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能接受了嗎?真的,不會再因為這二十一年的太監身份而自慚形穢了嗎?”楚嶽峙仰視著司淵渟,眼淚從他眼角滑落淌入鬢角,“楚七從來都沒有嫌棄過啊,小時候是司九教楚七,英雄不問出處,怎麽自己就忘了?看到你一直自傷,我也會痛的啊!”


    楚嶽峙不想讓自己在這一刻顯露脆弱,於是微微使力想要抽迴手擋住自己狼狽的樣子,可司淵渟卻不讓,反而將他的手握得更緊,道:“我有你了,從今往後,我不會再自輕自賤,太監的身份也不會再傷到我半分。我等你,登基後為司家平反,讓我以司淵渟的本名走上朝堂。”


    “會的,我會讓所有人知道,司家的忠烈仁義,司淵渟的勵精圖治,司竹溪的涅而不緇。”楚嶽峙字句承諾,又頓了一下才繼續輕聲說道:“娶竹溪為王妃,日後立她為後都隻是我的想法,最終還是要尊重竹溪與你的意願,畢竟受委屈的是你們二人,如若竹溪不願,我們便另尋他法,總之也不能讓竹溪再做違背她意願之事。”


    放開楚嶽峙的手,替他拭去淚痕後又輕輕揪一下他的鼻梁,司淵渟說道:“就光我們委屈嗎?你就不委屈了?堂堂親王戰功顯赫卻要娶罪臣家被送入教坊司多年的女眷,這放在群臣與百姓眼中,都是對你的羞辱。何況你今夜還因此無端被我折騰,弄得這一身的傷。”


    “這算得上什麽羞辱呢?且不論近來我於百姓中的聲望迴復,楚嶽磊賜婚隻會讓更多的百姓看清他的狹隘進而更加傾向於我。單就娶竹溪這件事而言,若非我是斷袖且心悅於你,竹溪這樣好這樣堅強的女子,我定會一見傾心主動求娶。”楚嶽峙對於賜婚會憤怒的隻有這其中對司淵渟與司竹溪的惡意與傷害,至於他自己,楚嶽磊的這點打壓於他而言根本就不足掛齒。別開臉,楚嶽峙拉下自己的袖子擋住小臂上的傷,不大自然地說道:“你若是在意今夜的事,那下次,你輕點,別,別再教我那麽痛便是。”


    “不會了,我不會再那樣對你。”司淵渟抱緊他猶在發燙的身子,眼裏話裏都是歉意疼惜:“往後我隻會讓你從我這得到歡愉,定不會再讓你痛。”


    “那,那便足夠了。”楚嶽峙小聲說著,他到底是對說這樣的事感到羞澀,說完不等司淵渟迴答便又換了話題,道:“我今日收到了雲霄的來信,他和皇甫一路尋到了一個較遠的村莊,找到了一個窩點,隻是出了些意外,皇甫受了頗重的傷。”


    司淵渟聞言略感意外,“皇甫的武功不在你我之下,竟會受傷?”


    “似乎是因為遇著普通百姓,雲霄下不了手,皇甫為了保護他才受的傷。”楚嶽峙說道,具體情況衛雲霄也並未在信中詳說,隻是交待了那村落的情況,“雲霄在信裏提到,他與皇甫一路追查,發現拐賣有教養學識的閨閣女子與買妻生子是京城與十三省才有的事,出了十三省後的村莊,大多數的貧窮百姓人家都會將家中女娃賤賣換取錢財或糧食,越是偏遠賣女求生之事越是尋常可見。”


    司淵渟臉色變得凝重,沉吟道:“這倒是並不意外。大蘅國數百年間的治國策略注定了京城與十三省之外的地區積貧積弱,京城與十三省雖繁榮,然而君王與朝臣的勢力也都盤踞集中在京城,此為集權。雖有都察院都禦使的巡撫製,然而各地巡撫最遠也不會出十三省,最好的商貨都要上交朝廷,最好的物資也都集中到京城,十三省之外的百姓生活與發展得不到管理與改善,還要不斷繳稅,必然會陷入越來越貧窮落後的困境。”


    “的確,不論是我出征時還是班師迴朝,這多年來大蘅國內百姓的生活都是如此,十三省至京城一路繁華歌舞升平,可十三省之外卻是越往邊疆去百姓生活越是貧困潦倒。如此一來,偏遠村莊的百姓們都會選擇留下更多的勞動力,也就是男娃,並拋棄在農耕等粗重活中不占優勢的女娃。在他們的觀念裏,這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楚嶽峙在司淵渟懷裏撐了撐身子,想要將背挺直些,嚴肅道:“所以人口拐賣,重點不單單是表麵上的女子地位底下這麽簡單,根源問題在於大蘅國的統治方式,導致經濟發展與其他各項製度都出現缺陷。”


    “這樣的集權製度是源自於先秦,確立皇權至上,三公九卿,地方郡縣製度,這幾千年來,不可否認小農可實現自給自足的生產與再生產,而且還能消除地方割據勢力,確保國家統一與安定。而大蘅國,建國之初便廢除丞相權分六部,設內閣;地方實行三司分權;仁宗帝時又改大都督府為五軍都督府,收迴兵權並削弱軍事,大力發展了經濟。”司淵渟說道,這些年他在朝堂上,最是清楚大蘅國如今的統治弊端為何,“但是這樣的製度也最容易出現專政暴政,在位者若是明君的確可以令國家更加強大,可若是昏君卻會輕易就帶領國家走向滅亡。並且過度集權也讓官僚之間官官相護以致貪汙腐敗難以根除,甚至越演越烈。”


    有司淵渟的引導,再迴想當年司老尚書的諫言,楚嶽峙也看清自己過去所未能發現的盲點:“所以司老尚書當年才會一再進諫,要令大蘅國思想開放,而你前些年又一直致力解除海禁,恢複海外通商。因為百姓若沒有自己的思想,社會與文化都會停滯不前甚至倒退;隔斷與東西二洋等海外的往來經商,一是會阻隔經濟發展,二是會讓大蘅國徹底閉塞,自以為強大實則落後。”


    “父親當年曾說,八股取試最大的弊端在於拜官者多是思想僵腐化的書呆子,他們沒有真正屬於自己的思想,更沒有真正將百姓置於心上,這樣的為官者看著自己手中的權力,自然隻會想到自己,進而想著攀附擁有更大權勢的人,為自己謀求更大的利益;而那些真正有想法,心中懷有百姓之人,卻隻能鬱鬱不得誌,不是未能入仕便是仕途不順,最終導致君王身側皆是欺上瞞下專於朋黨之爭的無用之臣,君王聽信讒言又處處受專權的權臣牽製難以治國,長此以往,大蘅國焉能不衰。”司淵渟也是入了朝堂後才越發理解自己父親當年的憂慮,集權是為了更好的統治,可這樣的統治一旦走偏,便會讓國家走向滅亡。


    “我之前,還是將問題想得太過簡單片麵了。”楚嶽峙今日收到信鴿帶來的消息後才又重新反思那些過去未有注意到的問題,也正因此才終於看到人口拐賣之下所隱藏的真正禍端。


    抬手探了一下楚嶽峙額頭的溫度,司淵渟將他小心抱起離開暗室,把他抱迴到內屋的床榻上,蓋上被褥後才在床邊坐下,握住他的手說道:“改革會遇到很多阻礙,所以更要在改革以前正朝綱,否則底下的惡勢力團結起來也會成為一股可怕的抗力,最終導致改革失敗。這並非三言兩語便能說清之事,也是我們將來真正要麵對的難題。你現在還在發燒,先好好休息,等你好些了,我們再繼續好好商議下一步該怎麽走。”


    “嗯。”楚嶽峙的確也已經沒有精神再繼續說下去,他渾身上下沒一處舒坦,勉強自己集中精神說了這麽多,現在也是真的撐不住了,側躺著身子麵向司淵渟,楚嶽峙確定司淵渟不會離開後,幾乎是一闔眼便再次陷入昏睡。


    第73章 承繼大統


    司竹溪第二天夜裏來督公府的時候,見到司淵渟正把楚嶽峙抱在懷裏一勺一勺地喂他喝藥,橘色的燭光落在司淵渟半低下的側臉上,映照出他垂眸斂眉間旁人難以窺見的溫柔,司竹溪因這熟悉而久違的畫麵而恍神,不由得停下了走入內屋的腳步。


    她已有許多年未見過這樣的司淵渟了,本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幼時那個溫潤少年,卻不想楚嶽峙終於還是把他帶了迴來。


    抬頭看到司竹溪兀自站在屏風旁,司淵渟放下藥碗,道:“來了,過來坐下吧。”


    楚嶽峙還在司淵渟懷裏靠著,見到司竹溪約莫是有點不好意思,推了司淵渟一下示意讓他自己坐著就好,結果卻被司淵渟牢牢按在懷裏,道:“身上都是傷,好好靠著別亂動。”


    抿一下唇,楚嶽峙沒什麽氣勢地迴他:“竹溪都來了,我這樣被你抱著,成何體統?”


    楚嶽峙脖子上和雙手腕間都露出了包紮的白布,這麽多年司竹溪自然也聽說過司淵渟在那方麵的傳聞,隻是也不太合適去向司淵渟求證,眼下看到楚嶽峙的樣子和靠在司淵渟懷裏不太自然的姿勢,不覺微微詫異,問道:“表哥,你怎麽會把安親王弄成這樣?”


    司淵渟低咳一聲,替楚嶽峙整理了一下腿上的被褥,正要迴答,就聽到楚嶽峙搶先開了口:“不幹司九事,是本王,不,是我自己,自己弄的……”


    楚嶽峙也知道這話沒什麽說服力,也沒說清楚聲音就低了下去,神色尷尬地別開臉,又硬擠出幾個字,道:“總之,不是司九把我弄成這樣的。”


    “安親王,竹溪在教坊司多年,你便是想誆竹溪也該找個好點的說法。除了表哥,竹溪想不出你還會允許誰將你弄得這般下不來榻。”司竹溪走過去,在床榻邊的椅子上落座,對司淵渟說道:“表哥,你小時候最是疼惜安親王,現在怎麽舍得這般欺負人?”


    “你也知道,我偶有暴虐之舉,昨夜我情緒失控,故而傷了楚七。”右手碰了碰楚嶽峙頸上的白布,司淵渟對上司竹溪詢問的眼神,道:“之所以會失控,是因為楚嶽磊要下旨賜婚,將你指給楚七做安親王妃。”


    司竹溪一怔,隨即麵露怒色,道:“荒唐,那昏君這是要羞辱安親王還是羞辱你我?!”


    “自然是羞辱楚七的同時試探我。”司淵渟說道,今日他把公務都放下了,一直在寢室裏陪著楚嶽峙,連楚嶽峙想起來看點書他都沒允許,“楚七的意思是,他會如楚嶽磊所願,娶你為安親王妃。我已經同意了,眼下是想要詢問你的意思。”


    “你同意了?”司竹溪糾結又困惑地看著靠在一起的兩人,道:“安親王是我的表嫂,我怎麽能嫁表嫂為妻?”


    “表……”楚嶽峙一聽就噎住了,麵紅耳赤地說道:“什麽表嫂,本王和司九既沒有三書六聘也沒有行過成親禮,怎麽就是你表嫂了。”


    “不是表嫂,難道是安親王娶表哥?”司竹溪用早已看穿一切的表情看著楚嶽峙,顯然早已默認了兩人之間的關係以及某種不可言說的地位。


    司淵渟低低一笑,道:“有人九歲時就說要嫁我,許是怪我至今未寫婚書,所以反悔了。”


    楚嶽峙從未如此深刻地感受到自己威嚴盡失的窘迫與羞赧。


    “我再怎樣也是親王,你們如此取笑也太放肆了。”楚嶽峙大半個人都陷在司淵渟懷裏,話都說得毫無底氣,最後幾乎是自暴自棄地說道:“叫竹溪來是說正事的,有些事看破不說破,給本王留幾分薄麵不行嗎?!”


    司竹溪掩嘴輕笑,道:“安親王也不必惱,竹溪幼時便見過安親王與表哥私下裏的相處,不說司空見慣,卻也是不足為奇。”


    她是真的見過。


    多年前先皇曾允司老尚書入宮探望司淵渟,當時因為她哭鬧著也要見表哥,所以最後司老尚書請旨後把她也一起帶進了宮,而那次恰逢楚嶽峙生病離不開司淵渟,不得已宮人隻能把司老尚書和她帶去皇子寢殿。那時候她就在門口看到,九歲的楚嶽峙嬌氣嫌藥苦不肯喝藥,於是司淵渟便把楚嶽峙抱在懷裏,手裏端著藥碗極耐心地一勺一勺哄他喝藥。等喝完藥,司淵渟還給楚嶽峙喂蜜餞,陪著楚嶽峙說了好些話把人哄入睡後才出來與他們相聚。


    那是她見過的司淵渟最溫柔的一麵,從小到大,她從未見過司淵渟像寵溺楚嶽峙一般寵溺其他人。以至於後來許多年裏,她一直都不能原諒楚嶽峙竟拋棄了為他付出一切的司淵渟。


    時隔多年重現這一幕,楚嶽峙不再像幼時那般嬌氣,可對司淵渟的信任與依賴卻始終未變,她看到了,剛剛楚嶽峙靠在司淵渟懷裏喝藥時乖順的表情以及仰頭看司淵渟時的專注。


    都是在外人麵前絕不會顯露的一麵,若非親眼所見,她也斷不會相信不久前深夜與她交談,清冷端雅又隱隱透出凜冽氣質的楚嶽峙,在司淵渟麵前竟是這樣的溫軟,仿佛突然就從一頭雄獅變成了一隻幼獸。


    “竹溪也並非取笑安親王,不過是剛來便見到如此琴瑟和鳴的畫麵,為安親王與表哥高興罷了。”司竹溪也不解釋更多,正色道:“也正因此,竹溪不明白,你們為何會說要如楚嶽磊所願,應下這賜婚。”


    司淵渟本想要由他來向司竹溪解釋,然而楚嶽峙大約還是怕他心裏覺得不舒坦,所以還是握住了司淵渟的手示意由他來說。


    “之前本王就與你說過,有些事需要你來助本王一臂之力,本以為還需要多費些功夫與時間謀劃,不想楚嶽磊此番倒是自己把機會送到我們麵前。”楚嶽峙頗為諷刺地勾唇,楚嶽磊的本意顯然是要讓他與司淵渟感到難堪痛苦,卻根本想不到這個決定反而幫了他們。


    言簡意賅地向司竹溪解釋完自己的打算,楚嶽峙最後說道:“竹溪,本王知道這樣做多少是委屈了你,但本王保證,若有一天你想要離開,本王也定不會以責任為由強要你繼續扮演本王的妻子,若是你尋到了自己的意中人,本王也定會親自與他解釋,絕不再耽誤你半分。但若你心底當真不願接受,本王也不會勉強,我們自會另尋他法,這賜婚本王也會想辦法拒絕。”


    司竹溪思忖著楚嶽峙所說,沒有馬上答應,隻意味不明地笑了好一會兒,道:“安親王怕不是說笑,這怎會是委屈,你這是要讓竹溪名正言順風風光光地離開教坊司。再說到耽誤,竹溪本就是殘花敗柳之身,若說耽誤那也是先皇與楚嶽磊耽誤了竹溪,絕不會是安親王。”


    “竹溪,你……”司淵渟並不願聽到司竹溪說自己是殘花敗柳,這些年司竹溪所受之苦不少都是因他而起,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司竹溪心中之痛,也正因為明白,所以他知道其實任何話都無法真正安慰司竹溪。


    “表哥,我想你我都明白,這也許是竹溪最好的歸宿,這天底下不會有哪個男子能接受竹溪的過去,而竹溪也從來都不曾對男女之情抱有半點幻想。更重要的是,你們給了竹溪一個可以為之奮鬥一生的理想,竹溪受困教坊司多年,比任何人都痛恨女子隻能為人糟蹋,即不受尊重也不被當人看的世道,若竹溪能為改變這不公平的世道出一份力,竹溪當然願意窮盡此生來實現這個理想。”司竹溪並非因自己是教坊司藝妓且這幾年來都為楚嶽磊侍寢而看不起自己,她隻是太清醒,將這世道看得明白,也早就切身體會過這世道的殘酷,所以早已不再抱有任何希望。而現在,她有了機會,可以成為改變這一切的其中一人,她心中隻有千萬個願意。


    “隻是竹溪有一事,需得讓安親王與表哥知道。”司竹溪聲線低沉下來,站起身解開外衫,撩起層疊的內襯,露出了綁著束腰的下腹,在司淵渟與楚嶽峙難掩愕然的注視中,司竹溪說道:“竹溪已懷有四個月身孕。從安親王府離開迴宮後,竹溪曾被召去侍寢,不知是那避子湯有問題還是天意如此,在楚嶽磊被去勢後不久,竹溪便發現自己已有身孕。”


    這是司淵渟與楚嶽峙都未曾料到的,若說這天底下有不願意懷上龍胎之人那必然就是司竹溪,可偏偏,她竟在楚嶽磊被去勢前侍了寢還有了身孕。


    楚嶽峙臉色都微微變了,聲線緊繃地問道:“這孩子,竹溪你,要生下來?”


    “本是想要打掉,從一開始,懷有楚嶽磊子嗣一事竹溪便未讓任何人發覺,這些日子也是為了避免顯懷,故而日日纏腰,所幸如今天氣尚寒,本來穿得也多,身上臃腫些也不會引起人懷疑。”司竹溪麵色平淡,雖是在宮中,但所幸教坊司早被她徹底掌握,且宮中也多是司淵渟的人,隻要她想,瞞下懷上龍胎一事並不難,“隻是後來竹溪又細想了一番,覺得這是竹溪自己的孩子,更是司家的血脈,竹溪憑什麽要因為那楚嶽磊便不要自己的骨肉,犧牲司家的血脈。”


    司家當年成年男子皆被斬首,而剩餘被流放的也大多死於途中,司淵渟更是也已無半分延續香火的可能,司家血脈幾乎與斷絕無異。


    而她如今懷有子嗣,便是司家一脈的延續,她很清楚,自己這一生,所做的每一個選擇,從來都不單單是為了自己,也從來都不能隻為自己。


    司竹溪看著楚嶽峙,目光蕭然地問道:“安親王,竹溪鬥膽一問,若竹溪這孩子生出來是個男兒,那麽將來安親王登基稱帝,竹溪為後,安親王是否能答應竹溪將這孩子立為太子,將來讓他承繼大統?”


    ————


    作者有話說:


    我知道很多人不看作話,但我還是想高亮一點:這是竹溪的孩子!不論任何時候,更重要的都應該是母親,而不是把母親的名字抹去,說這是【渣男】的兒子。孩子是母親的骨血孕育,九死一生把孩子生下來的是母親!不要把女性自身看作工具,身體是女性自己的,孩子同理,隻有女性自己有權決定是否要孩子。母親犧牲那麽多,一句“渣男的孩子”就被輕易抹殺,我個人表示不能接受。


    第74章 領旨謝恩


    司淵渟感到十分荒謬,怎麽都沒想到自己雖未再讓楚嶽磊碰自己,卻還是讓司竹溪被楚嶽磊再傷害了一次,更沒想到司竹溪會懷上楚嶽磊的子嗣。


    司竹溪要生下這個孩子,即便這是司竹溪的孩子,是司家的血脈他的親人,可他真的就能毫無芥蒂地對這個孩子好嗎?


    也許能,也許不能。


    但在這以前,更讓他感到世事荒唐的,是司竹溪提出的這個請求。


    原來有些事,當真都有緣由,而所有的虧欠,也終有歸還的一日,隻是不知所歸還的是否是活著的人真正所求。


    司淵渟突然失聲笑了起來,楚嶽峙本就還未能迴過神來,驟然聽到司淵渟大笑,先是怔愣一下,而後撐起身略顯驚愕地看他:“司九,你笑什麽?”


    搖搖頭,司淵渟抬手扶額,眼神悲愴眸中帶淚,啞聲道:“多麽諷刺,先皇當初忌諱父親也容不下司家,可如今竹溪卻懷上有著楚家與司家血脈的孩子,若將來有一天當真是這孩子繼位,那便是先皇自己將這大蘅國給了司家。司家用幾百條人命換來了這天下,你說這是值還是不值?”


    楚嶽峙啞然失語。


    因果循環,先皇種下的這個因,終究是在多年後,結成了果。那個時候,誰能想到有一天這大蘅國也許不再僅僅屬於楚家,同時也會屬於司家。


    “楚家欠司家的,用這種方式償還,也未嚐不可。”楚嶽峙說道,他迴頭看向司竹溪,“司家的人一樣是大蘅國的百姓,大蘅國本來就該屬於百姓而非一氏之姓。但是竹溪,我不能答應你。”


    司竹溪並不意外他的迴答,平靜地問道:“為何?”


    “你若願意把這孩子生下來,本王定當視如己出,悉心教導,但是否立為太子讓他承繼大統,還需看他是否有這個資質,是否能將百姓置於心中,又是否有那個能力承擔起做一國之君的責任。”楚嶽峙並非因那是楚嶽磊的子嗣而決絕,事實上他很清楚自己不會有後,所以心中早有打算,“你應當知道,本王與司九注定無後,從一開始本王就打算將來要從楚氏旁支挑一個有君王資質的孩子過嗣到膝下立為太子。而今楚嶽磊賜婚,你若願嫁給本王為妻,將來孩子降生便是本王之子,名正言順的皇室血統,本王不會因他是楚嶽磊的子嗣而不喜他卻也不會因他身上有司家血脈便對他偏愛,因為這事關國家與百姓,絕不能因一己之私而草率決定。所以無論是誰的孩子,楚氏或是司家,哪怕是本王的親生之子,本王都會一視同仁,將來傳位也隻會傳給心中有百姓的賢能者。”


    “竹溪明白了。”司竹溪整理好自己的衣衫重新坐下,隨後看向司淵渟,問道:“表哥,你的意思呢?”


    司淵渟在楚嶽峙說話間便已壓下了一時激動的情緒,楚嶽峙伸手握住他的手時他也隨之收斂起自己的失態,此刻麵對司竹溪的問話,司淵渟並不打算說更多,隻迴道:“我的意思,你還不清楚嗎?”


    輕輕一頷首,司竹溪淺淡一笑,道:“司家祖訓,凡司氏後人,必以百姓為先,忠貞不屈,投軀報明主,身死為國殤。”


    司家人,至死都必不會為一己之私而損百姓與國家的利益。


    所以這麽多年,司淵渟無論再恨都從未忘記過自己身為司家人的責任,即便身負血海深仇百般恥辱加身,都始終以百姓為先,國家為重。


    “其實,竹溪原也沒指望,安親王能答應竹溪的這個請求。”司竹溪從來就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她也清楚無論是司淵渟還是楚嶽峙,都定不會許她這個承諾,因為這兩個人都並非楚嶽磊與先皇那樣自私自利之人,“隻是竹溪覺得,這孩子有司家血脈,若能在安親王與表哥的教導下長大,未必就不能成為那天選之子。”


    “有你這樣一位才貌雙全的母親,本王也相信這孩子,無論男女都必定會是可塑之才。總之,這孩子出生後,若是男兒,最後能不能成為太子需得看他自己;若是女兒,本王也絕不會有半分看輕,他日若想拜為女官也並非不能。幾千年的曆史長河中,早已出現過這樣的女中豪傑,唐朝武後及女官上官婉兒,南明女將秦良玉,可見不管是再難的事,也終會有人做到。”楚嶽峙並未過度在意司竹溪腹中之子到底是男兒還是女兒,在他看來無論男女都是一樣的好,一樣可以成為有用之才。他從不曾將女子輕視,因少傅曾與他說過唐朝武後的曆史,而在他十七歲出宮入營前,他更在《明史》以及《南明史》中看過女將秦良玉的記載並留下了深刻記憶。


    曆朝曆代被記入《烈女傳》的名女子不少,但南明女將秦良玉卻是唯一一位以女子之身成為名將,在世時因戰功顯赫被封二品誥命夫人,死後則被追諡為“忠貞侯”並被單獨立傳記入正史將相列傳裏的巾幗英雄。


    女子從來就不比男子差,他從來都很清楚這一點,所以才不能接受那些拐賣女子,將女子視作生育工具踐踏女子人格的言行。


    “竹溪,本王希望你能以身作則,讓你的孩子,也讓這天下人看到,女子同樣有能力應當受到尊重,我們既要改變女子勢弱地位底下的情況,更要讓女子自身團結起來,讓思想得到推動與解放。如同你這些年來對司九的幫助,也如你剛剛坦言懷有楚嶽磊子嗣時的清醒,這孩子首先是你的孩子,然後才是司家的血脈,生與不生也都在於你。”楚嶽峙說話的聲音沉了下來,若非幼時少傅與司淵渟對他的教導,以及入軍營前看到女將秦良玉的記載,興許他也會是一個思想迂腐之人,對於一些並不公平的事麻木不仁。他也知道思想的轉變需要花很長的時間,現在他希望能看到的變化,大抵到他死的那天都仍未能實現,但至少,他和現在在他身邊的人可以一起成為那個開端。


    低頭用手輕撫著自己的下腹,司竹溪長久不語,她想了很多很多,司家轟然傾塌後,沒為官奴和進入教坊司的女眷們,她們身為女子是命運是那樣的飄零,仿佛一旦失去依靠便隻剩下被踐踏的一條路可走,然她偏不信命更不服命運。


    再抬起頭看楚嶽峙,司竹溪道:“竹溪願嫁安親王為妻,腹中胎兒他日降生便是安親王之後,如此,安親王既有正室明麵上也有所出,想必安親王與表哥以後的路也能更好走一些。”


    楚嶽峙與司淵渟對視一眼,隨後鄭重地對司竹溪說道:“楚嶽峙,在此謝過司姑娘。”


    司竹溪輕笑搖頭,這楚嶽峙當真是跟她的表哥一樣,光是聽自稱便能知道親疏與所談之事的輕重。


    “不必謝,隻要往後竹溪稱唿王爺一聲夫君時,王爺能護一下竹溪,別讓竹溪被表哥吃醋的煞氣煞到便可,這個小小的要求王爺總可以答應吧?”司竹溪邊說著目光邊落到司淵渟臉上,她這個表哥將對楚嶽峙的占有欲表現得那麽明顯,想到往後要在他麵前稱唿楚嶽峙為夫君,她還真有點後背發涼。


    楚嶽峙低低地“啊”了一聲,轉頭看司淵渟卻見他正眼神涼涼地看著自己,心中頓覺不妙。


    果然,司淵渟攬住楚嶽峙的腰將人又往懷裏抱緊少許,唇角一勾便是一個令楚嶽峙心裏發毛的淡笑,狀似不以為意般說道:“倒也不需要現在便來尋求楚七的庇護,畢竟到時候我也不會跟你討債。”


    冤各有頭,債各有主。楚嶽峙如何聽不懂司淵渟的言下之意,他本就麵色蒼白現下更是欲哭無淚,這往後,終究還是要他一個人扛下所有了。


    五日後,皇帝楚嶽磊下旨特赦因先帝降罪司老尚書而遭連坐的司家女眷司竹溪出教坊司,並將其賜給安親王楚嶽峙為安親王妃。


    安親王楚嶽峙領旨謝恩,並請旨要以三書六禮,十裏紅妝,鳳霞披冠,八抬大轎迎娶司竹溪。皇帝楚嶽磊允其所請,並特準掌印太監司淵渟為主婚人。


    京城中霎時間都對此事議論紛紛,安親王楚嶽峙征戰多年屢立戰功,直到築成邊境防線方班師迴朝,這三年多來雖再未有更多作為,數月前還因方知禮一案而聲望驟降,然而近來安親王為了禮部、工部與戶部的大案來迴奔走,又頻頻提出有益於民的諫言,聲望得以迴複甚至比過往更盛。皇帝楚嶽磊在此時下旨要其迎娶罪臣家眷為正妃,任誰都能看出這明顯至極的打壓之意。


    很快,司竹溪被送出宮暫居督公府,三日後,皇室派出使者及禮部官員乘“輅車”與儀仗到督公府上,在司淵渟見證下為司竹溪冊封妃位。


    在司竹溪被冊封後,安親王府也馬上為即將到來的成親禮開始布置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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