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後院的院門,出了清幽的別院,喧鬧聲再次湧入馬歡的耳朵裏。


    “公子,奴家這些日子可想你了……”


    “公子,別急嘛,咱先喝兩杯……”


    “這位公子,樓上請……”


    百花樓大廳裏,燈火明亮,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穿著凹凸有致的年輕女子與男客人勾勾搭搭,嬉笑怒罵聲,不絕於耳。


    馬歡一邊躲開往來的男女,一邊往大門走。


    “這位俊公子,你這是要去哪裏?奴家陪你好不好?”一位妖嬈的女子一把挽住馬歡的手臂。


    “在下還有事,就不勞姑娘了。”掙脫女子的手,馬歡慌忙衝出大門。


    他跌跌撞撞地衝出大門,一個不注意還撞到了幾位門邊招攬客人的姑娘,一邊道歉,一邊跑開。


    “哪來的小哥兒,這般毛毛躁躁,一點都不懂憐香惜玉……”


    “唉,天都沒黑多久,這公子哥也太快了!”


    “嗬嗬!姐姐要找了他,這一晚上還不得多伺候幾人……”


    “多幾個才好哩,銀子還能多幾兩呢……”


    百花樓門口的一眾姑娘有一句沒一句地調笑著。


    頭一次進這種地方,馬歡別提多忐忑了,跑出大門後,心髒還一直狂跳,額頭全是汗珠。


    拐進一處小巷子,他這才扶著牆,大口地喘氣。


    “公子,可是喝醉了?”一個男人的聲音從不遠處的陰影裏傳來。


    馬歡轉頭,看向前側的陰影,有些詫異:這裏怎麽有個人……


    還沒等馬歡想明白,腦後被人猛地一擊,他暈了過去。


    兩名男子抬著馬歡拐進巷子裏,那裏已經停著一輛馬車。


    車夫主動撩起車簾,協助兩人將暈過去的馬歡塞進馬車中。


    三人駕駛馬車,消失在黑夜裏。


    ……


    白氏一品鴨酒樓,地窖裏。


    昏暗的地窖裏,過道中點著油燈,幾間儲藏室緊緊挨在一起。


    有的儲藏室存儲著一袋袋糧食,有的儲藏室放的是一壇壇密封的酒壇,還有一間是空出來的,放著些木板與桌椅。


    昏黃的油燈照亮了大半個地窖,在牆壁上投下兩個黑色的人影,一高一矮,一胖一瘦。


    兩道人影向那間空著的儲藏室緩緩移動,最終停下來。


    “黑無常,我就說嘛,鄭兄弟這麽有本事,怎麽可能這麽容易就死呢。”高個子頓了頓,“他一定是屬貓的。”


    “為什麽?”另一個矮個子輕聲詢問。


    “貓有九條命,這鄭兄弟也有九條命。”


    見矮個子不迴應,高個胖子又問:“你說,到底是誰出賣了輔國公?”


    矮個子搖搖頭。


    高胖子歎了一口氣:“黑無常,那個姓薛的死了,泄密的人不可能是他,那麽,就剩下我們和孟四顧那家夥,可咱們三個怎麽看都不像是泄密的人。你說,這該怎麽辦?”


    矮個子吐出兩個字:“審他。”


    “沒錯!”高胖子嘿嘿一笑,“既然這李春是主謀,那他一定知道那個泄密的人。”


    儲藏室裏,一張木椅子上坐著一個落魄的男人,白色的單衣上遍布一道道血痕,像一個被嚴刑拷打的囚犯,手腳被麻繩捆縛在椅子上。


    這個男人便是錦衣衛千戶李春。


    此時,他蓬頭散發,嘴巴裏還塞著一團粗布。


    見到兩人走進來,李春雙眼睜大,拚命地搖晃著腦袋,嘴巴發出嗚嗚聲,似乎看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好像有些害怕。


    “李千戶,還認識我們倆嗎?”


    聽到胖子的話,李春拚命點頭,雙目垂淚。


    他自然認得眼前的這兩人。他們都曾是錦衣衛,是北鎮撫司監獄最臭名昭著的劊子手,綽號“黑白無常”。


    那高個胖子,名叫白鴻飛,人稱“白無常”;


    那黑臉矮個子,名叫馬常,人稱“黑無常”。


    白胖子見李春一個勁地點頭,憨憨道:“哎喲,李千戶別激動嘛,咱們又不是老鄉,何必兩眼淚汪汪呢。你搞得我都想跟著落淚了,這叫我於心何忍呀。”


    白鴻飛掏出一塊幹淨的白抹布,為李春抹去眼角的淚水:“李千戶,你是知道的,我白無常,心可軟了,從來看不得別人哭。你這一落淚,我也想跟著落淚,黑無常,你有沒有想哭?”


    黑無常並不迴答,隻是輕輕搖頭。


    “你也看到了,這黑無常啊,他不僅臉黑,他的心也黑。不僅心黑,還鐵石心腸。要是他跟你過不去,那我也沒辦法……”


    聽著白鴻飛嘮嘮叨叨,捆在椅子上的李春急得嗚嗚叫,淚流不止,卻說不出一句話。


    “李千戶,你也不用怕,”白鴻飛拉過一把椅子,緩緩坐下,“我白鴻飛現在隻是個廚子,什麽刑訊逼供的法子都已經忘了。唉!你說,讓我一個廚子來審問犯人,這怎麽像話嘛,是不是?”


    李春怔怔地盯著白鴻飛,嘴巴裏還塞著布團,根本說不出話,隻能一個勁地點頭。


    “你不說話,那我就當你迴答‘是’了,”白鴻飛盯著李春,自言自語,“李千戶,我跟你說實話,我本來就是一個殺鴨子的廚子,如今也算是重操舊業。”


    或許沒有感受到李春的認同,白鴻飛看向一旁的馬常:“黑無常,你告訴他,我這是不是重操舊業?”


    黑無常點頭:“是。”


    白鴻飛高興地嘿嘿笑,眯眼打量著李春:“殺鴨子,你會嗎?”


    李春搖搖頭。


    “不會啊,那正好,我教你,”白鴻飛嘿嘿笑,“黑無常,去準備一隻鴨子,我教李千戶殺鴨子。”


    不一會兒,黑無常拎著一隻鴨子,走進來。


    白鴻飛嘿嘿笑:“殺鴨子很簡單,黑無常,第一步是怎麽來著?”


    “捆起來。”說著,黑無常已經綁住鴨子的翅膀與雙腳。


    白鴻飛點點頭,解釋道:“嗯,沒錯,就像李千戶這般,先捆起來。黑無常,第二步該怎麽辦?”


    “抹脖子,放血。”黑無常惜字如金。


    白鴻飛拿起一把菜刀,很熟練地割開麻鴨脖頸的血管與氣管。


    地上留下一灘血,這隻南京本地產麻鴨躺在地上,已經不再掙紮,片刻的功夫便死了。


    “殺鴨子很容易的,”白鴻飛笑眯眯地看了李春一眼,“咱們店主打的就是鴨肴,鹹水鴨、鹹板鴨、火燒鴨、醬鴨……想必李千戶都有吃過。黑無常,咱們換個吃法,怎麽樣?”


    黑無常沉默地點頭,眼睛卻打量著李春的臉蛋。


    李春額頭上全是汗珠,汗水不停順著臉頰滑下,已經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淚水。


    “聽輔國公說,有一種像火燒鴨的烤鴨味道很不錯。他說,最美味的是鴨皮,不如咱們將鴨皮單獨剝下來……”


    “嗯,好主意!”白鴻飛自言自語,一臉興奮,“殺鴨子都殺了半輩子,我還沒剝過鴨子的皮呢。”


    “古有庖丁解牛,今有白某剝鴨皮。”


    白鴻飛仿佛一個癲狂的瘋子,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從黑無常手中接過剛拔完毛的鴨子。


    盯著掛在架子上的鴨子,白鴻飛抽出一把鋒利的小刀……


    一個時辰後。


    白鴻飛與馬常走出地窖。


    白鴻飛端著一個托盤,上麵盛放著鴨子的各個組織,有一塊完整的鴨皮,還有鴨肉、內髒以及一個完整的骨架。


    馬常手裏拿著一疊紙張。


    鄭海迎上前,詢問:“怎麽樣?李春招供了嗎?”


    白鴻飛嘿嘿笑:“全招了。”


    王伍詫異道:“你們怎麽做到的?”


    白鴻飛嘿嘿笑道:“很難嗎?隻是殺了隻鴨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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