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麻崖上樹林茂密,秦綜等人窩在枝丫裏,左等不見人來,右等沒聽到馬蹄聲。人銜草,馬銜枚,蚊子嗡嗡叫,臉上盡是小紅包。


    突然斥候迴報:“將軍,童將軍獨身奔來,不見敵軍蹤影。”


    秦綜嚼著厚實多\\汁的葉子,看著童蒙奔到崖前大喊:“將軍,請速速去追鈷結封!他方才不肯與我來桐麻崖,卻調轉馬頭直奔密甘嶺去了,此去密甘嶺有三裏路!請將軍從後山下去,稍近一些。當心那邊也有埋伏。”


    山間鳥雀盡被驚起,又有斥候大喊:“將軍,森特靜追趕曹將軍來了!隻有兩裏路了!”


    秦綜當機立斷道:“各迴各位,皆不許動,弦上弓,刀出鞘,隻待放過曹將軍後將森特靜一舉射殺!童將軍請先暫避山中。”


    曹青雲邊跑邊迴身刺一槍,槍槍直衝要害,卻都被森特靜躲了過去。眼看要到桐麻崖,森特靜在馬上狂笑道:“曹青雲,前無生路,後有森特靜,想爾酒將軍之名,今當亡矣!”


    曹青雲也不答話,隻策馬往前狂奔,槍尖在沙土地上劃出醒目的痕跡。


    桐麻崖三麵環山,隻有一條入口,山高樹深,森特靜看著曹青雲翻身落馬閃進樹林裏,還不及笑話他,滿天矢雨直往他這個活靶子上射。右膀子上一下子多了兩支箭羽,長槍抬起時閃著手腕痛,正麵一支箭來直接將他射翻馬下,殷紅的血瞬間流出,黃沙遠看都成了黑沙。


    童蒙探出頭來,讚不絕口:“好箭法!秦將軍用的什麽弓啊?”


    秦綜慢慢引馬從小道下來,道:“那是是我的功勞,這是曹將軍耗盡了他的體力,眾將士將他射傷,我才能令他一箭穿心。我想那鈷結封是去搬救兵了,我等提著森特靜的腦袋,去殺一殺他們的銳氣吧!”


    話音剛落,前方喊聲震天,斥候迴報:“將軍,前方半裏路,月支軍隊殺來,兵馬在山道蜿蜒裏難計其數。”


    曹青雲笑道:“何妨故技重施?”


    秦綜道:“正有此意,大軍退迴山穀繼續蹲守!”


    眾人或閃入山道,或伏於草叢,隻待前方閃出軍隊。


    這邊兩方都穩操勝券,那城下月支卻是節節敗退。謝鬆照和歸鴻在軍中往來如梭,如入無人之境。阮澤宜卻是個真正的書生,手無縛雞之力。謝鬆照雖不精武道,但卻是花招架勢擺得足,雖不能與林浥塵江寧之輩相提並論,卻遠勝普通人。


    阮澤宜眼看無力支撐,隻得率軍退迴營中,無論謝鬆照如何叫陣,但將免戰牌一掛,事不關己。


    殷湘蘭道:“侯爺,可命人箭上沾火,射入月支營中。隻是如此一來,月支軍心動蕩四下逃竄時難以控製。”


    謝鬆照道:“無妨,先放火箭,而後招降,不降則就地誅殺。”


    殷湘蘭看著對麵縮在旗下的小兵道:“善。”


    阮澤宜在帥帳來迴踱步,煩躁不安,誰成想出師這般不捷,損兵折將事小,自身性命不保……那就完了!轉念一想,那密甘嶺上伏兵應有所獲,連忙招來小兵道:“可有密甘嶺的捷報傳來?”


    小兵使勁搖頭道:“沒有沒有!有屬下肯定第一時間稟報給參軍您。”


    阮澤宜鬆開小兵的領子,轉頭歎氣道:“我生不逢時啊。若是生在盛世,何至於此啊!”說到最後竟咬牙切齒,也不知在恨誰。


    文淮包紮好手臂上的傷口,掀起簾子進來道:“參軍,營外叫陣不斷,為何不迎戰?”


    阮澤宜煩躁的指著他罵道:“戰戰戰!一天就知道戰!無謀匹夫!那城中是何人出謀劃策,秦綜到哪裏了,現在是什麽都不知道!森特靜和鈷結封也在外麵沒迴來!而那塞簡赫成天就知道花天酒地,卻好大喜功,偏要去密甘嶺設伏,成敗都不叫人傳信迴來,真是一群酒囊飯袋!”


    文淮低著頭不敢吱聲,聽他罵完了,剛想說句話,結果小兵撲進來,大喊道:“他們放火燒營寨!”


    阮澤宜推翻案幾衝下來,扣著小兵肩膀道:“誰燒營寨?!啊!”


    “是瓦塔軍射來了流矢,上麵全是火!”小兵說著都帶上了哭腔。


    文淮扯開簾子一看,前麵的營寨都是火,此地又無活水,要滅火簡直就是癡人說夢。阮澤宜臉色黑得像鍋底,將小兵推到一旁,吼道:“用沙土撲火!不準用水!一群蠢貨!”


    火光衝天之際,謝鬆照隔著營寨大門高喊:“月支的將士們,此時肯降,便不傷一兵一卒,若是負隅頑抗,就休怪我大周將士的刀劍無情!”


    火勢緊急,沒人理會他,謝鬆照拍馬在營寨前左右晃悠,一直喊話:“你們營寨中坐鎮的,也不過就是我大周的細作罷了,你們難道還指望著他幫你們奪取我大周的江山嗎?爾等不信嗎?那你們看看,自從我在陣前與他喊話之後,你們可還能所向披靡嗎?”


    有的兵士開始停下手裏的動作,警惕地盯著阮澤宜,阮澤宜氣得慌,迴身抽劍,與謝鬆照隔著營寨門喊話:“汝乃何人?竟敢如此妖言惑眾!勝敗乃兵家常事,此一時彼一時,自有不同。你竟然汙蔑我是細作!小兒你乳臭未幹!汝難道忘了我是因何被排擠出燕都的嗎?你們都是些假仁假義的偽君子!”


    謝鬆照道:“好你個阮知弦!讓你當細作,沒想到你嚐到甜頭了竟然想自立為王!竟然敢引兵來犯,你可知你學得不到家,魯班門前弄大斧!你既然是燕都出來的,我乃原征西侯之子,是如今承爵了的征西侯!你為何不認識我?口口聲聲稱我書生?!”


    阮澤宜喃喃自語道:“謝衡之子……謝鬆照?!”


    謝鬆照又用馬鞭遙指阮澤宜道:“阮知弦,這話你要如何圓?!”


    阮澤宜吼道:“休要胡言!承德元年你被謝衡養在府裏,我們怎麽可能認識?!”


    謝鬆照笑道:“阮澤宜!我豈會紅口白牙汙蔑於你!承德元年的瓊林宴上是我遞的花給你!”


    “侯爺,迴城了。塞簡赫率殘部迴來了。諸位將軍在追趕。殷夫人說放他們迴去。”


    眾人迴城時殷湘蘭已經備好酒席,大犒三軍。


    童蒙道:“殷夫人,為何不痛打落水狗啊?”


    殷湘蘭笑道:“侯爺在城下的喊話是阮澤宜無法辯白的,勝一猛將難,但勝眾將易。這一次就看塞簡赫怎麽辦了。將軍們,妾欲將森特靜的頭顱給他縫迴去,然後掛在城牆上,風化其屍。”


    曹青雲道:“全憑夫人做主,我是個粗人,我沒有異議。”


    童蒙咬著肉\\道:“會不會太狠了?據我所知,近十多年的戰事裏,還沒有過風化敵軍將領屍體的……”


    曹青雲道:“那是你孤陋寡聞了,前些日子南郡就掛了一個,陳國的李無蟬。”


    童蒙吸溜的吞下肥肉,道:“那……那就照夫人說的來嘛,我也是個粗人,我跟他師出同門,一樣一樣。”


    眾人又是一陣笑。


    殷湘蘭道:“諸位這兩日先不急,咱們也學諸葛孔明等一場東風。”


    燕都,景寧侯府。


    景寧侯夫人夏凝氣得直拍桌子:“他這是打好的前程,你為何就要把他調迴燕都做一個文官?!日後讓咱們沉玉做誥命夫人不好嗎?”


    景寧侯於洛年道:“誥命夫人?大好前程?夫人呐!你這是太久沒有跟燕都裏的妖精過招,都忘了燕都是個什麽情形了吧?”


    夏凝道:“我怎麽不知道?但現在不一樣!征西侯千秋了,謝世子又是文官,承爵又不能帶兵!灝南他受太子之命去守北疆,建功立業,這你也要攔著,我就不明白了!”


    於洛年歎氣道:“這……唉……夫人,自古帝王多薄情,今日他能調謝灝南去北疆,來日就會讓人代替他!皇室絕不會再讓謝家出一個征西侯,哪怕他是難得的將才!這麽多年你沒看到嗎?”


    夏凝略驚了一下,道:“灝南他一定會迴來?就算你不動手?”


    於洛年頷首,道:“一定會。而且啊,沉玉她嫁的近些也好,我每年都能去給她過生辰,她受了委屈我還能提著棍子上門去給她撐腰。要是遠了……我就鞭長莫及啊。”


    夏凝道:“我也心疼她,但我想著她能有誥命在身的話……唉!我以為太子要軍方的支持,就會把他留在北疆……”


    於洛年道:“這注意不會是太子的,太子素來仁慈,製衡之術也會溫和得多,這倒是頗有……”


    夏凝突然起身道:“你不準出手!知道嗎?你出手,萬一灝南以為是你掣肘才導致他變成文官,那他們兩人以後怎麽過日子?”


    於洛年苦笑道:“夫人,這恐怕不能如你所願了。這主意應該是殷別塵出的,犀利又直中要害,這就是陽謀。必須由我出麵讓謝灝南迴燕都任職,理由是什麽?不就是我舍不得女兒遠嫁北疆嗎?太子的仁德之名要保住,殷別塵就隻會逼我出麵……”


    夏凝嘔氣道:“就不如他所願!”


    於洛年道:“為了臨簡和咱們這一大家子,必須要讓灝南迴燕都。夫人,此事決不可和沉玉言明,她素來心思重,知道了以後兩人恐再難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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