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他二人放下,連忙上前擠了個位置,拉著吳西樓道:“紀桐兄同吏部的人相熟?”


    吳西樓搖了搖頭,“談不上,隻是寒暄幾句,圖個宴酣罷了。”


    顧楓眠才不信他,斟酌幾句張了張嘴唇,對方又搶先道:“我聽聞兄長家中第三子,也參與了本次殿試。”


    他說的除了顧豫還能有誰。


    “別提了,”顧楓眠恨鐵不成鋼道:“那小子就是湊個熱鬧,毛都沒長齊呢。”


    吳西樓擺了擺手,“入了太學也好,路且長著。”


    顧楓眠沒再接話。


    吳西樓自從嫁女之後,心性就不比從前能爭,吳氏早些年還能靠著祖上積攢下來的清名與四大世家並肩,近些年波折不斷,與其他四家的差距越來越大,有心也無力。


    再者說,他也並非是個有野心的人,不來有些渾水。


    這一迴兩迴的,顧楓眠原本的愁緒未解,又愁上加愁。


    簡直愁死人了。


    


    今夜這場宴會,世家占了上座大半,卻都撐著麵子,慶祝寒門躋身政途,池霽眼瞧他們嘴都快咧豁了,竟也不嫌累的慌。


    舉目四望,他並未等來他想等的人。


    興致缺缺地挨著眾官上前道完喜,天幕濃稠,這場宴會也終於迎來尾聲。


    方書遲此人僻靜,不喜歡湊熱鬧,通常有宴會都趕著送上禮,人卻遲遲到不了,這幾年用他辦差的地方多著,大年三十都還在外頭跑,沒人特意想著給他留個位置。


    也還好池霽提前打聽過他,知曉了他這念著宴會尾巴來送禮的習慣,謝絕了其他兩位進士郎的邀請,特意在雲英閣候了許久。


    夜色之中槳葉蕩起清波,在護城河畔泛的伶仃,水聲潺潺,卻不見搖槳的人。


    方書遲踏著月色來遲,一眼就在橋頭望見了他。


    踱步過去,懷中顯而易見地抱著個沉重的物件,腰上纏的香囊晃了幾下,被夜風撩散幽香,“我去了趟攏秀坊,聽說狀元郎並未賞臉,才趕來的這裏。”


    這些風流才子的慶祝自然少不了美人管弦,攏秀坊徹夜是前人傳統,也任他們在春宵之下淋漓盡致地吟詩作句。


    池霽並未繞著這個話題多纏,瞧了他懷中的東西一眼,幽幽道:“大人教某好等。”


    方書遲將手中的東西丟給他,見他穩穩接進懷裏才收迴眼,“那又能怪得了誰呢。”


    池霽隔著上頭的一層灰布摸了摸琴弦,“這是大人曾用過的琴麽?”


    方書遲慢條斯理地盯著他搖頭,“偷來的。”


    話落他看著池霽微詫的神情又恣肆一笑,眨了眨雙眸,“可千萬得收好了。”


    池霽盯著他狡黠的眼神簡直心尖發癢,“大人放心,跑不了。”


    “大人我放心的很,”方書遲漫不經心道,“賀禮送到,也預祝池大人此後官運亨通,一帆風順,告”


    他“告辭”兩個字還未說完,便聽見池霽隔著布撥動了琴弦,沉悶的低響,在夜色靜謐處顯得格外嘲哳。


    “大人怕不是拿了把劣等的琴來誆我?”


    方書遲看著他明亮的眸,窺出他語中的拐彎抹角,是還有別的話要說,滿不在乎道:“是又如何?”


    池霽笑的滿目風情,“那隻好請大人同我去府上小坐須臾,待某驗明真偽,好還大人清名。”


    清名?


    方書遲笑了。


    作者有話說:


    方書遲:這哪裏是撩動琴弦,這簡直是撩動了我的心弦~(作者讓我這麽說的)


    作者:我的攻都是倆字兒。


    注:邪慝(te四聲)不興,正學日著:壞的風氣日漸消失,好的風氣朝陽並發。


    翰林院修撰:從六品,官品不高到機構很重要,相當於內閣預備役。


    標題的“琴”同“情”,嗯是副cp~


    第91章 及來巧


    聞濯自瓊林宴迴府,已是戌時。


    沈宓坐在房中等他,小案上點著盞燈,他手中拿了本《商地奇甲》,正看的出神。


    “看多久了?”聞濯進屋繞到屏風後,將長袍解下放好。


    “沒多久,””沈宓擱下書本,又啟唇問道:“見過那新科狀元了?怎麽樣?”


    聞濯著中衣挪步出來,“是個少見的聰明人。”


    他附身到沈宓跟前,將他抱起身


    “做什麽?我自己能走。”


    他這身子養了大半年,內裏再怎麽虧空,卻也好好地糊了起來了。


    近來剛能下地,便事事都想親力親為,半點也不怕累著,還嫌能忙的事情不夠多。


    “想抱還不能抱了嗎?”聞濯道。


    沈宓湊近聞了聞他脖頸,嫌棄的不行,“一身酒氣。”


    聞濯走到浴池邊,將他放下,“正打算洗呢,瞧把你講究的,過來。”


    兩人扒了衣衫坐去水中,熱氣繚繞莫名蒸了些睡意上頭,昏昏沉沉地聽見聞濯在問:


    “還記得三月初跑馬,在城門口遇到的那夥兒人麽?”


    沈宓那日裹在他的懷裏,倒是沒怎麽注意別的,接道:“怎麽?”


    “那個伸著腦袋往馬上看的,就是今科新晉探花郎。”


    怪不得當日他那般傲氣不服,原是仗著自己那點墨水,給出身上漲價來的。


    “他入了翰林院,日後可難免不會成為陛下跟前的紅人。”


    聞濯將他拽到跟前,“那也得有那個運氣才是。”


    沈宓不以為意道:“這可說不準。”


    聞濯湊到他肩頸下,咬著他的鎖骨,“不重要了”


    “很重要,”沈宓推開他,“近日京城裏可散出了不少流言。”


    聞濯在春闈裏忙了快倆月,自然是沒空去注意市井中人的談資,遂問道:“什麽流言?”


    “說貞景之世,就是要擢棄世家,扶寒門新貴。”


    聞濯皺了皺眉,“你從哪兒聽到的?”


    “出去買書的時候,聽鋪子裏的人說的。”


    書鋪之流自然跟墨客文人沾邊,這流言還未舞到明麵上來,說明隻是特定的某些人在議論。


    沈宓見他沉思,又補充道:“陛下立下重開太學的口諭之後,京都之中的那些書院也都相繼開放,而且收入門下的學生,寒門和權貴的都有。”


    “你的意思是,那些傳言都是從這些書院中人裏傳出來的?”


    沈宓搖了搖頭,“你留個心眼,明日叫人去查一查,近日寒門弟子招的風頭太盛,改製和新政推行的也太過激進,世家中人不滿理所應當,隻怕其中有人是故意攪弄渾水,別有所圖……”


    他頓了頓,又道:“另外,還有一樁事”


    聞濯上前啄住他喋喋不休的唇,眸色幽沉,“我教人看著你修養身子,是怕你落下病根,可見我耽於公務數日,你這傷患操的心竟比我都要多,你耳聽八方,舉目四望,怎麽沒見你尋些哄我歡心的法子?”


    沈宓無奈一歎,附身撲進他懷中,勾著他的後頸與他纏吻半晌,氣喘籲籲地分離,纖長的腿蹭著他的難耐道:“你怎麽整顆心全都惦記跟我這點事兒了?”


    “那怎麽辦呢,不惦記你惦記誰?”聞濯將他抱起來,麵對著麵坐到自己小腹上,“倘若不是身在其位,誰願意管那些爛攤。”


    他抬腰掂了掂,眼中訝然,還有些驚喜:“不錯,倒是比上迴重了些許。”


    沈宓拿他沒辦法,雙手撐在他肩膀上,被身下滾熱燙的往上挪了挪身子,剛舒坦點,又被腰上的大掌一把按了下去。


    “躲什麽,怎麽不繼續蹭?”聞濯吊著眉梢瞧他,手掌往下挪到後頭。


    沈宓教他撩熟了身子,軟成一灘泥落進他懷裏,口中泄出稀碎嚶嚀。


    “還記得欠了我幾筆債麽?”聞濯隻管將他撩撥的反抗不能,邊問邊去含他耳垂。


    這債隻有他心裏當成了要追的數目。


    沈宓當時隻想著,反正到了這種時候也是任由對方來折騰,所以從來都沒刻意記過。


    此刻墜入浪潮,更是一句解釋都答不出來。


    聞濯抱著他走出浴池,往他身上裹了件袍子擦幹淨水,挪步進屋來到榻上。


    “今日午睡歇好了麽?”他輕聲問。


    沈宓好不容易在他手裏得到片刻解脫,立即答道:“很好。”


    聞濯信了,上榻將他挪到懷中,經水溫全然沒有褪去熱度的身軀,嚴絲合縫地貼著他,熱潮的洶湧清晰可觸,“那今夜,便同我醒著不要睡了……”


    ***


    整個春闈順利過去,方書遲這巡撫的差也辦的十分稱職。


    起初貞景帝還憂慮他作為世家子弟,眼睜睜看著推行新製的車輪往自家身上軋的時候,會有所顧忌。


    後來見他盡忠職守地催著戶部向世家收稅,維持貢院秩序,不由得動了想重用他的心思,又礙於他的世家身份,一直沒有定論。


    這日下朝,他拉著姚清渠私下談了須臾。


    是有關方氏嫡子承襲爵位之事。


    “方家嫡子好像近來並不在京都謀事。”姚清渠說道:“承爵之事怕是還要再後拖一拖。”


    聞欽有些詫異,“他既然到了承襲的年紀,怎麽還各地奔走,難不成他對爵位無意?”


    這是人家自家關起門來商量的事,再怎麽去猜也終究是以己度人,姚清渠麵露難色,“年初諸事繁忙,約莫一時半會兒就能迴京。”


    聞欽點了點頭,留了個心眼,又問:“不知太傅對此次科舉改製怎麽看?”


    姚清渠畢恭畢敬,“大勢所趨,有利於殿下擢選良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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