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刑按察使司的大堂正在審理鄭海的殺人案件。而在後堂,按察使陳瑛與北平布政使郭資大人正一邊喝茶,一邊聽審。


    陳瑛與郭資所在的房間,距離僉事葛信的大堂僅有一牆之隔。他們能清楚地聽到大堂上眾人的對話,但大堂上卻聽不到他們聊天的聲音。


    這按察司在建築方麵確實有一些特殊之處,這說明按察司這樣的機構確實有一些能人。


    除了正在喝茶的兩位大人,還有幾個貼身隨從,他們往來大堂與後堂之間為陳瑛與郭資兩位大人傳遞必要的信息。


    “稟大人,燕王府的人來了,有兩撥人,立場各異。一波站在那仆人鄭海一邊,年輕的公公名叫馬和,還有一個老頭是王府審理所的張四。”一名屬下向喝茶的兩位大人稟告。


    見兩人有繼續聽的意思,他繼續道:“另一波是侍衛盧興,還有一個小女孩和一個丫鬟。聽說,這小女孩名叫徐妙錦,是徐王妃的妹妹......”


    按察使陳瑛悠閑地喝著茶,靜靜地聽著屬下的匯報,並不作任何指示。


    “陳大人果然有先見之明!”一同聽取情況介紹的郭資卻是有些不平靜,他看向陳瑛的眼神又多了一些敬佩,因而情不自禁地讚許了一聲。


    陳瑛放下茶杯,不動聲色迴答道:“郭大人謬讚,下官不過是謹慎一些罷了。”


    “本官真沒想到,一個小小的王府仆役竟殺了兩名黑衣人,更沒想到這名小仆役會牽扯出應天府徐家!”


    布政使郭資摸了摸自己的胡須,又道:“還好陳大人及時提醒,本官才沒有趟這渾水!以陳大人之見,葛僉事會如何處理此案?”


    按察使陳瑛笑著反問道:“若是郭大人審理此案,大人會如何審理?”


    郭資再次摸了摸下巴的胡子,目光內斂,似乎陷入了沉思。


    後堂的隨從也安靜地站著,仿佛也在假設自己是堂上的主審,該如何處理此案。


    燕王府的仆人殺了兩個不明身份的黑衣人。而燕王府有兩撥人:


    一撥人是以馬和公公為首,想要保住這名仆人,顯然是王府的意思;


    另一撥人以小徐妙錦和盧興為首,主張懲治這名仆人,代表的是應天府徐家。


    不管是如何審理,堂上主審的官員都會得罪其中的一方。搞不好,兩邊都不討好,還得罪人!


    陳瑛見布政使郭資一直沉思不語,再次拿起茶杯蓋,輕輕在捋了捋茶杯中浮起的茶葉,微微抿了一口茶。


    郭資歎息了一聲,搖了搖頭,再次看向陳瑛。他很糾結地迴答道:“難!要是老夫主審,老夫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看到陳瑛含笑不語,郭資用力一拍自己的大腿,豁然開朗道:“若是老夫審理,老夫就各打五十大板!毆打、盜竊、劫持與殺人一案分開。”


    他再次摸了摸自己胡須,饒有興致地解釋道:“毆打乞丐不是啥大事,不罰;盜竊,令其迴歸所盜之物,賠禮;劫持嘛,小懲;殺人一案就以失手誤殺處理!”


    說完,郭資自己滿意的點點頭,看向陳瑛:“本官這樣處置,不知陳大人以為如何?”


    “大人英明!大人不愧是官場老人,下官受教了!”陳瑛起身,躬身抱拳行禮。


    布政使郭資看到陳瑛如此做派,很開心,一臉笑容道:“嗬嗬,陳大人麵前老夫獻醜了!”


    就在兩位北平府的一二把手在互相奉承時,大堂上傳來了馬和的聲音:


    “稟大人,關於鄭海盜竊與劫持一事是一個誤會。這件事徐王妃在慶壽寺之時已經有了明斷,王妃與王府都表示不再追究此事。這個慶壽寺的道衍住持與一眾和尚都可以作證,府中的其他侍衛也可以作證!”


    馬和雙眼犀利地看了一眼侍衛盧興,隻見盧興一臉難堪,低下頭不敢與馬和對視。


    “不知是誰在挑撥是非?”馬和不指名地責怪了一句,又繼續說道:“至於乞丐打架,那是常有的事,大人如何斷定他們不是因為為了搶地盤或者其他而發生衝突。再者,一個人打二十幾個人,這說出來誰會相信。不用想,大家就知道是這乞丐胡謅的!”


    聽了馬和這番幾乎無懈可擊的辯論,鄭海心中開心不已。


    他原本都不抱希望了,畢竟打架和劫持都是真的。盜竊是其他華清幫乞丐所為,但小狄雲畢竟吞了徐妙錦的銀子。


    經過馬和一番巧妙地解釋,這一切問題瞬間就不是問題了!


    鄭海看向馬和,心中對於馬和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這就是未來七下西洋的大太監鄭和呀!這個結拜值了!鄭和,我跟定你了!


    “那是我姐姐同意不追究,我並沒有說不追究你們!”小徐妙錦突然說話。


    她的話一下子讓盧興再次燃起了希望,盧興臉色稍微恢複喜色。


    小徐妙錦不管眾人有什麽反應,她盯著小乞丐狄雲便道:“小乞丐,必須把偷我的銀子還給我!這事沒完!”


    主審官葛信再次高高舉起驚堂木,還沒等他拍下,小乞丐狄雲連忙迴應道:“還!明兒我就找來還你!這事和我海哥沒關係,是我從華清幫他們那裏奪來的......”


    啪!


    “還不如實招來?”主審官葛信用力敲打驚堂木,大喝嗬斥小乞丐。


    小乞丐被嚇著了,連忙跪在地上,哭著將搶荷包與私藏銀子的事一五一十的交代了。


    馬和上前扶起小狄雲,一手摟住他,看向葛信說道:“大人,小雲還小,你不必嚇他!別忘了,他隻有九歲。”


    一旁陪審的趙知事連忙對葛信小聲道:“葛大人,他說得沒錯!這事就到此為止吧。”


    “既然如此,本官便不再追究此事,明日小乞丐自己將銀子還迴來便是。但太液池浮屍案,犯人鄭海此前已經承認是自己所為,此事不容辯駁!殺死黑衣人一事,證據確鑿!”葛信再次將審理的重點集中到太液池浮屍案上。


    被盧興等人一陣攪和,鄭海也蒙圈了好久。這時,聽到葛信再次提及太液池浮屍案,他才恢複過來。


    “大人,我承認黑衣人向霸天是我所殺,但我是被迫自衛的!是他們兩個晚上闖進來要殺我,我防衛失當,這才失手殺了他!”鄭海立即重新擺明態度。


    自衛?防衛失當?


    隻有之前審問過鄭海的一眾官吏明白,鄭海講的這兩個詞是什麽意思。而馬和、小徐妙錦與盧興等人則是一臉茫然,不知道這兩個詞是什麽意思。


    自衛還好理解,但“防衛失當”這一詞是二十一世紀的詞匯,馬和他們自然不清楚。


    看到馬和不解地看向鄭海,小狄雲拉了拉馬和的衣袖,解釋道:“馬和哥哥,我海哥他腦子有問題,經常說胡話......你聽不懂的就不要去理會那麽多!他發燒了三天三夜,醒來後就這樣了!”


    啪!


    又一聲驚堂木響起,葛信大聲道:“鄭海,不得胡說!你說他們闖進來要殺你,那你說說他們為何要殺你?你可認識他們?”


    鄭海迴答:“我不認識他們,頭一次見麵,他們還蒙著臉......”


    “那他們為什麽要殺你?”


    “這個我怎麽知道?我又不是神仙!”鄭海想都不想便直接反駁。


    啪!葛信又敲了一次驚堂木!


    還沒等葛信說話,馬和說話了:“大人,我們王府張審理有話要說!”


    葛信有些生氣,但還是忍住了,說道:“你們有什麽話,說吧!”


    馬和朝燕王府審理所審理副張四點頭,張四道:“稟大人,我們《大明律.刑律》有‘夜無故入人家’一文,凡夜無故入他人家內者,杖八十.....擅自殺傷者,按殺傷罪減刑二等;致人死亡者,杖打一百,處三年徒刑......”


    “這個本官自然懂,但此條文不適用於此案。本官已經派人調查過死者被殺的現場,那是一個廢棄的院子,並不是任何人的家宅,因此不適用此條文!”按察司僉事葛信為眾人解釋。


    馬和與張四好不容易找出的可以為鄭海減免罪責的律法條文,就這樣被葛信駁迴了。


    鄭海聽到葛信的話,基本上明白了,馬和與羊須老頭的努力失敗了。他真的不知道該如何為自己解釋和辯駁了,他對大明的法律不了解。


    在二十一世紀的現代,坦白可以從寬,自首可以減免罪責,然而在大明可沒有這一規定。


    二十一世紀有正當防衛與防衛失當,麵對歹徒行兇可以奮起自衛與反擊。


    然而,明朝沒有這一類人性的司法舉措!


    鄭海再次懷念起了二十一世紀的中國,在心中罵道:誰說穿越迴古代就可以橫著走的?誰?萬惡的網絡小說,誤導了我!


    馬和好像想起了什麽,在張四耳邊輕聲說了幾句。


    “大人,我還有話要說。《大明律.刑律》有‘戲殺、誤殺、失手殺人’一文......”


    王府審理副張四再次行禮稟告道:“大人,犯人鄭海失手誤殺了黑衣人。我們願意賠付死者家人喪葬、醫藥費用,並賠付他們家人一筆費用......”


    鄭海聽到可敬的羊須老頭張四引用《大明律》條文,再次看到了希望,向張四投去了敬佩。


    越看這羊須老頭越順眼,再看向馬和,心中充滿了感激之情,他暗暗道:鄭和果然不簡單,難怪朱棣讓他當下西洋的正使!這個大腿我抱定了!


    “誰說,他就一定是失手殺人的?本官有說過嗎?”


    葛信想再次敲響驚堂木。然而,敲了太多次了,他的手有些麻了。


    葛信頓了頓,朝著堂下大聲道:“仵作,上前迴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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