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的門被敲了兩下,坐在門口的小毛有些瑟瑟發抖,這邊剛走一個付子兮,不會又來一個‘正’子兮吧。


    許長川心裏壓著火,他坐在原地笑肉不笑道:“以後開會,咱們是不是還得在門口貼個請勿打擾的牌子,這一會兒功夫來幾個人了。怎麽?把這兒當菜市場了。”


    小毛咽了下口水,此時門外的人耐著性子又敲了兩聲。


    許長川揮了下手。


    小毛像接到了聖旨,三步並作兩步地跑去開門。


    見到來人時,他懸著的那顆心終於放了下來,迴頭對許長川說道:“許隊,是褚法醫來了。”


    許長川有些意外地揚了揚眉,搓了把臉後打起精神笑道:“稀客啊。”


    褚南周放下手,見整組都神色緊繃如臨大敵的樣子,隨口問了句:“許隊,是不是我來的不是時候?”


    “沒,正好還想問問你們法醫處有沒有找到讓陳子曦過敏的菌類。”徐瀟瀟湊上前,一副包租婆催債的架勢。


    “小褚法醫,案發現場真沒有其他人留下的痕跡嗎?”程浩也圍了上去,“要是沒人的話,她手腕上的捆綁傷又怎麽會是生前捆綁呢?我們追查了監控沒有發現她被人尾隨,也沒有被綁架的跡象。”


    小毛見狀順手把大門一關,叉著腰當門神:“褚法醫,今天你進了這個門,不留下點什麽就別想走了。”


    褚南周此時就像隻誤入狼群的羊。


    許長川也不管手底下的人,頗有種山大王給猴崽子們撐腰的既視感,輕笑道:“小褚法醫,你別理他們,來,坐。”


    “我不坐了。”褚南周搖搖頭,他把手裏的東西拿出來,“許隊,這是物證科順路讓我拿過來的,你們繼續開會吧,我先走了。”


    他這句話裏的每個字都透露出抗拒,徐瀟瀟忍不住調侃道:“小褚法醫,我們刑偵大隊難道比淩晨的法醫室還嚇人嗎?”


    許長川失笑,他接過東西:“這是什麽?”


    褚南周鬆了一口氣,解釋道:“這是從陳子曦家裏發現的移動硬盤,裏麵的東西你們看完之後可以直接給治安大隊拿去備案。”


    徐瀟瀟聽到這裏也顧不上八卦褚南周,她恨不得自己長了雙透視眼,眼神灼灼地盯著許長川手裏的硬盤,極其興奮道:“許哥,你說這裏麵是啥,怎麽還要給治安?”


    原本糾結案情發展的幾個人也聞聲湊了過來,馮荔披荊斬棘衝到許長川麵前,捧著雙手一臉虔誠:“許隊,我可以擔當重任。”


    許長川把東西給馮荔遞了過去,從旁邊抓了一把巧克力塞給褚南周:“給你們法醫處的人帶迴去嚐嚐。”


    褚南周雙手滿滿當當,微微蹙眉:“太多了,許隊。”


    “不多,用你們顧法醫的話來說,補充一下氨基酸。”許長川不假思索道。


    褚南周抿了下嘴角,小聲反駁:“多巴胺。”


    “啊?”


    “巧克力中含有苯乙胺,能夠促進多巴胺的分泌。”褚南周小聲解釋。


    “哦,那是我記錯了。”許長川沒有絲毫尷尬,反而自來熟地跟他聊了起來,“對了,你也是學醫的吧?”


    褚南周點點頭。


    “哪個大學?”


    “南大。”


    季然離兩個人最近,他聽到這句話的同時,下意識看向許長川。


    兩人視線交匯,許長川的想法跟季然所想的心照不宣,他遞給對方一個眼神,一邊說著一邊將人送出去:“褚法醫,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五。”褚南周不習慣跟人走得太近,低著頭小聲道。


    走出房間,樓道陰冷的讓人忍不住起雞皮疙瘩,一片寂靜中,隻有透過沒關嚴的窗戶偶爾吹進來的穿堂風,發出了‘嗚嗚’的聲響。


    許長川將領子收了收,輕描淡寫道:“哦,那你認識時辰嗎?”


    褚南周的腳步明顯停頓了一下,他瞳孔微微放大:“時辰?”不確定般地重複了一遍,見許長川一臉坦然,斟酌了下開口,“我不確定你說的那個人,是不是我認識的。”


    許長川有些好笑道:“這名字很大眾化嗎?”


    褚南周啞然,喉結滾動了下:“許隊,我有個同班同學也叫時辰。”


    見對方一臉嚴肅,許長川打著哈哈:“沒事,隨便聊聊。今兒多謝你跑一趟,我得迴去抓緊時間開會了。”


    褚南周張了張嘴想說什麽,但見許長川沒有再提,他也不好繼續追問,隻得點了點頭先走了。


    這時劉嶼安從會議室裏跟出來,趴在門框上對著許長川喊了一句:“許隊,硬盤打開了,裏麵都是小視頻。”


    褚南周還沒走遠,聽見聲音下意識迴頭看。


    劉嶼安見狀熱情地朝他揮揮手:“小褚法醫慢走!常來啊!”


    許長川迴身就拍了下劉嶼安的腦袋,沒好氣道:“整天咋咋唿唿。”


    劉嶼安跟在許長川身後進到會議室,捂著頭喊冤:“是荔姐他們讓我來通風報信的。”


    “通風報信是這麽用的嗎?”


    劉嶼安閉嘴,眼珠子滴溜溜轉,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樣子。


    徐瀟瀟聽見聲音,見人到齊了,連忙指揮著小毛端茶遞水,自己則給許長川拉開椅子:“許哥,觀影第一排。”殷勤地就差拿雞毛撣子撣上麵的灰了。


    許長川暗自好笑:“這要不放一個阿凡達都對不起你給我選的位置。”


    “何止是阿凡達,許哥你瞧好吧。”


    馮荔見大家都各就各位坐好了,招唿小毛關燈拉窗簾,程浩也搬了把椅子從後排挪到了前麵的vip區域。


    原本亮堂的會議室瞬間一片漆黑。


    這組視頻的全長約為半小時,大屏幕上模糊得像是被打了馬賽克,隨著畫麵加載緩衝兩秒後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視頻背景是酒店房間,隻不過鏡頭被麵前調試鏡頭的女人擋住了。


    她動作嫻熟地晃動了兩下擺正機位,鏡頭正好對準了中間的那張雙人床。


    此時,從門外走進來一個男人,是正麵大特寫。


    徐瀟瀟倒吸一口冷氣,她手指顫顫巍巍地指著屏幕:“這是不是前幾天新聞頭條裏報道的那個上市公司……”


    果然,下一秒陳子曦便報出了對方身份:“張總,您來晚了啊……”


    音質很差,底噪過大,配合這種台詞聽起來就更像網上那種不能播的視頻了。


    接下來是些無關緊要的對話,許長川聽得有些刺耳,他掏了掏耳朵對馮荔說道:“快進。”


    馮荔應了聲,用鼠標將進度條拉到視頻過半的位置,於是畫麵中的兩個人有了飛速進展,從散落一地的衣服來看也知道開始的過程有多激烈。


    “靠!”劉嶼安漲紅一張臉立馬偏過頭去。


    神啊,他還是個純潔的小男生,看不得妖精打架的畫麵。


    後排零零散散的幾個女警也都捂著臉不忍直視,唯獨徐瀟瀟和馮荔兩個人看的津津有味,就差拿著瓜子在那邊嗑邊點評了。


    季然實屬無奈,他拽了拽徐瀟瀟的胳膊:“你別看了。”


    徐瀟瀟迴頭,義正嚴詞道:“我這都是為了工作。”


    屏幕上的真人秀還在繼續,許長川他們雖然秉著辦案心切,但在會議室裏公放這種視頻還是有點尷尬,他揚了下手,示意馮荔關掉視頻。


    等不能播的那些聲音和畫麵消失後,劉嶼安連忙起身去拉窗簾,順道躲在窗口開了一道縫唿吸新鮮空氣。


    徐瀟瀟見季然耳尖泛紅,也存了逗他的心思,語氣正經聲音壓低:“當警察的臉皮可要厚點,你說你要是畢業分到了治安大隊去掃黃趕上現場直播,難不成要先等對方首站告捷再抓人啊?”


    季然本就是血氣方剛的男人,他看著徐瀟瀟牙根直癢,於是背對著所有人伸手摟住她的腰,手指停留在她這段時間沒有去健身房而鬆懈下來的軟肉上,聲音暗啞:“徐瀟瀟,你不會想知道我臉皮究竟有多厚。”


    徐瀟瀟也隻是嘴上逞能,實際上膽量比老鼠都小,她被季然摟住的一瞬間渾身汗毛倒立,整個人都不好了。


    空氣僵化。


    許長川那頭拍了下手將大家注意力重新集中迴來。


    徐瀟瀟見狀就差直接給許長川磕頭了,連忙推開季然:“開會呢,注意影響。”


    “這視頻迴頭給技偵一份,分析下真實性,順便把裏麵涉案人員信息整理出來。”許長川掃視一圈,“昭宜,這件事交給你辦。”


    “收到,許隊。”


    “我看這個陳子曦也不簡單。”程浩還沒從方才的衝擊中緩過來,連忙喝了兩口水壓驚,“視頻明顯就是進行錢色交易啊。”


    “我覺得不止。”季然坐直了身子,他手指輕點著屍檢報告若有所思道,“許隊,你當時在現場提出了一個關於乞討的想法,現在看來陳子曦倒像是真像有所圖。”


    “怎麽說?”許長川挑眉。


    “單純的交易好像沒有必要偷拍,但如果一開始就抱著敲詐勒索的心態就不一樣了。”季然想了想,“就比如圖財,這一切看起來就都解釋通了。”


    程浩撓了撓頭:“季哥,有沒有可能陳子曦拍這些視頻是為了在某些網站賺錢?”


    徐瀟瀟反應快,她小聲嘟噥:“那些網站賣點在女方,這視頻大部分都隻能看到陳子曦的背影,賣不出錢的。”


    季然聞言嘴角微微勾起,有點像在審問犯罪嫌疑人湊到徐瀟瀟耳邊,意味不明道:“你看過?”


    波瀾不驚的三個字,讓徐瀟瀟再次啞火。


    許長川倒是認真想了下這個問題,他把陳子曦的微信交易記錄翻來覆去地看了幾遍,皺眉:“隻有這些嗎?她名下沒有其他經濟來源了?”


    張昭宜點點頭:“陳子曦實名認證的微信和支付寶我們都查出來了,所有資金入賬就是資料上的這些。”她頓了頓,“至於銀行卡裏的流水,也都是正常收入和支出。”


    “昭宜姐,那是不是說明陳子曦還有不實名的經濟來源?”劉嶼安腦子一轉,“許隊,我之前聽治安的同事說過,那種窩點查出來的姑娘多半都是成群結隊的,如果是有組織犯罪的話肯定有領頭羊。”


    這倒是說得通,如果有團夥協助作案,那麽利益分成很可能就不會擺在明麵上。


    “小劉,這條線你跟。”許長川也不在這裏繼續耗費時間,他起身在白板上逐一寫下兩名受害者的名字,用白板筆點了點,“大家都有思路了現在總結一下,關於錢昕案子的偵查方向誰來說?”


    “我覺得可以將方向放在錢昕吸毒和借貸這兩方麵。毒販是亡命徒,他們為了錢可以沒有底線,借貸的那幫人也是一條道走到黑的。”徐瀟瀟猶豫了一下,“還有就是,關於錢程的車禍,雖然付、副隊帶來的線索涉及到之前駱小荷的案子,但我覺得沒有必要並案調查,因為錢程在本案中作為受害者,沒有相關利益糾紛。”


    “許隊,我也覺得錢程的車禍沒有必要再查下去了。”程浩附和,“雖然感覺很巧合,但車禍這種事情很難人為操縱,畢竟裏麵存在的不確定性太多了。就單說張林當晚選擇哪條路,幾點迴家,這都是未知數。”


    季然見許長川沒開口,他轉迴到調查重點上麵:“錢昕的社會關係網其實並不複雜,我們會將下一步的重點放在剛才瀟瀟說的那部分,至於錢程,在不浪費警力的條件下可以適當跟一兩天。”


    “關於時辰,你們有什麽想法?”許長川突然開口問道。


    劉嶼安跟徐瀟瀟對望一眼,遲疑道:“我覺得時辰主要還是看有沒有作案時間吧。”


    “那她有嗎?”


    劉嶼安後背一涼,求助的目光投向徐瀟瀟。


    對方摸了摸鼻子,含糊其辭:“要不就跟錢程一樣,跟兩天看看。”


    許長川沒有立即作聲,有節奏地轉著手中的記號筆,對著安排並沒有反對,‘嗯’了聲繼續道:“錢昕的案子過了。下一個,誰說說陳子曦。”


    程浩弱弱地舉起手:“我覺得可以把調查方向放在那些給陳子曦轉賬的人,還有這些小視頻的男主角上麵。”


    馮荔補充:“包括墨傳媒的老板。”


    張昭宜想了想:“我覺得還可以從韓教授那邊突破一下,畢竟他們之間的聊天記錄真的很多,沒準陳子曦會不經意跟他透露一些情況。”


    剩下的人對他們的發言都表示讚同,小毛同時也整理好了會議記錄,他伸了個懶腰朝旁邊的劉嶼安問了一嘴:“劉哥,發群裏?”


    劉嶼安都快ptsd了,他頭皮一緊:“別提群,我們還是朋友。”


    所有的真相總有水落石出的那天,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


    持續了兩個多小時的案情分析會終於結束了,許長川拿著自己的東西先一步迴宿舍。


    他連續好幾天沒怎麽合眼了,現在案件的偵破方向定下來後,整個人的神經都輕鬆了不少,恨不得下一秒就躺在宿舍床上睡個天荒地老。


    -


    淩晨十二點的鍾聲響起,黑漆漆的天空上飄起了零星的雪花,聖誕節也正式拉開了帷幕。


    溫梨站在窗前,她將額頭貼在冰冷的玻璃上,寒意透過皮膚蔓延到四肢,僅僅停留一秒後她便直起身子。


    眼前玻璃上的哈氣逐漸凝成水珠,順著光滑的鏡麵流淌下來。


    溫梨眼底閃過一絲狠戾,猛地抬手將上麵的水痕抹去,複而又恢複到平日裏示人的恬靜模樣,聲音輕柔地訴說著。


    “小玫,聖誕快樂。”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髒玫瑰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京醬露絲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京醬露絲並收藏髒玫瑰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