽磊遲遲不複早朝,滿朝大臣仿佛又迴到了翰林學士死後楚嶽磊將朝政完全交給司淵渟代理那段時日,隻是這次朝堂上多了一個事事都要據理力爭的安親王楚嶽峙。


    此前一直被東廠壓製的都察院在安親王的支持下,十三道監察禦史再次得以發揮原本應有的作用,同時安親王上奏要求都察院在外的各地巡撫履職,掌印太監兼東廠提督司公公將奏折呈遞給重病難起的皇帝陛下,之後兩日司公公被留於宮內,兩日後安親王被召入宮中,據傳司公公與安親王在陛下跟前發生激烈爭執。第一日陛下未對司公公與安親王爭執之事作出任何決定,第二日安親王再次被召入宮卻依舊未能與司公公取得共識,一直到第五日,司公公被迫放權。所謂左在朝右在外,各地的都察院在外的各地巡撫右都及右僉都禦史都得到禦令,開始巡查正在修繕中的堤壩工程,同時著手查處各地與人口拐賣有關的案件。


    京城之內涉及兩案的官員與富賈已經全部被逮捕歸案,禮部、工部與戶部在這一輪的大清洗過後,由司淵渟主持重新篩選底下在職官員上任。


    三大部中禮部罷免官員數位,提任不問為官年限但看能力,適任者皆可提任,前司老尚書門生禮部儀製清吏司郎中吳永廉提任為禮部尚書;工部改製總部、虞部、水部、屯田部四屬部為營繕、虞衡、都水及屯田四清吏司,原工部水部郎中林柏寒功過相抵不做處置,原工部虞部員外郎提任工部侍郎,原工部虞部郎中暫代理工部尚書之位;戶部改製,十三道清吏司對應十三省業務,另設四大司即戶部司、度支司、金部司、倉部司,十三道清吏司所有在職官員悉數洗牌,罷職數人,戶部尚書暫時從缺。


    戶部改製後所有相關事項需經由司淵渟審核,戶部尚書之位,將在今年科舉後另行任命。


    年關已過,再過不久便是二月會試,而殿試將在三月舉行,屆時將會有一批新血湧入,而禮部、工部與戶部也將會在科舉考試之後再進行一次更替。


    在看完信鴿帶迴的消息後,楚嶽峙獨自在書房中坐了許久。


    司淵渟今日午後便被楚嶽磊召入宮中麵聖,直到亥時才出宮迴到督公府。


    因著身份的關係,且安親王府和督公府分別位於京城不同的兩個方位,他們都是如今都是入夜後才在夜色的遮掩下前往對方的府邸,又因兩人皆公務繁忙,楚嶽峙雖然依舊不會私下裏與朝廷大臣有過多往來,但司淵渟那兒卻是因這數月來的動蕩而又多了不少走動的大臣,因此往往都是到戌時之後才能確定當晚二人到底宿於安親王府還是督公府,而那頂隻在夜裏出沒的坐轎又該去往何處接人。


    楚嶽峙今夜在司淵渟迴府前的半個時辰才到督公府。


    司淵渟迴到自己府上時麵色並不好看,楚嶽磊召見他之前,還召見了錦衣衛指揮使,這幾年來錦衣衛日漸式微,錦衣衛指揮使已經很少再被楚嶽磊召見,這次單獨召見還讓他知道,楚嶽磊這既是在明示近來對他的不滿,同時也是對他的試探。


    楚嶽磊自從去勢後,光是養傷就養了足足一個多月,好不容易能下床後,沒過幾日便召後宮嬪妃侍寢,侍寢後第二日那嬪妃就被賜死了,隨後楚嶽磊又召他入宮,本以為又會是一番辱罵摔打,然而並沒有,楚嶽磊隻是讓他在身邊服侍著,卻又不讓他碰到自己的身子,並且時常都會一言不發地用毒蛇一般陰冷的眼神盯著他看上許久。去勢的打擊對楚嶽磊而言極大,楚嶽磊比之前更加暴躁易怒,也比之前更為多疑。


    錦衣衛從楚嶽磊處領了密旨,而這密旨多半跟楚嶽峙或是他有關,隻是眼下他不能貿然去探查,就連之前安插在安親王府的東廠侍衛都要重新換一片臉生的。其實楚嶽磊越是狂躁便越容易出問題,隻是現在還太早,不到發起動亂的時候,要讓楚嶽磊引發更大的民怨徹底失去民心,也要等楚嶽峙的賢王之名進一步被樹立起來,即便是篡位,他也要讓天下人記住,不是楚嶽峙存有反心,而是楚嶽磊逼得楚嶽峙不得不反。


    今夜服侍楚嶽磊,他又再撫了琴,撫琴過後楚嶽磊突然就對他說道:“當年到底是父皇與外公對不住司家,竹溪在教坊司這麽多年也是耽擱了,若非當年的司家之禍,竹溪想必早已嫁得良婿。既然是皇室對不起司家,如今朕又不能人道,還是莫要再耽誤竹溪了,不如就讓朕下旨將竹溪指給七弟做王妃。”


    將還未洗清冤屈且還是被收入教坊司多年,被自己寵幸玩弄過的罪臣家女眷賜給戰功赫赫的親王做王妃,無論從哪方麵看,都是對楚嶽峙的羞辱以及打壓。


    他當時久久未有迴答,而楚嶽磊也並非在征詢他的意見,陰鷙的臉上扯出一個大笑,道:“過幾日朕就下旨賜婚!”


    這個變故,不在他的預料之內,卻也並不出人意料,這麽多年楚嶽磊一直都很懂得如何羞辱他人。


    楚嶽峙在看到司淵渟大步走進院子裏時,便看出了司淵渟正滿心陰鬱怒火,身後的侍衛都不敢太過靠近。雖他如今在宮裏也有探子為他傳遞消息,但今夜宮中的消息還未傳迴,他尚不知司淵渟是因何動怒。


    站在廊下看著司淵渟走向自己,楚嶽峙正想要詢問司淵渟發生了何事,司淵渟已經來到他麵前將他壓到一旁的廊柱上,低頭狠狠地咬上了他的唇。


    “唔!”一邊的肩胛骨因司淵渟粗暴的動作而狠狠地撞到廊柱,痛得楚嶽峙發出一聲低哼,隨即唇上也是一痛,齒關被撬開,司淵渟探舌入他口中,勾纏住他的舌後又突然極為用力地咬住他的舌尖,將他舌尖咬破,淡淡的血腥味登時在兩人齒間化開。


    楚嶽峙皺起眉頭,抱住司淵渟後背又用掌心輕拍兩下,若是平日司淵渟情緒不佳他這樣做一般都能起到安撫作用,然而今夜卻未像往常那般起效。


    司淵渟恍似要將楚嶽峙生吞了般將他壓住激烈深吻,直把楚嶽峙吻到近乎缺氧地整個人軟在他懷裏,才又猛地將人抱起前往自己的寢室,一腳把門踹開後又抱著楚嶽峙進了那許久未用的暗室中。


    暗室的門在他們進去後便自動關上,司淵渟將楚嶽峙放到床榻上去將燭火點起,然後便返迴翻身上榻將楚嶽峙身上的衣袍都扯爛扔到地上,又再將床頭鐵鏈扯出鎖住楚嶽峙的雙手,一手掐住楚嶽峙的脖子一手取過旁邊架子上的一個玉石,壓在楚嶽峙身上紅著眼說道:“你知道我有多想將你永遠關在這裏,讓你成為我一個人的玩物嗎?你是我的,楚嶽峙,你隻能是我司淵渟的所有!”


    楚嶽峙隻能屬於他,除了他誰都不能碰楚嶽峙,哪怕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楚嶽峙不會對旁人動情,更不會去抱司竹溪,他也不能忍受楚嶽磊竟想要將司竹溪賜給楚嶽峙當王妃。


    明明不久之前,他還希望在自己死後楚嶽峙身邊能有另一個可以與楚嶽峙相互扶持的人,希望即便將來有一天自己不在了也會有另一個真心愛護楚嶽峙的人陪伴在楚嶽峙身畔,可今夜當楚嶽磊說出要把司竹溪賜給楚嶽峙當王妃時,他卻感覺自己的逆鱗被狠狠地刺痛了,家仇與楚嶽磊要籍此同時欺侮司竹溪與他和楚嶽峙的惡意,讓他心中的恨意與對楚嶽峙的占有欲空前膨脹起來。


    楚嶽峙沒有掙紮也沒有反抗,他隻是安靜地承受司淵渟失控的情緒與行為,輕聲說道:“司九,你如果真的想將我關起來,那就將我關起來吧,沒關係的,我不會逃。”


    許久未有過的暴虐衝動讓司淵渟聽不進楚嶽峙說的任何話,他收緊掐在楚嶽峙脖子上的五指,黑色的瞳孔中盛滿了扭曲的瘋狂,他看著楚嶽峙,難以忍耐地說道:“你會的,如果你知道我到底想怎樣傷害你,你不僅會逃,還會想要親手殺了我。”


    抬起被鐵鏈銬住的雙手,楚嶽峙用指尖輕撫司淵渟的臉頰,眉眼間隻有一片似水的溫柔,哪怕因喉頭被壓而發聲困難,他所說出的每一個字也依舊是那樣低柔溫軟:“那司九試試,看楚七能不能承受。”


    司淵渟眸色一黯,鬆開楚嶽峙的頸脖,然後解開了自己的腰封。


    昏暗的暗室裏,鐵鏈被拖拽拉扯的哐噹聲不斷響起,偶爾的急促低喘與痛苦壓抑的悶哼在偌大的暗室中每一聲都是那樣清晰可聞,一雙黑色的人影映在牆上反複糾纏,始終被壓製在下方的黑影偶爾因過度的痛楚而顫栗發出哭喊,卻直到最後都沒有對施虐方做出半點抵抗。


    一切結束的時候,用過的一盒脂膏還有玉鎖及兩個玉石都被摔碎在地上,一隻被鐵鏈銬住的手從床榻上垂落下來,手指還在微微痙攣著,小臂開始往上是深可見血的齒印,床榻上狼藉得沾滿了散發出異味的各種液體,其中的淺淡血色是那樣明顯而刺眼。


    楚嶽峙蜷縮起虛軟無力滿是見血齒印的身體側臥在床榻上,墨發散亂一半披在身上一半散在床榻上,蒼白的臉上滿是交錯淚痕,除了哭腫的雙眸,唯有被咬破了好幾處的雙唇是紅的。


    司淵渟坐在床榻邊沿上,低頭看著自己雙手,暴怒之下即使楚嶽峙給他口侍身體也沒有任何反應,之後他便徹底失了自控,再次弄傷了楚嶽峙。


    將自己還完整的外袍披到楚嶽峙肩頭,司淵渟俯身靠近他卻不敢伸手去抱,隻痛楚而又滿是自責悔恨地啞聲說道:“對不起楚七,不要怕我,好不好?”


    那雙紅腫緊閉的桃花眼聞言緩緩睜開,楚嶽峙強撐起精神看司淵渟,輕輕扯起嘴角,用嘶啞得幾乎聽不清的聲音說道:“怎麽會怕司九呢?沒事了,楚七這不是還好好的,歇一下就好,楚七說過可以承受就是可以承受。”


    ————


    作者有話說:


    司九:你們是不是忘了,我最早是瘋批屬性。


    楚七:皇兄不做人,早晚有一天我要提劍殺進皇宮。


    文中引用:


    “都禦史,職專糾劾百司,職專糾劾百司,辯明冤枉,提督各道,為天子耳目風紀之司。凡大臣奸邪、小人構黨、作威福亂政者,劾。凡百官猥茸貪冒壞官紀者,劾。凡學術不正、上書陳言變亂成憲、希進用者,劾。遇朝覲、考察,同吏部司賢否陟黜。大獄重囚會鞫於外朝,偕刑部、大理讞平之。其奉敕內地,拊循外地,各專其敕行事。”——《明史·職官誌》


    第71章 千古流芳


    楚嶽峙在半夜裏發起了高燒。


    因已夜深,且楚嶽峙的身體狀況林亦最是了解,所以最後司淵渟是令人去把林亦請來了督公府。林亦過來的時候,看到楚嶽峙手腕上還被銬著鐵鏈,終於忍無可忍地訓斥道:“適可而止四個字知道怎麽寫嗎?!司公子若是不想讓將軍活過天命之年,就盡管繼續次次往死裏折騰,可若司公子還有一絲心疼將軍,就請克製一下自己!”


    鐵鏈是楚嶽峙讓司淵渟不必解開的,說若是他被鐵鏈銬住能讓司淵渟安心點,那銬住也無妨。隻是林亦身為醫者,著實接受不來這種做派。


    林亦來之前,司淵渟替楚嶽峙仔細清理了一番身體,身上的齒印尚好處理,主要是後方這次傷得比之前兩人第一次歡好時還厲害,他記得自己是怎樣用那玉石粗暴對待楚嶽峙,也記得楚嶽峙是怎樣痛得發顫流淚,更記得自己咬住楚嶽峙肩頭的時候,楚嶽峙很小聲又很委屈地跟他說:“司九……輕點,輕點好不好……好痛……”


    可他沒聽,甚至不讓楚嶽峙用前方釋放強製楚嶽峙隻能靠後方,如此反複好幾次,那時候他能忍住不對楚嶽峙用鞭子和其他器具,已經是最後一絲僅存的理智。


    司淵渟不知道要怎麽麵對對他無限包容的楚嶽峙。


    楚嶽峙身上淤青倒是其次,主要是有些齒印太深,後方也撕裂得厲害,林亦最後還是替楚嶽峙包紮了一下身上一些較深的齒印,至於後方的上藥還是交給司淵渟了。


    在司淵渟將鐵鏈解開後,林亦看著昏睡過去的楚嶽峙歎了口氣,而後語重心長地對司淵渟說道:“司公子,林亦出言冒犯自知有錯,但將軍真的經不起司公子這般過分的折磨。將軍在宮裏錦衣玉食的長大,十七歲才入軍營,武功雖高可這身體並不如我們這些自小摔打慣的普通百姓耐耗,征戰那些年將軍不愛惜自己,鎖骨斷過,手和腿也斷過,腰側的那處重疊傷還是將軍中了毒箭,險些救不迴來,可將軍沒有一次願意聽話好好養傷,從來都是帶傷上陣,傷患處次次都拖上許久才能好,也有很多次把傷口都拖到發炎流膿才把林亦找去處理。林亦也知道,司公子半生坎坷難免積鬱難解,可我們將軍在刀尖上舔血,多少次命懸一線,他甚至試過為了保住自己的兵,單槍匹馬守峽口直到援軍到來。司公子細想想,有幾個剛過而立之年的男子會如將軍般畏寒,將軍的身體是早就耗損過度,司公子再如此反複弄傷將軍,即便司公子把帝位奪來送給將軍,將軍又能在帝位上坐幾年?”


    司淵渟將楚嶽峙的手握入掌心,楚嶽峙身體不好他明明一直都知道,這幾年周楫去訂藥材,那藥方他還讓呂太醫看過,暗中替楚嶽峙調過幾次藥方,本來這段時間好不容易養得好些了,結果今夜又讓他自己親手傷了,情投意合的歡好本該是件美好的事,可他卻讓楚嶽峙在他這裏吃盡苦頭。


    “司公子,林亦聽聞您少年時受封為深靜公子,是以溫文爾雅冰壺秋月的謙謙君子之貌而聞名京城,如今雖已時過境遷物是人非,但您與將軍既是相惜,至少在麵對將軍時請您找迴您最初的麵貌。林亦奉將軍為主,司公子便也是林亦之主,作為屬下,林亦別無二心,隻盼將軍與司公子皆能安好。”林亦除了向楚嶽峙述職時其實很少一口氣說這麽多話,隻是他看得出來,司淵渟傷了楚嶽峙心裏比誰都痛,且他這些日子跟呂太醫交流醫術,也知道司淵渟有時情緒失控並非己願,醫者仁心,他無法因此而對司淵渟再過分的加以斥責,心病非醫者能治,他隻是希望司淵渟能明白便是楚嶽峙能理解陪伴,最終這心病也是要靠自己放下接受才能好起來。


    留下傷藥,林亦不再多言,默默退出暗室,備好藥方便去替楚嶽峙抓藥煎煮。


    司淵渟坐在床邊一動不動地凝視著楚嶽峙,楚嶽峙想必是難受得很,在昏睡中眉頭也一直皺著未有放鬆,他伸手過去想要將那皺褶撫平,卻又在快要碰到時收迴了手。


    不是不知道自己心病重,本以為近來已有所好轉,不想楚嶽磊一句“下旨賜婚”,他便又讓那些暴虐陰暗的情緒吞噬了自己。這些情緒,發泄在那些無關緊要叛主之人或是惡徒身上也就罷了,可這次他卻統統都發泄在楚嶽峙身上,他怎麽就能仗著楚嶽峙對他不設底線就如此放肆?


    司淵渟低頭把額頭抵到楚嶽峙手背上,那手此刻還因高燒而發燙,閉上眼,司淵渟隻覺自己整個人都被無法掙脫的窒息感包圍住,不知所措又萬分無助。


    不知過去多久,掌心裏原本軟綿綿的手動了一下,司淵渟抬起頭看過去,見到楚嶽峙已經醒了過來,正朝他露出微笑:“在因為我難受嗎?沒關係的,司九抱抱楚七,楚七就不痛了。”


    綿針刺入心底最柔軟的地方,刺痛便在那一片蔓延開,輕微卻不可忽視,比一刀砍落還要教人難以忍受。


    ——楚七不要練劍了,師父的劍打在身上好痛……司九抱抱楚七,楚七就不痛了。


    小時候,楚嶽峙也是這樣跟他撒嬌。


    而現在,早已能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楚嶽峙依舊和他說一樣的話。


    俯身將楚嶽峙抱起讓他靠在自己懷裏,司淵渟嗓音微啞道:“多大的人了,還要抱抱。你的屬下告訴我,你能獨自一人守峽口擋住敵人等援軍,我剛剛就在想,你這樣的嬌氣,這些年怎麽就在身上落了這麽多傷,手腳都斷過不跟我說,箭傷中過毒也不跟我說,你知不知道自己身體是外強中瘠,不能由著我胡來。”


    “那你要聽嗎,我打過的仗,受過的傷,你真的想知道嗎?你想聽,往後我會都告訴你。”楚嶽峙從來不覺得自己身體不好,即便有舊疾天寒便發作,動手時動作比從前多了少許滯澀,他都不覺得是多大的問題,哪個行軍打仗的人身上沒點毛病?


    可對著司淵渟時不一樣,不管幾歲,在司淵渟麵前他知道自己永遠有那個特權可以撒嬌,他可以隻是楚七,所以現在他也可以靠在司淵渟懷裏,感受自己被司淵渟的氣息包圍。


    楚嶽峙抬手抓住司淵渟的手臂,袖子滑落露出被包紮過的小臂,以及被鐵鏈銬鎖勒出一圈青紫的手腕,他沒有去看也根本不在乎,隻仰起臉看司淵渟,問道:“但現在,司九,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事,是不是楚嶽磊又強迫你了?”


    司淵渟僵了一下,他收緊雙臂摟住楚嶽峙,又過了須臾,才終於冷硬地開口迴答:“他要下旨賜婚,讓你娶竹溪為安親王妃。”


    楚嶽峙一愣,怎麽也沒想到,楚嶽磊竟會要他娶司竹溪。


    腦中思緒轉得飛快,楚嶽峙很快便將前因後果都理清楚,楚嶽磊是想以這種方式來羞辱他並試探司淵渟,而他如今是司淵渟心裏最大的依托,司淵渟因此而出現過激反應並不奇怪,他自然也對楚嶽磊暗藏其中的惡毒心思感到憤怒,然而比起憤怒他還想到了其他更為重要的事。


    低頭思索半晌,楚嶽峙說道:“司九,之前我們商議,要改變大蘅國內女子勢弱的現狀,抬高女子的地位,而發聲者必須是女性,我這些日子思量再三,認為竹溪便是那個為女子發聲的最佳人選。我本打算取得竹溪同意後,再與你商量進一步的計劃,現在既然楚嶽磊要下旨賜婚,我倒是覺得不失為一個良機。”


    感覺到司淵渟身體漸漸緊繃,楚嶽峙不見血色的麵上不見半分動搖,眼神清醒且沉穩,他仰首與司淵渟猶帶紅絲的雙眸對視,冷靜平和地說道:“我知道你覺得心裏不舒坦,但是司九,其實我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在登基後公開你我二人的關係,並非不願而是不能再將你置於這樣的風口浪尖。我不願意讓千百年後,史書上記載的不是你的功績,卻是你佞臣惑主的不實謠言,更不願你我二人之間的感情受人置喙成為談資。我知道你並不在意自己的身前身後名,可我在意,我要將原本屬於你的人生還給你。如今對外,你的身份是司公公,曆經兩朝兩主,但我不會給群臣機會,讓他們在我登基後來逼迫我將你處死,我會在篡位時便將司公公的存在抹去,然後讓你以司淵渟的身份迴歸朝堂。你會成為我的首輔重臣,清清白白地站在朝堂上一展抱負。而竹溪,她與你一樣,這些年來受了不少苦楚,若成為我的王妃,一來能離開教坊司,二來他日我為司家平反,她便是無辜蒙難的忠臣後代,現在是王妃,我登基後她便是皇後,我不會再另娶旁的女子,更不會另立他後,竹溪有身份加持,無人敢說閑話,到那時候,她站出來為女子發聲,無論是經曆還是號召力,都非他人能比擬。司家,無論男女,皆是忠義豪傑。”


    司淵渟之前與他說,自己做的許多不僅僅是為了他,因為還有恨,因為要以百姓與大蘅國為重,所以那許多的謀劃從來就不純粹,也並未將他放在首位,但他知道,這幾年司淵渟的殫精竭慮為他鋪路,始終把他的身前身後名都考慮其中。


    抬手撫上司淵渟怔然失神的臉龐,楚嶽峙一字一字堅定道:“司淵渟,我要你,生前受人敬愛,死後讚譽加身。”


    既然我的身前身後名有你守護,那麽你的身前身後名也該由我來歸還。


    深靜公子是父皇給的封號,既已收迴便無需再迴望;權傾朝野的奸佞宦官是楚嶽磊給你的恥辱,是你不得已而為之的選擇,理當與楚嶽磊一同埋葬。


    你予我至尊帝位,我許你千古流芳。


    攜手前行,我楚嶽峙必讓世人見你司淵渟冰清之姿,璧潤之望。


    第72章 真正禍端


    司淵渟一直都覺得,自己的身上有一道無形的枷鎖,他用鐵鏈鎖住楚嶽峙,自己也被一條沉重的鐵鏈束縛,那條鐵鏈很長,一年又一年一圈又一圈地將他捆緊,然後拖著他下沉。


    他一直都痛恨著宦官的身份,也一直都認為,自己身上的汙穢永遠也無法洗去,所以他無法釋懷,無法認同身為宦官的自己,時刻都受到無形的折磨。


    直到楚嶽峙來找他,然後恢複記憶完整的將自己交給他,一次又一次擁抱他,把他失去的一部分用自己填補了進去。


    楚嶽峙是那樣努力的,要將他身上的枷鎖解開,並將他身上層層疊疊的傷一點一點治愈,再親手為他洗去那些仿佛已經浸入他骨髓的汙穢。


    依稀記得,楚嶽峙出征後的第二年,他有一日惹得老太監不愉快挨了一頓鞭子,然後在老太監屋外跪了一整夜,那夜下了一場大雨,滂沱大雨打在身上,鞭傷流著血在他身下暈開一片血水,可他卻覺得痛快,他想若是這場雨能洗清他身上的種種恥辱與齷齪該有多好。


    可原來,真正能拯救他的,不是大雨也不是死亡,而是楚嶽峙對他伸出的手以及毫無保留的愛。


    楚嶽峙敲碎了他多年來層層加固的外殼,讓他流出了二十一年來都未曾落下的淚;然後又那樣小心地為他剔去那些多年不愈的陳傷裏流膿的腐肉,親吻他早已痛得麻木的傷口與靈魂;而現在,楚嶽峙終於拆下了困住他的枷鎖,將那條鐵鏈從他身上解了下來。


    握住楚嶽峙撫摸他臉龐的手,司淵渟垂眸低低一笑,緩緩籲出一口氣,道:“不必了,楚七,我不痛了,我接受……這些年做太監乃至宦官的自己,司公公的存在不必抹去。司公公也是我,過去二十一年我經曆的我為之努力的,我的痛苦與掙紮,永遠都是我的一部分。今夜以前我始終都在自卑,得到了你所以更怕失去你,你在我心裏是那樣好那樣幹淨,身為太監的我如何配得上你。直到剛剛,你讓我明白了,我無需因為宦官的身份而看輕自己,太監又如何,太監就不能有所成就才幹了嗎?這些年大蘅國一樣是我想方設法撐起來的,我為大蘅國所做的一切不會也不應因為我是太監就被否定抹去。”


    他終於,可以真正的麵對自己,所有的不堪、絕望、殘缺以及傷痛。


    在今夜,真正的被他接納成為自己的一部分。


    楚嶽峙感覺到本就紅腫的雙眼又湧上一陣酸澀與濕熱,他說不清自己為什麽又會想哭,司淵渟願意釋懷是好事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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