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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使不得,使不得!”嚇得高表趕緊把黃孛摁坐在石凳上說道:“黃公子,那王金奎跟黃大人的交情不亞於跟你父親,你就這樣冒失地闖進去不僅殺不了王金奎,弄不好把你也搭進去,公子稍安勿躁,從長計議。”


    一番話說的黃孛心裏哇涼哇涼的,自己輾轉千裏來拜見父親的八拜之交竟然是這樣一種人,人家根本就沒把你當成座上賓,自己還把自己當成香餑餑呢,其實連八麵玲瓏,左右逢源的王金奎都不如!黃孛不由得心灰意冷,轉而變得忐忑不安,感覺一股危險的氣息向自己撲來,習慣性地用手敲打著桌麵陷入沉思。


    高表對自己剛才為何說出那番話也是後悔不已,但是轉瞬間又恢複正常,自己想表達的意思不就是黃大人心裏的真實寫照嗎?於是又安慰道:“黃公子,現在事情變得非常複雜,一句話兩句話我跟你也說不清楚,等一會你見到你黃叔之後自然會一清二楚,但是有一點我敢替黃元吉黃大人打保票,無論什麽時候在任何場合,黃大人都不會讓人傷著你的性命,”高表站起身又道:“你們二位在此稍待片刻,我過去探探風聲,隻要他們一離開府衙我就過來叫你們。”


    等高表的身影消失在假山樹叢之後,黃坤倏地鑽進草叢中也不見蹤影,嚇得黃孛還以為草叢裏埋伏著伏兵,抬起帶有袖箭的胳膊來迴掃描著,過了一袋煙工夫黃坤迴到黃孛麵前小聲說道:“少爺,我剛才翻過圍牆在附近轉了一圈,沒現可疑人物,估計咱黃叔不會為難咱們。”


    “靠!”一句話就緩和了緊張的氣氛,黃孛放下胳膊笑道:“坤哥,我真服你了,真是不把自己當外人,這麽快就融入黃家大家庭,那黃元吉連我都沒見著,你現在就開始黃叔、黃叔叫著,要不等一會兒見到他你先上,我壓陣怎麽樣?”


    “少爺,你也從來沒見過這黃元吉?”黃坤聞聽大吃一驚。


    “啊……”黃孛急忙圓謊道:“小時候見過,那時侯貪玩,這麽多年了誰還記得他呀!”


    黃坤聽完點著頭說道:“少爺,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黃元吉不念舊情出賣了咱們再走就來不及了……”


    正說著,一隊馬蹄聲從圍牆外傳來,聽聲音足有幾百匹,嚇得兩人紋絲不動靜靜地聽著動靜,直到馬蹄聲消失在遠處才鬆了口氣,黃孛說道:“坤哥,別想那麽多了,既來之則安之,還是那句話,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該來的總是要來的,就當咱們進賭場豪賭一迴!”


    可惜黃孛這迴賭注押得太大,押得連黃元吉都膽戰心驚!等送走王金奎後黃元吉連黃孛都沒見,又迴到簽押房坐在太師椅上冥思苦想,自己到底該何去何從?


    此時高表正好迴到簽押房,見屋裏隻剩下黃元吉一人急忙挨著坐下欣然道:“黃大人,不要這麽愁眉苦臉的,事情也許並不像王麻子說的那樣必須抗旨不尊,我看還有迴旋餘地。”


    “什麽?你又聽到什麽驚天的消息了?”黃元吉急忙抬起頭問道,那一驚一乍的表情哪還有一點仙風道骨味道?倒像一隻驚弓之鳥。


    “黃大人,剛才我跟黃公子簡單聊了幾句,他說他的隊伍裏根本沒有撚匪!”望著一臉茫然的黃元吉,高表笑道:“現在這個遊戲越來越有意思了,一方說有一方說沒有,你判了幾十年的案子你說說你的分析。”


    “嗨,”黃元吉歎道:“一方是我的賢侄,其父黃德邦臨終還托付我要好生照看,一方又是幾十年交情的老夥計,風風雨雨這麽多年從來沒跟我撒過一次謊,你說我應該相信誰?”


    黃元吉搖頭歎息,其左右為難的麵目表情連高表看在眼裏都感覺到痛苦,陪著唉聲歎氣一番後說道:“元吉兄也不要太為難,要不咱們這樣,來個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派一支人馬到壽州附近裝裝樣子,若是黃孛真的消滅了苗沛霖,就不用費大人一刀一槍就能夠完成朝廷交給咱們的任務;如果真像王麻子說的那樣,長毛子向廬州府和六安起了進攻,那黃孛一定會中途撤走迴救六安,這時候大人已經派郎宇雙率兵協同王金奎共同剿殺長毛子,這步棋不僅對王麻子有所交代,連朝廷都挑不出毛病,真要打敗陳玉成那可真是一件天大的功勞,大人再榮歸故裏研究你那黃老之學豈不美哉?”


    “好吧,”黃元吉聽完高表一番分析後心情突然開朗起來,不是因為找到對策而高興,而是打定主意,無論這次勝敗如何,自己都脫下官服帶著自己幾十年的研究成果——玄學手稿遠走高飛,再也不趟世俗這渾水,想通這些黃元吉渾身都感覺輕鬆起來,又恢複了精神氣,笑道:“高師爺,麻煩你把黃孛他們帶到這裏。”


    少頃,一身書生打扮的黃孛走進簽押房,沒等黃元吉打招唿黃孛緊跑兩步跪下磕頭道:“晚輩黃孛拜見黃叔叔,祝黃叔叔長命百歲,萬壽無疆!”


    緊接著黃孛身後又傳來黃坤的聲音:“晚輩黃坤拜見黃叔叔,祝黃叔叔鬆鶴長春,永葆童顏!”


    “哈哈哈,”黃元吉望著跪在眼前一個比一個能說會道二人哈哈大笑,大步走到黃孛跟前雙手扶起,黃坤沒用相扶自己就爬起站到一旁笑嗬嗬看著二位。


    黃元吉上上下下打量一遍黃孛笑道:“幾年不見光腚和泥的小屁孩竟然變成了殺人的魔王,來來來,讓我仔細瞧瞧,”黃元吉認真仔細瞧看著,歎道:“嗯,個子又長高了不少,特別是這雙眼睛變化最大,比以前更加有神,更加明亮!”黃元吉又看了看黃坤,笑道:“這是你娘招得幹兒子吧?”


    “還是黃叔有眼光,老太太怕我孤獨,給我找個哥來看著我,”黃孛伸手就捋黃元吉的三縷銀白色胡須,讚道:“黃叔,聽我嶽父大人周鵬爺爺說你是一位得道的仙人,這親眼一見還真是不假,啥時候教我幾套法術跟苗沛霖玩玩?”


    黃元吉聽到周鵬的名字表情明顯愣了一下,隨即兩眼光主動為黃孛掃了掃凳麵,招唿眾人落座後笑道:“你別聽那個老酒鬼一派胡言,我要是能夠活到他那個歲數就算燒高香了,對了,周鵬怎麽變成你丈人了?你什麽時候成的親?”


    “黃叔,我和周爺爺的孫女周鳳定的是娃娃親,過年時雙方老人定下了日子,準備八月初八成親,到時候黃叔一定要去粘粘喜氣嘍!”


    “那是,那是,”黃元吉心不在焉應付著,湊近身子用殷切的眼光看著黃孛,眉開眼笑問道:“賢侄,你在老酒鬼家裏看沒看見一本叫《玄宗口訣》的書?”


    “看見了,沒事的時候我還翻看了,高大叔,”黃孛見黃元吉一臉猴急的樣子心中狂喜,看來周鵬臨走說的那些話還真是不假,此人哪是酷愛道教,簡直視道教為命根子!為了達到目的黃孛趕緊轉移話題轉向高表,問道:“那個叫王金奎的走了?哼!看在黃叔的麵子上今日我就饒過他一迴,下一次再讓我碰見他,我要不把他那個驢腦袋扭下來當尿壺我黃字都倒著寫!”


    黃元吉見黃孛在關鍵時刻跟自己玩起太極拳立刻拉下臉,淡淡說道:“孛孛,你不要以小犯上,那王金奎跟我和你父親都是幾十年的交情了,為人正派,德深望重,他連見都沒見過你,你為什麽那麽仇恨人家?”


    靠!黃孛暗罵一聲,見黃元吉不再糾纏《玄宗口訣》的話題也放下心,拿出一副童言無忌的神態說道:“王金奎的老婆叫水桃,是他花錢雇兇殺死他的小李熔鑄一家十三口人之後********霸占去的,現在水桃的丈夫李熔鑄正帶著一個不到一歲的男童在霍丘城靠教書度日,這種人如果也算道高望重的話那天底下還有什麽仁義道德可言?”


    黃孛知道自己已經落在王金奎下乘,自己若不出奇招、狠招刺激黃元吉,想扳迴局勢勢比登天還難!所以一出口就是句句誅心,像一把把刀子似的挖在黃元吉的心口上,連坐在旁邊的高表和黃坤都忐忑不安,靜靜地看著黃元吉有何反映?


    黃元吉閉著眼睛沉思不語,屋裏鴉雀無聲,足足過了一刻鍾黃元吉才慢慢睜開雙眼沉聲說道:“黃大人,雖然你叫我一聲黃叔,但是按朝廷的章程我還得稱唿你為大人,不僅僅是因為你官階比我高,還因為你是奉旨辦差。”說著黃元吉激動地站起身,朝北方抱下拳說道:“聖上令我從旁協助你,臣食俸祿,本應責無旁貸,可惜現在時局突然生了變化,那苗沛霖已經不是朝廷最大的敵人,而是馬上就要攻打六安和廬州府的長毛,你說我是協助你攻打非敵非友的苗沛霖還是對抗已經建功立業的朝廷大敵太平天國?”


    這迴輪到黃孛坐不住了,扭動著屁股緊張兮兮望著黃元吉說道:“黃叔,你可別嚇唬我,我從小就膽小,這些消息都是從哪聽說的?”


    “嘿嘿,”黃元吉撇撇嘴心說,就你還膽小?不知膽大還能幹出什麽出格的事情?捋著三縷胡須說道:“信不信由你,這消息就是你看不上眼的王金奎告訴我的,我是顧慮黃氏的安危才告訴你,他們準備端午節前後就要起進攻,聽我的話趕緊率領你的獨立團打道迴府,也許還來得及。”


    黃孛聞聽這消息出自王金奎之口,緊張的心情立刻鬆懈下來,笑道:“黃叔,謝謝你的好意,今日已經是初一,眼看著一天就要過去了,掐頭去尾還剩下不到三天,就算我插上翅膀飛也得飛幾天,更別說靠兩隻腳走路的隊伍啦。再說我手下的那些弟兄已經開始了行動,估計再有一兩天就能夠打到壽州附近,我誠懇地請求黃叔能夠給我一支人馬偷襲苗沛霖的棲身之地——鳳台,昨日我倆就在那裏分的手,這是一次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若讓他跑了皇上怪罪下來咱倆都吃不了兜著走!”


    黃孛是軟硬兼施向黃元吉施壓,氣得黃元吉吹胡子瞪眼睛,感覺王金奎和黃孛就像一對公婆似的,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隻好求助地看著高表。


    “黃大人,”高表見黃元吉改口自己馬上也改了稱唿,說道:“我家老爺已經答應王金奎和張龍明日一早就到校場點兵,準備配合王金奎共同剿殺長毛,這眼看著太陽就要落山,馬上更改命令已經來不及了啊?”


    黃孛聞聽鳳陽府的兵馬明日一早就歸王金奎和張龍統帥,當時就急了,蹭地站起身走到黃坤跟前厲色說道:“把蠟燭點著!”


    “啊?”


    “啊什麽啊?快點!”


    黃坤趕緊掏出打火石點燃插在燭台上的兩根紅蠟燭,黃孛舉著燭台走到房中間,突然從懷裏掏出拿本《玄宗口訣》放在離燃燒的蠟燭半尺遠的地方說道:“黃叔、黃大人,從公從私你都應該站在我這邊,你不僅不幫助我,還胳膊肘往外拐,把鳳陽府的兵馬交給風吹兩邊倒的張龍和人麵獸心的王金奎,既然你不讓我好過我也不能讓你睡舒服了,這本《玄宗口訣》我現在就一把火燒它個幹幹淨淨!”


    說完黃孛就把燭台往上抬了三分,嚇得黃元吉魂飛魄散,驚惶失措,“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帶著哭腔喊道:“賢侄,手下留情!我答應你,趕快把書還給我!”


    黃孛兩腳一前一後站成弓步,一隻手舉著燭台一手捏著《玄宗口訣》,落日的餘暉透過窗格紙映照在黃孛身上,渾身上下像鍍了一層金輝,光彩奪目,威風凜凜,連旁觀者高表和黃坤都不由自主地跪在地上一起替黃元吉求情。


    黃孛沒想到這本書真的有這種奇效,強忍著狂喜冷然道:“光說不行,我要看行動!”


    黃元吉急忙轉身對高表說道:“高師爺,你快去把守備以上的將領全部召集到這裏來,就說我要宣布一件重大決定,以一炷香為期限,若有來遲者定斬不饒!”


    高表爬起來就往外跑,黃元吉緊接著也站起身竄出簽押房,剩下黃坤一個人跪在地上說道:“少爺,你把他們都嚇跑了,咱倆怎麽辦?”


    “嘿嘿,跑了和尚跑不了廟,”黃孛抖了抖手中的《玄宗口訣》說道:“我估計這本書比黃元吉的命還金貴!”


    話音剛落,黃元吉抱著一個包裹和一個黃色布袋迴到簽押房,放在案桌上掏出一支令牌說道:“黃大人,這兵符我現在就交給你,等他們來了我連府衙的印章、關防文書全都交給你,從今以後這鳳陽府就交給你了,要是皇上問起我你就說我喝茶水嗆死了,這迴你相信了吧?”


    黃孛能不相信嗎?趕緊放下燭台跑到黃元吉跟前畢恭畢敬鞠了一躬,雙手舉起《玄宗口訣》說道:“請黃叔責罰晚輩的不敬,我實在是沒辦法啊!”


    黃元吉一把奪過《玄宗口訣》,把令牌和黃布袋一股腦塞給黃孛,坐到案桌後借助微弱的光線仔細地翻看,嘴裏還念念有詞:“不錯,是被那老酒鬼騙走的《玄宗口訣》,都跟我失散十幾年了,終於又迴到我的懷抱,哈哈哈……”啪地一聲,黃元吉照《玄宗口訣》就親了一口,看得黃孛就像看從屏幕中蹦出來的老精靈似的目瞪口呆!


    一炷香時間不到,66續續走進六位綠營兵將領,黃元吉見時候到了厲色說道:“郎宇雙副將呢?”


    “稟黃大人,”一位短小精悍,手腕上戴著護臂,頗有幾分山賊味道的壯漢站出隊列打千說道:“郎將軍快到門口時說肚子疼找地方方便去了,估計馬上就到。”


    “侯守備,咱府衙裏就有便所,他為何舍近求遠?”


    “黃大人,我知道郎宇雙去哪裏了,”高表最後一個走進簽押房說道:“他是借著解手的機會偷偷向王金奎通風報信,剛才黃公子說的那些我還不以為然,看來咱倆都怪罪黃公子啦!”


    黃元吉低著頭默默無語,看來黃孛說的應該是真的,要不王金奎主動讓自己把兵權交給郎宇雙,原來是早有預謀啊!


    “黃大人,是不是派兄弟們去王金奎家把他們都抓迴來?”


    “嗨,算了!”當黃元吉知道自己被最好的朋友王金奎出賣後突然失去所有的興趣,仿佛一下子蒼老了十歲似的,用沙啞的聲音說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隨他們去吧,是死是活跟咱們已經沒有任何關係,我已經把鳳陽府全權交給黃孛黃大人,”黃元吉雙手扶著桌邊朝眾將領說道:“這位年輕人叫黃孛,官居二品,比我還要高出好幾階,從今以後你們就聽他指揮,聽見了嗎?”


    高表第一個跪下,緊接著其他六人跪滿一地,就聽侯高表說道:“黃大人待我們視如手足,我們誓死跟隨大人!”


    “碰”地一聲,黃元吉用力捶了一下案桌,把案桌上的文房四寶震得東倒西歪,眼含淚水嚷道:“高師爺,各位同僚,跟著他你們都會飛黃騰達,跟著我連死都不知道死在哪裏,你們好自為之!”說完背起包裹急匆匆走出簽押房融入夜色當中,留下一屋子各懷心事的老少爺們們麵麵相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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