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與嬣婉吵了一番後,玲瓏心中耿耿於懷。這日她心不在焉的打掃著乾清宮外的長廊,見鄭貴妃一身華服趾高氣昂而來,可不一會功夫,大約皇上那裏碰了一鼻子灰,這位娘娘便敗興而去。


    鄭貴妃本就一肚子怨氣,偏巧撞見玲瓏今日濃妝豔抹、一副狐媚相,鄭貴妃正愁沒地方撒氣,上去就狠狠耍了她一個耳光,厲聲道:“你又是個什麽東西,怎麽人人都想學著鍾萃宮那個賤人狐媚皇上不成?”


    “娘娘冤枉啊,奴婢可什麽也沒做!”


    這時,鄭貴妃身邊的貼身宮女認出了玲瓏,滿臉不屑道:“喲,這不是鍾萃宮那位的好姐妹嘛?怎麽一個都成了正宮娘娘,一個卻還在這裏做粗使宮女?”


    “原來是那個賤人身邊的人啊,”鄭貴冷冷瞥了一眼玲瓏說道,“去,給我掌嘴,她不是妄圖憑著這張臉攀高枝嗎?你們去給我毀了她這張臉!”


    玲瓏沒想到天降橫禍,嚇得不斷磕頭求饒:“不,貴妃娘娘饒命啊……”


    “不如你去叫你的婉嬪來救你啊,我倒想看看,她倒是舍不舍得為了你來求我?”


    “我,我……”聽著鄭貴妃的話,玲瓏的心涼了半截,一時僵在原地。


    “還不動手!怎麽的,要我親自動手不成?”


    鄭貴妃話音未落,隻見一個嬤嬤上去就“啪啪啪啪”給了玲瓏好幾個耳光子,打得她一陣天旋地轉,又疼又屈。


    而身邊的鄭貴妃那一幹人卻樂不思蜀,全然把她們的快樂建立在她的痛苦之上。這場景她心中燃起了恨意,若非嬣婉,她何至受此屈辱,她們這完全是將對嬣婉的憎恨發泄在自已身上。


    可她如今勢單力薄,又才與嬣婉鬧翻,怕是不能指望她前來相救,眼下隻有與她撇清關係方能求得一線生機。


    於是她強忍著屈辱爬到鄭貴妃的麵前,拽著她的裙角,哀求道:“貴妃娘娘,婉嬪她踩著奴婢的肩膀飛上枝頭後,就隻顧一人獨享榮華富貴,她眼裏早就沒有奴婢這個姐妹,還望娘娘明察……”


    可她話說完卻被鄭貴妃一腳踢開:“怎麽,好姐妹也不過是大難臨頭各自飛嗎?那你也別怪不我,要怪就怪你有這麽個好姐妹!不如我就畫花你這張臉如何?”


    鄭貴妃嘲諷之聲不絕於耳,眼見著那個嬤嬤要對自已下手,玲瓏嚇的連連退縮,幾乎是哀嚎著:“娘娘,您相信奴婢,求娘娘饒了我一命,奴婢這裏有婉嬪不可告人的秘密,奴婢、奴婢定知無不言。”


    聽她這樣說,鄭貴妃起了興致:“且慢!”


    鄭貴妃的話讓那個麵相醜陋的嬤嬤揪起玲瓏的衣領道:“你要是膽敢期瞞娘娘,我讓你這張臉以後再無法見人!”


    “奴婢,不,不敢,婉嬪她,她對皇上不忠,她心裏一直心悅著,著於子騫於大人……”此時的玲瓏已然豁出去了,為了自保,什麽姐妹情義根本不值得一提。


    聽到這裏,鄭貴妃的臉上露出令人生畏的笑意,而後她帶著這抹狡黠的笑離去,隻留玲瓏一人久久跪在地上驚魂未定,竟再也哭不出聲來。


    她看著鄭貴妃離去的背影,心中是說不出的悵然,此時的她內心開始是難以言喻的滋味,既有背叛姐妹的失意,卻同時飽含著破罐子破摔的快感。


    該去跟婉兒說一聲嗎?不,她的內心很快就否定了這個答案,她揉了揉紅腫的臉,臉上的疼痛仿佛在告誡她,是嬣婉先奪了自已的恩寵,又拿那樁婚事羞辱自已,而自已卻還因她而挨打,自已何錯之有?她恨恨的拾起掃帚,用力的清掃著眼前的院子,仿佛那樣便能掃清自已內心的汙穢。


    鄭貴妃複仇心切,她甚至都忘記了不日才在天子遭了冷遇,而她已經急不可耐想要看著婉嬪失寵,她拉著自已的寶貝兒子就又上乾清宮去了。


    “兒臣參見父皇。”


    “洵兒來了,快讓父皇瞧瞧。”鄭貴妃看著皇上寵溺的抱起自已兒子,心中又多了幾分底氣。


    “兒臣新學了一首詩,念與父皇聽可好?”


    “好,我的洵兒果然聰慧過人。”


    “聽聞皇上有心讓於大人給洵兒當師傅?”鄭貴妃開始試探道。


    “朕見子騫滿腹學識還精通兵法,若能作洵兒的老師,便也不枉費洵兒的天賦。”


    “皇上有心了,臣妾替洵兒謝過皇上!”她遲疑了一會,終話鋒一轉,“隻不過,臣妾日前聽說一個關於於大人的傳聞,說於大人與婉嬪入宮前便認識,且至今交情不淺,臣妾想著此事非同小可,萬不能讓有心之人汙了婉嬪和於大人的聲譽,臣妾有一法子不知當說不當說。”


    萬曆略一遲疑,從前是沒有人挑明,而今這番說來,他不由心生猜忌:“你且說吧。”


    “臣妾啊作主說是故友相聚,便找人喚了婉嬪來,若她不來,則謠言不攻自破,若是來了……”鄭貴妃故意欲言又止。


    萬曆沒作迴應,似若有所思,鄭貴妃也就當作他已默許。而暗地裏她壓根不是什麽故友相聚,而是放出假消息給錦慧,說是皇上要處置子騫。這錦慧一聽慌了神連忙跑迴來給嬣婉報信。


    “娘娘,不好了,聽說陛下龍顏大怒,正要廷杖於大人呢。”


    “所為何事?”


    “奴婢不知,隻是遠遠聽了一耳,沒敢多耽擱,便連忙迴來給娘娘報信。”


    “這,這該如何是好。”嬣婉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在原地團團轉,可那畢竟是前朝之事,她一個後宮女子又如何幹涉得了。


    關心則亂,嬣婉總是一遇到子騫的事情頭腦便無法冷靜。即使她明白自已出麵相救甚是不妥,可一時情爭她也顧不得許多,隻能到了乾清宮再見機行事。


    錦慧看著嬣婉不管不顧的衝去乾清宮,憂心道:“娘娘,您這樣去,怕是會惹得皇上不高興的。”


    “眼下沒有它人可出手相幫,我若是不去,他便要吃苦頭了。就算前麵是刀山火海,我也得去闖。”嬣婉從容地笑著,她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為了子騫,她豁出去了。


    說完嬣婉便匆匆要出門,臨了又迴了頭,看了一眼書架,於是慌亂之中從上麵隨意取下了一本兵書,這才焦急地奔乾清宮而去。


    “娘娘……”


    錦慧見自已勸不動嬣婉,連忙衝去太醫院找齊玉。


    “齊太醫,我家娘娘聽說於大人要被廷杖,著急不已,便隻身去了養心殿,這可怎麽辦才好。”


    “什麽!她怎麽能如此衝動,何況以她的身份,去那裏豈不要惹得皇上猜忌。”


    齊玉知道即使自已也勸不住她,從前如此,而今依然不會改變。子騫是她的唯一寄托,縱然前路將會粉身碎骨,她也不會有絲毫猶豫。


    嬣婉走在去乾清宮的路上,天空越發陰沉了,她知道這前去或將是不歸路,可哪怕能為他博得一線生機,她也要去試試。


    “婉嬪到……”


    滿屋子站著好些個人,唯獨沒見到子騫,卻是鄭貴妃端坐於皇上身側,麵上還帶著不懷好意的笑。嬣婉深感不妙,心想自已怕是又一次被鄭貴妃設計,可她沒退路,隻能是隨機應變了。


    “婉嬪?你,你竟真是來了,這可如何是好?莫不是你與那於大人……”說著,鄭貴妃假裝很吃驚,故意看向天子。


    嬣婉聽聞鄭貴妃提及子騫,大氣都不敢喘,隻見著萬曆陰晴不定,悶聲不語。她無奈隻好故作鎮定道:“臣妾不知貴妃娘娘也在此,臣妾見過皇上,見過貴妃娘娘。”


    “婉嬪這急衝衝的是幹什麽來了,瞧你這身打扮,真是禦前無狀。難不成是這會故友之心切?”鄭貴妃話裏藏刀,句句都將禍水往嬣婉身上引。


    嬣婉的確來得心急,沒顧得上儀容,但好在臨出門前已然做了兩手準備,這宮裏果真是一朝不慎便可能掉入別人為你挖好的陷進裏。


    “我本是今日讀書遇見了些難處,便急不可耐想尋得皇上解惑,卻不知貴妃娘娘在此,還請皇上與娘娘寬宥。”


    鄭貴妃心裏冷哼了一聲,言語愈發陰陽怪氣:“婉嬪當真不認識於大人?我可是聽說婉嬪與於大人交情匪淺呢?”


    “貴妃娘娘這話從何說起?臣妾向來不過問政事,又怎會與於大人有何交情?”


    此時的萬曆冷眼看著她們一唱一和,卻一聲不發,眼見著嬣婉裝傻充愣,想要糊弄過去,鄭貴妃不免有些氣急敗壞,早知道就該拉來那個宮女當麵對峙。


    “臣妾可沒有道聽途說,不如臣妾去找人與婉嬪當麵對峙,這事若不弄清楚,我怕日後這些汙言穢語壞了於大人與婉嬪的清譽。”


    “行了,你先帶洵兒迴去溫書吧。”此事本就不宜鬧大,偏偏鄭貴妃不知死活想要將事挑明,他的臉已然掛不住。


    “這,”鄭貴妃心有不甘,她如何甘願功敗垂成,她也顧不得許多,“皇上,臣妾身為貴妃,也得替皇上分憂,不能讓有心之人惑亂這……”


    可鄭貴妃話還未說完,萬曆的臉已經鐵青著,幸而三皇子機靈,搶話道:“娘親,師傅在等我了,我們快迴去吧。”


    兒子的話方才讓鄭貴妃意識到自已報複心切,差點殿前失儀,讓皇上厭棄。畢竟整一個小嬪妃事小,連累自已寶貝兒子做不成太子才事大,她隻能暫時先敗興而去。


    看著鄭貴妃滿眼怨懟和不甘離開,嬣婉心中長籲了口氣,可轉眼卻看見皇上陰鷙的臉色,她頃刻間又屏住了唿吸。


    “婉嬪還真是無事不登朕的三寶殿,朕倒是好奇到底什麽事竟讓你如果急不可耐想知道?”


    萬曆的問話分明夾雜著情緒,嬣婉迴想方才鄭貴妃那挑撥的一番話,心中不覺倒吸一口涼氣。這些理由鄭貴妃都瞞不過,卻又如何瞞得過皇上?但既然未挑明,她隻得繼續裝傻,她畏懼著走進萬曆跟前。


    “臣妾愚笨,不過是今日閑來翻了翻皇上給的這本劍譜,有個地方卻怎麽也不甚明白,這才急著前來,驚擾了皇上和娘娘。”她克製著遞上前的手不顫抖,不讓天子看出異樣和端倪,可內心卻抖的厲害。


    “這樣便很好嘛,朕這裏,你隨時想來便來。”說著萬曆便握著嬣婉遞書的手,“讓朕瞧瞧。”


    這個時候嬣婉的手僵硬無比,眼下她隻能壓抑著內心的翻江倒海,任由天子在自已手上摩挲著。


    “婉嬪的手怎麽這樣涼,莫不是來的路上受了涼?這些日子經齊太醫身子可好些了?”說著,他將她摟進了懷裏,她第一次這樣順從,沒有抗拒,而她微微發抖的身體卻出賣了她。他知道她不情願,從前是,現在是,難道她的心裏真的有別人?


    人最怕便是受了挑唆心裏生疑,這一旦有了嫌隙,便容易生出許多事端來。


    他越是表現得親熱,越令她膽寒,可現下她若是再過於激動拒了他,那隻怕是無法將今日之事平息。她隻能硬著頭皮接受他的愛撫,可心底的畏懼和厭惡卻無以複加。


    終於麵上應付了過去,可她深知,這事僅僅隻是開端,日後她得愈加謹慎小心,然則她與子騫的事到底是何人透露與那鄭貴妃呢?知道他們之事的人不過身邊幾人,定不會是齊玉,莫非是玲瓏?


    想到這個答案,她的心陡然涼到穀地,她怎麽也不會想到自已與玲瓏的姐妹情義竟如此不堪一擊,奈何自已一番苦心卻被她曲解。可她一心飛蛾撲火,不聽規勸,自已又能奈她何?


    嬣婉越想越後怕,若是玲瓏被鄭貴妃拉攏,自已又該當如何,自已與子騫的事怕是再也無從辯解。


    迴宮後她坐在院子裏,對著暖爐,身子卻依舊不停的發抖,她從不懼帝王之威,可她卻害怕子騫因自已而受牽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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