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呢?”玉蟾子生性良善忍不住追問道。


    “月兒,讓大師休息吧。”天機子見一真眼中光華漸漸暗淡下來,明白一下子說這麽多話對如今的一真來說其實是極為吃力的,故而叫停他繼續講述。


    一真卻擺手不願停頓,似是擔心自己心氣一泄便會斷氣:“須佐之男用美酒填滿了八個坑洞引誘八岐大蛇飲用。貪圖美酒的八岐被灌得癱軟在地,須佐之男趁機憑借手中的十拳劍將其首尾逐一砍了下來。等最終砍到尾部之時,竟然自八岐體內傳來了叮當的金屬交擊之聲!須佐之男小心翼翼地剖開八岐的尾巴,竟在其體內發現了天叢雲劍!這也就是柳生手中的那把草薙劍的來曆了。”


    “妖劍?!難怪戾氣這麽重,可以斬斷火鳳。”天機子心生寒意。


    “而且還嗜血。”沈錯補充道。


    “但這妖物為何沒被殺死,又出現在了這裏?”玉蟾子將三人心中的困惑說了出來。


    “興許八岐從來就沒被殺死過,而隻是被須佐之男控製了起來。或者八岐大蛇根本無法被殺死,一旦戰爭產生它便會複活,因為在幾百年前日本的戰國時期,也有人利用草薙劍帶著八岐興風作浪。又或者來這裏的是八岐大蛇的孩子…”一真低眉搖頭,顯然已經說得十分辛苦。


    “大師,歇歇吧。”天機子不忍心再讓一真繼續耗費心力,勸他閉目養會兒神。


    “我這一休息可能再也醒不過來了。關於水月的信息還需要告訴你們。”一真猛地直起身子,將玉蟾子盛來的水一飲而盡,打起最後的精神,看向天機子,“道長比我年長,應該聽說過九菊門吧。這個還沒現身的水月就是九菊門下的。”


    天機子渾身一震,驚訝道:“九菊門竟然還沒覆滅?無怪大師會身中蠱術,九菊門人會的旁門左道最多也最為歹毒。”


    “師父,我怎麽從來沒聽說您提起過…”見天機子露出了罕見的凝重,相隨多年的玉蟾子忍住插言道。


    “水月還極為擅長易容改扮,你們遇到她一定要小心…等我死後麻煩各位將我焚化,把骨灰撒在江水裏。江水通大海,也許這樣便能隨著海水迴歸故鄉了…還有…還有…”一真的語聲轉為低喃,漸漸已是輕不可聞。


    “大師…大師?”沈錯感覺不妥,走向前查看。卻被天機子攔住,低歎一口氣道:“大師的心氣已散,再也聚不起來,讓他好好去吧。”


    三人便靜靜地陪著一真,直到他安然而逝。


    沈錯心中的感覺難以名狀,沉默許久道:“我去打聽下,看附近是否寺院願意幫一真大師做一場法事。”


    “嗯,正當如此。當年老道與你師父遊曆至此,曾與此處的光孝寺主持常惺法師以及玉成長老有過一麵之緣。想來還有幾分薄麵在。”天機子捋須感歎道,“這麽多年過去也不知他們是否安好。”


    “寺院在這附近嗎?”玉蟾子扶天機子起身,隨口問道。


    “如果沒記錯,光孝寺應該在南麵五裏外。”隨即轉身對沈錯說道,“既是去見主持,我們需換一身幹淨的著裝,收拾下儀容,不可失了禮數。”


    “是。”沈錯茫然地應了一聲,卻不知道該如何做。他自小由父親拉扯長大,也沒見過什麽世麵,不知如何才能體麵對人。眼見兩人離去,心中為難了起來:“哎,要是徐磊在就好了。我雖說還未正式加入道教,但邋邋遢遢隨天機子去見主持確實有失道教顏麵。”躊躇一陣仍沒主意,心道:“算了,不計較這些了,一真大師的事情要緊,我先去換身幹淨的衣服,然後把頭發盤起來,這樣也不至於太過失禮。”


    沈錯換完衣服,讓這裏的管事幫忙請來了附近操辦喪事的老伯。此地的萬字會實際充當著西洋醫院的作用,不少傷員會送到此地來救治。傷員多,傷重不治自然也有不少,因此萬字會與當地操辦白事之人也較為熟絡。


    等天機子師徒兩人整理完儀容,一真大師的遺體已經被放入一口棺材之中。沈錯又與幾位幫工一起,將棺材抬上了騾車。


    天色尚早,騾車緩緩駛離萬字會並未引起多大的動靜。


    說是趕車,其實是沈錯在前麵牽著騾子,天機子和玉蟾子步行跟在其後。道士雲遊天下基本不借助外物,步行有利修行。天機子與玉蟾子身為武當正統,自然也不例外。


    路到中途,沈錯自行捆紮的發髻散亂了開來。原本就鬆鬆散散,晨風一吹便再也維持不住。


    他不得不停了下來,自己盤起了頭發。可他平日裏隻是簡單束起頭發,像如此盤發髻卻是頭一迴,沒有鏡子,嚐試幾次都沒成功。


    天機子見沈錯發窘轉身對徒弟說道:“月兒,你去幫幫他吧。”


    “是,師父。”玉蟾子麵上一紅,輕聲答應,走向了沈錯。


    “玉蟾,我…我自己可以的。”沈錯見玉蟾子走近結巴道。


    “你坐下吧,這樣還方便些。”玉蟾子避開沈錯的目光低聲說道。


    沈錯見玉蟾子麵色如常心想:“玉蟾真人身為女子都不在乎,我再扭捏倒是顯得矯揉造作了。”於是道了句:“有勞了。”坐在了騾車上。


    玉蟾子隨即取出隨身攜帶的木梳子,細心地幫沈錯整理著亂發。


    沈錯生平第一次與女子靠得這麽近,又見到她一絲不苟的玉容,不由地唿吸急促起來。為避免與玉蟾子四目相對,不得不閉起了眼睛。


    見沈錯閉目端坐,玉蟾子輕舒出一口氣,這才開始認認真真地梳整起頭發。成年後,天機子的生活基本由她照顧。衣食起居,無微不至,對於挽道髻自然也是駕輕就熟。


    道簪雖為小巧的束發之物,在道教中卻極為講究。別簪有橫直之分,縱向為子午簪,橫向為卯酉簪。子者夜也、屬陰。午者日也、屬陽。子午之力乃陰陽之力,陰陽互轉、乾坤定位,與道教要義相契合。


    在十二地支掌訣中,卯文訣在手掌食指的第三關節,位於左邊。酉文訣在手掌小指的第二關節,位於右邊。卯酉簪則必須從左往右簪。左為生,右為死,自左往右意為從生入死。而流傳至今,世人所見的多數道人均別縱橫向的道簪。


    簪上鐫刻的圖文也頗為考究,有些是陰陽魚,有些是八卦,有些是葫蘆,更有甚者是道家經文符籙,刻有符文的道簪可算是一件法器了。


    至於道簪的材質也是各有不同。常見的木質、銀質、玉質的都有。從道簪的材質也可粗淺地判斷出佩戴者的身份,佩戴玉簪的道人往往身份比較高貴,比如天機子。世人隻知真武劍是掌門信物,卻不曉他頭上所戴的玉簪也是武當曆代掌教的重要傳承。


    玉蟾子雖身為掌教徒弟,卻也不能亂輩分。平日裏束發所用的也隻是木簪。她生好潔,隨身都會備一支簪子,以防發髻散亂失了道人體麵。因此這支以黃楊木所製的道簪實為她貼身之物。


    眼見木簪將沈錯的銀發收束完全,玉蟾子不由麵上一紅。轉眼卻見沈錯也是害羞得麵紅耳赤,不由地會心一笑,心想:“原來他比我還緊張。”


    “月兒,好了沒有?”天機子捶著腿不耐道,“平日裏可沒這麽慢啊。”


    “好…好了。”聽著師父催促,玉蟾子不禁低下了頭。


    “轉過來讓老道瞧瞧。”天機子扶著車架緩緩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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