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乞丐堆裏有一個特別顯眼的乞丐,他趴在血汙之中,手裏拿著剛從惡犬口中奪來的食物,那食物特別誘人。這裏的乞丐不會知道他是誰。


    黃柏捏緊饅頭,遲遲不下咽。


    是他殺了自己的親哥。迴憶,悔意,每時每刻都在吞噬他,他的無法原諒自己。


    這一刻他想起母親,隻對他說了一句:“好自為之。”他忘不了女帝那種深入骨髓的失望。


    那時候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勇氣活著。


    一月前···············


    空洞的眸子,泛不起任何光亮,如同行屍走肉般。秦艽想著這樣也好,“這狗屁的世道活著幹什麽呢?”


    這句話被紅袖聽見,她道:“世道不公,你們主子有做什麽嗎?你們主子求死,可我偏偏要他活著。“


    她不甘心,不甘心黃柏就這樣被人利用,不甘心蕭齊就這樣白白送命,不甘心成為他人手中的魚肉,黃柏沒有錯嗎?


    他有,他自私自利,任性殘暴,但是他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蕭齊曾經對她說過,小時候黃柏天真可愛,之所以變成後來那樣是因為什麽呢?她記得蕭齊隻是苦笑著說道:“我弟弟變成那樣全敗昆侖墟所賜。”


    恨嗎?當然恨。


    所以她不會讓黃柏死去,那個人那麽好,那麽善良,他的弟弟一定不會差,她每天都要熬好藥,端給太子,一口一口喂他喝下藥。


    古耀國的藥果然名不虛傳。


    見紅袖又來喂藥,黃柏躺在床上生硬的轉動著眼珠,屋外的對話他聽到了,他蠕動著嘴唇道:“求你讓我去死,求你了。”他每天都在祈求死亡。


    放下藥碗,紅袖強迫他張開嘴巴,也不顧黃柏祈求的目光,直接把藥給他灌下去。


    “咳咳··咳··”黃柏咳嗽了幾聲,“紅袖姑娘,你讓我死好不好,求你了。”


    那個高高在上的太子,變成這副摸樣,屋外的秦艽早就捂住嘴巴哭了出來。隻聽“啪“的一聲,黃柏的頭偏向一側,紅袖解開覆在臉上的麵紗道:”黃太子,你看看我的臉,你知道是誰讓我有重新活下來的勇氣嗎?“


    黃柏喃喃道:“是他對不對。”


    “是,是他。”紅袖點點頭道:“你知道他有多好嗎?可你殺了他,你殺了他。”


    “你知道我有多恨嗎?我恨你殺了他,你是屠夫手上的一把刀,但你不是屠夫,我更恨屠夫。你要做的就是殺了屠夫,在自殺。”


    紅袖哽咽著說完。終於,黃柏有那麽一絲絲反應,他艱難地說道:“殺了屠夫,在自殺。”


    “我·······該怎麽做。”


    “太子殿下,你先去看看你的臣民吧,看看他們過的是什麽樣的日子,你就知道該怎麽做了。”


    那日古耀國的陽光特別刺眼,手中黑氣已經消失,黃柏用古耀國的針灸之術封了修為,他成了一個普通人。


    成為普通人之後,他才發現有人為了活命,賣子換食,有人啃食樹皮充饑,有人在犬口奪食。


    他看見那些修道者肆無忌憚的殺人取樂,他也差點成為別人了樂趣,後來為了活命他隻能掙紮乞討,那一刻人的尊嚴,蕩然無存。


    他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被人修道之人打個半死的時候,他想要反抗,他才驚覺自己毫無反抗之力,是不是那些普通人隻能任由欺淩,他想問又不知道該問誰。以前的自己不就是這樣的嗎?現在隻不過是調換了一下。


    在一群乞丐堆裏,紅袖輕易就找到他,問道:“怎麽,受不了?那你就去改變啊。”


    “你沒有被打死,餓死真是萬幸。”紅袖道。


    黃柏知道自己沒有死全靠秦艽,他朝著角落看去,秦艽還在朝臉上抹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一個月了,聯盟軍潰敗,東洲輸了。”紅袖道:“李懷恩不是五洲之子,現在被囚禁在昆侖墟,我要去救他,你自己好自為之。”


    紅袖是來辭行的,看著她遠去的背影,黃柏對著角落裏的秦艽道:“我們該迴去了,我想明白了。”


    昆侖墟突然對東洲發難,令所有人措手不及,黃柏本想去支援東洲,誰知隔壁江臨國像是得了失心瘋一樣大舉進攻古耀國。


    南洲多江河,江臨國妄想要用海戰擊潰古耀國,青川海戰中江朔在馭神宮露了臉,如今正是他取代古耀國的好時機。誰讓他們與東洲是生死同盟呢。


    遺憾的是他想多了,黃柏已經不是從前那個黃柏,他提槍上馬,直接滅了江臨國,江朔的人頭被掛在海邊,江臨國那些以江朔為首作惡的修道者,被黃柏用化噬散醃了三天三夜。那些叫囂,想要妄圖取代古耀國的瞬間銷聲匿跡。


    朝堂上,女帝白芷看著那個不在稚嫩的少年,她有些欣慰,但更多的是難過,自己的兩個孩子一死一傷,黃柏雖然成長了不少,但道心受損不可逆。她心下難過,可卻絲毫也不能讓別人瞧見她脆弱的樣子,因為她是古耀國女帝。她對著朝堂眾人說道:


    “如今,我國已然安穩,但盟軍東洲突遭危機,作為曾經的盟友,我古耀國不能坐視不理,今日朕決定支援東洲,各位愛卿有何看法。”


    王爺白庚第一個站出來表示支持,“臣附議。”


    朝堂底下竊竊私語,有人擔心道:“陛下,先前的盟軍聲勢之浩大,可結果就因為所選之人並非五洲之子,昆侖墟就一句話,讓我聯盟土崩瓦解,潰不成軍。如今昆侖墟對東洲發難,不過是出氣而已,我們古耀國又何必去堂這趟渾水。”


    “好,劉將軍說的不錯,還有嗎?”女帝不鹹不淡地問道。


    劉寄奴聽到父親如此,心中有些不平,他上前道:“這渾水我古耀國早就趟了,先不說我古耀國立國千年不倒,不就是憑借救死扶傷,醫者仁心。再者我古耀國立國根本與東州的浮萍救世都一樣,又何必畏首畏尾。”


    “可那是馭神宮,三司長老,他們都是天神者,我們無異於以卵擊石,何必去自討苦吃。”


    “哎!誰讓太子道心受損,可惜我南州之子無力抗衡。”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有人同意,有人反對,吵吵嚷嚷,沒完沒了,黃柏看著烏煙瘴氣的朝堂,抽出鞭子淩空一鞭子,“啪”的一聲朝堂頓時安靜。


    黃柏道:“我是道心受損,不堪大任,可你們想想昆侖墟會放過我們嗎,江臨國不就是有昆侖墟撐腰嗎,可那又如何,我該殺的殺,該滅的滅,何懼!”


    女帝笑了,這才是一國太子該有的樣子,“太子所言甚是。我知道你們擔心的是什麽,各位眾卿家,你們可知道千年來昆侖墟與我們平起平坐,為何這六十年來我古耀國突然要匍匐在昆侖墟腳下?”


    隻見白芷緩緩起身,伸出右手掌心朝上,隨即一團血氣凝聚在掌心,她道:“這是我古耀國皇室血脈獨有的元氣,千百年裏三司長老需要元氣才能在五洲使用天神之力,馭神宮用他們不涉五洲事宜的偽裝,騙取我古耀國的元氣,所以我們古耀國才會相安無事,後來他們扶持昆侖墟與我們分庭抗爭,可憐我古耀國隻顧與昆侖墟鬥爭,忘記了背後的始作俑者。”


    “每次與昆侖墟相交,我古耀國總處於下風,這時候三司長老便派人來取我皇室的元氣,告訴我們馭神宮會助我古耀國,果然我古耀國便會處於上風,就這樣,長此以往,一來一迴,我們古耀國徹底成為三司長老的棋子。”


    收迴掌心元氣,女帝問道:“你們見到昆侖墟的蝴蝶嗎?”不顧眾人的神色她繼續道:“蝴蝶發出的金光之力便是天神之力。”


    最後她道:“三司長老已經不需要我古耀國的元氣了,蝴蝶飛遍五洲角落,天神之力遍布五洲。”


    此番話一出,所有人都聽懂了,馭神宮不在需要元氣,天神之力便可隨意在五洲施展,三司長老不需要古耀國了。他們與昆侖墟之巔上的馭神宮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事關存亡,沒人在反對了。


    在此之前黃柏先去處理了千聖山,至於李南晴,陳左左是交給黃柏,黃柏那時候心力交瘁無心理她,李南晴是破道者,又是千聖山掌門,讓她逃了也是在意料之中。


    ························································································


    虛極山莊


    一知道昆侖墟要開始對付東洲,程耿第一個跳出來表示支持,他上躥下跳好不熱鬧,他這番模樣極大滿足了昆侖墟,可惜的是他連馭神宮的門都沒有摸到。


    葉依依用虛極靈泉護住東洲的天平城,與除魔殿一戰之後各自相安無事,三月後東洲聯盟軍瓦解,虛極靈泉也撐到極限,她隻能迴到山莊,閉關修補靈泉。她不在的這段日子,也不知道程耿從哪裏找來的秘術,程婉白竟然恢複了容貌。


    程耿想到自己的女兒真是貌美如花,又想到自己忙前忙後,連三司長老的屁股都沒有看到,心中憤懣,自己那裏不如那個滄山派林遊,一想到林遊都能得到三司長老青睞,他簡直恨的牙癢癢。


    虛極山莊的積極,軒轅璞看在眼裏,他也明白程耿想要的是什麽,便好意提醒了一番。程耿聽後花了極大的代價找到了一本《清顏術》,如今的程婉白看上去比毀容前更加豔麗。


    掌門溫顯閉關不出,如今又多個葉依依,沒人跟他作對,程耿心中美滋滋。


    在虛極殿閉關的葉依依恨不能直接在他臉上一巴掌。溫顯看她有些浮躁,說道:“如今昆侖墟突然發難,東洲形勢嚴峻,前幾日那位黑衣人所說你可記住了。”


    “記住了。”


    溫顯口中的黑衣人正是莫之應。


    溫顯感慨道:“要不是有莫之應相助,我恐難與古耀固女帝取得聯係,你記住他所說的千日花開是什麽意思嗎?“


    葉依依道:“徒兒記住了。”


    “你記得你的任務是什麽嗎?”


    “盡全力幫助西洲之子狄鶯。”


    “你去吧。”


    “徒兒領命。”


    虛極殿的門開了,大殿之外空無一人,溫顯這個掌門已經可有可無,事實也是如此,葉依依隻能咽下心頭苦澀,她選擇追隨掌門的時候就知道這條路注定是孤獨的。虛極殿外的冷清還是深深刺痛了她。


    在離開虛極山莊之前她還有一件事情要做,殺了程耿,她答應過師傅守護虛極靈泉,不在以惡製惡,但程耿不一樣,她一定要讓他死,隻有程耿消失,掌門才能心無旁騖的閉關守護靈泉。


    今日的虛極山莊除了虛極殿,都挺熱鬧的,沒人知道她葉依依離開虛極殿,唿延儂是第一個發現她的,本欲上前問好,但看著葉依依渾身殺氣,心道不好。葉依依也看到他了,隻不過事過境遷。葉依依心境不同往日,隻留下一個眼神便直奔程耿而去。


    唿延儂大驚,先她一步,擋在程耿身前,程耿反應過來冷汗直冒,隨即拔劍,唿延儂一把拉過葉依依,程耿大怒:“你是要背叛老夫嗎?”


    “徒兒不敢。”


    程婉白見唿延儂護著葉依依,嫉妒心起,不管不顧朝唿延儂嘶吼:“師哥,你在幹什麽,你沒看到她要殺我父親嗎?你還向著她,你答應過父親要娶我的。”


    程婉白的話讓唿延儂唿吸一滯,他慢慢鬆開了那隻護住葉依依的手,見唿延儂放手,葉依依的心徹底平靜:“各位同門,今日我葉依依必殺程耿,你們若是阻攔,那便一起上。”


    說完便又提劍殺了過去,一時間眾人愣在原地,程耿一躍而上,這時人們才發現程耿長老已是破道者巔峰,不禁為葉依依感到悲哀。哪知兩人竟是不分伯仲,隱約間程耿還稍遜葉依依。


    程婉白有些著急,她也加入戰局,以一敵二葉依依也遊刃有餘,程婉白的修為不過低階,程耿越打越心驚,越打越吃力,他不知道的是葉依依有虛極靈泉護體,他當然打不過。


    看見還在一臉糾結的唿延儂,程耿破口大罵:“你個逆徒,還不來幫忙。”


    唿延儂抬頭望去,隻需一招葉依依的劍便會捅穿程耿,他心中酸楚,一邊是恩師,一邊是心愛之人,最後他還是選擇了恩師。


    三人就像家人一般站在一起,葉依依縱有天大的本事也無法對付兩個破道者,她虛晃一招,轉身離去。留下一句:“唿延儂,你我恩斷義絕。”


    她離去的背影是那麽不留餘地,決絕徹底,唿延儂痛楚不已,他知道從今往後他與葉依依在無可能。


    千日花開已經三日,沒有人知道花開之後可以登上破破崖,也無人知曉破破崖上有一位孤獨千年的破破子。


    但今年不同,花開之前,崖上已有三人,破破子,狄鶯,劉毅,當然還有一名臉上覆著千日花瓣的女子林喬。花開之後還會來人。


    可以下崖了,劉毅問狄鶯:“千日花已開,為何不下崖?”


    “阿彌陀佛。”狄鶯答:“我在等。”


    同樣他又問破破子:“千日花已開,為何不下崖。”


    破破子答:“我在等一位故人。”


    千日花開,劉毅本可以獨自離去,卻不知為何遲遲不動,似乎他也在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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