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禎看著寇準丁謂兩人默不作聲的樣子心中暗自不爽,他們剛剛對於自己處理叛軍的表現顯然不滿,當自己說不會株連叛軍九族時文臣這邊已經炸開了鍋,可到了曹利用這裏除了這位魚頭參政魯宗道別人都默默不言,難道文武之間的隔閡已經到了為了打擊對手而打擊的地步?


    “就按魯師傅的意見,曹利用勾結趙元儼謀逆,朕念其當年出使遼營寸土不失之功,免去九族株連之禍,斬首棄於市以儆效尤!”


    “官家!!曹利用乃樞密使,豈能在無憑無據的情況下斬首棄市?此不符明君所為!”寇準再次上前為曹利用開脫。


    宋綬也是急忙開口:“寇相公所言有理!關鍵應當有理有據,豈能因喜好而判?”


    趙禎麵對文臣的反映心中一陣煩躁,這些文臣屬於死纏爛打型的,隻要你不同意他們的提議,他們就沒完沒了的上疏,直到把皇帝弄煩為止,這是文臣的慣用伎倆。


    趙禎深吸一口氣平緩一下內心焦躁的情緒,這時候越是煩躁越會被他們牽著鼻子走,“既然寇相公這麽說,難道您有確鑿的證據可以證明曹利用和此事無關嘍?”


    寇準搖了搖頭:“臣沒有佐證,但官家也沒有,您隻是懷疑曹利用不法,這便應交由大理寺徹查才是。以國之法,判其有罪,方可令朝政的袞袞諸公心悅誠服,何況官家剛剛繼位便要斬殺樞密使。”


    “好!寇相公說得好!命大理寺囚禁曹利用,朕要親自查案!”


    “官家大行皇帝後世待辦,如何能親自審案?難道官家不守靈!”


    丁謂終於開口了,可他一開口就是一頂大帽子扣下來,薑還是老的辣,趙禎被他問的無言以對,隻能摸了摸下巴轉頭對寇準說道:“此事交由魯師傅查辦應該沒問題了吧?”


    丁謂再次插話:“一人為私,兩人為公,三人為眾,不如樞密副使張士遜和參知政事呂夷簡配額魯學士一同查案,不知官家意下如何?”


    “甚好!”趙禎嗡嗡的說一句便向景福宮走去。


    以前一直以為大部分文臣是站在自己一邊的,可當他繼承皇位後卻猛然發現其實文臣是皇帝手中壓製武將的狗,他們並不是馴化好的牧羊犬,而是難以駕馭的狼,說不定就會反噬其主!


    文官集團的強大就在與太祖和太宗兩位先皇的放縱,刻意的抬高文人的地位壓製武將,這樣一來雖然使得黃袍加身的事情不會再發生,文臣也沒有謀反的可能,但卻大大掣肘皇帝自身的效率。


    比如今天,本可速戰速決的斬殺曹利用,卻被丁謂和寇準兩人生生的攔住,以曹利用的狡猾,恐怕會把自己摘個幹淨!


    身旁丁謂寇準等人的哭聲仿佛影響了趙禎,他的肩膀也不斷的聳動悲痛難抑,可在趙禎身旁的陳琳敏銳的聽見他的自言自語:“老爹,您把這麽大的一個爛攤子留給我,也不給兒臣留個稱手的朝臣,這些老頑固已經用不了!政治,軍事,民生,經濟,文化,科技,教育,社會福利與風氣,這些種種都是大宋的難題啊!您現在一走了之,如何讓我帶著這些老頑固收拾?嗚嗚……”


    陳琳聽不懂趙禎的話,可他知道趙禎不喜歡這些硬得像石頭一樣的老臣。


    跪拜之後,陳琳把趙禎扶起走向後殿,接過宮女遞過的毛巾送給趙禎:“官家,有一句話是先帝留下的,老奴一直沒和您說,現在看來官家很需要嘞!”


    趙禎用溫暖的毛巾擦了擦臉,冬日裏的寒冷被趕走不少,因為老爹死在冬天,景福宮便撤去所有碳盆保持屍體不腐,禦藥院的老太監已經開始為老爹做防腐工作。


    “哦?你倒是說說父皇留下什麽話。”趙禎很好奇,老爹臨死前怎麽不說?


    陳琳的老臉上滿滿的都是迴憶,“其實算不得留給您的,隻不過是官家曾經有感而發:所有臣子皆有用處,無論忠奸皆可善用,唯看清本源方可應用自如,為帝王者需以才善用,萬不可憑喜好渡之,昔趙普今丁謂皆是如此!”


    趙禎的動作一停,老爹的話如醍醐灌頂,對啊!這其實就是皇帝的用人之道!


    “把這段話用金字刻在禦書房的牆壁上,朕要每日誦讀!”


    “是!老奴這就差人去辦!”陳琳說完便竄了出去對陳彤交代,此時的他極為興奮,先帝的話對官家的觸動很大,這證明先帝的當年的舉措是沒錯處的!不是像外麵傳聞的那樣任用丁謂便是昏聵之舉。


    趙禎的心情好了許多,老爹留下的政治智慧是最大的寶藏,一邊在寬大的後殿中渡步一邊思考要不要把老爹當年所有的對奏都翻看一遍?說不定其中還有更深層次的教意,或是對付世家豪族的方法什麽的。


    正想著突然瞧見大殿一角的錦凳上有一道身影暗自垂淚,不斷抖動的肩膀和緊握的雙手預示著她並不想讓人知道。


    長歎一聲趙禎向她走去:“娘娘為何在此暗自悲傷?是在擔心什麽嗎?”


    他的話挑破了劉娥心中的壓抑,看著眼前官家稚嫩的臉龐,劉娥伸手把他攔在懷中嚎啕她哭……“娘娘以後再也不幹涉朝政,隻求官家饒恕劉美一家!”


    女人啊!


    趙禎扭頭瞧了瞧四周,寇準等人已經去門外等候,對遠處的陳琳揮了揮手,大殿的殿門在吱呀的機括聲中緩緩關上,一縷陽光透過窗棱灑在殿中的柱子上形成美麗的斑駁,解開袞服外罩著的大裘輕輕的給劉娥披上,“朕答應過父皇給您年老的時候留個說話的人,既然答應就不會食言!娘娘不必擔心……”


    劉娥猛然抬頭,頭上的珠花寶飾發出淩亂的聲響,“益兒真的不打算追究娘娘的荒唐之舉?!”


    趙禎看著眼前的婦人點了點頭:“如果娘娘願意,甚至後半生可以不在這深宮高強中度過!”


    “什麽?!”


    劉娥被趙禎說出的話驚呆了,自己身為皇後先皇駕崩便會成為皇太後,今後的歲月隻能在禁中的高牆之中度過,現在官家居然說能放自己離開?這怎麽可能,從古至今哪有皇帝駕崩皇後離開皇宮的道理?


    趙禎的小腿蹲到有些麻木了,站起身向老爹的床榻走去,“父皇其實知曉你的事情,前因後果他都知曉,包括您的骨肉,但他依然沒有追究,甚至在生命的對後一刻還為你著想,您恐怕還有話要和官家說,朕先走了!”


    走在熟悉的石磚上,身邊一片白茫茫,身後的景福宮中發出劉娥撕心裂肺的哭聲,東西角樓的鍾聲響起,二十七響代表著國喪開始,也預示著一代帝王的隕落。


    在二十七響鍾聲後,各個寺廟道觀也開始撞鍾明喪,整個東京城鍾聲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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